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门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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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门阀-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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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

    到了晚上,他的小冠军侯,却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杀光了所有接近和侍奉小冠军侯的人。

    连御医、宦官、卫兵一起全杀了。

    但那有什么用?承载了他全部希望的小冠军侯,再也回不来了。

    他哀伤至极,连封禅也没有兴趣,匆匆回京。

    也是自那以后,他的脾气开始古怪,性格开始暴躁,看所有的人都用着怀疑、审视的眼光。

    有人能在军中,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悄悄的对他的小冠军侯下手。

    未尝不能对他下手。

    于是,他用霍光为奉车都尉,金日磾为驸马都尉。

    彻底掌握宿卫武装,严格戒备和检查所有出入他身边的人或者物。

    又任用宦官,把持少府卿的汤官令、太官令,对一切饮食进行严格监控,确保送到他面前的每一粒米都是干净的。

    但,他依然缺乏安全感。

    一个皇帝缺乏安全感?

    可能很多人都不信。

    但事实上,大多数皇帝都严重缺乏安全感!

    他们始终生活在一个紧张、刺激以及危险的环境中,至少他们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稍有风吹草动,这些皇帝就像被激怒的公牛,反应过敏。

    这时,殿外传来赞礼官的声音:“陛下,驸马都尉金日磾、太常卿商丘成求见……”

    “他们现在来干什么?”处于暴走边缘的皇帝,冷冷的问道。

    “说是有急事奏报……”

    “哦……”

    “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诺!”

第七十四章 罗网(1)() 
“混账!”公孙贺拿起一个托盘,砸在了自己儿子公孙敬声的脑袋上,顿时鲜血迸裂,血流如注。

    “汝是怎么教子的?”公孙贺怒不可遏的咆哮着,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

    “全家都要被他害死了!”公孙贺咬着嘴唇,愤怒无比。

    “父亲大人,请息怒,这是儿子的罪过……”国家九卿之一,掌管太仆衙门的太仆卿公孙敬声连自己一直流血的额头也顾不得,只能拼命的磕头认错。

    而在心中,公孙敬声现在恨不得飞到南陵,去把自己那个不孝的蠢儿子吊起来,一鞭鞭抽死!

    自己是怎么跟他说的?

    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丢脸算个P?

    公孙家族早就不要脸了!

    想当年,牧丘恬候石庆病逝于丞相任上,当今天子欲以其父公孙贺为相。

    消息从兰台传出,他爹公孙贺马上就哭着喊着,当着满朝文武,众目睽睽之下,匍匐在天子面前,一个劲的磕头辞让,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

    连天子都被感动了,对左右说:扶起丞相。

    但他死活也不肯起来,趴在地上,抓着地板,最后还是奉车都尉霍光带着两个武士,才把他架起来。

    就这样,他才不得已只能拜受相印。

    此事,让公孙氏家族在整个天下都是颜面尽失。

    见过辞让相位的,但辞到这个地步的,有史以来,公孙贺是第一个。

    甚至一度整个公孙氏家族,都成为了长安的笑柄。

    无数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所谓的丞相,更是没有半分实权。

    除了充作一个泥塑的雕像外,连长安城夕阴街的右扶风衙门都指挥不动。

    京兆尹甚至都不向丞相府报告,而是直接把地方事务汇报到兰台。

    而左冯翊的令丞,三年都没有来丞相府议事了。

    堂堂丞相,却连三辅的事务都不能插手。

    葛绎候公孙贺,由此成为了有汉以来,权力最小的丞相——哪怕是当年牧丘恬候石庆在的时候,号称泥塑丞相,但,三辅大臣还是得按时去丞相府议事的。

    但……

    这有什么关系呢?

    公孙氏是把脸丢光了,成为了天下笑柄。

    但也因此安全了啊!

    自太初二年拜相至今十一年有余,公孙家族平安无事,基业稳固。

    而那些曾经看公孙家族笑话的人,却一个个的落马的落马,免职的免职,致仕的致仕。

    更重要的是,十一年间,天子从来不曾斥责和不满过公孙家族。

    因为,公孙贺压根就不掌权,不掌权就不做事,不做事就不会犯错,不犯错就不会挨骂,不挨骂就不会得罪天子……

    多么完美的结构,多么顺利的时光。

    只要捱到太子登基,公孙家族就能立刻兴盛,成为国朝最有权势的家族!

    可惜……

    一朝尽毁啊!

    公孙敬声太清楚自己的那个皇帝姨父的为人了。

    惹恼他,只需一次。

    一次足矣!

    当初张汤何其受宠,出入宫闱,号称帝友。

    然而,一朝被人诬陷,锒铛入狱,却只能以死来伸冤。

    河东人义纵,受宠之时,想杀谁就杀谁。

    没有人敢拦。

    但只是一次微小的过失,就立刻失宠,旋即被处死。

    除了已故的淮阳太守、故尚书令汲黯,大将军长平烈候卫青,以及大司马冠军侯霍去病。

    几乎没有人能在惹恼了这位君王后,还能有什么好果子的。

    汲黯能例外,那是因为汲黯是陪他成长,亦师亦友的臣子。

    卫青能例外,那是因为卫青是忠臣,而且战功赫赫。

    霍去病能例外,就更简单了。

    他是陛下亲手养大的,手把手教他骑马、射箭、用兵。

    被其视为自己的化身和投影。

    而霍去病也没有让他失望,迅速压倒一切,成为国家最强的大将。

    因此霍去病的成功,被这位天子认为是他自己的成功。

    于是,不管他做什么,都是好的。

    哪怕这位骠骑将军率军将整个幕南的匈奴牧场统统烧掉,还指使乌恒人将匈奴历代单于的棺椁挖出来先鞭尸再挫骨扬灰。

    又把乌恒人从辽东群山,迁徙到右北平、渔阳之外的匈奴故地安置,将这些夷狄的骑兵驯服,充当汉军的炮灰。

    朝野弹劾奏折,堆起来跟小山一样。

    但,冠军侯骠骑将军的地位,纹丝不动。

    哪怕这位冠军侯身死数十年,其遗泽依然庇护着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霍光。

    让这个小吏的儿子,平步青云,执掌大权。

    除了这三个例外,几十年了,再无第四个例外之人。

    公孙家族,肯定不是!

    “父亲大人,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公孙敬声趴在地上,拜道:“为今之计,还是想想怎么处置此事啊……”

    公孙贺也是叹了口气,无力的坐了下来。

    发生了这种事情后,他很清楚,哪怕他把公孙柔砍成肉酱,剁碎了喂狗。

    那位陛下很可能也不会息怒。

    他的怒火,只会持续燃烧,直到将整个公孙家族烧成灰烬!

    或者,出现反转。

    就像张汤的故事那样……

    “天子派来的使者,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公孙贺轻声道:“留给你我父子商议的时间,恐怕不足半个时辰……”

    “说说看,你准备怎么办?”

    “柔儿能救还是要救的……”公孙敬声这才敢从怀里取出一块手绢,敷在额头的伤口处。

    “儿子听说,尚书令张安世,喜爱黄金、珠玉之物……”他慢慢说道:“若能重金贿赂,请尚书令为柔儿说话,或许能有转机……”

    钱这个东西,公孙家族其实也挺缺的。

    但不要紧,少府卿和治粟都尉衙门,刚刚划拨了一笔三千万钱的资金进了太仆的库房。

    这笔钱,本来是要用来给北军和南军换装的。

    但,如今为了救自己的儿子,只好让北军和南军再忍耐忍耐了。

    反正,北军和南军的武器,还是能用的啊!

    缝缝补补,再用个三五年也没事,对吗?

    “另外,儿子打算让人去阳时主府上,请阳时主去见各位侍者,无非是花钱……”

    公孙贺听了,却是冷笑一声,看着自己的儿子,摇头道:“张安世是爱钱,但他绝对不会收你的钱!”

    “你也不想想,是谁签发了那个南陵竖子的秀才制书的?”

    “恐怕,人家现在正在发怒呢!怎么可能帮我们?”

    “至于各位侍者……”公孙贺冷笑着:“恐怕,他们就算拿了钱,也不会帮我们……”

    “因为……”

    “我们是太子的人啊!”

    “太子登基,他们哪一个能活?”

    “吾与尔出事,对他们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当了十一年丞相后,公孙贺虽然没有什么权力,但却拥有极大的权限,可以查阅很多东西。

    这十余年来的冷眼旁观,也让他明白了。

    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在很多人眼里,是一个什么形象?

    一块拦路石,一个障碍,一个碍眼的钉子。

    只要他们父子,依然在位,就没有人能动的了太子!

    所以,无数人都在暗地里,准备着对他们父子下手。

    仅仅是浮在水面上的那几个巨头,就已经足够让他心惊肉跳,夜不能寐了。

    更别提,一直有着几个看不见的黑手在幕后左右着一些事情,计划着一些东西。

    这些年来,公孙贺早就闻到了危险的味道,看到了阴谋的苗头。

    预兆有很多。

    譬如七年前,天汉二年,李陵兵败浚稽山,败的稀奇古怪,扑朔迷离。

    那个事情,奇怪的让公孙贺至今都心有余悸。

    李陵前脚兵败,后脚长安城里就谣言四起。

    以至于天子大怒,族李陵全家,杀了其最孝顺的老母。

    结果最后被证实,真正投降匈奴,并且给匈奴练兵的人是李绪,一个小小的边塞都尉。

    更奇怪的是——匈奴单于的主力,是怎么绕过了李广利统帅的汉军主力,绕到了浚稽山,堵住了李陵所部的?

    公孙贺虽然带兵不行,但跟着卫青十几年,基本的军事常识还是懂的。

    假如说以上怪异,都只是疑问,只是猜测。

    那么,负责给李陵殿后,并应当接应李陵所部的路博德统帅的汉军弓弩部队,为什么在李陵深陷重围之时,还在居延的遮虏障?

    路博德可不是什么小猫小狗,更非无名之辈。

    他是冠军侯霍去病麾下的五大战将之一。

    曾经在霍去病麾下,纵横万里,直阙狼居胥山。

    更曾拜为伏波将军,南下灭亡了南越割据政权。

    可谓战功赫赫,久经战阵。

    这样的大将,不可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也不敢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按照军法,失期当斩!

    何况延误、拖延进军时间,坐视友军深陷重围?

    这种事情,可是可能被族诛的大罪!

    而路博德,在李陵兵败后,却只是得了一个‘老朽昏聩’的评价,最后居然还能‘戴罪立功’,留任为强弩都尉,继续在居延屯田?

    这么奇怪的事情,哪怕公孙贺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单纯少年,也不得不心生疑窦。

    而李陵兵败后,损失最大的,就是太子一系。

    因为李陵是亲近当今太子刘据的汉军之中最有前途的高级将领!

    自李陵没于浚稽山,太子系统就没有了能拿得出手的将军了。

    不然你以为为何这些年来,太子张口就是‘和为贵’,闭口就是‘莫如和亲便’?

    自己手里没有可靠的大将,再鼓噪和支持战争,岂不是给李广利谋福利?

    这么傻的事情,谁会干?

    只是,这些事情,公孙贺不敢说,也不能说出来。

    哪怕对方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能说。

    最多只能提醒、暗示。

    公孙敬声却是一下子没有了主意,问道:“那该怎么办?”

    “先去见一下陛下吧……”公孙贺叹道:“做好挨骂甚至被鞭笞的准备吧……”

    想了想,公孙贺觉得这样,还不够。

    于是,站起身来,吩咐道:“拿我得鞭子来!”

    又对公孙敬声道:“跪下!汝教子无方,理当受罚!”

    公孙敬声闻言,犹豫半响,还是只能乖乖跪下来,闭目挨抽。

    在家里被老爹抽一顿,总好过等下到了建章宫被直接拖到宫外斩首掉脑袋要好!

第七十五章 罗网(2)() 
公孙贺带着公孙敬声,赶到建章宫的时候,正好与从玉堂下来的商丘成。

    “哼!”商丘成瞪着眼睛,狠狠的瞧了一眼这对父子,眼睛都能冒火了。

    他刚刚被天子臭骂了一顿!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当今这位,骂人其实还好。

    最怕的就是他不骂你,还不肯听你说话。

    那就直接完蛋了。

    用不了三天,拿着诏书的御史,就要登门拜访,问你:为什么重病至斯,却依旧坚持?可是有什么遗愿未了?

    当初,商丘成的上司,御史大夫王卿就是这么死的。

    但,这并不能说明,天子就放过他了。

    一旦南陵那边出了事情……

    商丘成就得回家给自己准备后事了。

    这让如何不恨公孙贺父子?

    公孙贺却只能舔着脸,追上去,对商丘成拜道:“家门不幸,致有逆孙,连累明公,贺深感内疚……万望明公海涵……”

    就连被鞭子抽的皮开肉绽,连走路都走不了的公孙敬声,也挣扎着起身,恭身顿拜。

    “自求多福吧!”商丘成凝视着这对父子许久,放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这次,他算是被公孙贺的那个孙子连累惨了!

    一个不小心,恐怕最好的结果也是‘废为庶民’。

    “走吧……”公孙贺一直目送商丘成远去,方才回身对自己的儿子道:“待会见了陛下千万记得,不要去给你儿子求情……”

    “为何?”公孙敬声不太理解。

    “越求情越糟糕!”公孙贺理了理自己的朝服,然后想了想,悄悄的解开了绶带上的一个扣子。

    伺候了这位帝王三四十年,公孙贺实在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君父了。

    这位天子的性子啊,有别于其父祖。

    在他面前,据理力争是没有用的。

    除了当年的汲黯外,公孙贺就没有见过,这满朝文武,还有谁能靠着讲道理,与这位天子正常对话的。

    哪怕是平津献候公孙弘、故御史大夫张汤,也都是靠哄、靠着逢迎和揣度上意而做事。

    自公孙弘病逝,张汤自杀后,这国家大臣里,连会哄,会逢迎和迎合他的心意的大臣,都寥寥无几了。

    正好,公孙贺就是其中之一。

    他很清楚,自己的君王的性格。

    这就是一个老顽童啊!

    在他暴怒的时候,千万别想着跟他讲什么人情世故,道理原因。

    那除了更加激怒和刺激他以外,没有任何效果!

    在这样的时候,作为臣子,特别是处于风暴中心的臣子。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

    装可怜,装愚忠,装老实。

    千万别求饶,千万不要去‘讲道理’。

    你得让他先知道——这个事情,臣有罪,臣为什么有罪呢?因为臣日夜挂记陛下的事情,所以疏于做事。

    只有这样,他才可能会思考你的说的话,才可能会去调查事情。

    不然……

    你就去死吧!

    ………………………………

    公孙贺父子走进壁门之内的时候。

    在玉堂的阁楼上,有几双眼睛,在死死的盯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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