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险可守的部队,将会被敌军,衔尾而击。
从盐泽至崖原乃至于弓卢水,将近七百里的路上,将流光姑衍万骑的血!
况且,撤退本身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所以,他只能留在这里,等待卫律的接应。
“马上将防御布置下去……”虚衍鞮扬起马鞭,指向前方的山丘下的开阔地带:“在这些地方,都挖好陷马壕,铺设大量木蒺藜,安装好种种陷阱!”
“本王要让汉朝人在这里流血百里!”
“您的意志!”几个贵族立刻领命而去。
旋即,小小的山丘脚下,便变成了一个工地。
匈奴人的奴兵们,被驱使着,加工着各种小而危险的东西。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各种形状的木制尖刺。
这些危险的小东西,是匈奴人山寨的汉军铁蒺藜、铜蒺藜。
虽然质量和杀伤力,没有汉军的好。
但,假如战马脆弱的马蹄,一不小心踩到这些小东西身上。
马上就会刺穿其马蹄,让马匹受惊,将骑士摔下马背。
轻则骨折,重则致死。
而在同时,大量的木珊栏与箭楼沿着山丘地带,开始延伸。
等到当天下午,此地便已经出现了一个简单的防御系统。
虽然不比得汉军,曾经在轮台创造的一日营寨、半月成城的记录。
但对匈奴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
三百里外,崖原之中,卫律的主力,终于完全穿过了崖原中部密布的山丘与灌木,来到了一望无垠的草原上。
“大王!”一个贵族,匆匆忙忙的走到卫律面前,低头报告道:“臣在崖原边缘,发现了大王先前派去与姑衍王联络的小队……”
“嗯?”卫律皱起眉头。
“他们都死了!”这贵族恭身说道:“检查伤口后,臣判断,他们应该是两三天前遇袭的,他们身上的伤口,基本都是刀、剑留下的痕迹……”
听到这里,卫律猛然抬起头来,嘴里吐出四个字:“汉朝斥候!”
内心之中,却是升起了无穷无尽的恐惧。
汉朝斥候,竟深入到了崖原之中?
这几乎就意味着,虚衍鞮已经落入了危险之中。
再结和时间估算,卫律就知道,自己必须加快速度!
而且是不惜代价!
他立刻叫来了自己的左膀右臂王望,对他道:“王兄,请您立刻持我的信物,去通知各部,停止修整,连夜进军!”
“两天之内,我军必须进入幕南!”
王望闻言,吓了一跳。
这样的高强度行军,只会导致一个结果——两天后,进入幕南的匈奴骑兵,将全体丧失运动进攻能力。
但,当王望看到卫律那双几乎能杀人的眼睛后,马上就不敢作声,当即便去执行命令了。
………………………………
张越此刻,则带着五千多名乌恒义从以及上万匹马、橐他与至少两千头用于充足军粮的牛羊,行走在一望无垠的旷野中。
晚风吹过,数不清的青草,微微抵伏。
策马走在队伍外侧,张越看着这支大军,微微的抿了抿嘴唇。
“也不知道,此战之后,这些人有多少人可以回到幕南?”他心里想着。
但比起伤亡,他更担心,这些乌恒人的战斗意志。
这一战的胜负手,就在这些乌恒人,是否能够顶住卫律主力的狂猛攻击了。
故而,他做了大量准备。
现在,随军的所有马匹、橐他背上,都驼运着大量的器械。
这些都是,这几日来,在汉军的指导下,乌恒各部加班加点,赶制出来的许多对抗骑兵冲击的东西。
汉匈百年争霸,在前期的漫长岁月里,面对匈奴骑兵的肆虐,为了能在野战中对抗并战胜这些侵略者,汉军的英雄豪杰们,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智慧,创造了无数简单但有用的器械。
并改良了许多前代的防御措施。
然后,通过实战检验和淘汰。
最终形成了许多可以有效对抗和迟滞匈奴骑兵的战法、手段。
绊马索、拒马和陷马壕,这些都是小儿科了。
先帝时的名臣,号称苍鹰的郅都,在担任雁门太守时,开发出来的那一系列专门坑匈奴骑兵的战术,才叫厉害。
当初,郅都在雁门,可是打的匈奴人惊恐万分,无数匈奴牧民,纷纷在家捏了个郅都的泥像,日夜祈祷,希望这个大魔王不要来打自己。
如今,为了增强这些乌恒人的对抗能力。
这些先人的智慧与结晶,都被一股脑的重新找出来。
就等着给卫律一个惊喜!
就不知道,卫律会不会接受这些惊喜了!
第九百三十一节 收获(1)()
延和二年的夏天,眨眼就到来了。
夏四月初一,临渭乡的走马亭,一大早便热闹非凡。
亭长李轲,穿上了上个月就已经缝好的那套崭新的官服,腰间挂着一枚象征着其身份的铜印,威风八面的推开了家门。
门外,数百名男女老少,都已经等的迫不及待了。
见到李珂,他们纷纷问道“亭长!亭长!可以开镰了吧?”
而在这走马亭外的道路上,数十甚至上百辆马车,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人人都在翘首以待,等着这新丰第一个收获的麦田开镰。
李珂昂起头来,微微理了理衣襟,大声说道“唯汉延和二年,岁在庚寅,孟夏之月,甲子之日,新丰县临渭乡走马亭……”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尽所有力气大吼“开镰!”
咚咚咚!
亭中官署上悬挂着的铜锣被人敲响。
几个民兵在旗亭上,大声喊着“开镰!”
于是,走马亭的七十多户,六百多男女老少,立刻就挽起了袖子,拿上了家里的镰刀,纷纷涌向了村亭之外的麦田。
走马亭,是去年临渭乡补种麦种的状元。
全亭的两千五百亩田地与七百多亩下田,在县衙号召下,全部补种上了冬小麦。
当时,很多人都笑话他们。
觉得他们要颗粒无收。
就是村民们自己,也是心里打着鼓,根本没有底。
甚至有人刚刚补种好麦子,就后悔了。
觉得这是乱弹琴,要耽误明年的收成,就打算悄悄的带着家人,连夜去铲掉麦田里的种子。
当时,李珂初任这走马亭的亭长,就面对着这复杂的环境和多变的民心。
作为一个刚刚走出太学的诗书礼乐与先王典籍的学生。
他一度,慌了手脚。
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
因为,张侍中亲自带人来到了临渭乡。
下到村民家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又询问其困难,并当场办公解决。
同时更保证,所种冬小麦亩产由县衙保证,低于两石每亩,由县衙官仓以粟米补足。
同时更承诺,来年收获之冬小麦的价格,不低于每石六十钱,假若低于这个价格,县衙就照单全收。
从那一刻起,李珂就感觉,自己看见了太阳。
而且,是如春日之阳一般温暖、和煦、懋泽天下的太阳!
于是,他从此就彻底的成为了侍中的追随者与拥护者。
寒霜往来,季节轮转。
眨眼便又是夏天。
而他也从一个面白肤净的书生,长成了一个留着浅浅髯须,五大三粗的丈夫。
更在这基层亭里,积累了大量的经验。
明白了百姓关系的问题所在,知道了人民需求的东西为何?
今年春天,家中老父带人来了一趟新丰。
走时,父亲老泪纵横,握着他的手,说道“吾儿已是大丈夫矣,吾家兴盛有期!”
想着老父的神情,李珂垂下眼帘“大丈夫?吾还离的远呢!”
“真正的大丈夫,当如侍中公一般!”
“文能安国定邦,武可撅师万里!”
不知不觉中,李珂就走到了麦田前。
眼前,金黄色的麦穗,穗穗饱满。
百姓无论男女老少,人人都拿着镰刀,用着最大的力气和最饱满的精神,割取着一束又一束的麦子。
很快,麦穗就堆磊起来,像小山一样。
原野之中,少府、大司农与执金吾的官吏们,则站在这麦浪的中心,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充斥着名曰幸福的喜悦。
而名曰收获的情绪,则蔓延在了那些正低头躬身劳作的百姓心中。
李珂看着,他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笑。
一年的辛勤劳作,将要得到最充分的回报!
………………………………………………
数千里外,张越看着眼前的黄沙与荒野,嘴角溢出了丝丝笑容“这可真是一个好战场!”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块延绵不绝,起伏不定的戈壁、荒野与沙漠组成的狭长地带。
蒙古高原上吹来的风,向南走,将沙尘带到了这里。
然后被幕南的草原与湿地阻拦。
千百万年来,大自然的力量,在这里互相作用。
有时候,草原会赢得胜利。
有时候,沙尘会赢得胜利。
在这不断的较量之中,这一地区的地理地貌,被彻底重塑。
风沙,将所有山丘与高地,侵蚀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了一片片刀削般的岩页与一片不毛之地。
诸水小奴,低着头,在张越身板,轻声的介绍着“伟大的天使,此地,我们将它称呼为‘狼原’,在过去每当夏秋交接之时,整个草原的野狼,都会汇聚至此,埋伏和狩猎,从瀚海的弓卢河迁徙而来的野兽……”
张越听着点点头,狼群的智慧,果然还是可以的。
这里确实是一个极佳的伏击与拦截之地。
而在人类的战争史上,这片荒野,也肯定曾经发生过惊天动地的大战。
只是因为游牧民族没有记录历史的传统,所以被湮灭在历史长河中。
不过,张越知道,再过一千多年。
这里将成为朱棣的成名之地。
在这里他成功的将北元太尉乃儿不花包围,并最终逼迫其投降。
“立刻开始布置防御!”张越提着剑,望着这浩瀚无垠的荒野,开始下令“各部沿此地带,一路展开,并在前方构筑防御骑兵的设施!”
“遵命!”诸水小奴与十几个乌恒贵族纷纷领命。
旋即,开始了建设大业。
不过,乌恒人的基建能力,还是有待加强。
再加上这一地区的地质更加坚硬,而且降雨量很少,所以,挖掘进度有些慢。
一个陷马壕,就可能需要数十人,两三个时辰的挖掘。
这还是汉军向他们提供大量的挖掘工具的前提下,否则的话,恐怕连挖开地面,都会变得无比困难。
不过,和陷马壕相比,另外一种针对骑兵和进攻步兵设置的陷阱的进度就要快多了。
这种陷阱很简单。
与陷马壕一样,是需要掘地挖坑。
但,并不需要和陷马壕一样,需要挖一条长长的壕沟,也不追求什么高度。
它只需要在地表挖开一个大约一步长度的小坑,然后向地下掘进三尺左右就可以了。
两个乌恒青壮,一个时辰就可以挖出一个。
挖好后,立刻就有人牵着橐他上来,卸下装载在橐他上的一个个圆筒状的木筒。
将这些木筒,两个一组,安装到这些小坑里,然后再将十余根尖锐的坚硬原木削尖后的木刺,钉尽这些圆筒中,使之变成一个长满了尖刺的刺猬。
然后,再在这些小坑上方,做些简单的伪装。
这种陷阱,就是当年的那位苍鹰发明创造的阴损招数之一。
雁门郡的边塞下,曾经密布了数以千计的类似陷阱。
匈奴人在其中,吃尽了苦头。
甚至很多匈奴人,宁愿去冲汉军的坚城,也不愿意来攻击那些可能密布了类似陷阱的烽燧。
因为,一旦有人踩中这些陷阱,后果是非常可怕的!
无论人马,只要踩中,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马上就会带动固定在陷阱内的圆筒转动起来。
而这些圆筒一转,尖锐的木刺,就会刺穿皮肤、肌肉,将整个大腿的血管全部划破!
马还好一些。
最多就是损失一匹马。
人若踩中,立刻就是残疾、重伤,但偏偏不会立刻致死!
甚至,通过抢救还能救回来。
只是,从此以后,这个人就肯定是残疾了。
故而,这种陷阱,曾一度让匈奴人惊惧不已。
比起死,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在战场上,踩中这些陷阱的可怜人,更是会发出让所有人闻之,胆战心惊的哭号。
对于震慑敌方,打击其士气,有着极为有效的作用。
而汉军偏偏对怎么让自己的敌人,主动去踩这些陷阱,有着细致的研究与丰富的经验。
在随军而来的数百名长水校尉的将官们指点下,乌恒人就像土拔鼠一样,沿着前方,挖掘着数不清的类似陷阱。
当然,陷阱、拒马、铁蒺藜、铜蒺藜,这些都只是辅助手段。
恶心敌人的办法。
要想取得真正的胜利,还是需要面对面的击退匈奴人即将到来的狂猛进攻!
而这,便需要让乌恒义从们,发挥出他们百分一百二十以上的力量与决心。
要让一个群体,做到这个程度。
需要仇恨的刺激,需要希望的鼓舞,更需要有一颗坚定的心!
仇恨,乌恒人不缺。
远有龙城,掘匈奴祖坟之仇,近有呼奢部血淋淋的例子。
不需要张越去煽动什么,这些乌恒义从们就知道,一旦匈奴人踏过了这条防线,他们的家园和牧场,就会变成地狱!
鼓舞也足够。
在誓师的时候,张越便已经承诺了,只要立下军功,就不吝重赏!
女人、牲畜、盐铁、布帛、金钱,各式各样的赏格,应有尽有。
就是这坚定的作战之心和必胜的希望,张越得想个办法,给他们。
望着前方的黄沙与荒野,张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于是,他策马上前,走入其中,深入大约数里后,他翻身下马,用手抓了一把地上的沙砾。
“善!”摩挲着手里,还带着炽热温度的沙砾,张越就笑了起来。
现在,他知道,自己握住了胜利的钥匙!
回到营地后,张越就召集了各部贵族,向他们宣布“匈奴人,必然只会在早上和日暮之时进攻!”
“尔等只需要坚持每一个早上与日暮,匈奴人便会撤军!”
众人听着,面面相觑。
感觉张越在讲天书!
敌人只有在早上和日暮进攻?
匈奴人会听你的安排?
不过,并没有有人敢质疑,大家都是半信半疑的回去,将这个事情,告诉了各自的手下。
出乎意料的是,比起这些上位者,下层的牧民和骑兵,却对此坚信不疑。
“天使那可是神明一样的人物,既然天使都说了,匈奴人只会在早上和日暮进攻,就一定是这样的!”
很多人都是这样说着,于是,内心的战意与决心,不由自主的坚定起来。
打不过匈奴人,还能守不住早上与日暮的两波攻击?
拿命填都能填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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