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子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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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子错-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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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诚相对后还能笑著让他离开。 

对於一个要周旋於各家交涉磋商的商人,是很容易便惹来祸端,因此权力是必要的。就像是方才他和王老爷磋商,若非他确实认识三王爷,清被王老爷穷追猛打下,会落得如何的下场?若非三王爷有权有势,而自个儿如清口中所讲的「攀附权贵」,王老爷岂会因为忌讳三王爷而如此轻易放弃对清的执著? 

权而生财,财而生势,生生不息,大业方成。他很早以前,便已经看透权力带给一个商人的影响。清是侥幸的,他经商数年,却不曾遇到拥有权力才能解决得到的问题,但并不代表他的侥幸能一直保议他下去。 

也罢,一个不曾经历过风浪的人,又岂会明了个中道理? 

「少爷,你错了!」此时,燕儿隐含著责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楼日循声望去,只见那双美眸好似把他的灵魂看得一清二楚,「少爷定是在想公子爷从小到大都生活安稳是不?那就大错特错了!」 

※ ※ ※ 

冷清并没有父母,他是个乞丐儿,也许在他出生后,他的父母遗弃了他;也许,他的父母早已死去。不管如何,自从他有了思想,他便只有自个儿一个。 

乞丐儿又能怎么生活?白天哀求他人施舍他几个钱,吃秽物,偷他人吃剩的饭肴;夜里他以天为被,以地为枕,不管日子多冷多热,穿在身上的烂布亦不会增多减少,冷与热,对他来说一样难受。 

如斯生活,直到他八岁那年(又是八岁??) ,才有所转变。 

当时,他现在的养父养母在街边把他捡回府中,把他改名为「冷清」 。他以为他会有新的开始,但原来他的养父养母当他是个不用银两便可买回来的仆役。他不但依然吃饱肚、穿不暖身,甚至还要伺候俩老。这些也不要紧,即使他们对他千般不好、万般不是,他们终究是「养育」他的人,他一直把他们的「恩情」谨记心中。 

直到他十三岁,他出落得清秀,唇红齿白,已是令人一见难忘的美少年。当他看清养父母眼中的算计,那一刻他一直眷恋仅有的亲情才真正粉碎。他们要把他高价卖给好男色的人,他在恩情与寻觅幸福之间挣扎著,而在那一段时期,他遇到楼日。 

他与楼日一见钟情,楼日极力挽留他,而他却放不下他的养父母——恩情,还是要还。然而,当他的养父母知道楼日那时有权有势,便逼不及待把他推进楼府。他们面对著楼日的时候,一副爱子心切的模样,却又因为「重病」在身,不得不让爱儿卖身治爹娘重病。 

当时楼日年届十七,虽早已经背上楼府的担子,但时日尚短、记验尚浅,他并未能看穿冷清的养父母那张贪婪的嘴脸,亦并未深思当中因由。因此楼日才一直以为冷清虽然家境清贫,却有著爱他的父母,日子亦算过得安稳。 

成为楼日的男妻的四年,即使得到楼日的疼爱,背后却终究承受著楼府里的下人指指点点,以及府外的人的蜚短流长,后来更落得被楼日遗弃的下场。 

与楼日分袂,他一无所有,身上就连一文钱也没有。他的养父母收到消息,赶来找他。他以为他们对他还有点情羌,却岂料他们又把他卖给另一个人——一个年纪老迈,滕下无子的商人。 

老迈商人只求一个有天资的儿子,继承他不能带进棺材的财产;冷清煞是讨他欢喜,相处的日子不久,便在他逝去前把财产留给冷清。当想然尔,他的养父母又再找上门,恃著他们对他的「恩情」,住进府中,用他辛苦赚来的银两,并要他当个忘恩负义的人,把老迈商人的产业全改成「冷」氏所拥有…… 

「公子爷的一生不断遭人遗弃、利用,但公子爷并没有半句怨言;饶是一无所有,生活多艰难,亦不曾自我放逐。少爷你说公子爷过的是安稳日子,不了解少爷你的苦况,少爷你这次真的错了……」 

燕儿的说话却被楼日一手挥断,「你可知道为何清对他的过去只字不提?纵使我骂他不会明白我的痛苦,他亦不曾说起他的过去?」 

「那是因为公子爷不想让少爷知道他不堪的过去……」 

「咱们初相识直到情根深种,他自然说不出口他的过去是如此不堪。但如今,我比他更加不堪,再者,我道他子非鱼,我的苦处他不明白,他理应说出自个儿的过去表明他亦同样有苦处,可他只字不提……因为他知道他与我的过去并不能相提并论。」楼日背负著手,看著窗外,窗的位置,正巧看到在夜色里相互拥抱的一对人儿,眼神又再沉了几分,嗓音又再吵哑多几分,「他过的是不受父母疼爱、贫穷的日子;我过的是从天堕下来的日子,被同是男子的嫖客蹂躏身躯,昔日的尊严、昔日的风采,只得沦落为被嫖客嘲笑的话柄……咱们过的是截然不同的生活。我不能体谅他曾是乞丐儿的感受,他亦不能体谅我曾是男妓的感受,因此他才没有向我提起他的过去……」 

表面的说话是恁地冠冕堂皇,但心里却也为自个儿对冷清说过的话而愧疚,为冷清那不欲他知的过去而心疼。他们相爱的时候,他没有好好的去了解清的一切,现在他们的关系弄致如斯田地,他方知自个儿所谓的「疼爱」对清而言,只不过是一种近乎情人之间敷衍的行为——该怎么对待情人,他便怎么对待他,宛如商务上的帐目要清清楚楚,他便分得清清楚楚,不去了解情人多一分,亦不会关怀他少一分。 

回想起过往的一切,他自个儿总是不去理会清作何感想,不需解释就毋须解释,不需说明就毋须说明,以自个儿的想法去判断什么是清应该体谅,什么是清不会明白…… 

如果他们的关系会碎裂,那么这个错也是他铸成的。 

「这句道歉…我耽误得实在太久了……」 

他喃喃自语道。 

※ ※ ※ 

只可惜,世间事往往不如人意。 

上一次,他想道歉,他没有说出口;这一次,他想道歉,却没有机会让他说出口。 

冷清自从和楼日翻脸的那一夜起,便不再出现在楼日面前,就连冷清的贴身侍婢安儿,亦消失得无影无纵,冷府就好像已经没有那俩人的气息。 

本来想离开冷府的楼日,为了等待冷清……为了跟他道歉而一再耽误下来。奇怪的是,就在他仍在冷府的日子,燕儿竟然让他管理帐目,让他涉足商务之余,还让他打点冷府里的一切,宛如要让他接管冷府的一切。 

这真是吓著他,他赶忙问燕儿这算什么意思,燕儿说这是公子爷的吩咐,想让他重新习惯成为一个商人。 

当楼日审视冷府过往的帐目,只见帐目井井有条,记载冷府每年的盈利有增无减,数目之大,就连楼日亦不禁瞠大双眼。 

他手汗淋漓,看见这样的帐目,一股诡异的感觉涌上楼日的心头。 

饶是当年的他,亦造不出这样的帐目……不!只要是他想造,他岂会做不到!只不过清背后无权无势,竟也能把生意越做越大……令他觉得……自个儿…像个蠢才! 

他突地一手把书案上的帐目全扫在地上,呼吸沉重且急促。他捏紧成拳的双手猛地揍在书案上,发出「砰」的巨响,然而心里那股几乎让他窒息的感觉却始终不能渲泄。 

※ ※ ※ 

京城 

「公子爷,你已躲避了少爷多天了……」 

此时,冷清主仆二人在京城的凰来楼中品尝佳肴……说是品尝,也不尽然,冷清只是看著手中的荼盏走神;而安儿自然亦没有坐下和主子共享佳肴的道理。 

「公子爷,咱们来京城办事,现在事情亦已辨完甚久,咱们也是时候回江南……」其实安儿深知自个儿的身份,自然不该出言「教」主子辨事,但是她知道楼日早有离开之意,冷清却迟迟不赶回江南…… 

「安儿……」冷清发出微弱声音,「你认为我应该回去?」 

闻言,安儿一怔,一向温驯如无波的美眸翻起了浪涛。她忆起了那万籁俱寂的夜里,那一个拥抱、那一颗心的倚靠,他们二人是前所未有的相近……她始终是人,人始终有私心。 

她知道冷清问的是他应不应该回去见楼日,回去,他俩的问题才有可能解决;不回去,他俩不会再引起争执,他俩的情亦不会再受伤,但问题依然不能够解决。 

但安儿实在很想说「不」,至少冷清不走,那么…仍然是只有他们二人…… 

她的内心挣扎著,而冷清也好像不在乎她的答案,不再吭一声地看著手中荼盏,好似那是个稀有的宝物。 

主仆二人间的沉默已不是第一次,可这一次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是一个消息—— 

「喂!你可知道昨夜二更天皇上急病驾崩?」 

「当然知道!听说三王爷继位为皇啊!」 

三王爷继位!? 

冷清手中的茶盏无声滑落,在地上粉碎成一片。 


第十章 

「少爷,出面来了几个官差。」 

「你说什么?」本来还在处理案上的帐目的楼日,听见侍婢的话,眉头一皱。 

在另一厢,冷清和安儿正马不停蹄从京城赶回江南。 

可不知为何,也许是长途跋涉的绿故,当初听见三王爷继位而焦躁的心情,在赶路的途中已逐渐冷却平息,转瞬间又再回到一片死寂。 

为何他要急著回去?回去了又如何?他留得住楼日么?楼日需要的并非是他,饶是他勉强把心不在的人留在身边,不管是对谁,亦徒令双方辛苦,何必? 

与其这样继续这段脆弱的关系,何不就此来个了断……他有点讶异自个儿此刻竟然能心平气和地作出此决定,或许他的感情真的累了、淡了;在与楼日分开的日子里,他亦想得明白。 

他已经记不起爱一个人的心情——兴奋、思念、爱慕……爱恋时那种非他不可的强烈感情是怎么样的滋味,他早已淡忘,他甚至对当初与楼日重逢时执著於他而感到莫名其妙。 

就像他越发冷静的感情,他骑著的马匹亦逐渐从奔跑的速度缓慢下来。 

「公子爷?」紧跟随在冷清身后的安儿突见主子不如先前的匆促,亦随即缓下来。 

「罢了……」他喃喃自语,然后转头对身后的侍婢道:「咱们在此歇憩一下吧。」 

安儿登时一愕,不明白主子的想法。他们赶回江南的目的,就是要防患於未然,在少爷得悉三王爷继位之前先一步封锁消息,以免撩揆他欲争权势之心。可是公子爷却…… 

明了安儿的疑惑,冷清摇摇头,不胜唏嘘,「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咱们的感情裂痕亦非一朝一夕便能造成。咱们之间有著的鸿沟,若然能够跨过,那么三王爷早已经不是个问题。只可惜……」 

「但是……」她还有但书,却被冷清再次截断。 

「楼日要走要留,区区一个在他心里无足轻重的冷清如何阻止、又如何阻止得来?」语气是说不出的疲惫,「楼日要的是荣华富贵、坐拥权势;而我却想与在乎的人平淡地渡过此生,於愿足矣。他给不了我想要的,我亦给不了他想要的,咱们谁也不迁就谁,有此冲突,又如何能相安无事地一起生活?」 

「公子爷……」安儿也深知他说的是事实,从旁看著他们的她也感到难过,更甭说他们本人。 

冷清忽然一笑,彷佛要把一切恼人的前尘往事在这一笑后消失怠尽,「此事甭再提了,你看你——」 

说著,他骑著马匹来到安儿身旁,安儿不解地望著他,只见他抓著他的衣袂——「累了吧?女儿家满头大汗,有失仪态啊。」他用衣袂为安儿擦拭汗珠,其轻柔且小心翼翼的动作,就好似安儿是脆弱娃儿一般,大力一点也怕她受伤。 

那张俊秀的脸近在咫尺,安儿的心跳乱得失常,感觉到冷清对她的温柔,血液几乎全涌上脸颊。 

「公子爷…奴婢可以自个儿……」她慌措地一把抓住为她擦拭汗珠的手,事后才惊觉自个儿的大胆。她立刻放开冷清的手,害羞得连耳朵也红起来;她垂著头不敢望向冷清,带著眷恋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不久前碰触她的手。 

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冷清没有察觉女儿家的心事,也许他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留意楼日以外身边的人。他下了马,一边说:「下来歇憩一下吧。」一边动作体贴地扶著安儿下马。 

公子爷对她如斯温柔,教她如何再用平常心去面对公子爷? 

在冷清看不到的时候,安儿咬著唇,眼神隐含痛苦。 

公子爷……请别再对奴婢这么好…否则…奴婢怕再也控制不住自个儿的心,做出对不住少爷的事情…… 

※ ※ ※ 

冷清步入冷府前,尚有迟豫。要告诉楼日三王爷继位么?他并非害怕楼日会听见消息后离他而去,因为他早已不在乎楼日了……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迟豫。 

然而,冷清和楼日的相处,其中一方总是擅作主张的为对方决定一切,这次亦不例外。 

冷清不需要犹豫,只因应该知道的,楼日早已知道。 

楼日若有所思地品茗,听见冷清的步履声,他抬眼看去。俊秀男子触及他的目光,不再向前踏多一步,只是站在门处,默立半晌。 

原来,他们之间的鸿沟,不仅是心的距离,也是身体的距离——冷清看著楼日坐在一旁,而自个儿站在门处,他们相隔的距离几乎可以容纳六、七人,他不由得感到可笑。 

楼日站起来,面对著他,目光深沉,给人一种深谋远虑的战栗,而冷清就是最讨厌他这样,面对著他也一副谋算的样子似的。 

「皇上已经驾崩,三王爷继位。」楼日突然说。 

冷清毫不惊讶,在他看到楼日若有所思地等著他回来,他便晓得楼日早已得悉一切。 

当初三王爷和楼日二人之间的障碍就是在於三王爷不能达成楼日所希望的,如今三王爷已继位为皇,是楼日渴望所见,三王爷亦曾经声明不会放弃楼日,利益、感情他们已有所属之处……自个儿的存在对他们是无可无不可,楼日下一句是什么他几乎可以预见。 

「不久前有几个官差到来传圣旨,当今皇上召你入宫……」 

果然,三皇爷…皇上要召楼日入宫……慢著!楼日是说:「召『你』入宫……」 

那岂非召入宫的不是楼日,而是他!?为何会是他!? 

「你会如斯震惊也是理所当然,我想了好几个时辰,仍然是百思不得其解。」楼日说话之际,眼神一沉。 

冷清不吭一声地注视著楼日,似是在深思、又似是在观察著楼日的反应,最后竟然冷笑一声,眼神回复尚未与楼日重逢之前的冷漠——真正的从这些日子中笼罩著他的迷惘、眷恋、执著、失落清醒过来。 

「你是怎么想?」他冷笑地问。 

楼日一呆,不解冷清的反应为何如此诡异——他可以是愤怒、可以是不甘、可以是疑惑……或是欢天喜地,但为何是不屑? 

「我是怎么想不重要不是么?这是圣旨,饶是你千般不想、万般不愿,你也不能违旨。」 

「没错,你的想法也许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就是』什么想法也没有。」冷清并非痛斥,反而一脸冷淡——看得太透彻,也伤得太透彻;而在多不胜数的伤害后,他已经没感觉。他漠然地道:「我此番入宫,你我也不晓得我将会如何,但你竟然可以如此冷静地坐在这里,然后平淡地要我入宫…… 」 

「你究竟要说什么?」楼日蹙起眉,对冷清似是在说自个儿无情的语气感到不悦,但他还是隐忍下来,「你可晓得违旨的后果可大可小,严重的话甚至人头落地!这已经不是你我愿不愿意的问题!」 

「圣旨是一回事,你我的心情是另一回事。姑且勿论我能否违旨,你对我突然被召入宫却一点气愤或难过也没有……」 

「我不过是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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