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话妖言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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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话妖言录-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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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涓喜摆了摆手,她心如刀割,只想坐到地上痛哭流涕,但还是挣扎着站稳了,说:“走吧!”

    终于到了,解下蒙眼布的一刹那,林涓喜只感到满目刺眼的白,几乎以为自己得了雪盲症,可那不是雪,一室招魂幡,静静垂落着,如同死亡,无尽缟素,挂满大殿,裹满人们。她在这死亡之白的世界毫无知觉得挪动脚步,随着前面的人机械地拐个弯儿,走进什么地方,这里也是白惨惨一片,满地跪着的人俱是一身丧服,正中一个黑漆大棺材,正墙前摆了个供桌,白纱掩映中烛火燎天,一片刺目中,烫金灵位上写着:“李邺之灵”四个字。

    林涓喜走到灵前,看着那四个字,眼前阵阵发黑,有人扶住了她,声音仿佛从远古飘来:“林小姐,请跟我来!”

    林涓喜一扭头,眼前人好像是倾泓,他眼眶微红,全身如冰雪堆砌,非复以往的红衣如火。

    林涓喜摇了摇头,管他是谁呢?又有什么关系,我所触到、感到的这一切又和我有什么关系?除了眼前这个灵位和棺材,整个世界和我擦肩而过……她头沉甸甸的,越来越重,眼前越来越暗,终于,灵魂似乎脱离了身体——她像一朵落花,轻飘飘倒下。

    ————————————————————————————————————

    林涓喜睁开眼,首先看到了青色的帐子,然后,耳边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说:“倾泓大人,林小姐醒了!”

    有人过来,是倾泓,他声音低沉地说:“你终于醒了,我们去灵堂吧,晚上还有仪式。”

    林涓喜坐起来,双目失神,半晌,愣愣地说:“我穿丧服吗?”

    “不用穿。”

    “给我拿一套来,让我穿上。”

    小丫头去取了来。

    林涓喜接过丧服,往身上套,可手抖得厉害,怎么都弄不到身上,倾泓叹口气,吩咐小丫鬟帮她穿好了。

    丫鬟将她头发尽悉盘在头顶,绾了个髻儿,用白布裹住,再帮她穿上惨白的裙衫,最后在腰上系一条麻绳,即腰绖。

    林涓喜脸色惨白,乌发黏在额头和脸颊上,眼睛红肿,神情呆滞,像鬼一样,她声音暗哑地说:“公子说什么了没有?”

    倾泓反应过来,她是问遗言,便摇了摇头。

    两人又回到灵堂。

    灵堂设在花厅,林涓喜刚一进去,就猛然立住了。

    刚才神思恍惚,现在才察觉来,这是她第一次见李邺的地方。

    当时,他就坐在那面墙前,乌木矮榻上——虹膜映出他散发温度和微光的身影,此刻,那里横置着棺材——她心口一疼,喉头一甜,温热的液体涌上来,她紧抿嘴唇,没有吐出来。

    跪了满屋子的人,有几个偷偷斜眼看林涓喜,却都是敛声屏气。

    林涓喜慢慢走到灵位跟前,拜了下去。

    丧宰递过酒爵,林涓喜手抖着,就是挨不到酒爵跟前,最后丧宰看不下去,将酒爵杵到她手里。

    她手剧烈颤抖着,酒洒出去一些,最后,她手一翻,尽悉倒在地上,她盯着棺桲,神色怔愣,只觉得:为什么我没在那里面?

    不时有人来祭奠,或假意或真情地哀叹一番,哭泣一番。

    林涓喜在灵堂旁一把椅子上坐下,只是看着黑漆棺材,眼睛都不转一下,一时薛先生过来,站在她身边说:“林小姐,你别站这儿了。”

    林涓喜眼神呆滞,仿佛没听到。

    薛先生见状,咬了咬下唇,继续说:“林小姐,地黄大人说了,你坐这儿,来往的人看着,都在议论您和主人什么关系,地黄大人说这对您不好,恐怕会惹麻烦。”

    林涓喜恍若未闻,双眼失神地盯着棺材,说:“把棺材打开。”

    薛先生唬得睁圆了眼睛,俯身耳语:“本来地黄大人不让告诉您,我偷偷给您说,这棺材里头是主人平时的衣服,主人——”

    林涓喜盯着薛先生薄薄的嘴唇,眼看着锥心刺骨的字从那里吐出来:“——主人,灰飞烟灭了。”

    林涓喜一口血涌上来,再也忍不住,血水从嘴角慢慢渗出,流过苍白秀气的下巴,薛先生吓坏了,慌忙掏出手绢替她擦拭,挽起她的胳膊说:“我扶你休息一会儿吧?”

    “不用。”林涓喜身子僵硬而笔直,脸色苍白,眼神空洞,血迹斑斑,看起来很恐怖,“我要在这儿陪他。”

    薛先生担忧地说:“你脸色看起来特别不好,我害怕……”

    “没事,你忙你的去!”林涓喜勉强平和地说,突然想起一件事,“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不用,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那我忙去了?”

    林涓喜点点头。

    刘逸宸在侍从的带引下走进灵堂,他一眼就瞥见了一身白衣的表妹,行过礼后,走到表妹面前,说:“你也在这儿?”

    林涓喜点点头,慢慢抬头看向表哥,她眼中早溢满了清泪。

    这时,薛先生走了过来,说:“刘公子,跟在下去休息吧!”

    刘逸宸对表妹说:“你不去吗?”

    林涓喜摇了摇头,刘逸宸拍拍她的肩膀,随薛先生去了。

    来了许多人,其中有认识林涓喜的,像龙王,他试图安慰她,但她只呆愣愣坐那里,盯着棺材,安慰的话丝毫不起作用,她仿佛死去一般,只剩一具躯壳,龙王只得去休息了。

    满目都是黑漆漆的灵柩,白森森的缟素——她想起他说的每一句话:“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

    你知道吗?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什么都不需要!……

    她真得无法相信,她的李邺此刻已经化成灰,随风而去,难道,从此相见只是奢望,惟盼梦魂与君同吗?不!再也见不上又如何?我宁愿一个人承受这灭顶的噬骨之痛,只求你万世安好,可是,可是……有人将你毁灭了,有人将你毁灭了!……仇恨突然如决堤之水疯狂袭来,冲击着林涓喜纤弱的身心,她差点从椅子上一头栽下去,她牙齿咬得咯咯响,眼中破碎泪花的深处绽开地狱之火般的仇恨,几乎烧尽这漫天缟素——倏然之间,她似乎又异常冷静,她这辈子都没如此冷静过,因为她知道该怎么做了,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人生该干什么了,她要报仇,她一定要杀了仇人,就算付出一切,也要杀死他们!杀死他们!

    杀死他们!

    坐在李邺灵前,林涓喜牙关紧咬,指甲深深陷进肉里,鲜血从指缝中渗出来,她闭着眼睛,因为她怕眸中仇恨之火真的会烧光这悲楚的天与地。

    杀死他们!

    这是她骨节咯咯直响的身体里,唯一的念头。

第十八章() 
李邺的丧事快忙完了,生活还得继续,可是林涓喜的生活停止了,终结于一个近在眼前而遥遥无期的句号,鲜血染就的燃烧的句号。

    李邺手下们也在计划着报仇,但他们的计划在林涓喜看来未免太过漫长和保守了,她需要立刻完成这件事,因为泼天的仇恨让她深陷炼狱,生不如死。

    她决定私自行动。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复仇计划,尤其是李邺的手下们,他们一定会阻止她这种自我毁灭的方式。

    hael来联系她,她敷衍着,邀请她出去玩儿,她通通拒绝;她再没回过舅家,也没回过自己家,一直住在学校宿舍,并且告诉关心她的人,自己学习太忙,抽不开身,等忙完这段时间再说。

    林涓喜费了整整一个月时间,在时刻担心暴露的艰难条件下,小心翼翼打探,对仇人有了一定了解,她列出一份复仇名单。

    杀李邺的牛鼻子是个新加坡人,叫李崇铭,目前在大马纪府,受着天衣无缝的保护——林涓喜冷笑,正好,一起解决了——因为她要杀纪府的老太太,刘逸宸的外婆,虽然她只是替孙子报仇,但林涓喜不考虑这些,现在,只有仇人的鲜血才能让她痛苦的心获得片刻安宁!只有仇人的尸体才是此刻,她眼中唯一美的东西!

    这一个月里,林涓喜绕过所有人——李邺属下、刘逸宸、大马纪家,终于联系到了一位故人——她当杀手时认识的军火走私贩,约定在吉隆坡交易。

    她办了信用卡,还问同学朋友借了钱,拿着现金和卡,她飞往吉隆坡。纪府在吉隆坡的郊区,李崇铭和纪老太太,那两个必须死的人,都在那里。

    在吉隆坡一间酒店房间里,林涓喜等来了这位故人。

    这人依照她的嘱咐,为她弄来了枪支和弹药,还有一件长长的风衣。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个行当的人从来不多嘴,拿了钱后,这位故人撇下句:“goodlucky!”就离开了。

    林涓喜把这堆能炸掉一座楼房的炸弹全部缝在风衣里子上,瞅起来满满一排,十分吓人,仿佛战争年代的敢死队。

    她穿上了这件防爆警察看见会发疯的风衣,它沉甸甸如甲胄,压迫着她秀气的骨骼和娇嫩的肌肉,肩膀硌得慌,仿佛有人拉着衣服往下坠,可是,这份沉重,却让她一个月来痛苦不堪的心获得了安定。

    三把手枪,二十发子弹,都整整齐齐码在腰间,像在等待主人施令,她的手轻轻抚过它们,仿佛抚摸着可爱的孩子。

    拯救我吧,这些可爱的、强大的死神!

    一切准备就绪,她等待着,准备凌晨一点出发。

    虽然这么打扮有些另类,但祈求老天保佑,让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个得了伤风的不幸的人吧!

    她打算潜入纪府,直接引爆身上所有炸弹,至于枪支,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距离出发还有二十来分钟,林涓喜走进酒店房子的卫生间。

    她想最后一次看看自己。

    镜中女子,容颜如花,可眉目却冷硬似冰刀,她嘴角倔强而残忍地上翘,与李邺偶尔的神情神似,她望着镜子,愣愣地喃喃自语:“李邺,我就是你,保佑我吧!保佑我杀了那些杀了我的人——”

    突然觉得异常伤感,不出意外,自己今晚就会死——再见了,这个曾经光鲜明丽而现在万物苦凋的世界——没想到吧!一个杀手会像个狂热的宗教徒般人弹而死,同归于尽——是啊,你早就是我全部的信仰了,失去你,我的生命再也没有意义;你我早已融为一人,他杀了你,就是杀了我,我已经死了,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所以,怎样都行,只要能杀死他们!杀死他们!

    最后的几分钟里,她恍然忆起小时候外公教过的一首诗——仿佛今生的伤心都涌至此刻,带走生命全部的色彩,她动了动惨白的嘴唇,不知有没有发出声音,吟道:

    “夫人病时不肯别,死后留得生前恩。

    君恩不尽念不已,甘泉殿里令写真。

    丹青画出竟何益?不言不笑愁杀人……”

    她早已泪眼模糊,看不清镜中的自己,但仍然直勾勾盯着,她想让自己的模样在脑中更清晰一些,也希望在灰飞烟灭之前,可以让他在心里多留驻一会儿。

    想着他的脸,她泪如雨下地继续诵下去:

    “……又令方士合灵药,玉釜煎链金炉焚。

    九华帐深夜悄悄,反魂香降夫人魂。

    夫人之魂在何许?香烟引到焚香处。

    既来何苦不须臾?缥缈悠扬还灭去。

    去何速兮来何迟?是耶非耶两不知。

    翠蛾仿佛平生貌,不似昭阳寝疾时——”

    这时,突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无限伤感地接了下去:

    “——魂之不来君心苦,魂之来兮君亦悲。

    背灯隔帐不得语,安用暂来还见违。

    伤心不独汉武帝,自古及今皆若斯。

    君不见穆王三日哭,重璧台前伤盛姬。

    又不见泰陵一掬泪,马嵬坡下念贵妃。

    纵令妍姿艳质化为土,此恨长在无销期。

    生亦惑,死亦惑,尤物惑人忘不得。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林涓喜全身剧烈颤抖起来,失去平衡,立足不稳,要一头栽倒,本能去抓洗漱台,却挥手拂下了台上的梳洗用品,瓶瓶罐罐应声落地,玻璃渣四下飞溅,似乎有锐利的小颗粒溅进她眼睛,目似针扎,她睁圆眼睛,盯着镜子。

    明亮的镜中,她身后不远处立着位姿容倾国的男子,一颦一笑和着刻骨仇恨和铭心思念,他立在那里,从镜中望着她。

    她顾不得眼中剧痛,仍瞪圆眼睛,呆愣愣看着镜中人,好似面对自己的魂命牌,担心水月镜花,一碰就碎。

    男子走近,从背后一把抱住她,脸深深埋进她秀发里,她这才落下泪来,这眼泪一下来就像决堤之洪,很快浸湿她的衣襟、男子的袖口。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口了,声音飘渺如幻境之乐:“这是你的魂吗,李邺?”

    李邺将脸埋在林涓喜秀发中,将她的手放进他手心,用力握了握,她热泪又下来了:“你……你还活着对不对?”

    “嗯。”李邺口鼻都藏在她发间,声音有些含糊,“我没死,涓喜,我在这儿。”

    林涓喜转身抱住了李邺,仰起脸,凝视着他,眼睛圆睁,仿佛不敢相信。

    李邺酸楚地淡淡一笑,将手递她口边:“你不信,你咬一口。”

    她仍然目不转睛,嘴角颤抖,泪水迅速漫过眼眶,滚落下来。

    他叹口气,修长手指抚过她脸颊,抹去泪水,很快又有新的淌过,越来越多,断珠一般,突然,她扑进他怀里,抱住他放声大哭。

    这么多天的痛苦,恐惧,煎熬,绝望,在这一刻,终于不用再压抑,再承受,全部借着泪水和哭声,宣泄出来。

    她伏在他胸口,身子剧烈颤抖着,攥紧他衣服,骨节青白,哭得如同断了气一样,他抱着她,无声安慰。

    过了好久,她哭声渐歇,无力地依在他怀里,慢慢抬起头。

    她脸蛋都肿了,眼睛更是烂桃儿一般,声音沙哑,一边说话还一边哽咽着抽气,十分可怜:“他们都说……都说你……”

    李邺见她说个话都艰难,便说:“我一会儿再告诉你,现在,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垂头注视着她,轻轻说:“美女就是美女,哭得雨打梨花、满地残红还这么好看。”

    她仰着脸,乌发被泪水黏在额头和脸颊上,红通通的眼睛凝看着他,腮上挂泪,绽开笑容——仿若春花带露,他修长手指将她扑面的头发别在耳后,手背擦干净泪痕。

    他手按在她腰上:“傻子,不知道吉隆坡更暖和吗?穿这么多——欸?”

    李邺迅速松开林涓喜,目光如电:“你衣服里是什么?”

    林涓喜唬了一跳,看着他不敢说话。

    他二话不说,动手解她衣服,她挡了一下,可他很快拨开她的手。

    他白皙纤长的手指麻利地脱下她的长风衣,展开来,一看之下,呆在那里。

    风衣里子上全是炸药,用鱼线密密缝了,张牙舞爪的姿势,叫嚣着令人窒息的死亡之气——此刻,林涓喜更担心会挨骂,瞅着面前帘子般的风衣,心中惴惴。

    李邺的脸藏在这件危险的东西后面,沉默着,片刻后,他说:“缝这么结实,怎么拆呀?”

    他的声音带着鼻音,闷闷的,林涓喜愕然,却只能看到眼前黑色的色织布上微小的纹路,因为满是炸药,沉沉坠着,衬得李邺的手很苍白。

    李邺将风衣铺地上,自己跪坐下来,斜飞林涓喜一眼说:“马上离开,找个离这儿五百米远的地方待着,两个小时以后回来。”

    林涓喜摇了摇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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