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简短的实践,确凿证实了牧歌的猜想:先祖命令他在天船星驯养文明是有原因的,因为他驯养的不是文明,而是一片膜的牧场——膜具有无与伦比的特质,可以让他的所有武技得到强化,从而赢在起跑线上。毫无疑问,这种神秘的能量,将是三维宇宙中最为珍贵的资源!煤、石油都是尸体演化而来,而“膜”这种资源是由活生生的人和文明演化而来,其获取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为什么这种颠覆性的资源,还没有在万神殿的舰队中普及实装?
牧歌心念电转,想到“膜”的利用可能还属于少数人知道的秘密,而他的养父就是知情人之一,所以才将天船星的坐标告知牧歌,嘱他在这里驯养文明。
而他的养父只是卑微的矿工,代替恩人抚养牧歌。所以,真正掌握“膜”的秘密的人,应该是牧歌的生父。
牧歌对生父爱恨交加。
但是,此刻已经容不得牧歌多想。他迅速掌握“叠加现实”的气光刀强化刀术以后,决心将潇找回来。
在牧歌板着脸将石靶劈得七零八落的时候,瑟瑟发抖的老妪已经壮着胆子汇报了战况。
原来,天船星的高空发生了次元气旋,洪水就是因此产生。洪水褪去后,次元气旋下沉,引来频繁的火灾。夏族人并没有多大伤亡,因为他们的尖角感知到了次元波动,提前进入庇护所躲了起来。可是,躲得了天灾,没躲过人祸,死冬之国趁机洗劫了天阙以西的所有部落,并且算好东风时令,点起森林大火,试图用烈火和浓烟摧毁天阙的防御,强迫夏族不战而降。
“潇呢?”牧歌问先知时,心痛如割,心里只有潇的安危。如果炎夏族长掉链子,牧歌的处境会无比被动。可是潇没有掉链子。她总是抱怨牧歌冷酷无情,可是她也把牧歌的指令贯彻得一丝不苟。也许正因为她做出了令人瞩目的成绩,这个少女才有胆量去爱慕神明。
牧歌能给夏族的,潇都给了;牧歌不能给夏族的,潇也给了——在牧歌无暇顾及夏族的漫长岁月里,潇不仅升级了农耕、铁器、石工、军队、教育和文化,还让城墙拔地而起,让神谕所闪耀于东方,让炎夏文化蒸蒸日上,让牧歌收集到越来越多的膜牧歌辜负潇,潇从未辜负牧歌。
“潇总是将事情做得很漂亮,她决不可能不战而降。”老妪已经走到了观星台的边缘,屹立在滚滚热浪中,卷发飞舞,遥指黑烟冲天的森林大火:“族长率领猎人、石工和农夫组成的军队,绕过了森林,移动到了死冬军队的后方,对敌人发动最后的进攻——她要趁敌人狂欢之际,把白鬼赶进燃烧的群山之中。”
“背火一战,白鬼可能会因此而恐惧,也可能因恐惧而死战!”牧歌担心潇,“她会送命的!”
“潇知道她会死,正如她知道您会回来。”老妪激动得声音发抖,充满了凄厉的自豪:“就算她战死在群山里,就算烈火烧尽她美丽的躯体,但是炎夏火种因此长存!牧天之神,潇会把你的每一个选择都变成正确的决定,哪怕付出她年轻的生命,这种心情,她已经深深镌刻在墙上了!”
牧歌回头看神殿深处,那些古朴的字符格外扎眼:“水来,我在洪水中等你;火来,我在灰烬中等你。”
“我不要你变成灰烬!”牧歌朝着天空怒吼,冲向浓烟肆虐的西方。
第119章 119。祖玛()
狂风和浓烟统治了天空,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焦土上。大树被烧成满地木桩,风一经过,木炭便亮起猩红的花纹,就连钉在上面的尸体都发出诡异的光——炎夏男人善于用长角同归于尽,焦尸与树桩浑然一体。
胜利的死冬军队大张旗鼓地撤退了,他们要把高贵的战俘带回密林深处的城市,举行盛大的人牲献祭。乌鸦和秃鹫嘎嘎叫着,在冷清的战场上盘旋。
敏捷的夏族儿童连滚带爬地冲进焦炭遍野的战场,翻开一具具夏族男人的尸体,试图辨认劫后余生的亲人。孩子们咬牙切齿地抽泣着,挥舞手臂赶走秃鹫,熟练地在尸体之间奔波。隔三差五地,荒野上就爆发一声男孩子撕心裂肺的尖叫,他们最终找到了父亲。
在残阳的剪影里,一个失魂落魄的神明在丘陵上游荡,他慌慌张张地翻遍了每一处火坑,冒冒失失地问过了每一个收尸儿童,都没有找到那个英勇的女孩。在孩子们沉默的凝视中,痛彻心扉的神明跪倒在松软的燃灰里,抓着一串残缺的女祭司头饰。那弓腰的剪影在夕照下颤抖。
“火来,我在灰烬中等你。”一字如一箭,万箭读穿心。夕照拉长神明的影子,牧天之神发出肝肠寸断的哀嚎。
这一幕被孩子们牢牢记住。
发出受伤的悲鸣时,神明的披风冲天鼓舞,浓郁的金色力量轰飞燃灰,在狂怒和光尘发泄殆尽后,牧天之神冲天而起,向正西方斩浪而去,浮土溅向四面八方。
牧歌察看了战场,燃灰中有光尘残留。死冬之国侵略炎夏时,有神明助战。
曾经,牧歌只想创造出璀璨的文化,收集更多的膜。
现在,牧天之神的狂怒已经失去控制,神明之间的暴戾盛宴将以暴戾作为结局。
————————————
在死冬之国的纬度上,烈日正当空。巨大的岛屿上覆盖着广袤的森林,巨石建筑在森林中熠熠生辉。
在天神森林中,巍峨的祖玛金字塔异军突起,在植被的上空反射纯金光芒。死冬之国的猛虎战士们涂满牺牲品的骨灰,像两排黑白分明的斑马。他们有节奏地抖动长矛,矛尖悬挂的骷髅簌簌乱晃。
贵族们簇拥在阴凉的金字塔底部,仰望塔尖的仪式。大巫祭坐在金字塔顶的平台上,用清水冲洗着黑曜石匕首,盯着牺牲祭坛上面的日晷。
日晷的斜影离开正午刻度还有一小格,这意味着他还要在烈日下曝晒一段时间。大巫祭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他因脱水而头昏目眩。但是第一个祭品已经被猛虎勇士拖上来——那个跌跌撞撞的健壮男人长着一对跋扈的长角,他正是这场战争中极为尊贵的战俘,炎夏军队的将军。
就算被折磨得鲜血淋漓,炎夏将军依旧怒目圆睁,挣扎着试图用长角刺杀大巫祭——两个猛虎战士都按不住他。另外四个猛虎勇士扑上去,用两根木签刺穿了祭品的锁骨。
大将军被按到了祭坛上。
大巫祭麻木地无视了祭品那喋喋不休的诅咒。他提着锋利的黑曜石匕首,经过挣扎的祭品,面向脚下的森林,眺望拥挤的人群,张开双臂,他背上华丽的翎羽顿时像扇子展开:“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大巫祭的呐喊,竟然从决眦入云的祖玛金字塔顶端传到地面。树荫下的勇士、贵族和贫民都看见尊崇的大巫祭在塔顶像筛糠一样颤抖,这是巫祭与神明沟通的信号。人们沸腾了,排山倒海的喊声惊飞了一大群鸟:
“献祭!”“献祭!”“献祭!”
大将军的手脚被铁链勒在祭坛上。他的皮肉被暴晒过的祭坛煎得吱吱叫,他咬碎钢牙,不肯发出惨叫。
大巫祭摇摆着、哆嗦着,发出虔诚的呐喊:“献祭的意义是什么?”
“让血神更加强大!”呼声掀翻了几座凉棚。
大巫祭声嘶力竭地尖叫:“血神强大的恩赐是什么?”
“俘虏更多酋长!”“杀死更多将军!”“供奉更多祭品!”这一次的答案五花八门。
太阳移到天顶,日晷走完最后一格,大巫祭的影子彻底回归,在他脚下聚成黑点。
大巫祭走到祭坛前面,对大将军的喊叫、咒骂和挣扎都充耳不闻,郑重地将黑曜石匕首抵在大将军的左胸上。
全世界突然安静了,喧嚣尘上的观众都屏住了呼吸。
大巫祭熟练、专注地用黑曜石匕首划开皮肉、锯断肋骨,然后将手伸进大将军的身体里摸索着。大将军的眼睛瞪得滚圆,双手抓挠祭坛、两脚蹬直乱犁,身体一下一下地抽搐。过了一会,观众看到一颗跳动的心脏被拽出来,几条绷直的血管还连着祭品的身体。
大将军渐渐变得安静,娟红的溪流顺着祭坛的槽路流进金字塔。在他断气的刹那,一片若隐若现的猩红灵魂陡然挣脱尸体,像一片美丽的红绸在高空中飘舞,仿佛生命不息的音符。
大巫祭用黑曜石匕首轻轻挑起红膜,压到祭坛上。红膜被血流捕获,顺着血槽流动,淌进金字塔。
滴血的黑曜石匕首被高高举起,自豪的大巫祭向子民宣告:“以不灭的太阳之名,我们献祭了昂贵的祭品,血神更加强大了!”
“还不够!”
“更加珍贵的祭品在后面!”
催促声排山倒海。
大巫祭骄傲地发出庄严的呐喊:“接下来的祭品会给血神带来由衷的欢喜!那就是东海之畔的明珠,潇水之滨的美人,天阙之主,炎夏的女王!她同时具备得天独厚的智慧和千载难逢的美貌,让我们划开她洁白的胸脯,让大地上最美的少女变成血神的奴仆,诸神的喜悦将庇佑祖玛金字塔永不沦陷!”
巨石构成的城市里,回荡着震耳欲聋的欢呼。
一位白皙而优雅的女性俘虏戴着锁链,跌跌撞撞地被人拽上金字塔。
她目睹了大将军沉默而亡的全过程。她没有咒骂,也没有挣扎,而是端庄地屹立在金字塔的巅峰,让洁白的裙子在高空起伏,仿佛她才是拥有天下的主人,而大巫祭只不过是攥着匕首的奴仆。
大巫祭终于被这名特殊的祭品引起了注意。他咧开干涸的嘴巴,疑惑地问:“在巍峨的祖玛金字塔顶端,在强大的死冬帝国核心,你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敬畏和恐惧吗?”
炎夏的女王嘲弄地翘起干裂的薄唇,长睫毛显得很轻蔑:“我怜悯你们。”
“?!”大巫祭无法理解。
“我信仰的是唯一真神,他是天地的牧者,万物不过是他的牛羊。而他会来救我。当烈焰的战车出现在天际,他的铠甲能夺走太阳的光辉,你们都将在他的怒火中灰飞烟灭。”炎夏的女王露出甜美的微笑,仿佛从未有过怀疑。
第120章 120。绝恋()
“杀了牧歌真的不犯法吗?”谭华让安保公司的武士升空警戒,自己偷偷凑到何友德身边,忐忑地问他。
何友德说:“犯法。”
“那你还设局杀牧歌?”谭华惊了。他按照何友德的意思,拿黎阀的黑钱和渠道,雇了安保公司的九名退役武士,摧枯拉朽地击败了潇的军队,绑了战俘赶回祖玛金字塔,坐等牧歌长途奔袭。
“守株待兔,以逸待劳,为什么不杀他?”何友德咬着雪茄,对着旁边的端庄青年努嘴:“再说了,咱们是帮吴司长的弟弟报仇,吴阀的律师团肯定会帮你接洽法律问题。不信你问崔代理。”
谭华扭头看那名管家装扮的青年。青年不做声,闭目颔首,郑重点头,表示吴涵是知道这件事的。
死冬之国的崔代理和战神殿的何处长都点了头,谭华也吃了定心丸。他摩拳擦掌:“那我们胜券在握了。只要您出手”
何友德拿腔作调:“我出手?根据我的不在场证明,我现在正在给战神殿录制汇报材料,你别血口喷人。我跟这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看到牧歌出现,我就回要塞。”
谭华张口结舌,看一看过河拆桥的何友德,又瞧一瞧面无表情的崔代理,不由得结结巴巴地问:“那,万一我弄不死牧歌,怎么办?寒门的小崽子都是疯狗,万一他要换我的命,那可如何是好?”
何友德睁圆眼睛,一脸嫌弃,拿食指戳谭华胸脯:“这是堂堂武神该说的话?你足足有五千光尘!打不过二星武士?”
谭华心里七上八下。他小心翼翼地问:“您不插手也行,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实在生命危急,我能否动用秘密武器弄死牧歌?那个红色的膜好像比较稳定了”
“不行。”一直闭目养神的崔代理终于开口了:“虽然业绫的收容器已经趋于稳定,但是没有人能驾驭业绫。业绫是未经提纯的蓝绫,因为掺杂了太多来自生命的杂质,它所携带的负面情绪会让研究人员的自制力显著下降,甚至陷入不可挽回的疯狂。因为研究事故而清除数据的研究站已经超过十所。”
谭华目瞪口呆,何友德将信将疑。
“那些研究站不是因为移民才消失的?”何友德明知道不该问,还是脱口而出。
崔代理摇摇头,睁开眼睛看谭华:“总之,非常不推荐您吸收那些红色的业绫,哪怕一尺都不行。否则,你会变成更大的麻烦。”
“还好黑水公司比较专业,我试试吧。”谭华妥协了。
“牧歌会自投罗网吗?”黑水公司的武士走来问。他经过了伪装,在头盔上插了花朵和羽毛,仿佛披上了孔雀的外衣。他叫墨丘,三星武士,因倒卖情报被送上军事法庭,无罪释放后进入黑水公司效力,召集了一批得力拥簇。他的速度在军团中无人能敌。
“看看那个祭坛上的美女,”何友德舔着嘴唇笑道,“那是不可多得的绝色。换做是我,我也会来救她的。”
仪式已经开始了,祭坛上飘来若隐若现的歌声,声线脆弱得仿佛能被风儿吹断:“悠悠我牧,其德泱泱;壮哉天阙,永守炎皇”
突然,歌声戛然而止。
接着,狂风被热浪撕开,一尊燃烧的战车风驰电掣,一道奔袭的金光冲进岛屿,一个披风招展的神明悬停在高空,俯瞰时露出狰狞的怒容!
“牧歌!”谭华的眼神花了。他想不到牧歌全力疾驰时,能有如此壮阔声势。
“我去完善不在场证明。”何友德说完就消失了。崔代理随之隐没。
谭华和墨丘交换眼色,悄悄落地,步行围向金字塔。
神明从天而降,引起死冬观众的骚动。牧歌扫视一圈,突然看见祭坛的血泊中躺着一朵洁白的裙子。他睁圆眼睛,仿佛被捅了一刀,张口喃喃一个“潇”字,突然俯冲疾下,立在祭坛旁,小心扶起虚弱的少女,流泪重复道:“潇!”
牧歌落地的冲击波就推得猛虎战士们东倒西歪,失足滚下祭祀台;司行仪式的大巫祭更是被冲击波掀到墙上粘住。
潇喃喃道:“你来啦”她的脸蛋和裙子一样白,特别是被牧歌搂住时,她蹙眉忍耐锥心之苦,唇角溢出血来,因为树在胸膛上的黑曜石匕首让她连呼吸都会痛。可是微微喘息后,她抬头露出欢喜的笑,甚至抬起哆嗦的手,试图去摸牧歌的脸:“你你心里舍不得我,对吗。”
牧歌泪流满面,咬牙切齿地哽咽:“你好傻,真的。”他捉住潇的手,抚摸自己的脸。
“牧天之神,我终于等到你啦”潇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大拇指刮着牧歌的颧骨:“你肯抱我啦,我我很开心”
她失去声息时,俏脸上还含着笑。软绵绵的小手从牧歌手心滑脱,摔在血淋淋的祭坛上,她的雪白裙子已经被红色浸透。接着,潇的业绫也脱离了躯壳的束缚,仿佛她生前的红色幻影,朝着牧歌嫣然一笑,就被金字塔给吸纳了。
牧歌怒吼道:“潇!”伸手去抓她的灵魂,却眼睁睁看着潇的笑容被这座金字塔给吞食。他徒劳地抬着手,低头看怀中女子那苍白的笑颜,恨自己千种万种。他明明是放下心结、带着善待潇的心意而来,却只能捧着一具逐渐冷却的尸体痛心疾首。
他恨自己贪功恋势,埋葬了儿女情长;恨自己贪欢一晌,让痴恋转眼远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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