是在门外问了一句,“代先生睡了么?”,意思一下,转身便走,没想到代芳“吱”的开了门,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道,“东家可是有鬼故事说给在下听?”,“……没、没有了”,“那东家可是要听在下说鬼故事?夜深之时正是听鬼故事的好时候呐”,“……不、不要了”,童宣吓的扎着两只小手落荒而逃。
“咱们家账房先生好怪喔。”
上床后,童宣还心有余悸,抱紧了林媛的腰。
林媛本自面向里背着童宣躺着,听说后,转过身来,伸臂环着童宣,笑道,“这人确实很有意思,但心地并不坏,怕他倒是不必。”
“嗯。”
童宣在林媛怀里点点头,习惯性地蹭了蹭,便睡了。
转眼月余过去,饭馆的生意渐入正轨,已经有了一些回头客。
这一日下起了雨,到店里吃饭的客人少了许多,黄昏时分竟然只有一桌客人,童宣做完菜,得了空,本来准备去后院菜园看辣椒苗是不是又长高了,不想掀开厨房的门帘,正对上一张陌生的面孔。
陌生,美丽,英气逼人。
墨发在头顶束起一只马尾,眉目清明,身形修长挺拔,着一身立领箭袖长衫,腰间悬着一柄长剑。
“你就是这里的厨子和东家?”
年轻女子问道。
“是、是啊。”童宣连连点头,“不知姑娘……”
这一身武侠画风,立在满满的田园画风里,真是亮瞎眼……
如果没有强迫症,即便是江湖中人,也不必要穿成这样出来行走吧?
小厨子在心里各种吐槽。
女子面无表情,“在下有一事请教,这饭馆的匾额是何人所题?”
“我家娘子……请人写的。”
童宣自豪的表情转了一个弯,留了个心眼儿,只是破绽略大。
“你家娘子?”女子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和旻儿拜过高堂么?”
“当、当然拜过……”
拜的是莲净,父母过世,长姐为母。
等、等一下,听这女子口气好像认识媛媛?媛媛的家人不是已经……而且旻儿是谁?
童宣正自疑惑,女子身形已然自视线消失,童宣揉了揉眼睛再看,真真切切地不见了女子身影。
“好快的身法……难道世上真有武侠这回事?还是方才只是幻觉?”童宣撑着伞嘀嘀咕咕地走向后院,打开院门,“媛媛跟你讲喔……”
及至关上院门,转过身,语尾便消失了。
家里另一把竹骨油纸伞伞柄朝天跌落在地上,伞边两个女子在雨中拥在一起。
一个是方才的女子,一个是林媛。
“媛媛……”
怀着复杂的心情,童宣唤了一声林媛,并未得到回应。
一定是自己声音太小,被雨声淹没了,媛媛没有听到吧?
童宣走过去,掂起脚尖,将伞撑到两人身上,大声道,“媛媛,这位姑娘是?”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这么大的雨,有话进屋说”童宣接着道,“给雨淋到很容易着凉!”生怕两人听不到,加大了嗓门。
林媛自女子臂弯中抬起头,眼圈明显发红,“童儿你先回前院去。”
“噢。”
童宣点点头,转身走出了后院。
然后,
走出了前院。
接着,
走到码头,坐船回到了山河村。
完全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力量驱使。
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第34章 背后跪了一只海盗()
一枚落寂的小身影走进了院子,一头钻进厢房,“砰”地关上了房门……
“重玲,我是不是眼花,刚才好像看到小童回来了?”
正坐在院子里的老樟树下指点江山的莲净摇着手里的团扇问端茶上来的重玲。
重玲不慌不忙地将茶杯放到莲净手边的小案上,“确实是小童。”不然老身岂能眼睁睁看着其进门而不加阻止?
“咦?这可怪了”莲净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咂咂嘴,两条修眉八卦地拧在一起,“重阳谷这个点仍有客商往来,咱们家饭馆还是有生意的,小童这么上心的人,怎么会撒下饭馆不管,跑回山河村来了?而且进门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闷不坑声地把自己关厢房去了?那间厢房原本是她和林媛的睡房不错,可如今建了饭馆搬了家,里面不说床,便是连家具都没有一件,一屋都是酒坛,你说她在屋里干嘛呢?”
重玲想了半天,“许是和林媛吵架了。”
莲净好看的眉毛八卦地跳动了一下,眯起眼睛,“吵架?”
厢房内。
童宣关上门才发现,原先的睡房已经变成了存放竹叶青的库房,半人高的酒坛一直放到门口,半步都走不动。
童宣也没力气再走了。
腿一软,蹲在地上,背靠着门,鼻尖挨着酒坛。
单薄的身子填满了地上最后一点空间。
“……小童?”莲净打开房门,看到眼前一幕,眉毛不由一抖,眉宇间的八卦意味抖的一干二净,眼底潮起云涌,“怂样!是谁欺负了你?姐姐为你做主!”
……大小姐,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童宣两手抱膝,小脸埋在臂弯里,弱弱地道,“没人欺负我。”
莲净,“……”
重玲,“可你这明显是受气的样子。”
童宣小脸在臂弯里蹭了蹭,懒的睁眼,没有抬头,“没人欺负我。”
莲净心头“腾”地冒出一股无名大火,“你……”
刚要把童宣大骂一顿,院子里正在搬酒坛的大汉停了下来,借着灯光往厢房看了再看,确定是童宣回来了,当下如猛虎下山般冲了过来,“扑嗵”一声,在童宣身后跪了下来,“小宣兄弟你可回来了!”
童宣,“……”这谁呀,这么没眼色,没看到人家正背对全世界独自疗伤么?走开啦。
“小宣兄弟,”大汉未语泪先流,宽大的手掌一边擦泪一边道,“我常年在海上走动,不常回村,以前只见过一面,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我是连家老二、水生和海生的二哥河生啊。”
河生……不是村里人口耳相传的海盗么……
童宣浑身一个激凌,背后跪了一个海盗……
“我知道我在村里名声不大好,可是我就是喜欢海啊……水性好,有把子力气,除了去海上谋生,我实在不知道还能吃哪碗饭……爹娘走的早,大哥身为镖局的趟子手,常年护镖在外,也没人管我,我确实做了一些出格的事,可我绝不是杀人越货的海盗,只是替雇主守船而已,别人来打劫,我总不能不还手吧,你说是不是……”
口齿不清,缺乏逻辑,说了半天,也不知道跪在这里到底干嘛来了……
童宣听不下去,两手抱着腿,挪动步子,一步一步转了个身,缓缓抬起小脑袋,漆黑清亮的眸子看着河生,“河生哥,我有什么能帮你的么?”
“小宣兄弟,当今皇上征调了数百户工匠到青律城造船,并下旨在沿海府县选征水性好的青年子民组建远洋水军,只因我名声不好,屡次报名都被拒……我、我想请你给我做个担保,证明我是身家清白的良民,然后给里长写份举荐书……”
“河生哥,我看你是求错人了,这样的担保你该去求蒋大户才对。”
“小宣兄弟,看来你还不知道,如今山河村的人最服的就是你,不只码头上的生意做的风声水起,还在重阳谷开了饭馆,能干,为人也好,心地又善良,村里有什么红白喜事都是你掌勺,山脚村的人跟风抢牛杂汤生意,你不仅没跟他们翻脸,还帮他们配药汤,总之啊,村里人服你也信你,你出面担保比蒋大户担保更有份量。”
哎呀,原来我在山河村已经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呢。
童宣轻轻吐了一口气,心里略微好受了些,看着河生,认真地道,“可是河生哥,村里人信我,我反倒不能轻易为你做担保了,我要如何相信你确实没做过海盗呢,只凭你嘴上说可不行,将来你在水军里出了什么事,连坐村人,我如何跟村里人交待呢?”
“小宣兄弟,我说过,我爹娘死的早,早年为了混碗饭吃,的确做过出格的事,可现在,我是真心想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大哥已经有了一家人了,三弟也两个儿子了,最小的四弟海生,一直在码头上给你家做事,我听说你们已经打算把雪辽给海生了,海生也快成家立室了,连最小的弟弟都要成家了,我这做二哥的还、还没有着落,飘飘无依,不知死所……我、我……求小宣兄弟给我一次机会,将来我连河生娶妻生子成就一户人家,定然不忘再造之恩,只要小宣兄弟说句话,我连河生肝脑涂地在所不惜!”说毕不容分说“砰砰”磕了几个头,抬头,从腰后摸出一把菜刀,“小宣兄弟若是不信我,我切指明志!”说毕便要动手,只是刀不知怎么飞了出去,“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好了,我相信你,我们童家会为你担保。”
说话的是莲净。
童宣见莲净发话了,便道,“我姐看人向来准的,她相信你,我也相信你,快起来吧。”说着伸手扶起河生,自己也站了起来。
“只是,”莲净话锋一转,“你这手指还是要剁的,童家为你担保,你自己也要表态,到时候你就当着里长和全村人的面剁指明志,事情就有了九成把握。”
“……多谢莲姐儿指点,连河生感激不尽。”
“你先回去吧,明天再来搬酒坛,我们家有些家事要处理。”
“那我就先走了。”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莲净走到老樟树下的躺椅上坐下,指着手边一只小凳子让童宣也坐,然后道,“是不是林媛欺负你了?”
童宣听莲净这么说,眼泪滚珠子一样流下来,末了拿小手胡乱抹了抹,无事人一样道,“没有了,没人欺负我。”
“要擦你也给我擦干净,腮边挂着那么大一颗泪珠子,在灯光下灼灼生辉,”莲净说到这里,手里的团扇往躺椅扶手上狠狠一拍,“你当我是瞎的么!”
童宣连忙把漏掉的泪珠擦了,这才鼓着腮帮子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媛媛不让我留在后院,赶我回前院,我、我就赌气回山河村来了。”
莲净听了,不怒反笑,“你倒挺有志气”,停了停,“你说那个来找林媛的女子一身武士打扮?”
“可不是,”童宣指着自己的衣领道,“她穿着立领长衫”,又指了指自己的袖子,“袖子是箭袖”,又往腰间比划,“这里还悬着一柄长剑”,最后睁大眼睛道,“我一眨眼她就不见了,身形可快了呢。”
莲净点点头,“她称呼林媛‘旻儿’,还问你们有没有拜过高堂?”
童宣郑重点头,“嗯!她有问!”
莲净冷笑,“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什么林家四小姐,雪辽就亲口跟我说过,林家送亲的队伍途中遇到兵乱,众人一度弃轿而逃,等乱兵过去之后,众人回去找到花轿,揭开轿帘,见新娘好端端坐在里面,就没在意,抬着继续前行,及至后来你揭开新娘盖头,雪辽才发现林家小姐被调了包。”
童宣虽然早就隐约猜到了几分,但此时听莲净说出来,还是觉得难过……相处至今,林媛一直隐瞒着自己的真实身份,口口声声以林家四小姐自称,她说的话,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我见你对她甚是迷恋,而我也很是欣赏她的才华,所以一直没有揭穿此事。”莲净说到这里,转脸看着童宣,“事情到了现在,当如何处置,我想先听听你怎么说。”
第35章 彩凤随鸦?嘤嘤嘤()
何处是他乡。
后院书房。
“姑姑此来,母后可知晓?母后……她还好么?”
以林家四小姐自居,而真正身份其实是大照第二代皇帝,景元帝李旻,红着眼圈问道。
林此素道,“我此行正是奉大师姐之命而来”,说到这里欣慰一笑,“你果然还是牵挂着大师姐。你自呱呱坠地,我便每日捧抱服侍,你登基后,我以尚宫身份随侍,昼夜不离,你身上很是沾染了我的英凛之气,与我也最为亲密,跟大师姐则较为疏远,只是每日例行请安而已。外人不知道的,总以为你母子二人不和,你对母后并无感情,只有我这做姑姑的知道,在你心中,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始终是你母后。”
李旻摇头,“我心中最重要的人是姑姑你,不是母后。”
林此素莞尔,“你不必急着否认。也许现在你尚看不透自己的心,日后你自会明白。”
李旻并不分辩,只是摇头。
林此素笑而不语,随后脸色一变,长剑陡然出鞘,持剑在手,喝道,“星锁二十八宿之危宿,危月燕在此,窗外何人,速来送死!”
话音未落,窗外掠进两个人影。
“启之小寒!”
“启之处暑!”
“在此参上!”
二人双双跪伏于李旻脚下,并不看林此素一眼。
“启?”
林此素冷笑一声,内力注于剑尖,长剑一振,两道剑气如两把锋利无比的利刃,自手腕刺入二人体内,游蛇般蹿至胸前爆出,电光石火间,两人胸口便现出一个血洞,速度之快内力之强实是骇人。
小寒与处暑即惊且怒,刚要还手,李旻道,“住手,自己人”,两人不敢违命,负痛跪在原地。
“自己人?星锁什么时候跟启是自己人了?”林紫素长剑指着二人,“以执行太、祖皇帝遗志为由,挟持陛下逊位,以致天下大乱,血流成河,启之罪可谓滔天,星锁必要替天行道,除之而后快!”
李旻道,“姑姑,休要错怪了他们,逊位也是我的意思。”
处暑沙哑的声音不亢不卑地道,“太、祖皇帝遗诏曰‘太子早薨,朕有意改立皇五子秦王为太子,然长房一脉实堪怜之,朕思虑再三,决意暂将皇位传于皇长孙李旻,李旻实为女孙,大婚前当逊位于秦王。’主上曾于太、祖皇帝病榻前立誓,即位后将奉诏而行,决不违逆……”
“狗屁太、祖遗诏!若非星锁发动奇袭,以致明教教主陨落,那老东西不过就是趴在明教教主脚下摇尾乞怜的一条狗……”
李旻脸上一红,“姑姑你、你这样说我祖父,要我如何做人?”
林此素道,“你不同,你虽有李家的血统,但你更是我大师姐的女儿,身份之尊贵,不是李家那些贱种可以比的。”
李旻决然道,“什么尊贵卑贱,皆是过眼云烟而已,如今,我只想平淡地过完一生。”
林此素道,“小小年纪休要说这种出世的话”一边说一边将长剑一振,“陛下如今心灰意冷,全是尔等之错,启之鼠辈,纳命来!”说毕又要动手。
“危宿大人且慢!”小寒高声道,“当初陛下逊位时,星锁并无半点动静,如今却来兴师为罪,却是为何?小寒百思不得其解,还望危宿大人赐教!”
林此素见问,身形一顿,“此乃我星锁内部之事,鼠辈无权知道!”,但她生性耿直,又觉不说不快,索性收了长剑,直言相告,“当时我正与大师姐联手对付本门宗主,血战七天七夜,才将之击败,挑断手脚筋脉,废去武功,囚于地牢中”冷笑一声,“实不相瞒,星锁宗主如今已是一个废人了,星锁已尽在我大师姐掌握之中!”
小寒打了个冷战,“在下还是不明白,危宿大人与大师姐既然已联手将宗主击败,为何不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