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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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 第6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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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奢文庄忍住大哭一场的冲动,押上所有的老本跟对手梭哈,以为胜券在握,揭开底牌之时突然发现连内裤都会输掉,谁能忍住哭的冲动?

    苏子培也怔立当场。

    的确,要是淮东军仅有五千兵马潜入荆襄腹地,偷袭随州比偷袭樊城更容易,好处也将大得多——随州城作为罗献成的老剿,也是淮山北麓防线的核心支撑点,随州城失陷,将使随罗献成在淮山北麓的兵马大乱阵脚,而且董原及宁则臣将有机会率数万兵马从桐柏山与淮山这间的孔道长驱南下……

    这五千淮东奇兵不打随州,反而绕过随州走远道去袭樊城,那就意味着淮东在荆襄腹地还藏有足以能强攻下随州的兵力——唯一的可能就是淮东在庐州的兵马全部或者说至少大半已经潜入荆襄腹地,正张开毒牙要扑出致命一击。

    淮东在庐州,明面上就有唐复观、刘振之及张壮三部近四万步骑,曹子昂以及周同毕竟是淮东能征善打的智将、勇将——要是四万步骑都悄无声息的潜入荆襄腹地,窥着毫无防备的腹心要害准备扑出致命一击,这仗还他、妈的怎么打?

    苏子培毕竟年轻气盛,不比奢文庄那般彻底绝望了的沮丧,说道:“当下应立即派探马往柴山、礼山一线侦察?”

    奢文庄摇了摇头,心知苏子培年少不通权谋,还没有领会苏庭瞻派他来的真正意图,说道:“虽说不知道庐州兵马如何进来,但能知东海狐为此筹备已久,樊城失陷就表明一切都来不及了,说不定随州还没有得到樊城被袭的消息,说不定淮东潜入荆襄腹地的兵马主力正往随州扑去……即使我们能捕捉到淮东军的行踪,又能如何?”

    “当如何是好?”奢渊惶然无措的问道。

    “不动声色,”奢文庄说道,“想来庭瞻也是这个意思……”

    “怎么个不动声色?”奢渊心里全没有主意。

    “奢渊,你莫要慌,且听我慢慢说,”奢文庄说道,“襄阳传信称樊城大意失陷,那我们对孙季常、杨雄、孟安蝉及钟嵘诸将便如此通报,这时候切不可自乱阵脚。此外,我会立即派你与子培率五千步骑往援樊城,你们直接去石城与庭瞻汇合。记住,一定要将在石城的水军都掌握在手里。你等在石城得到黄陂失陷的消息之后,不要有犹豫,也不要管穆亲王那边有什么命令,直接放弃石城,水陆并进,往襄阳方向走。襄阳也非久留之地,你们一定要先一步撤到襄阳西面,之后是随燕军一起撤往关中,还是分散去汉中,你们视情况而定;但记住,无论是撤往关中,还是汉中,中原战事,你们都不要掺和进来了,想办法往西北走或者去西南……”

    去汉中就是投曹家,奢渊没想到浙闽军会沦落到这一步,更没想到祖父会对局势绝望到这种程度……

    奢渊带着哭腔说道:“祖父您……”

    “不要管我,”奢文庄说道,“淮东军在黄州的兵马都压了上来,要是消息走漏,孙季常、杨雄、孟安蝉抑或钟嵘有一人先逃,整个防线就会在眨眼间崩溃掉。我留在这边,最多也只能替你们多争取两天时间。你要记住,奢家儿郎有泪不轻弹,你爹爹、你二叔都战死沙场,我这把老骨子没有什么好吝惜的,只可惜在淮东已没有我们的活路了……”说了这话,奢文庄自感英雄迟暮,忍不住淆然泪下。

    苏子培站在那里,心头哽咽:才真正明白叔父叫他过来报信的意思,一点消息都不走漏,绝不能叫杨雄、孟安蝉、孙季常、钟嵘等人意识到淮东已有数万兵马潜入荆襄腹地而自乱阵脚——即使这样,也只能为他们最多争取两天的时间而已……

    一旦鄂东防线崩溃,将到处都是溃兵乱卒,淮东在白塔河防线正面的主力,将像利刃一般切进来,他们也只能随溃兵逃亡,但他们在石城的家小,绝难幸免。

    要是淮东军潜进来的兵马主力正往随州扑去,那淮东军这部兵马随后陷枣阳彻底封锁樊城—枣阳的口子,堵住汉水东岸北逃的通道,最快只需要四天的时间。而从黄陂到枣阳有五百多里地,路途算不上好,撒开腿逃到枣阳最少也要五六天时间。

    走汉水东岸逃,很可能逃出去,那就只能沿汉水西进,从丹江或武关河想办法逃去关中。

    樊城失陷后,不能从南阳府晰川县境走相对宽敞的陆路,从襄阳往武关河口及丹江口方向的通道非常的窄,要是一切都听叶济罗荣的安排,在撤退序列时,汉水东岸特别是石城的兵马必然给放在最后,甚至很可能给命令留在石城拖延淮东追兵。

    淮东军、池州军以及荆湖军愈二十万兵马从南线反扑过来,有多少殿后兵马能不给吃掉?

    奢渊与苏子培退到石城与苏庭瞻汇合之后,将水军掌握在手里,才是活命的根本。淮东水营虽然天下无往而不利,但要先清理汉水口的沉船,进入汉水的时机不可能太早。

    *****************

    十月二十日日隅时分,照湖山前垒大营,实际在曹子昂率柴山兵马西进礼的同时,林缚已经将在黄州的预备兵马都调了上来,在照湖山、长轩岭一线的前垒营寨里,淮东军集结的总兵力已经超过十万,为最后的反攻做最后的准备。

    这几天来,对白塔河、熊家岗等敌军防垒的进攻,都是一个镇师一个镇师的轮流压上去打,要将敌军的精神绷紧到极致,消耗尽体力,静待其防线崩溃的一刻……

    林缚与宋浮等人在大帐里研究地图。

    他们知道黄祖禹、周斌已经率部扮成运粮兵马潜往樊城,但由于从石城到黄陂一线都是敌军控制的腹地,淮东军暗探只能昼伏夜出的潜行,还没有及时将夺下樊城的消息传回照湖山大营。

    高宗庭急冲冲的走进来;见高宗庭眉眼间藏有喜色,平日心性甚好的宋浮也按耐不住性子,脱口问道:“樊城有消息传回?”

    “樊城倒没有消息,但奢文庄有意叫其孙奢渊率部北逃,”高宗庭说道,“想来樊城那边已经得手!黄陂密探刚刚射箭传回消息,说奢文庄调派其孙率五千步骑北援的消息……”

    “啊……”宋浮也是颇为意外的怔在那里。

    “这只老狐狸逃了半辈子,这回不逃了?”林缚袖手站在一旁哈哈一笑。

    却见陈渍、张苟前后脚抢着挤进来,陈渍抢着说道:“奢老贼要逃,请主公许陈渍午时就刺过白塔河去……”

    林缚摇了摇头说道:“奢文庄这回把自己留下来了,我们还要再等上一天。”

    “拖一天,得漏掉多少条鱼?”陈渍不满的说道。

    “奢文庄已令其孙北撤,他若不走,必会帮我军稳住孙季常等部敌军,也说明荆州的叶济罗荣暂时还没有明白过来,等一两天不迟。”张苟说道。

    高宗庭暗暗点头,陈渍为勇将,沙场或无活,但张苟才是帅才。

第123章 晓喻盟友

    以撕破白塔河…黄陂城…熊家岗防线为目的的全方面总攻还要延迟一两天、静待荆襄腹地传递来的战机,但常规对这一防线敌军进行持续施加压力的攻势,犹不会停。

    相反,陈渍、虞文澄、张季恒、张苟等前垒将领,甚至都利用手里的战场调度权,加大对白塔河、黄陂城、熊家岗等线的攻势,以为即将到来的总攻预热。

    到二十日,柴山伏兵对淮东军普通将官都不再是机密,毕竟总攻之前,林缚要对全军进行充分的动员。事实上,从十八日开始,就将荆襄战略的全盘计划,有步骤的自上而下的,通告告诉全军将卒——在荆襄腹地有淮东五万精锐等他们去会师,等着他们一道去赢取最后的胜利,将进入荆襄地区的胡虏及其走狗大创尽歼,一举扭转南北对峙的战略格局,大概没有比这个消息更能直接激励人心、鼓舞士气的……

    黄州城在整个前垒营地的后勤支撑,除了赵虎率一万禁营军留守外,还驻有规模更为庞大的负责转输、工造的辎兵、匠工以及大量的文职官员,傅青河留在黄州总司其责,左承幕作为观军容使,战时更多时间也是留黄州城里。

    林缚签发的有关对荆襄敌军进行总攻的动员令到二十日才正式在黄州城里张帖,通告文职官员、工辎队伍,左承幕也是到这一刻,才由傅青河告之淮东军在柴山潜伏兵马的真正规模。

    “……”

    这一刻,左承幕还能说什么,眼睛盯着地图,即使给傅青河当面告之实情,但要将近五万兵马从庐州西北的故埠直接穿越最为险峻的淮山中脉进入随州东部边缘潜伏,都是一桩令左承幕难以想象的事情。

    只能说林缚为行此计动用了巨量的难以想象的资源,而设计此策诱燕胡入彀,本身就需要超乎常人的想象力。

    而淮东为行此计,动用如此巨量的资源,甚至将荆襄一战的胜负都押在此计之上,寄以重大的期待,林缚焉会提前将此透露给自己知道?

    左承幕这一刻心情复杂之极,有着莫名的失落、沮丧以及为守荆州的胡文穆诸人及荆湖军马的担忧。

    即使此时立即派人去荆州通告消息、激励士气,以荆州将卒坚守城之心,走水路最快赶到荆州城下,也要三天时间。照林缚的计划,柴山兵马主力应是今日往进击随州,不管能不能顺利将随州城拿下,淮东潜伏荆襄腹地的兵马,真正的真实详细最快也要拖到三天之后才会传到荆州——这意味着在汉水西岸的叶济罗荣在这三天时间里还将继续给蒙在鼓里而猛攻荆州。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叶济罗荣即使攻下荆州城,也不可能屠城了:一是叶济罗荣不会有足够的时间去屠荆州城,再一个叶济罗荣要短时间里突破淮东在樊城一线所形成的包围圈很难,需要在汉水西岸滞留一段较长的时间,控制一座完好的荆州城,对汉水西岸的燕胡兵马北撤,更为有利。

    至于汉水东岸的敌军,左承幕实在看不出他们有逃脱升生的机会,或许最终会漏走一两万吧?左承幕心里暗道,但他同时也知道,此役对荆湖军来说,也许胡文穆等少数人会在最后关键时刻撤出荆州,但荆湖军主力在荆州城覆灭被歼,荆州以及荆州外围城池都在战事中凋零残破,南岸江夏、鄂州两地也由于战事过度消耗了军事潜力,荆湖势力从此之后实际也就半残了……

    能指责林缚借刀杀人吗,能说他的不是——左承幕心头苦涩,一时间也无语跟傅青河相对,只言道:“我会立即派人去荆州通告此事,使其务必坚守荆州,以待胜捷……”心里又暗暗企盼:胡文穆啊,胡文穆,左脚为生、右脚为死,就看你能不能咬牙撑住这关键三天了……

    ************

    孙文炳借返回江州之际,绕道蕲春,向岳冷秋、邓愈、岳峙等池州军诸人通告淮东通盘战略,并令池州军围打凤山,不得使陈韩三有逃脱的机会。

    孙文炳代表淮东传过信便告辞离开,留下面面相觑、沉默不知该说何言的岳冷秋、邓愈、岳峙三人。

    蕲春城经过一个多月的修复,倒是有些屋舍能够署理公务,岳冷秋便将行辕从低矮不便的营帐里移到修缮过的蕲春县衙。

    此时北风呼啸,十月中旬之末,已算冬时,室外渐有寒意,不过白露为霜在初冬暖阳的照耀下已然消失一尽,正是午时天温时分,岳冷秋与邓愈、岳峙在室里有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惊,惊于淮东竟能行此瞒天过海之计、惊于淮东要在庐州投入多少资源,才能在战前将五万兵马悄无声息的送进荆襄腹地?

    惧,惧于荆襄会战之后的淮东谁能堪敌?天下还有谁能制肘林缚?

    怨,怨林缚到最一刻才通知蕲春,还递来手令使池州军务必将陈韩三歼于凤山。

    疑,疑这一切是林缚欲骗蕲春,荆襄腹地并无淮东伏兵,不过诱使池州军跟陈韩三死磕……

    “会不会枢密使意在使池州军与凤山陈韩三两败俱伤?”岳峙在岳冷秋面前说话没有那么拘束,将心里的疑问道出,他犹不信淮东能如此悄无声息的将五万兵马送入荆襄腹地。

    岳冷秋闭目想了一会儿,说道:“你们去前垒准备打五云河及凤山之事吧,即使消息不实,我们也是在淮东军对黄陂发动总攻之后,再强攻凤山……”

    林缚总攻白塔河…黄陂…熊家岗防线就在这一两天,现在派斥候、探马往庐州或荆州腹地进行验证,已然不及,但只要在黄州的淮东军主力对白塔河…黄陂…熊家岗防线发动总攻,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邓愈吁了一口气,说道:“池州军怎么也算是跟着斩获大捷啊……”

    岳冷秋点点头,按说有些事也应该想透,但临到头犹有许多不甘,故而心情抑郁,但也应该想透了。

    在枞阳大败之后,池州军就再也没有独立的地位:之前不能违拧林缚关于整体战略的安排;在荆襄会战即将大获胜捷之际,更没有能力对林缚的手令阳奉阴违,那就只能依林缚所令强攻守凤山的陈韩三所部,再不济,也要将陈韩三死死的围困在凤山,使其所部不得逃脱。

    邓愈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作为带兵的将领,对胜捷的渴望要比勾心斗角来得更强烈、更直接……

    陈韩三将他在江宁的退路完全堵死,他一定会垂死挣扎、也一定会困兽犹斗,池州军也许会因此承受很大的伤亡,但对邓愈等池州军将领来说,这时候与其想着保存实力,与其还外在勾力斗角里拔不出来,还不如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捷来洗刷徽南、枞阳惨败所带来的羞耻。

    *******************

    随州城,一队兵马约五千余人,此时队伍的梢尾刚刚走出东门,队伍以四列沿驿道急行,展开有两里多长。排头的兵卒扛着青黑色的旌旗迎风展开,猎猎作响;这是罗献成留守随州的嫡系兵马,兵甲皆全,所选又是健卒,看上去兵强马壮、威风凛凛,完全意识不到这一去会是不归路、会是死亡坑……

    罗文虎派周胜(狗剩)驰入随州请援,称王相叛变,引淮东军从淮山中脉佛猴岭一线潜入,一部袭樊城粮道,一部袭礼山——罗文虎在礼山措不及防,叫王相率三千敌兵夺去东城,然而他犹率守军固守西城不退,请随州驰援。

    留守随州城的罗献义、马臻等人,听得王相叛变,虽说大惊失色,但与王相在战前的言行对应,也就立即确认为真。

    他们犹不能想象淮东军数万兵马大规模潜入柴山的可能,罗献义为罗献成的族弟,早年随罗献成贩私盐,常在淮山之间穿走,自然清楚将庐州隔绝在外的淮山中脉佛猴岭是何等的险峻曲折,哪怕一两百人的队伍要翻越佛猴岭去庐州,都要绕上大半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叫大股兵马通道——他们只当在王相的配合下,淮东军有数千兵马穿越淮山中脉潜伏进来,窥着时机分兵偷袭荆襄腹地的薄弱处、截断荆襄粮道,扰乱北燕在荆襄各地的防线。

    只要没有意识到淮东军有将驻庐州整部兵马调入荆襄腹地的可能,差不多都会做出上述如罗献义、马臻一样的判断——罗献义、马臻没有想到罗文虎已在强大的柴山兵马前毫不作挣扎的降股,自然不疑罗文虎派人请援是诱援诈计……

    礼山位于随州之东,事关随州的侧翼,并能威胁淮山北麓防线的侧后。

    即使叶济罗荣顺利拿下荆州城结束汉水西岸的战事,汉水东岸的战事犹将持续很长的一段时间,焉能随州城以东的腹地给潜伏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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