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仙不成的皇帝,最近几年,开始努力的去思考身后事了。
他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年了。
只是,太子不成器啊!
让他无法放心的将国家交给他。
但却又不想废掉!
这毕竟是他的爱子,曾经最喜欢的儿子。
又是他的长平侯和冠军侯生前力保的储君。
加之太子为储几十年,早已羽翼丰满,若要废掉,恐怕少不得大动干戈,要杀一个血流成河。
不把卫家、公孙家和李家全部连根拔起来,太子废了,新君即位也要有祸事。
况且……
废了太子,立谁啊?
昌邑王吗?若是早十年,他或许还会动心,但现在……
昌邑王刘髆的身体,比他还差劲,说不定可能先他而去。
还是燕王?选他还不如让太子继续坐在储君之位上呢!
至少太子是真仁厚,而燕王旦则是表里不一,为人阴柔。
要不,当年封他为燕王时,也不会特地教训他:士非教不得征,王其戒之!
就是怕这货,在燕国乱来!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头疼了。
“愿上苍再给朕十载时间……”他悠悠叹着:“再有十年,朕就能北服匈奴,让单于俯首……”
“再有十年,长孙或许能成事……”
他现在也只能寄希望自己的长孙能够懂事些,能够聪明点。
这样就算太子将来有所行差踏差,长孙即位也能弥补回来。
而长孙要成事,就离不开小留候的辅佐啊!
这样想着,他心里面对公孙氏的怨怼就更大了。
在他眼里,要不是公孙贺教孙无方,自己的留候也就不会有这样的变故了。
幸好,小留候没事!
不然……
“朕非得杀了公孙贺全家不可!”他在心里面咬着牙齿。
即使如此,公孙贺家族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至少,那个公孙柔,刘彻是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了!
虽然他心里面明白,给小留候下毒的,绝对不是公孙家族!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要不是公孙柔那个蠢货,小留候会深陷险地吗?
所以,他该死!
周围左近的宦官,却都被他脸色的变幻,而吓得半死。
这两天,这位帝王的心情,糟糕透顶。
连带宦官们也遭池鱼之殃。
就在昨天,侍者杨武不过是给天子梳头时稍微不小心,断了几根头发,就被责罚去永巷扫地去了。
天知道,这个曾经深得天子信任的宦官,还有没有机会回来?
此时此刻,所有的宦官,都在心里祈祷着:“张子重你快点来吧……”
那人来了,或许天子的心情能变好一些。
…………………………
跟着郭穰,张越穿行在太液池复杂的回廊之中。
一路上,无数宦官、侍从,都用着好奇而多疑的神色观察着他、打量着他。
很显然,自己的名字,应该是广为人知了。
郭穰将张越带到一个阁楼前,转身对他道:“秀才,此地就是蓬莱阁了,请稍候片刻,容我去通禀……”
张越点点头,道:“明公旦去……”
郭穰刚走不久,就有一个宦官带着七八个人,从远处走来。
这些人见了张越,纷纷侧目相对。
张越连忙向这些人拱手作揖问好,拜道:“晚辈后学,南陵张子重见过诸位明公……”
这些人闻言,纷纷回礼,只是都有些矜持,并没有来与张越说话,而是跟着那个宦官,快步走进蓬莱阁之内。
但人群之中,张越看到了一个熟人。
那位在渡口,将棕马‘细君’赠与他的金赏。
金赏也明显看到了张越,友好的回以一笑,然后跟着前面的大人物们快步走进阁楼。
至此,张越终于确认和确定了,那日在渡口的老人的身份。
心中最后一丝担忧消失无踪。
哥的靠山是皇帝!
谁敢与哥争锋?
第八十五章 策文()
张越站在蓬莱阁的门口,按照着‘王进’带来的礼官教授的姿态,低眉垂目,敬立于蓬莱阁前。
大约过了两刻钟左右的时间,郭穰从里面走出来,站到门口,高声说道:“陛下有旨,宣待诏秀才张毅入觐!”
“臣毅谨奉诏!”张越连忙恭身一拜,然后在两个宦官的引领下,跟着郭穰亦步亦趋的走进蓬莱阁之中。
阁楼内安静的很。
只有脚上的木屐,踩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在殿堂之中回荡。
穿过数道门廊后,眼前忽然豁然开朗,一个金碧辉煌的殿堂,已经映入眼帘。
一位头戴冠琉,身披衮服的老人,端坐于殿堂上首的屏风之后。
七八位公卿,列坐于殿堂两侧。
张越连忙按照记忆里的礼节,趋步向前,恭身敬拜,道:“臣南陵待诏秀才毅恭问陛下圣安,愿吾皇万寿无疆……”
说着就顿首匍匐而拜。
“朕躬安……”屏风后,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秀才请平身!”
“臣敬谢陛下!”张越连忙再拜,然后起身,恭立于殿中。
“秀才今日来朝朕,可有献策?”屏风后的天子柔声问着,语气平缓而低沉,但熟悉他的人,却无不惊讶万分。
因为……
自元光以来,很少有待诏秀才,能让这位天子询问其策文的。
便是当年的平津献候公孙弘,初次对奏时,也是简单的问了几句话,就打发他回去了。
至于策文?
好吧,平津献候第一次对奏的策文,在兰台摆了一年多,才被尚书们敬献君前。
张越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已经撰写好的一封奏疏,呈递在手中,拜道:“臣毅幸以愚朽之才而蒙陛下不弃,用为秀才,以作拾遗之臣,幸甚至哉!便绝命陨首,身膏草野,不足以报陛下万一,伏唯陛下圣德宽仁,垂周文之听,作汤武之功,微臣斗胆,昧死以献策文一篇,书曰:虽尔身在外,乃心无不在王室!臣虽卑鄙,犹愿效之!”
这番话一出,屏风后的天子立刻就高兴了起来,低声对左右道:“张子重果有乃祖之遗风!”
这些日,他曾看过过去留候的奏疏和手稿,基本上都这么一个格式。
左右闻言,纷纷低头,勉强挤出些笑容,逢迎道:“陛下慧眼识英才啊,奴婢们自叹不如……”
至于给这个可能的竞争对手上眼药?
他们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
谁不知道,这位主子,喜欢某人的时候,任何栽赃陷害和诬陷打击,都是浮云吗?
“苏文啊,去给朕将秀才的奏疏拿来……”天子笑着对自己的亲信宦官吩咐着。
“诺!”苏文赶紧拜道,然后屁颠屁颠的一路小跑,走到张越面前,恭身接过那奏疏,轻声的对张越说了一句话:“秀才公,奴婢苏文,往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给奴婢……”
那语调,就跟小妾见了丈夫一样,低眉顺目,恭敬的就差没有跪下来跪舔了。
张越闻言,连忙低声回道:“不敢!明公抬举了!”
对方闻言,没有接话,笑着接过奏疏,就走回屏风后。
苏文现在已经闻到了一些危险的味道。
首先就是,丞相公孙贺父子,虽然被天子臭骂了一顿。
但是,在上午光禄大夫公孙遗面圣以后,天子却忽然遣使带御医去太仆府给公孙敬声用药了。
可能旁人对此会没有什么感触,但作为天子的亲信宦官,苏文却知道,这是这位陛下已经将视线从公孙氏身上转移的讯号!
换言之,江充可能要暴露了。
一旦江充的事情暴露了,那牵连起来,影响可就很大了。
一个不小心,他也会被拉下水。
所以,他得提前做些准备。
但在苏文没有注意的时候,张越忽地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苏文?江充的那个盟友吗?”他在心里想着。
回溯的史料告诉了他一个事实——江充与苏文,是一伙的。
巫蛊之祸中,正是这两人联手,导致了太子据走上了不归路。
换而言之,江充对他下毒的事情,苏文也可能参与其中。
“待我慢慢料理你们……”张越悄悄的握紧了拳头。
当务之急,还是得将皇帝的马屁拍舒服了!
奏疏呈递君前,天子拿起来打开,才看了第一个字,眼睛就已经挪不开了。
脸色更是潮红不已,兴奋难耐。
良久,他将这奏疏拿在手里,赞道:“秀才之文,真乃谋国之言也!”
他起身对着左右公卿们道:“尚书令、驸马都尉和奉车都尉也都来看一看……”
众臣连忙起身,拜道:“谨从陛下命……”
然后,那奏疏就被传递到了尚书令张安世手里,张安世打开来一看,眉毛顿时就跳了起来,心道:“世人皆以为我父及平津献候,以揣摩上意为第一,如今看来,这个排序可能要变动拉!”
帛书上的文字,在张安世眼中,每一个都是那么的正确。
就连笔画,都充满了正义,充斥着神圣的光泽!
连一个字都不能改动!
坐在张安世旁边的奉车都尉霍光,悄悄的凑了脑袋过来,瞥了一眼帛书上的内容,然后就呆了。
“这张子重,真是天纵奇才啊……这样的文章,都能写出来……”霍光在心里想着,然后悄悄的看了看屏风后的天子。
只见天子,现在已是眉飞色舞,喜不自胜。
就差没有跟他们说:快来夸夸朕,朕真是厉害,又发掘了一个人才!
驸马都尉金日磾和侍中上官桀,看到张安世与霍光的神态,也都是微微心惊,然后就凑了过去。
“臣闻:昔在帝尧之禅,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舜亦以命禹。暨于稷契,咸佐唐虞,光济四海,奕世载德,至于汤武,而有天下。虽其遭遇异时,禅代不同,至于应天顺民,其揆一也……”金日磾轻声念着帛书上的内容,越念越心惊。
“这简直就是社稷之文啊!”作为汉家的死忠,金日磾只是读了一小段,便已经兴奋难耐了。
侍中上官桀,更是手脚都战栗了起来。
倒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恐惧!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站在殿中,低眉顺目的年轻人。
心里面哀叹不已:“才不过二十,就已经如此会逢迎上意了……再过几年,该何等恐怖?”
作为一个马屁精,上官桀太清楚,这篇文章的内容的杀伤力了!
不客气的说,这样的一篇文章,无论是谁献上去的,都可以单凭此文,就官拜两千石!
为什么?
因为,这文章的每一个字,都挠在了当今天子的痒痒处。
每一笔笔画,都完全契合了当下汉室国家政治的需求。
司马相如一世所写的全部诗赋加起来,恐怕也没有这篇不过千余字的文章的一半重要!
“臣尚书令张安世,昧死以奏陛下:臣以为,秀才张子重所献策文,陛下宜当命有司著于竹帛,布于天下,使世人皆知此中之意!”张安世没有多想,甚至连文章都没有完全看完,就立刻出列拜道。
霍光、金日磾、上官桀等人也立刻跟着出列,拜道:“臣等附议!”
刘彻更是开心不已,高兴的都快忘乎所以。
数日来的烦闷和烦躁,现在一扫而光。
当然了,作为天子,他还是很矜持的,坐在屏风后,他轻声说道:“诸卿所议,朕知矣,即令有司将此文堪发天下,尤其广张于齐鲁燕赵之间……”
“诺!”群臣皆恭拜。
然后,刘彻就起身,走出屏风,来到了张越身前。
“张秀才,抬起头,看看朕,可还认得?”刘彻得意的问道。
第八十六章 拍马技术哪家强?()
张越闻言,抬起头来。
就见到了那日在长水乡渡口的老者,头戴天子十二琉,身披衮服,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
虽然早已经知道如此。
但此刻,张越脸上的表情,还是经历了惊讶、震惊、惊喜然后惶恐的变化。
这表演极不做作,恰当好处。
让刘彻见了,心里面更是开怀不已。
却哪知,这个技能,早在数年前,张越就已经能运用熟练了。
每每给领导做了一件事情,不都要表演一番?
得既让领导知道,这事情是自己做的,又得让领导知道,这绝不是拍马逢迎,完全是出于个人对领导超强魅力和独特性格崇拜所致。
领导舒舒服服,张越的升职加薪乃至于提拔才能顺理成章。
如今又经过了空间瑾瑜木的回溯加强,这神态把控的技巧,简直出神入化,近乎无人能识破。
“臣惶恐,不识圣驾,死罪!死罪!”张越马上就匍匐在地上,拜道。
“不知者无罪嘛……”刘彻非常开心的道:“秀才起来说话……”
张越战战兢兢的起身,恭身而立,道:“蒙陛下不弃,臣唯尽思纳忠辅宣圣德,被坚执锐讨不臣之贼!”
“善!”刘彻闻言,更开心了。
他从霍光等人手里,拿回那封奏疏,问道:“秀才怎么想到写此文了啊?”
这篇文章,他看的真是舒服无比。
其上的文字让他读了以后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呻吟。
这么舒服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自从平津献候公孙弘病逝后,就再没有人能如此知他内心想法,然后顺势提出来。
“臣乃是受《春秋》启发,故而作之……”张越连忙答道。
“春秋?”刘彻奇了,问道:“秀才此言何解?”
这奏疏上讲的可都是近代的事情,讲的就是高祖受命于天,乃有天下的真理。
这如何与春秋扯上关系了?
“臣前日尝读《公羊春秋》,略做二十八正义……”张越恭身答着。
刘彻听了也是点点头,这个事情,他也略有所闻,据说这些天来,整个太学都在忙着编辑此子留下的那二十八义。
只是,他还是不能理解,这公羊春秋,什么时候能与刘氏得天下联系起来。
张越恭身继续道:“当臣读到哀公十四年时,忽有所感,于是遂有此文!”
“哀公十四年?西狩获麟?”刘彻眉毛一扬,问道:“可是此事?”
“陛下圣明博学!”张越立刻一个马屁恰到好处的拍上:“臣尝阅《春秋》《论语》《左传》等书,将此事的经过查阅了一遍……”
“哀公十四年春,西狩于大野,叔孙氏之车子鉏商获麟,折其前左足,载以归。叔孙以为不祥,以赐虞人。孔子观之,曰:‘麟也!胡为来哉!胡为来哉!’乃反袂拭面,涕泣沾襟。叔孙闻之,然后取之。子贡问曰:‘夫子何泣尔?’孔子曰:‘麟之至,为明王也,出非其时而见害,吾是以伤焉……”
“于是,孔子遂绝笔,不书言……”
这就是儒家历史上著名的获麟绝笔故事。
春秋因此又被称为麟书。
“世人皆以为,孔子遇麟,乃哀周王道之不行,故泣而下之,反袂拭面,涕泣沾襟,哀伤至极!”张越轻声说着:“然臣却以为,非也!”
他轻身屈膝敬拜道:“臣愚以为,孔子反袂拭面,涕泣沾襟,乃是已知庶姓刘氏将代周德而王天下!”
这话一出,顿时满殿寂静。
霍光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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