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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子顿时傻眼，“那……那可咋办？”
“她又不是没手没脚，怎么就要人伺候了。”琸云不悦道：“待以后年纪大了，动不了了，再去雇个人给她做饭洗衣就是。”
柱子愈发地傻眼，“二丫你莫不是烧坏了脑壳，我们家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闲钱请人？哦，对了——”他忽地想起一事，赶紧把怀里荷包掏出来递给琸云，“这是我跟着木匠大叔做工得工钱，你收着。”
琸云伸手接了，轻轻掂了掂，苦笑，也不晓得大哥外头做了多久工，这荷包里恐怕还不到一吊钱，实是少得可怜。
“刘大户家活儿干完了，木匠大叔说赶明儿再找我去县里做活儿，那边工钱高，等赚了钱，大哥给你扯匹布做件衣裳，就跟彩霞身上那件一样料子，二丫穿着肯定好看……”柱子虽然啰嗦又傻气，可对琸云这个妹子实是好，这一番话听得琸云眼泪都下来了。
“大哥——”琸云吸了吸鼻子，一脸正色地问：“你想不想赚大钱？”
柱子眼睛瞪得老大，看起来都已经不会说话了。
琸云朝他勾了勾手指头，示意他凑近点儿，尔后才压低了嗓门，把石首山里有人参事儿说给他听。柱子闻言，整个人都呆了。
“真……真？”他看起来还是有些不信，“那……那山里果真没有鬼？可那林子里阴森森，吓人很。我小时候跟着爹去过一回——”他说到这里，自个儿先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琸云忍不住扶额。
虽说柱子被吓得不轻，但到底拗不过琸云一意孤行，尤其是她还威胁说他若不去，她就独自一人进山，柱子没办法，只得应下。
虽说石首山里没有鬼，但地势险要，猛兽出没，事先准备还是很必要。方家倒是有一套弓箭，是以前琸云父亲用过，许多年不曾动过，连弓弦都紧了，准头也不好。好柱子有一把好力气，练习了一个下午，总算上了手。
琸云看着羡慕，非要自己也试一试，本还想给柱子露一手，不想使出了吃奶力气也没能把弓拉开，气得她直跺脚。
她们院子里这番动静自然引起了邻居们注意，不一会儿便有三三两两邻居们过来看热闹，林婶子忍不住问：“柱子你们兄妹俩这是准备干啥去呢？动刀动箭还真热闹。”
柱子老实，正要回话，被琸云给抢了先，“我让大哥明天带我去打猎，眼看着冬天就要到了，想弄几张皮子好过冬呢。”
“要打猎得等你林叔回来啊。”林婶子热情地道：“柱子啥时候进过山，到了山里只怕找不着路。你林叔这几天进城了，要不你再等等，等他回来了，我再让他带你。”
琸云一脸感激地朝她笑，“林婶子您真好。可是过两天大哥只怕又要进城去干活儿了，恐怕等不到林叔回来。左右我也不着急，就是跟着大哥去山里走走，见识见识。”
“二丫头也去啊？”林婶子一愣，满脸诧异地看着琸云细胳膊细腿儿，讶道：“山里可比不得别处，陡峭险要，一不留神儿可要吃大亏。你还小，莫要贪鲜，仔细跌到了哪里。”
柱子也是这么想，正欲开口帮腔，被琸云横了一眼，立刻老实了，一声也不吭，老老实实地继续练箭。
林婶子见柱子都不管，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闲聊了几句后便折回了自家院子。过了一会儿，她又从墙头探出个脑袋来，一伸胳膊，手里头竟是一把小弩弓。
“给，二丫头你带着防身。”
琸云大喜，也懒得跟林婶子客气了，高兴地接过弩弓左右把玩，罢了才郑重地朝林婶子道谢道：“婶子你人真好，以后定会有好报。”
第五回（）
五
对于进山一事，琸云原本设想了许多危险，但过程却出乎意料地顺利。虽说石首山地势险要，人迹罕至，但他们却没有遇到琸云所意料中猛兽，只偶尔瞅见几只猴子或是山鸡，柱子蠢蠢欲动地想要猎几只山鸡回去，被琸云给拦了。
虽说石首山盛产人参，但也没到随处可见程度，琸云需要留出多时间寻找人参上，而不是被别东西吸引走。
这个时候石首山方圆数十里都几乎没有人迹，终年落叶和树枝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经年腐化后，又变成肥沃泥土滋养着山里万物，而人参就生长其中。
柱子长到这么大从来没见过人参，虽然琸云来上山之前就给他仔细描述过人参样子，可未曾亲见，到底把握不准，就这上山半个时辰里，他就采了十几棵花花草草一脸兴奋地向琸云邀功，结果自然遭到了巨大打击。
好传言非虚，兄妹俩林子里转了大半日，竟然挖到了三棵人参，其中一棵竟是几十年老参，实让琸云好生欢喜。
二人一路平安地回了家，瞅见他们俩两手空空，老太太立刻就骂起来，矛头直对琸云。琸云反正不理她，柱子倒是忍不住想开口向老太太解释，被琸云一把拽出了屋。
“大哥你傻不傻，”琸云气得直跺脚，“老太太性子我还不知道吗？你这会儿去跟她说我们挖了参，转头她就能把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以后我们还怎么靠它赚钱。还有，卖参钱得我收着，她可一文钱也没想要。大哥你也是，若是被我晓得你偷偷给她钱，我就跟你急。”
柱子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不安地道：“这个……钱给你收着自然是好，可是，祖母一直这么骂着，是不是不好。”
琸云冷笑一声，拍了拍柱子肩膀，“你外头等着别进屋。”说罢，把脸一板，浑身上下顿时透出一股戾气来，横眉冷对地进了屋。不一会儿，柱子就听到屋里安静了。
老太太一个普通人，顶多也就是脸皮比寻常人厚些，心肠比寻常人黑些，也就敢对着自己身边人下手，真要动起真格来，哪里是琸云对手。就算她现只有九岁，也多是法子把这讨人厌老太婆给弄死，她只需要让那老太太明白这一点就行了。
于是，方家终于迎来了难得平静。虽然老太太总拐弯抹角地柱子面前说给琸云上眼药，但鉴于她前科实不怎么好，便是柱子这么老实孩子也对她话视若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完全不把她话当回事儿。
因琸云不会炮制中药，生怕采来人参过了药效，第二日大早，天刚蒙蒙亮，琸云便叫上柱子一起去了城里。老太太自然不悦，嘴里一直小声嘀咕着，被琸云横了一眼，立刻不敢作声了。
这是琸云重生后第一次进城。
或者说，这其实是琸云第一次来武梁县城。上辈子她九岁起就卖去了益州，尔后终其一生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她十八岁时候，陆锋曾提过想带她回武梁祭祀父母，后还未成行，他就死了。
这世道素来是看人下菜碟儿，出门之前，琸云特意招呼柱子换了身整齐衣裳，虽说都是麻布质地，但浆洗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梳得齐整，看起来倒还算体面。
武梁城门有守城护卫拦着，进城都得交上五文钱，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得交，若是遇着个衣着光鲜，那护卫不仅不问着要钱，反而还客客气气地跟人打招呼。但也有倒霉，护卫们瞅着谁不顺眼了，抑或是看谁好欺负了便将人拦下，总要借个名头多收几文，收不着钱，就连竹筐里水萝卜也要顺几个走。
琸云和柱子进城时候就被拦了。他们俩年岁小，便是柱子长了个大个儿，可一张脸还是稚嫩得很，一眼就能看出他年纪来。
“打哪儿来，进城干啥去？”那护卫盯着柱子背上竹箩筐不怀好意问。
出门前琸云特意把那三棵人参放箩筐底下，上头盖了些青菜，虽说把人参都给藏了起来，可万一这些人非要翻开来看呢？柱子顿时有些紧张，他一紧张，话就说不完整了，哆哆嗦嗦地“我……”起来。
“我们从上姚村来，去城里走亲戚。”琸云脆生生地回道，弯着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看着那护卫，“是我舅舅家，他住太平街西口。”
“太平街？”那护卫眼神一变，拧着眉头朝琸云上下打量，明显有些不信。能太平街西口住着都非富即贵，怎么会有这样穷亲戚。
“哪一家？”他又问。
琸云皱起眉头，露出一副为难神情，“姓什么来着？哦，姓张，就是西口里头那家，门口有两座石狮子。我娘舅府里头做管事。”
“哦”护卫表情立刻变得很热情，“原来是张大人府上……”太平街大门口有两座石狮子只有一户，那可是赫赫有名张府，听说张家大少爷京城做官，就连县太爷见了他也得恭恭敬敬。虽说只是那府里管事，可比他们这些差役体面多了，那护卫再不敢拦她，一脸和蔼地跟琸云寒暄了几句，尔后挥挥手把他们兄妹俩放行，连例行入城费都没收。
兄妹俩进城走了好一段路，柱子这才从做梦似终于醒过来，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琸云问：“二丫，你来过县城？”
“没有啊。”琸云想也不想就否定，说罢，又眨了眨眼，笑眯眯地看着柱子，“大哥你猜我是怎么编出来？”
柱子使劲儿摇头，“不知道”他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使，恐怕想破了脑壳也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大哥你记不记得我们进城之前我一直跟同路人说话？”
“就是那个赶着牛车？”柱子可算是想起来了。早晨他们到得早，城门还没开，便门口等着，琸云一直跟旁边赶着牛车一个大叔聊家常。她模样生得好，嘴巴又甜，直把那大叔哄得恨不得认了她做干女儿，“那个刘大叔，他家是那个府上？”
“不是，”琸云笑，“他东家也是太平街，不过只是个商户。”普通商户不过是有些家资，又怎会让那些差役有些忌惮，只不过那个刘叔又说了，太平街威风就是住里头张家，人家门口竖着两头大狮子，可霸气！
寻常人家谁敢门口大刺刺地放两尊石狮子，琸云不用想便晓得那是官宦人家，所以才假借他们名义。不过她也晓得自己这身打扮与官宦人家实相差太远，所以才说是管事亲戚。正所谓宰相门房七品官，就算只是个管事，这小小武梁城就已经够用了。
琸云解释了半天，柱子依旧不大懂，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琸云信任，甚至还有些盲目崇拜。瞧他妹子多聪明！
武梁县城并不大，琸云找人问过了，知道这小小县城里大约有三四家药铺，大一家叫做积善堂，堂中有名医坐诊，城里富贵人家也多是这家寻医问药。
“积善堂？是不是就是那家——”柱子指着前方不远处一个小药铺问。
琸云看了一眼，瞅见上头字，不由得微微一愣，“这个是——同安堂？”
她话还没说完，柱子就背着竹筐颠颠儿地朝那同安堂奔了过去。琸云生怕他被人骗了，赶紧步追上前。
琸云听过同安堂这个名字，事实上，十年后同安堂大名响遍益州，甚至二十年后，燕朝君还御笔题词亲自嘉奖过同安堂。只不过，这两个同安堂是不是同一家，琸云就不确定了。
琸云还没进铺子大门，就听到柱子屋里高声问：“伙计，你们这里收不收人参？”
琸云顿时扶额，她早先跟柱子叮嘱过话看来是白费了，这个傻大哥总是学不会半点拐弯抹角。她生怕柱子吃亏，赶紧冲进屋，站他身后，瞪大眼睛看着柜子后头年轻人。
那年轻人看起来倒不像店里伙计，约莫十□岁模样，长得白净斯文，穿一身半不旧月白色长衫，衣服上毫无纹饰，但料子和做工都很不错，头发全都束起来，一丝不乱，看起来像个富贵人家大少爷，身上甚至还有浓浓书卷气。
这样人物怎么会是店里伙计？
琸云一脸狐疑地盯着那年轻人，目光中全是审视。那年轻人却视若无睹，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朝柱子点了点头，柔声回道：“收。”
柱子闻言，立刻欢喜起来，赶紧卸下箩筐准备把筐子里人参翻出来。琸云则作出一副天真姿态朝那年轻人问：“这位大哥，你是店里掌柜吗？怎么你店里就你一个人？我看人家铺子里还有大夫，你们这里怎么没有。”
年轻人对琸云显然没有半点防备之心，温柔地笑着回道：“是。唔，店里生意不好，请不起别坐堂大夫，也请不起伙计，所以只能是我一个人把所有活儿包了。”
琸云眨了眨眼睛，“你会看病？”
年轻人脸上愈发地平和，“略懂。”
“你们店连坐堂大夫都请不起？”柱子闻言动作一滞，脸上表情顿时变得失望，悄悄凑到琸云耳边，自以为很悄声，其实声音高得几乎整个铺子都能听得见，“二丫，这家店连坐堂大夫都请不起，恐怕也没钱收咱们人参。”
年轻人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看看也是好。小哥儿若是要卖去别家，我也替你掌掌眼。”
琸云捅了捅柱子，“大哥赶紧把人参拿出来。”
这年轻人行事气度很是不凡，就算不是未来同安堂那位大东家，多认识个人总是好。
柱子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他对琸云言听计从，故没有犹豫，翻开箩筐，比藏里头人参全都拿了出来。那年轻人只瞥了一眼，眉头顿时一挑，讶道：“是刚从土里挖出来？我竟不晓得武梁县也有人参？”
柱子洋洋得意，指着里头大一棵人参道：“这是我挖。”
年轻人皱着眉头瞥了柱子一眼，苦笑摇头，“小兄弟是头一回挖参吧，你瞧瞧这些参须挖断了多少，真真地暴殄天物。”
柱子：“……”
“这个能卖多少钱？”虽然被年轻掌柜说了两句，但柱子丝毫没有往心里去，一门心思只念着把人参卖个好价钱。
“若是卖给铺子自然便宜些，三棵参约莫能有四五十两，”那年轻人说罢又一摊手，摇头道：“不过我买不起。”
柱子闻言顿时跳起来，恨不得立刻把年轻人手里人参抢过来。琸云赶紧把他拦住，正色朝年轻人道：“既然掌柜没钱收，不如把它放铺子里寄卖。不过，掌柜店里生意不好，这人参恐怕也不好卖吧。”
年轻人仿佛没想到琸云竟会提出这样建议，脸上微露讶色，旋即又满口应道：“小姑娘放心，而今武梁县人参存货不多，北边又打仗，路都给堵了，什么药材也运不过来，单是今年，这人参价格就涨了两成。这几棵人参品相好，年份足，待我将它们炮制好，过不了几日就能被人给抢光了。”
“那这价格——”
年轻人立刻会意，“小姑娘放心，既然是寄卖，自然不会让你吃亏。难得你们兄妹俩信得过我，我连炮制钱也不收，只收一成跑腿费。你看如何？”他很就瞧出了面前两人中作主并非大个子兄长，而是才刚刚齐她胸口高小姑娘，虽觉纳闷，却还是很聪明地与琸云商议。
琸云旋即点头微笑，“掌柜这么会做生意，我们以后还会再来。”
二人后说定了由同安堂先支付十两银子定金，剩下银钱待半月后再来结算。那年轻人便拿了笔墨出来写了寄卖字据递给琸云。琸云接过字据仔细看过，目光落款处留了一瞬，抬头朝年轻人笑笑，“原来是宋掌柜。”
“客气客气。”年轻宋睿文朝琸云拱了拱手，笑容愈发温和。
十两银子对琸云来说不算多，但柱子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钱，兴奋得都有些不会走路了，出了同安堂就一直处于激动兴奋状，一时没留意脚下，踢到了路上石阶，一骨碌摔地上，还就地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