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朱元璋手创的早朝太重、太繁,礼法太严,不间寒暑,日日趋朝,甚至有早晚两朝,即便在朱元璋生前,他一手设计的早朝也不能维持如初,如过去每日退朝后百官赐食,即以“职事众多,供亿为难”,不得不于洪武二十八年停止。
朱元璋晚年上朝也颇为随便,随驾所在,甚至于右顺门举行早朝,过去的盛大场景不复再见。
而朱元璋之后,大明的皇帝便很有再有日日早朝的自虐习惯。
不单皇帝厌倦早朝,明朝的百官逃避朝参的懒朝事件也愈演愈烈。92ks。
以朱厚照的老爹弘治皇帝为例:弘治六年六月己巳,“会昌侯孙铭等四百八十人朝参不至”。八年二月丙子,御史劾朝官数少,经点查,“丰城侯李玺而下六百二十余人”不到;同年六月乙丑,又有“文武官武安侯郑英等八百八人朝参不到”。大量的记载中,以弘治十五年八月辛亥日人数最多,不至者“泰宁侯陈璇等一千一百六十人”。
可以说弘治朝官员缺席早朝的情况,甚至比如今三流野鸡大学里大学生逃课的情况还要严重一些。
到了正德朝这会儿,不要说每天的“常朝”自然早已取消,就连每月初一、十五的大朝会,都时有时无,因为皇帝的种种“状况”而被迫取消。
不过这个月的十五,大朝会显然要如期举行了,作为新封的伯爵,锦衣卫指挥佥事,张阳自然也有份参与大朝会,而礼部派来的这位官员恰恰就是来教授张阳上朝时的基本礼仪的。
不过与弘治朝,官员“逃课”严重的情况相比,虽然正德朝的大朝会时有时无,可是每朝官员缺席的情况倒是有很大程度的改善,甚至很少有人缺席。
原因只是因为如今的司礼监大太监刘瑾对于朝仪监管甚严,由锦衣卫陈设卤簿仪仗对百官挨个点卯,教坊司陈列大乐,礼仪司陈列诸国文书、贺表、贡物,还设纠仪御史纠察百官,监督那些站久了爱打瞌睡或交头接耳聊私的,但凡发现有缺席失仪的官员,一律从重处理,甚至有些得罪过刘瑾的官员,也会因为这种把柄,被带上重达上百斤大枷在午门之外“罚站”,很多体质弱的官员甚至会活活被累死!
这自然让京城的官员们个个噤若寒蝉,不愿让刘瑾抓住把柄,而早朝的氛围,自然“焕然一新”。
可以说,刘瑾对于早朝有些偏执的严管,让经历过弘治朝那种散漫生活的士大夫们非常不适应,很大程度上,这一点也是刘瑾特别遭人恨的一个原因。
虽然京城百官都以早朝为苦,不过张阳因为是第一次参与早朝,倒是新鲜的很,而且张阳他天生便没有什么对于皇权的畏惧,即便是来到了这大明朝的心脏,紫禁城,也没什么紧张的感觉,倒是左顾右盼,好奇的很。
张阳在后世曾经到过故宫博物院,故宫博物院给张阳留下的印象是仿佛一个挤满了人的沙丁鱼罐头,虽然紫禁城的规模巨大,可是在巨量的游人数量面前,紫禁城自然没了多少肃穆庄严的感觉。
虽然紫禁城的整体格局跟后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可是穿越时空之后再来到这紫禁城,却带给了张阳一些不同的感觉。
此时天尚未亮,张阳便乘着马车穿过了大明门,来到了午门之外,午门巨大的凹形结构,在凌晨的黑暗之中,仿佛一只张着大嘴的巨兽,让人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威慑力。
张阳来到午门之后,在京城的官员们也开始陆续到来,我们后世常说“文武百官”,可是明朝的大朝会用文武百官来形容显然是不那么妥当的。
试想,弘治朝大朝会,连缺席的官员都可以达到上千人之多,那么实际应到的人数应该有多少就可想而知了,至少张阳站在午门这里粗略看了一下,官员的数量估计可能都在三四千人上下,各色朝服的官员拥挤在一起,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辰时一到,午门之上顿时响起了隆隆沉闷的鼓声。
文武大臣列队开始从午门左右掖门进入,并按品级分列于奉天门两侧,张阳虽然之前经过了礼部官员的“培训”,但是却也没料到大朝会会有如此多官员参与,一时之间也有些混乱。
因为是大朝会,所以张阳穿的是新赐下的三品朝服,五梁、金带、佩玉、黄绿赤紫织成云鹤花锦绶,下结青丝网,金绶环,张阳只是看着跟自己穿的朝服差不多的官员,便挤了过去,站在这些人的身旁,也不管自己站对没站对。
后世清宫剧中,我们常看到皇帝坐在大殿之中的御座上临朝听政的场景,其实这都是比较扯的。
试想一下,一个大朝会,动辄几千人上朝,就算太和殿再大,撑死容纳几百人,估计就挤的跟早高峰的地铁车厢一般了,怎么可能在此临朝听政?!
而在洪武时,朝会的人数就更多了,动辄便是上万人,朱元璋为了彰显大国盛世的景象,大朝会时除了让朝参官员上朝,凡奉召来的耆老、人才、学官、儒者等,皆令“随朝观政”,将官子弟年纪稍长也令“随班朝参,以观礼仪”,若是在大殿内举行朝会,估计把整个紫禁城所有的宫殿全都用了都挤不下这些人。
其实,明清两朝24个皇帝,太和殿的作用都是举行盛大典礼及宴会用的,如皇帝登基即位、皇帝大婚、册立皇后、点将出征,此外每年万寿节、元旦、冬至三大节,皇帝在此接受文武官员的朝贺,并向王公大臣赐宴。
此外,太和殿还是举行新进士的殿试,及传胪的场所。
那么皇帝是在什么地方临朝听政呢?
明朝的皇帝其实是在奉天门的门中,也就是所谓的御门听政,而到了清朝,则改到了乾清门,大臣们则都站在奉天门前的巨大广场上,依次排开,就好像后世中学做课间操的场景差不许多。
此时,张阳正站在这几千人的文武官员之中,站在奉天门前的大广场上,抬头看着远处台阶之上紧闭的奉天门,正中设御榻,榻后立屏扆和表案。
虽然广场上集中着数千人,可是因为四周都有御史、太监、锦衣卫等人纠举礼仪,所以并无一人说话,整个奉天门广场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当中。
啪啪啪
突然,有人用鞭子使劲儿抽打,鞭梢因为超过了音速,击破音障发出巨大的声响,在这空旷的奉天门广场上不断回荡。
九声响鞭声后,奉天门的大门缓缓打开,之间一个人影出现在奉天门下的御座之上。
张阳使劲儿凝目望去,可是因为天色还很昏暗,再加上皇帝的御座离张阳的位置还很远,很难看清皇帝到底长了什么样子,只是张阳莫名地觉得那坐在御座之上的皇帝似乎有点眼熟。
张阳还准备再仔细看一看,就有太监在前面尖声大喊,让百官行礼。
大臣们动作整齐划一的一叩三拜,张阳虽然有些不情愿,可也还是跟着众人一起做了个样子,便站直起身。
接下来的奏事过程,也不像张阳以前在电视中看到的那种样子,皇帝升座之后,有重要奏事的官员按照部院顺序,陆续登东阶向皇帝汇报,而那些官员奏报的内容,站在广场上的张阳根本听不清楚什么,也不知道那些官员都说了些什么,而对于官员奏请的回复,坐在御座上的那位皇帝则一律两个字回复:“照准!”依稀听到那声音,张阳觉得皇帝的声音似乎也很熟悉,这更引发了张阳的好奇心,想要凑到前面去看一看皇帝究竟长得什么样子,可是他张阳也没什么事情要奏报皇帝,实在没有机会靠近一些看一看皇帝究竟是什么样子,让张阳一阵抓耳挠腮、心痒难耐。
235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张阳站在奉天门广场上有些无聊,他根本听不见那些奏事官员都说了些什么,当然如果他能听见也许会更无聊。
其实对于这种大朝会,一般来说,政治行政信息大都通过邸报在朝廷上公开,官员个人意见可以通过奏章形式向皇上表达。
不具备直接递折权的四品以下官员,可以通过本部门长官代转。
邸报又称邸抄或宫门抄,类似政府政治行政新闻报纸,把每次大朝会中各种上奏的事项及皇帝的批复,公布在午门之外,让百官传阅。
而向地方上传送的方式,一般由各省在北京专门设立的“提塘”官负责,或由总督巡抚的折差顺道带回。
因此如今的大朝会其实更多的还是些形式上的东西。
而且,从宣宗朝就开始任用亲近大臣“代言”拟旨,即“票拟”,这是朝会政治功能更趋弱化的关键性一步。
“票拟”以奏事为中心,大致程序是:章疏由司礼监收进,发内阁拟票,经御笔或司礼太监“照票来字样”批答后发出施行。
票拟制度形成后,皇帝通过授权,为自己的日常工作找到了代劳者,从而获得某种程度的自由。
“内阁拟票”相对于皇帝“公朝决政”,不能不说是一项颇有成效的替代机制,它很快在宣宗暴亡,幼君嗣位的大变下体现了价值。
英宗以九岁的年龄即位,根本不具备当朝决政的能力,但早朝又是皇帝一个人的舞台,绝对不允许一个类似宰相的人物出现,于是阁臣想出“权制”:首先限制每朝奏事件数,不得超过八件;其次,对所奏之事,先一日进呈“面帖”,由阁臣预先提出处理意见,皇帝照答即可。
一个上下以“章奏批答相关接”的政治运作形态在特殊时期维持了朝廷的稳定,自身也得到巩固,英宗成年后,已无法恢复旧制。
从此早朝被抽去了“讲政”的血肉,只剩下礼仪的皮骨,皇帝在朝堂上坐着,只是照已经拟好的处理意见“答旨”,传命施行而已,别无一句多话。
由于早朝所行皆徇成规,空文太多,礼体又极严,“大庭之上,体貌森严,势分悬隔,上有怀而不得下问,下有见而不敢上陈”,君臣双方的主动性都受到制约,到最后,“奉天门奏事,徒为观听之具”。
也就是说,在明朝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君主立宪制,及内阁议会制的雏形,这也是为什么明朝后期的一些皇帝几十年不上朝,而整个国家仍然运转正常的原因。
原本今日的大朝会也应该如以往的一样,众大臣们正在等着皇帝宣布退朝,大家好赶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坐在奉天门里面的朱厚照这时候也在朝着奉天门广场张望,想要找到张阳所在的位置。
不过就像张阳看不清朱厚照一样,朱厚照同样很难从几千人之中找到张阳。
朱厚照在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在陛前的御道正中,赫然有一封端正放置的文书,十分刺眼。
朱厚照感觉很诧异,垂问殿前当班的纠仪御史说:“是什么人竟然把奏疏给遗落了?!”
纠仪御史不敢怠慢,急步上前,捡起这份文书,看到它的用纸、折叠形式和尺寸,都与通用的题奏本章相同,在封面正中也赫然写有一个“奏”字。
“启奏圣上,确是一份奏书。”
“奏本为什么不由内阁,由通政使司呈递前来?是谁如此荒唐,竟将奏本遗落在殿前御道之上?”朱厚照有些啼笑皆非,他整日里都被很多言官斥为荒唐,可是今天竟也有人比自己更加荒唐了,朱厚照倒是准备一会儿好好奚落奚落这个糊涂官儿。
御史将文件捧递过来,由内侍接转,交呈御览。
这样异常的事情,让奉天门广场的上满朝文武也都内心各自嘀咕,不知又有什么祸福?
怪事年年有,这个年头特别多呵!
正德似乎还不太在意,口气平和地说:“既然是奏本,通政使司念一下吧!”
通政使司陈文纲走出班来,双手接过内侍交下来的文件。
原来通政使司的职务是负责收受全国章疏的部门,对未经本司而直接封进的题奏本章有责任参驳。
陈文纲对于今天发生的奇特事件,本来就十分担心会被指控为渎职失责,现在由皇上御命读念,更是提心吊胆地跪捧文件,翻开首页。
岂知道,不读犹可,一看首页的题要,他便吓得魂飞魄散,惊慌失色,不敢念出来。原来该件的题要开宗明义写到:
“微臣等披沥血诚,甘冒万死之诛,严劾不法阉宦刘瑾等人贪墨奸诡,趋媚奉上,屠戮贤良,揽权误国事。”
陈文纲颤声读了题要,伏在地下不断叩首:
“本件诬蔑内廷重臣,微臣以为不宜当众诵读,敬请皇上裁定。”
自从司礼监大太监刘瑾创罚米法以及立枷之刑后,已经很少有人敢于在大朝会公开弹劾他了,今天又是有什么人上奏?胆子不小啊!
朱厚照更加好奇了,询问道:“是什么人上的奏?”
陈文纲慌忙翻看了奏件的起首和结尾,回奏说:“回皇上,没有署名,是一件匿名文书。”
朱厚照摇了摇头,示意将文件送上来。
朝臣们听到这样的题要,各有各的想法,有人心有余悸,又怕再闹出新的大案;有人在内心兴奋,高兴看到刘瑾当众出丑;也有人估计事不关己,干脆看看热闹。
但众官都不敢流露表情,像雕塑一般僵立在奉天门的广场之上,只不过这时,众官大概都不会觉得今日的大朝会有些无聊了。
朱厚照结果奏疏,粗略披览了一遍,内容并没有什么新意,还是如以往一样弹劾刘瑾贪赃枉法、卖官鬻爵、草菅人命,然后捎带这还骂自己沉迷于豹房享乐,荒废国事等等,至于什么国将不国、蒙羞与祖宗之类的大言也层出不穷,奏本结尾,还大书一笔:“查奸竖刘瑾罪大恶极,所犯迷惑圣聪,导引嬉游之罪八,欺罔之罪三,僭越之罪六,贪婪之罪十一,残忍滥杀之罪十五。合共四十三款,俱为常赦所不原。元恶巨憝,非诛戮无以正人心,严国法,应请照大明律,援处分大逆例,立予正法示众。”
朱厚照看完,不禁瞄了一眼站在阶下的刘瑾一样。
这刘伴伴倒是安之若素,表情庄重严肃,仿佛这本匿名的奏疏跟自己毫无关系一般。
如此,朱厚照倒是有些兴趣索然,淡淡道:“不过是匿名文书罢了,众卿退朝吧!”
随即,又有响鞭声响起,一时间,奉天天门下,上千个品级不同的大小官员跪伏在地,一排排的乌纱冠帽和花锦朝服,众官佩带的黄、绿、赤、紫各颜色的绶带散乱交错,构成一幅五色斑斓的百官图,煞为壮观。
散朝之后,张阳随着众官一齐走出午门,不少官员挤在宫门抄的布告栏前,等待去看今日大朝会的各项政令,并且想要看今日匿名文书的处理结果。
张阳也好奇地去看了看,因为张阳的身材高大,倒是不必跟那些官员挤在一起,站在人群后面,便可以清楚地看到宫门抄的内容。
今日大朝会中的各种政令包括了山东匪乱的战局情况,包括减免山东及周边地区税负钱粮,调集边军入关平乱等等。
接着便是刘瑾奏请遣御史等官清理屯田,并奏疏盐法四事:一、请免征天下户口食盐银钞;二、请令巡盐御史躬亲掣验;三、请禁私贩夹带;四、请禁空文虚引。户部覆议奏报得旨:刘瑾原奏盐法事宜,经划周详,防范严密,诚为国家重务,既多官会议,户部查算明白,可以经久通行。军民户口食盐仍旧,其余俱永遵行
对于这些政令,众官议论纷纷,张阳也听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而对于匿名文书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