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名武士分列两侧,被分别摆上神位和姓名,入席宴饮。好奇的夏族少女们躲在石柱后面偷偷观察,她们在替心仪的神祇斟酒时,故意低头落下花环,表达心中的美好愿望。
就算女多男少,牧歌也讲究个你情我愿。他先让姑娘选。
杨戟他们看到夏族姑娘个个天生丽质,人人活泼可爱,顿时惊叹,一个个心中暗喜,乐不思蜀。
牧歌拿着铜樽,歪头听潇妃细数历史进程。炎夏占领了死冬之国以后,既收获了大片矿区和劳动力,也收编了心存不满的死冬遗民,“资源生产力”和“社会不稳定性”齐头并进——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那些复活的历代国王被潇妃派往洞穴底层挖矿,这些干尸在业绫的维持下,充分发扬了不吃不喝不睡不死的优秀品质,成为了夜以继日不断挖矿的劳动模范。
历代国王的干尸被迫下井挖矿的残酷事实,严重打击了死冬帝国旧贵族的嚣张气焰,他们开始怀疑信仰,因为血神——也就是潇妃——显然更加钟爱炎夏民族。信仰崩塌后,旧贵族四分五裂,被潇妃拆解成十几个部落,偏安一隅。
随着生产力剧增,石材产量翻倍,新的城墙拔地而起,盛产桑麻的“南郑”、盛产粟米的“北荆”渐渐从贸易集中地演变成小城,拱卫着天阙的北塞和南疆,炎夏坐拥六城,疆土初见雏形。
边疆稳定后,熟练的工匠奏来捷报,冶铁技术取得新突破,一种锋利的短剑取代了粗糙的长矛,全面装备了炎夏军队。日渐强盛的军力终于威慑了周边邻国,天阙和北荆终于成为稳固的粮仓,支撑人口迅速增长。随着国运的昌隆,科技和文化也蓬勃发展,神谕所的学者们从经验中总结出更多规律,纷纷刻在烤制的竹片上,牧歌每年能收集的蓝绫又增加了一卷。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潇妃被禁止挑起战争,她渐渐变得怪异起来——她开始用严苛的法令来约束死冬帝国的旧贵族,让天牢里的死囚数目维持在百人左右。潇妃设计了触目惊心的刑罚,定期将一些意图谋反的旧贵族酷刑赐死——反贼们在声嘶力竭的惨叫中献出了他们最原始、最强大的业绫,被九歌储存起来,就像曾经的人牲献祭仪式一样。
只不过这种方式更加冠冕堂皇,而且令炎夏民族拍手称快。
牧歌私下怀疑,这种苛政,既是潇妃镇压死冬帝国旧贵族的手段,也是九歌的意志在潜移默化地影响潇妃的证据。九歌是业绫的收容器,它像渴望进食一样渴望业绫。显然,当牧歌禁止挑动战争时,酷刑是九歌进食的唯一手段。
九歌会满足于这种有节制的杀戮吗?或者说,潇妃会满足于杀戮吗?
牧歌在听潇妃汇报的时候,沉默地凝视着潇妃的眼睛,思索着这些不能明言的问题。张灵羽明确警告过,业绫会影响人的心智,十个研究所的废墟证明了这一点。现在张灵羽生死不明,幕后势力毫无动静,于是潇妃成为了“业绫”的第十一个实验——也是规模最大的实验,因为她统治着一个国家,很快她将统治一个星球。
潇妃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牧歌不知道。但是他很清楚,他已经离不开这个强大的潇妃,就像潇妃已经离不开那柄强大的神器一样。
九歌,九歌。——牧歌的目光飘到潇妃身后悬浮的刀片上面,感觉那些剑刃如此锐利,仿佛视线都被割伤。
“所以说,粮食、石工、哲学和军事都在齐头并进,死冬遗民带来的理念分歧也停止了恶化。”潇妃眯起美目,用食指掂起牧歌的下巴,胸有成竹地调戏他:“神君,快夸人家。”
第139章 139。治愈()
“做得不错。”牧歌严肃地夸奖。他扪心自问,就算自己亲力亲为,恐怕也会在枯燥繁琐的政务中顾此失彼。而习惯了寂寞的潇妃,内心早已强大得无人能敌,所以潇妃的行政力确实让牧歌心悦诚服。
“光说可不行。”潇妃爬到牧歌身上来,雪白的藕臂勾住他的脖子,红绫滑下,露出肩膀。
牧歌大窘,唯恐失仪,低声呵斥她,望她自重。潇妃于是按捺情火,敛衣坐正。牧歌正想奖赏她,却听见潇妃在他耳边说:“神君知道吗,九歌正在变强,妾身投怀送抱的瞬间,可以让神君人头落地。”
这声音不低,却凝成音波,只送入牧歌的耳廓,力量运用已经颇成熟。牧歌惊愕地盯潇妃,发现面如桃花的她不仅未见衰老,反而愈发动人,好像长生不死一般。
他意识到,潇妃已经今非昔比了。潇妃曾经崇拜他,渴望取悦他,被他的力量主宰。现在,她供奉的是爱情而不是崇拜,她渴望的是占有而不是取悦,而她的力量已经挣脱牧歌的掌控。
“你是什么意思?”牧歌盯着潇妃问,全身肌肉绷紧,不敢忽视潇妃的任何动作。
可她却不瞧牧歌,反而风情万种地倚在神座旁边,往红唇里送葡萄:“妾身心疼神君呀。拥有了弑神的力量以后,妾身才察觉到神君的可怜——神君也跟当年的妾身一样,只不过是充满烦恼的普通人。妾身刚才说了那么多好听的,神君却露出妾身似曾相识的表情,想必是负伤而来吧。”
“我是什么表情?”
“即将被命运碾碎,却用尽力气去鼓励自己的表情。”潇妃扭头瞧牧歌,说着说着就闭目回忆,仿佛在哼唱哀怨的情歌:“心中喷薄着占有挚爱之物的欲望,却被现实戏弄到筋疲力尽的人,往往会露出这种负伤的表情。妾身曾经伤痕累累,今天看到神君同样如此,想必您也是一名弱者,真是可怜啊。”
牧歌的心头升起狂怒。他在万神殿里的确属于弱者。牧歌得到了黎姿,却得知黎姿渴望崇拜他但苦于不能实现;牧歌豁出了全力,却发现他的储蓄在账单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牧歌得到了战神的认可,却感到自己筋疲力尽地驮着一颗求胜的心——强敌接踵而来,而他在逞强之路上的每一处风景都在提示他的弱小,这种疲惫是永远新鲜的伤口。
可是这种伤痛,却被潇妃轻描淡写地揭穿,因为潇妃经历过这一切。他的无名火顿时窜上来。
牧歌凝视潇妃的侧脸。潇妃美丽无比,可她那从容的表情,叫他产生烦躁的复仇欲望,恨不得马上看到潇妃软弱求饶的样子。欲火顿时熊熊燃烧。
他甚至怀疑,潇妃说这些话来激怒他,就是为了刺激他的征服欲。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少女越来越有情趣了。
牧歌一言不发,走向潇水宫。这是潇妃的寝殿,宽阔美丽,热烈的红帐重峦叠嶂地飘舞,潇独居于此。
背后的金椅发出轻响,潇妃一声不吭地起身,乖巧地默默随行。
牧歌穿过潇水宫的帷帐,轻薄的红纱在微风中抚摸他的脸颊。少顷,他在宽阔的狐皮榻前止步,这才理清思绪,低声对着空床说:“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做族长吗?因为你问过我一个深刻的问题,你说,炎夏就算没有神也没有关系,对不对。那一刻我就知道,潇,你是女祭司里最聪明的,你能举一反三,一定能带领炎夏走向光明。但是你就像九歌一样,无柄无鞘,主人握住就会流血。是的,现在你随时都可以杀掉我,但是我就算鲜血横流,也会握住你不松开,为什么?因为你只讲爱恨,而我要教你是非。”
潇妃不回答,她无声地与牧歌擦肩而过,舒展身体,爬上火红而柔软的狐皮榻,自顾自地爬向枕头,肉体的轮廓在飘扬的红绫中欲盖弥彰。
牧歌觉得,自己被人故意看扁了。潇妃现在是要上房揭瓦吗,她是多蔑视牧歌啊,好像她伸个迷人的懒腰就能让牧歌屈服。
因为怕打不过何友德,牧歌才来天船星特训,结果碰上了一个不仅打不得、甚至打不过的女人。牧歌感慨自己命途多舛、好事多磨。
潇继续表演。她咬着食指,风儿撩起的红衫,像半透明的火苗在她的身体上跳舞。
牧歌发现,潇就是不看自己,她故意瞥着石柱外的星光。这是一场冷战的较量,伴随着燃烧的欲望在膨胀。
“我承认你的推理。我是一个弱者。”提起心病,牧歌就隐隐作痛,但是他不断鼓励自己,命令自己相信勤奋:“但是我告诉你,世上没有天生的强者,只有逞强的弱者。就算精疲力竭也要继续努力,弱者就是这样一步步变强的。”
飘飘荡荡的红帐中,忽然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揪住“神君”的衣领,把他拽进红帐。
牧歌全面感受到潇妃的体温和重量,他被压住了。
潇妃终于感到自己与牧歌是平等的了。当年,就算被牧歌伤害,她也愿意为他牺牲;现在,就算会被她杀害,牧歌也愿意守在她身边。这种安全感是无法抵挡的诱惑,潇妃从寒冰变成烈火,于是冷战突然结束,美人继续索求无度。
“原来一直以来,神君都是凭借这股信念来治疗自己的吗?”温暖的吐息突然令人迷醉,“软玉温香”四个字闯进牧歌的脑海,“可怜的神君,我们是多么相似啊,就像花儿找到水里的倒影一样,我们再也不会孤独了。一旦想到要永远治愈神君,我就高兴得发狂;一旦梦见神君再也不存在于这片星空,我就寂寞得发疯我永远爱神君,我要治疗你的伤痕,哪怕天地变成没有温度的灰尘。”
她说着温柔的话,狂乱地沿着他的耳根啄下去,然后龇出尖锐的小虎牙咬开牧歌的脖子,发出甜美的啜吸声。
无柄之剑“九歌”环卫在红帐之中,像进行奇特的仪式,潇妃毫不吝啬,送一卷业绫输进牧歌的身体,治愈他肉体的伤痕,并且麻痹了令牧歌感到疲惫和伤痛的那一部分细胞。
道德和烦恼织成的吊床突然破了个洞,牧歌从洞里直坠下去,痛快淋漓地做自由落体运动,消灭了任何顾虑、扫清了一切烦恼、看淡了所有往事,血管里只剩下征服的欲望在燃烧。此时的牧歌就算身体变成鸡蛋,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试图撞碎岩石。
这种力量充沛的感觉,令牧歌翻身按住了潇妃,撕咬她的衣服。潇妃贪恋地用食指将唇角的血迹揩进嘴里吮吸,努力吞咽,清凉的蓝绫仿佛顺着喉咙洗净肺腑。她眯着的双眸朦胧如雾,目光迷离地断续嚷道:“靠近神君才感觉像真实活着神君,更多一点,多给我一点活着的感觉”
他们互相索取着,一个变得更强大,一个变得更美丽,好比两条纠缠得不分你我的蛇,像没有明天一样享受着令人上瘾的安全感。
第140章 140。家园()
“坚固的武官体系建立在奖惩制度之上。和文官体系不同,武官的归属感是无价之宝。”摘自晋升指南。
牧歌按住腰子,扶着墙挪向正殿的时候,杨戟刚好兴高采烈地搂着热恋的女孩走过来,对牧歌打招呼:“牧旗!!怎么啦,你看上去有点虚弱。”
潇妃端庄地从红帷帐里走出来,低头揩去唇角的白色泡沫,像一位极有分寸的女祭司,得体地侍奉着虔信的主神。杨戟完全没有看出异样。
“你们,”牧歌连迈步都有点费劲,“都找到心仪的归属了吧?”
“是的!夏族太棒了,这些女孩相信我吹嘘的一切,这就是天堂!!”杨戟激动万分,然后继续关怀上级:“牧旗,您看上去有点瘸。”
“没什么,就好像开学的最后一天写完所有暑假作业,这都是”牧歌正说着,忽然察觉到来自身后的注视,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临时改口:“应该的。”
杨戟依旧没有看出异样。
“不管怎么说,感谢牧旗给大家分配女朋友。”杨戟沉浸在喜悦里,“我终于有希望摆脱处子之身了!”
“祝你好运。”牧歌的腰子隐隐作痛,“这是你们效忠炎夏的奖赏。好好表现,你会得到更多。”
“我会转达给兄弟们的。”杨戟千恩万谢,离开的时候对女友耳语:“我没有吹嘘,我是神君最信赖的心腹。”
牧歌扭头对潇妃说:“对炎夏的归属感已经建立起来了,只要这些战士活下来,他们会奋不顾身地保护夏族,因为我们血脉相连。”
可潇妃对另一件事保持着浓厚兴趣。
“如果妾身出手修复您的劳损,”潇妃像猫儿接近他,“您会再宠爱妾身一次吗?”
“你在开玩笑?”牧歌像一块被拧干的毛巾,已经快要脱水了。
“我们还没有享受过神谕所顶端的风景呢,”潇妃温柔地挑衅,“神君是不是不敢呀?因为随时可能被仰望星空的行人给看到”
“你这个小妖精,我要给你点颜色看看。”牧歌拉着潇妃往楼上走。潇妃垂着长袖,跌跌撞撞地跟着,低头抬袖,装作害羞,其实美孜孜。
牧歌觉得自己获得了新生。潇水宫像他真正的家,让他的自尊不再尖锐、往事不再灼烫,他在这里毫无戒备、轻松放纵,迷上这种无忧无虑的堕落。
而烦恼、自卑都像匕首入鞘,再无锋芒。牧歌可以轻装上阵,全神贯注地训练他的陷阵营。
他站在令人自豪的高墙上,对广袖飘飘的潇妃说:“约法三章,不准在工作时诱惑我。”
“好的,神君。”潇妃莞尔一笑。
“真听话。”牧歌放松警惕。
“当然。因为妾身的梦想,”潇妃目不斜视地眺望陷阵营,“就是满足神君的一切需要。”
牧歌觉得皮肤发痒。潇妃这正经八百的措辞,让空气弥漫着桃红色的张力,令人浮想联翩,渐渐难以自持。牧歌怀疑她还想作妖。
“无可厚非。”牧歌觉得喉咙有点干,“只要不在工作时诱惑我就行。”
潇妃扭头仰视牧歌,那似有还无的微笑十分动人:“可是工作场合本身就是一种诱惑,这可怎么办呢。”
牧歌相信潇妃想在工作场合上他。他咽下唾沫,心跳更加剧烈,想起潇妃在金字塔顶表现出的爱好她喜欢把牧歌推到墙上强上,特别是跟万众瞩目的大会现场只有一墙之隔。这种场合下,牧歌会紧张,而潇妃喜欢牧歌紧张兮兮的样子。
太要命了。女朋友是榨汁姬是怎样一种体验啊。
牧歌左顾右盼,瞧见女祭司和百夫长们都庄严肃穆地分列两侧。如果被下属发现,那可怎么得了。必须叫停这种肮脏的行为了!
“潇妃,你是要把我磨成饮料喝了吗!”牧歌咬牙切齿地耳语。
“如果能这样更好!可惜这杯饮料会走路,它会投进另一个女性神明的怀抱,”潇妃也露出小虎牙,扭头跟牧歌针锋相对,头上的环佩叮当响,“我要把神君榨得像嚼过的甘蔗渣一样。这样的话,别人就喝不到这杯‘饮料’了。”
“饮料个头!我就知道九歌迟早逼疯你,你果然症状不轻。”牧歌对潇妃又爱又恨。
“‘饮料’只属于妾身一个人!”在大庭广众面前,潇妃的体态优雅脱俗,可她的私语却凶神恶煞。
“冷静,稍微克制一点,”牧歌息事宁人,“你喝得够多的了。”
“那个‘饮料’比喻的是神君。神君的身心只属于妾身一个人!”潇妃重复强调。
“我也没有纳其他的妃子啊!相信我,在家里,你的地位是不能动摇的。”牧歌从立法上断绝了嫔妃制的可能。作为王,牧歌基本上放弃了选妃的权力,估计已经开启了炎夏特色封建主义制度的新征程。
太阳跃上中天,日晷契合正午。司仪巫女小心翼翼地请示:“神君练兵的时辰到了。”
潇妃不管。她拂袖示意巫女退下,对牧歌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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