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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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 第7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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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石宪所提及的前人书编之孤僻,除了赵舒翰外,世间还真是没有多少人能跟上;当然,赵舒翰能知道,跟他近十年来梳理天下典册、编写《匠典》有很大的关系,他稍作回忆,便将《开元占经》里有关岁星的句子大差不差的背出来,“《开元占经》有曰:单阏之岁,摄提格在卯,岁星在子,与须女、虚、危晨出夕入,其状甚大有光,若有小赤星附于其侧,是谓同盟……宋学士是要借助望镜来看这个赤色小盟星吗?”

    岁星即后世所熟悉的木星,是肉眼在夜空之上能看到最明亮的星体,但木星不是孤星,在星空暗处,木星外围还有诸多卫星环绕——古人视力好的,也只能隐约看到一颗赤色小星,称其为木星的盟星。

    虽然离观测日蚀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但宋石宪、姜岳等人,他们心里实际已经推翻日月星辰绕地经天而行的旧说,其依据就是利用这长达一米的望镜对岁星的观测。

    除了前人所记载的“小赤星”,他们还清晰的看到其他四颗小星围绕岁星而动——仅这一点,就能证明他们所立之地,不是浑天星象唯一的中心,就已经直接动摇了“浑天地心”旧说……

    这个结论,林缚没有叫宋石宪、姜岳他们急着公布出来。

    毕竟眼下只有两架大型的观星望镜,把结论通过邸报公布出来,只会引起剧烈的争吵。儒学立为官学,为帝王家所用,始于前汉,其地位经过千余年的巩固,哪里那么容易给动摇掉?

    日蚀之观察,却是一个诸多士子及普罗大众都能参与的事情;不同地点,日蚀出现会有时间偏差,这将是一些诸多士子及普罗大众都能参与实证的。

    即使有些顽固者,即使亲眼目睹也不会相信,但必然也会有人相信亲眼所睹之事。

    宋石宪在宴席上与赵舒翰一席话,见他差不多也独立推演出日蚀时差之事,遇到能比肩的知音,自然是迫不及待的拉他来观星台观测星象。

    有弟子对照浑象星表,将望镜对准岁星方位,宋石宪示意赵舒翰先过去观看岁星。

    赵舒翰一直都记得这颗前人瞿昙所记载的岁星之畔的小赤星,但他没有一双天生异禀的眼睛,多少次夜观星象,都没能看到那颗小赤星。实际这颗小赤色多少年也只是传说,正统儒学之士,绝不可能承认岁星有卫星的存在;而前人瞿昙记录这颗小赤星,也是谨慎的称其为岁星的“同盟”。

    望天星河如洗,又有观星望镜之利器,赵舒翰也是迫不及待的想更清晰的看一看岁星;当在宋石宪及弟子的协助,将望镜微调能看到岁星,细眼看去,愣怔在那里,除了传说中的小赤星外,岁星之畔还清晰可见有三颗小星……

    “如何?”宋石宪颇为得意赵舒翰的震憾样,他半个多月前看到岁星之畔有四颗小伴星,心间也是波澜翻涌。

    见赵舒翰不言,陈恩泽走到前面,只见他脸颊上满目晶莹之泪水,轻呼道:“赵师……”

    “朝闻道,夕死可矣,”赵舒翰转脸看向陈恩泽,放下一切世俗名利,说道,“当请恩泽向故人捎一句话,赵舒翰此生唯愿守这观星台!”

第34章 开馆设学

    五天后有海船西返,陈恩泽将赵舒翰的请求写成函,使船递往江宁。

    “这个榆木疙瘩,终是低头了……”宋佳坐在侧案,拆开陈恩泽的信函,看信函里所写赵舒翰之事,嫣笑着递给林缚。

    林缚接过信函,细看过,沉默良久,化作一声轻叹,拿着炭笔,直接在信函之后作批复,边写边与宋佳说道:“舒翰其人,天纵之资,我不及也;他与张玉伯所固执坚守的,倒非帝统,而是律制与秩序,故而反对我篡位谋权。张玉伯临行前还劝我做一权臣,置元越为傀儡,也无碍后世英名;虽说话很荒唐,但与刘庭州不同。这也是我将他们踢到济州的原因,我要他们明白,新帝国在我手里,只会变得更繁荣昌盛,不会混入无律制的混『乱』与血腥杀戮之中……舒翰一心想施展抱负,放不下功名心,却不知道他欲为新学之宗师,他出阁任相更能叫他名载千古。如今他看来是想通了,那叫他在济州守十年的观星台再说!”

    “十年啊,你真是狠心呢。”宋佳抬头,明眸定睛看着林缚,笑他对赵舒翰还是不留情面。

    “十年长吗?”林缚问道,又笑了一笑,“日蚀时差,以及观星望镜用于天象之观测,仅仅只能动摇浑天地心之旧说;非要舒翰这等广学博识又敏于思虑的大才,长时间的对天象进行观测、思虑,才有可能确立新学说!十年的时间,也仅仅够打了一下基础,还要后人前赴后继的进行完善——我对他们唯一提出的要求,就是不要囿于旧学,思辨固然重要,但不是立学唯一之根本;新旧学说,是精华还是糟粕,都应该尽可能的用实验及实测证之……”

    林缚当然知道九大行星绕日而行的天文学结论,但他也只是知其所然,不知其所以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学说,都是没有根基的、是沙上之塔。

    要确立新学,林缚知道靠他是不行的,只能依靠姜岳、宋石宪、赵舒翰这等当世才智高绝的人物,他只能在恰当的时机里,为他们拔开前面的『迷』雾,叫他们看得更清楚一些、不走歪路。

    林缚停笔又思稍许,说道:“济州设有琉璃窑,但无磨镜匠师,叫工坊监调两名高级磨镜匠师及一些学徒去济州给舒翰使用。观星望镜才是初制,十分粗陋,舒翰下了决心守观星台,观星望镜的技术应能在他的手里有长足的发展。而姜岳、宋石宪杂务甚多,不一定能专心此事。此外,还要舒翰在济州设学,欲有子弟投其门下,应尽心传授新学,也应叫思泽给予一切之方便……”

    林缚眼下虽在江宁等地广设公学及更高等级的新学堂,但基本上还属于新学的普及教育。真正有研究『性』的、发展新学的工作,目前则主要由崇学馆大学士、学士这个群体在做。

    相比较五千万的人口,数以百万的识字人数,仅三四十人做新学的研究工作,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虽说匠工的群体很庞大,但除了三五十人格外出类拔粹外,绝大多数匠工文化水平都不高。他们中更多的人,仅仅是局限于传统匠术的传承上,还达不到在传统匠术基础上发展新学的超高要求。

    在传统匠术基础上,进行总结,进行研究工作,进行发展出百花齐发的新学,目前还只能依赖于士子阶层里开明、能够接受新事物、不囿于传统的知识分子。

    故而崇学馆学士除了是一项极高的荣誉之外,还有一项开馆设学的特权。

    林缚从内府专门拔出银款,支持崇学馆学士开馆设学、招募弟子,一起从事新学、匠术方面的研究工作;并特许崇学馆学士举荐门下子弟出补官吏。

    明面上说崇学馆学士只是荣誉头衔,但有权举荐门下子弟出补官吏,这个特权就大得恐怖。虽说补吏的决定权还在枢密院选吏司,但得崇学馆学士举荐,就获得做官的资格,实际上就等同于科考的举子登科。

    公府治政的当下,正式拥有举荐权的,仅有参知政事及参知军事等高级文武将臣。虽说这只是一个临时的措施,但出官为吏对世人的吸引力,是显而异见的。

    孙打炉这等出身卑微的崇学馆学士,受到当世读书阶层普遍的轻视,但姜岳、宋石宪二人本身就是科举出身,无论是新学、旧学,学问都是当世罕有人能及,投到他二人问下学习新学,非但不能算丢人的事情,还是极为荣耀。

    以往在江宁聚集的士子极多,陈西言最初在西溪学社讲学时,听者动辄数千人。

    随着陈西言的逝世、王学善的受刑、余心源的去辞,而海虞陈氏等吴党旧日的中坚力量也彻底融入淮东,西溪学社也就彻底的没落掉了。

    眼下科考之门给关闭着,虽说有许多士子心灰意冷的回乡去,但留在江宁的士子,仍数以千计,都苦无出路。以往士绅在役赋上的特权给取消后,他们中有些人连在江宁的生计都成了问题。

    虽说枢密院选吏司也公开招考吏员,但出题与四书五经、诗词赋文并没有丁点关系,尽是农政、工造、律制、税算等方面的科题,那一个个自许风流翩翩的士子怎么答得来?

    也有走歪门邪道的,但林缚的精力过人,几乎所有应考补吏的士子,他都会逐一接见。三月捅出一桩舞弊案,主持募考的官员叫林缚定了一个流刑;兼领选吏司的林梦得虽不知情,但也给林缚罚没一季的薪银,林缚最后重新任命从江宁就一直追随他的长孙庚出领选吏司,才将此案平息掉。

    对于留在江宁的士子,入新学堂,习农政、工造、律制、税算等新学,再应考补吏,算是一个公开的出路,但对于许多有功名在身的士子,实在是抹不开脸去投新学堂。

    开馆设学的例子一开,想入姜岳、宋石宪二人门下的投帖士子短时间里就高达数百人。

    实际赵舒翰在江宁竹堂讲杂学也有近十年的历史,就使新学在江宁士子心里也算是扎下一个根来,赵舒翰虽然没有正式的开馆设学,但在江宁的拥者,绝对不比姜岳、宋石宪要少。

    这也是当初宋石宪入选崇学馆大学士、赵舒翰没有入列使江宁士子众议汹涌的一个原因。

    宋佳听林缚的话意,知道他虽然不会直接将赵舒翰列入崇学馆,但还是支持赵舒翰在济州开馆设学,笑道:“这事要要在江宁宣扬一番,应该会有数十士子漂洋东去以追随,说不定能在济州形成新的学派……”

    “这也是好事,在学术上唯有讲究百家争鸣,才能繁华不谢,”林缚说道,“这也是舒翰在江宁十年如一日宣讲杂学所积的应得。”他是支持能以赵舒翰为中心,在济州能形成新的学派。

    “虚君实相”,这四字说起简单,但实行起来,绝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涉及到社会的各个方面,涉及到生产力发展及民智的开化能不能达到与“虚君实相”相适应,不然就是一场大灾难。

    林缚也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爹爹,爹爹!”

    林缚与宋佳说着话,一个女孩子闯进书室里来,青绿相间的纱罗裙仿佛给室里染上一层炽烈的初夏『色』彩,她闯将进来,看到宋佳在里间,忙敛身施礼:“政君见过姨娘夫人……”

    “姨娘就姨娘,莫名其妙的再加个夫人,可把我叫生分了……”宋佳笑道。

    林缚将在园子玩耍得满头是汗的政君揽在怀里,伸手将她额头上的汗水抹掉,问道:“什么事情,大惊小呼的闯进来?”

    “舅舅过来了,娘亲让我来看爹爹闲没闲下来……”政君说道。

    听得顾嗣元进府来,林缚便放在笔函,携着政君的小手往顾君薰日常起居的怡政园走去。

    在赐九锡之后,林缚集军政财吏诸权于一身,实际已经是为南朝之主。

    相比较国主的地位,国公府的格局就有些狭小了。

    林缚倒也不极俭之人,他甚至能明白,有些新技术、新材料,唯有他首先使用,“上行下效”之余,才能得到很好的推广。

    于年后内府特地拨出二十万银元的钱款,将国公府西首几组民院并进来,对国公府进行扩建,使国公府的格局比以往增加了近一倍;顾君薰诸女也都分院而居。

    不仅婆罗山灰等新浆料在这次国公府的增建中得到使用外,府内也大规模使用琉璃灯为庭院照明,窗纸也一律废除,改用通透的琉璃片,而以往铺砖、铺石地,一律改为混入婆罗山灰的磨石地……

    虽说扩建后的国公府谈不上格外的雄伟华丽,但舒适度要比以往好上许多。

第35章 顾氏

        青州战事过后,顾嗣元仅在崇州住数日,便离开江宁及淮东的核心圈,也是离开这个无休无止的是非圈,携妻子赴异地任职这五年时间来,顾嗣元先后出知回浦、永泰两县,从当年堂堂的顾少君、青州少主,老老实实的干了两任知县

    相比崇观八年的年少轻狂,此时的顾嗣元,脸皮子黢黑,削瘦而干练,眼睛炯炯有神,唇上留着短髭,袖手站在院中看院角桃枝

    看着林缚携着政君的手走进园子里来,顾嗣元折身拜道:“下臣叩见主公……”

    “一家子人,何来这套虚礼?”林缚将顾嗣元搀住,不叫他行礼,与顾嗣元往院角园子里走,见君薰跟她娘亲汤顾氏以及顾嗣元的妻、子,都坐在园里话,看着林缚走进来,都站将起来

    顾嗣元之子顾瞻,与政君同龄,虎头虎脑,比顾嗣元看上去要壮实许多,但给顾嗣元教导得受礼,走过来给林缚这个“姨夫”行礼——林缚拉过顾瞻,摸着他脖上的垂髫,与顾嗣元道:“我也是刚从海州回江宁,回来之后就脱不开身,好在我都是一家人,走动不用太讲究,便叫君薰在这园子里治宴请……这些年叫人在浙闽,也是委屈了”

    “嗣元不觉得委屈,”顾嗣元道,“能踏踏实实的做些事情,心才能静下来;不然何能去静思往事种种错悔?”

    “过去的事,就不用太再提了……”林缚挥了挥手,给汤顾氏请过安,请顾嗣元随他在园中角亭里坐下而顾君薰与汤顾氏及顾嗣元之妻,则在园子里另一座角亭里坐着话,还未到用宴之时

    便是此时也有人议论他当年拥立永兴帝而弃顾氏,是为一己之权私、是为弃师叛上,林缚不知道顾嗣元是不是真的就想透一切,人心隔着肚皮,但经历青州之变的顾嗣元,确是要比以往沉稳得多顾嗣元出知回浦、永泰县事,治政务实勤勉,确有实绩,便是不希望顾嗣元出头的林梦得、孙敬轩、高宗庭等人,也不得不在顾嗣元在永泰知县事任期满过之后,考虑将他调往别府任通判或知府事

    林缚想着调顾嗣元去广南

    江宁所辖诸郡,对广南的控制力最弱一方面广南路途偏远,陆海路都要经浙闽赣经转,另一方面广南人丁稀少,入籍民户不过二十余万户,甚至不都如海虞一县,对广南的控制强或弱,对中枢的影响不大

    不过广南郡的发展潜力极大

    粤江,即后世的珠江,实是仅次于扬子江、黄河的第三大陆河,沿岸沃土数以千万亩;从广南郡雷州往南,又是仅次于夷州岛的第二大岛琼州岛

    即使仅仅谈南洋商殖事务,也唯有开发粤江后,才能使对占城国的贸易渗透跟扩张有好的基础当然,广南郡的人丁稀少,是入籍民户稀少,但真正的人口资源并不少

    狭义的广南,就将后世的广东、广西两省包括在内,地域就要比浙闽二郡加起来都要大广南入籍丁户仅二十余户、百余万人,但在武夷山、武陵山、苗岭、庾城岭等大山之间以及琼州岛上所居住着大量的山越、南苗、西南夷等族人,丁口估计不会下于二百万

    此外从广南往南,便是宁州故郡,即后世的云南、贵州两省

    前朝陈曾设宁州郡以辖滇、黔,立西南夷蒙氏世袭宁州刺史,设十一府九十二县以治其地,算是正式将滇黔地区纳入中枢的管辖之下

    元越立国时,蒙氏窃宁州立为鄯阐国,到世宗时,降顺附为藩国只是因滇池路遥,翻山越岭过去,十分的不便,越世宗便封蒙氏为鄯阐国公,永镇滇黔实际使得滇黔一直处于中枢控制之外,每年仅象征性的收取一些贡品,以示宗主国的地位

    便是这个原宁州、今鄯阐国,在前朝陈后期,在籍丁户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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