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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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春秋-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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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老将铜匣子交给史仪,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五百多年来,这个铜匣子一直由史家男了承传,从未传过女人。可是,两个儿子都令老人家失望。铜匣子的承传人必须有个意念,就是忘掉钥匙。其实说意念也不准确,承传人根本就不应该想到这世上还存在铜匣子的钥匙。只有到了这一步,他才可以掌管钥匙。史维、史纲两兄弟念念不忘的偏偏就是钥匙。现在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女儿史仪身上了。史老从来没有交代两个儿子忘记钥匙。想让他们自己去悟出其中的道理。可当他把铜匣子交给史仪时,不得不把话说穿了。他不想再让自己失望。
  史老双手颤巍巍地把铜匣子交给史仪,说,仪儿,这铜匣子的来历我都跟你说清楚了。你是史家惟一一位承传铜匣子的女辈,我想列祖列宗会理解我的用心的。你要记住,永远不要想到钥匙!忘记了钥匙,你就等于有了钥匙!
  史仪捧着铜匣子的双手忍不住发抖,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史维懂得历史,史纲不懂历史却有生活经验,而史仪虽然年纪不小了却还在恋爱季节。恋爱的人是不会成熟的,就像开着花的植物离果实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史仪接过爸爸交给的铜匣子,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她倒是真没有想过打开这个稀奇古怪的匣子,只是感到自己承受着某种说不出的压力。她有种很茫然的神圣感,却又真的不知道自己肩负着什么使命。她把铜匣子藏在房间最隐秘的地方,深信赵书泰轻易不会发觉。
  可是爱情的魔力能让人忠诚或者背叛。史仪失眠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还是向赵书泰吐露了铜匣子的事。她是把这个秘密作为忠诚的象征奉献给赵书泰的,让她的男朋友很感动。她却没有意识到这其实是在背叛爸爸和家族。赵书泰知道了这个秘密很是兴奋,甚至比第一次尝试交仪的童贞还要兴奋。
  史仪上夜班的时候,白天在家休息。赵书泰便将手头的生意让别人打理,自己跑来陪他的可人儿。史仪感受着男朋友的体贴,很是幸福。上午大半天史老都会带着郭纯林出去走走,赵书泰便把两人间所有浪漫和温情细节剪辑成精华本,史仪总迷迷糊糊飘浮在云端里。赵书泰简直是位艺术家,他将所有场景都安排得紧凑却不失从容,没有让史仪体会到半点潦草和敷衍。每每在史老夫妇没有回来之前,史仪两人该做的事都做过了,还有空余时间坐下来研究铜匣子。
  两人偷偷摸摸研究了约模大半年,没有任何结果。赵书泰便怂恿史仪去问爸爸要钥匙。史仪直摇头,说这万万不可以的。赵书泰便说,其实有个办法,找位开锁的师傅打开就行了。史仪哪敢!说爸爸交代过,不可以打开的。赵书泰笑了,说没那么严重。史仪从男朋友的笑脸上看到了某种莫名其妙的意味,令她害怕。她终于同意找个师傅试试。可如今哪里找得了能开这种古锁的师傅?赵书泰说,这个不难,多访访,总会找到的。
  赵书泰果然神通,终于找到了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师傅。这天,史仪本是休息,却装做上班的样子出了门,带出了铜匣子。她是一会儿白班,一会儿夜班,家里人根本摸不准她哪天上什么班的。赵书泰开了辆车子等在外面。史仪爬上车子后,脚都发了软。她生怕家里人发现了。其实这会儿家里只有不太管事的保姆小珍,不必如此担心。
  两人径直去了赵书泰的公司,进了他自己的办公室。这办公室布置得很是典雅,墙上还挂了一柄古剑。史仪来过多次。一会儿,手下领着位老者来了。赵书泰告诉史仪,这就是那位老师傅,如今这世上很难找到这样的师傅了。老师傅也不客气,神情甚至还有些傲慢。可当史仪把铜匣子摆上桌子,老师傅眼睛顿时亮了。老师傅摸着那精美绝伦的铜锁,啧啧了半天。我的祖宗啊,我一辈子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锁啊!老师傅好像并不在乎这个铜匣子,他是修锁的,眼睛里只有锁。老师傅把铜锁反反复复看了个够,才打开自己带来的木箱子。老师傅拿出一根微微弯曲的细长铁钩,小心伸进锁眼里,便闭上了眼睛。赵书泰望着闭眼菩萨似的老师傅,嘴巴老是张着。史仪不安地扣着指节,发出阵阵脆响。好一会儿,听到“咋”的一声,老师傅睁开了眼睛。锁被打开了。老师傅还未将锁销子抽出,赵书泰说了,老师傅,谢谢你了。说着扯开钱夹子,付了钱。老师傅问,要不配把钥匙?史仪说,谢谢了,不用。赵书泰也说,对对,谢谢了。我们这锁,不要钥匙的。老师傅被弄得莫名其妙,点点钞票,奇怪地望望史仪他俩,背上木箱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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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书泰扯锁销子时手有些发抖。取下了锁,却不敢马上打开匣子,过去将门反锁了,拉上窗帘。回到桌前,才要揭盖子,赵书泰又住了手。他猛然想起平时在电影看到的一些场面,宫廷里的东西往往神秘诡奇,说不定匣子装有什么伤人机关。他左右转转,想不出好办法,便取下墙上那柄古剑。他将铜匣子移到桌沿,叫史仪蹲下,自己也蹲下,然后抬手将剑锋小心伸进匣子盖缝里,轻轻往上挑。听到“哐”的一声响,知道匣子被揭开了。两人慢慢站起来,立即傻了眼。
  空的!铜匣子是空的!
  失望过后,两人忍不住哈哈大笑。大笑之后,两人又坐在桌子前面一言不发。
  赵书泰最后说话了。他说,我想了想,只可能有两种情况。要么匣子里原本是藏有什么宝物的,早被史家哪位先人偷偷拿了;要么匣子里本来就是空的,什么东西都没藏过。但可以肯定,史家的历代传人都打开过这个匣子,都知道里面是空的,却仍旧保守着这个秘密。他们越是知道里面什么都没有,就越是交代后面的传人不可以打开这个匣子。
  史仪被赵书泰弄糊涂了,道,如此说来,我们史家是个荒唐家族!
  赵书泰笑道,不知道!
  建文帝跟我们史家开了几百年的玩笑?史仪觉得这真是匪夷所思,坐在那里没精打采,就像自己动摇了家族的根本。
  赵书泰说,别多想了,空的就是空的。再怎么说,这空匣子也是个珍贵文物,很值钱的。
  史仪明白了赵书泰的意思,忙摇头说不可以,不可以。
  赵书泰脑子转得快,说我有个朋友,做文物生意的,紫禁城里的金鸾宝座他都仿制得出。我请他照原样仿制一个,把这个真的卖掉。
  行吗?我总觉得这样不合适。他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哄他于心不忍。史仪说。
  赵书泰笑道,你就是只知道往一头想,转不了弯!你现在也知道了,这个铜匣子原本就是空的,我们造个假的来取代空的有什么不行呢?空的同假的本质上是一回事。再说了,你爸爸肯定也打开过这个匣子,他也是在哄你啊!
  关键时候也许因为爱情,史仪答应按赵书泰说的办。
  那天晚上,史仪抱着仿制如初的铜匣子紧张兮兮地回到家里,发现屋子里静得令人心慌。她先去了自己房间,把铜匣子藏好。刚出来,就见二哥来了。二哥说,我听见脚步声,知道是你回来了。这些天你到哪里去了?爸爸病得不行了,我又找不到你。
  史仪知道二哥一定是去她科室找过她了。她也不多解释,只问,爸爸怎么样了?不等二哥答话,便往爸爸房间去。见全家人围在爸爸床前,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哥、大嫂、二嫂和两位侄辈一齐回头望她一眼,又转过脸去了。史仪凑上去,见爸爸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妈妈坐在床边,拿手绢揩着眼泪。史仪俯身下去,摸着爸爸的手。爸爸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想张嘴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史仪便跪下去,耳朵伏在爸爸嘴边。她听见爸爸隐约在问,匣子呢?
  在,你放心,爸爸。史仪安慰道。
  你……把它拿来……你叫他们走……铜匣子……
  史仪站起来,说,爸爸要你们出去一下。
  史仪是同大家一块出来的。出门大家就悄悄地问,爸爸说了些什么?史仪说,没说什么。他老人家有事要我办。
  史仪回房间取出铜匣子,用布包着,回到爸爸房间。爸爸眼睛顿时睁开了,伸出双手。史仪将爸爸扶起来,斜靠在床头,再递过铜匣子,放在爸爸胸前。爸爸抚摸着铜匣子,手微微颤抖,眼睛里放着绿光。史仪心里一酸,眼泪便出来了。
  忙完老人家的丧事,日子显得格外宁静。很快就是秋天了。夜里,一家人坐在客厅里说话,说着说着就会说到爸爸。这时会听到爸爸房里传来凄切的二胡声,往往是《二泉映月》。轻寒的夜露似乎随着琴声哀婉地降临。史维、史纲便会重重地叹息,史仪和两位嫂子便会抹眼泪。这个秋天是在郭纯林的二胡声中渐渐深去的。
  有天夜里,史仪从外面回来,快到家门口,又听见妈妈在房里拉《二泉映月》。琴声传到外面,叫寒风一吹,多了几分呜咽之感。
  史仪进屋后,听得亦可在说,奶奶的女儿出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都不回来看看她妈妈?
  大人们听懂了亦可的意思,却只是装糊涂,不说话。
  日子看上去依然很宁静。可是私下里全家人都在关心那个铜匣子。史维、史纲已经知道铜匣子早不在史仪手上了,史仪也不知铜匣子到了谁的手里。后来,晚上听到爸爸房里传来琴声,一家人沉默的表情各不相同。大家心照不宣,猜测那个铜匣子已传到妈妈手里去了。可这不符合家族的规矩。但反过来一想,铜匣子既然可以传给史仪,当然也可以让妈妈承传了,就像历史上皇后可以垂帘听政。
  史仪是偶然发现一家人都在寻找那个铜匣子的。那天她白天在家休息,晚上得去上夜班。她躺在床上睡不着,便起了床,往爸爸房里去。妈妈仍然是爸爸生前的习惯,上午出去走走。她不知自己想去干什么。一推门进去,发现大哥正在撅着屁股翻柜子。见妹妹进来了,史维慌忙地站了起来,脸窘得通红。史仪这才意识到自己也是想进来找那个铜匣子。
  哥今天休息?史仪没事似地问。
  对对,不不,回来取东西。史维说着就往外走。
  史仪也出来了。从此以后,史仪再也不进爸爸房间。她白天在家睡觉时,却总听到爸爸房间那边有翻箱倒柜的声音。
  有天,史维跑到史仪房里,悄悄说,关键是找钥匙!没钥匙,找到铜匣子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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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仪说,对!
  你见过钥匙吗?史维问。
  史仪摇头说,没见过!
  史维觉得自己在妹妹面前没什么值得隐瞒的了,便索性同她进行了一场关于钢匣子及其钥匙的探讨。他认为不管这个铜匣子的历史靠得住还是靠不住,它的意义都是不可否认的。哪怕它仅仅是个传说,也自有它形成的历史背景,不然,它不会让一个家族近六百年来像是着了魔。所以,我们作为后人,不可笼统地怀疑先祖。目前关键是找到钥匙。史仪听得很认真,很佩服哥哥的历史知识和哲学思辨。她听着听着,猛然发现因为自己的原因,全家人对铜匣子的关心早已变得毫无意义了。赵书泰说空匣子和假匣子本质上是一回事,可她现在才明白这并不是一回事。
  亦可终于把话说明白了。她当着爸爸妈妈、叔叔婶婶和姑姑说,得设法同奶奶的女儿联系,让她尽点赡养老人的责任。大人们知道亦可想让妈妈在美国的女儿接走她老人家,好腾出个房间来。亦可这么大的人了,还同保姆小珍住在一起,来个朋友也不方便。大人们自然也有这个想法,却不能纵容晚辈如此不讲孝心。史维夫妇便私下商量这事。秋明说,可儿说的也是实话。妈妈跟着我们,我们自然要尽孝,当亲生妈妈看待。但不是说得分心,毕竟隔着一层,我们万一哪些地方做得不好,她老人家又不好说出来,倒委屈了她老。你说呢?
  史维想想说,我找机会同妈妈说说吧。
  有个星期天的下午,郭纯林在房里休息。史维敲敲门,进去了,说,妈妈最近身体好吗?
  好啊,好啊。我感谢你爸爸,生了这么几个懂事明理的孩子。郭纯林慈祥地笑着。
  史维猛一抬头,发现墙上多了一幅爸爸的字。是那幅“推窗老梅香,闭门玉人暖”的对联。史维有种读到父亲情书的感觉,有些尴尬,可再读读下面长长的题款,他几乎被感动了:
  郭君纯林,贤淑善良,堪为母仪。不弃老夫,与结秦
  晋,使我晚年尽享明月胜景。桑榆知音,弥足珍贵。更幸儿
  辈孝顺,以郭君为亲生之母。史家祖风,可望承传而光大
  也。大病初念,喜见后庭老梅竞放,心旷神怡,涂书自娱。
  读完题款,史维鼻子里酸酸的了,轻轻叹了一声,表示了对爸爸的追思,再说,妈妈,您要好好保重身体啊。我们有哪里做得不好,或者没想到的地方,您一定要说我们啊!
  郭纯林点头说,你们都做得好,我很满意。
  史维出来,对秋明说,爸爸的遗愿墨迹未干啊!我们再也不要说那个意思了。你同可可好好说说,要她好好孝顺奶奶。
  明明还小,不懂得关心铜匣子的事。亦可最近才知道家里有个祖上传了五六百年的铜匣子,而且知道最重要的是得找到开匣子的钥匙。她不懂得关心铜匣子的历史渊源,只觉得那一定是笔财富。可可在奶奶面前撒娇似地嘟着嘴巴说话儿,突然发现奶奶脑后的发誓上别着个很漂亮的簪子,使用现代少女习惯的港台腔夸张地叫道,哇,奶奶头上的簪子好漂亮好漂亮喔!
  奶奶忙用手捂了捂脑后,说,这是你爷爷送我的,是个想念儿。
  可可听得明白,奶奶这话的意思,就是让她别打这个簪子的主意。可这个簪子实在太漂亮了,可可不拿下来看上一眼不死心。便说,奶奶,可以让我看看吗?
  奶奶迟疑一下,只好取了下来。这是个金制的凤形簪子,凤的尾巴长长地翘起。可可看了半天不想放手,嘴里不停地啧啧着。她发现这个簪子的嘴并不是尖的,而是分开成一道叉,更显得别致。奶奶的手一直托着发髻没放下,可可只好将簪子还给奶奶,心里万般遗憾。
  第二天,可可下班回来照样去奶奶那里说话,忍不住抬头望望奶奶的发髻,却发现那个漂亮的金簪子不在她头上了。她自然不好问,只在心里犯疑惑。
  最近老人家心口痛。她怕儿女们着急,一直没说,一个人忍着。自己出去,就顺便找药店开些药,回来偷偷地吃。挨了些日子,觉得实在有些受不了啦,只好同史纲说了。史纲替她把了脉,拿不准是什么毛病,便同哥哥妹妹商量,送老人家上医院。
  上医院看了好几位资深大夫,都不能确诊老人家是什么病。几位医生会诊,决定照个片看看。
  史纲拿出片子一看,吓了一跳,发现胸口处有个阴影。他明白,一定是个肿瘤。凭他多年的经验,只怕是个恶性肿瘤。
  三兄妹凑在一起商量,这事怎么办?莫说她老人家到底是位娘,就是按史家几百年的规矩,她手上掌握着铜匣子,也是家里绝对的权威。史纲最后表态,说,要确诊!我建议去一级医院。病情还不能让老人家知道。如果是恶性肿瘤,已经开始痛了,说明到了晚期,没什么治的了。但是,正是哥哥刚才说的,爸爸遗言在耳,我们做儿女的,一定要尽到这份孝心啊!可是老人家倔,怎么说也不肯去上级医院检查。她说自己老大一把年纪了,弄不好死在外面,不甘心。全家人便轮番去劝说她老人家。这天可可去劝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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