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官吏士大夫道德修养与政治原则不强,陛下当组织九卿有司及天下郡国两千石,定期学习和领会陛下内志,使之明陛下之志,主动向陛下靠拢,向宗庙社稷之大政靠拢!”
天子听到这里,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轻声道:“卿请继续!”
“若欲如此,臣窃以为,陛下当令公卿列侯,主持编纂一部涵盖汉兴以来历代先帝及陛下诏谕、制书之书,著之于竹帛,以陛下钦点之,而令天下士大夫公卿学之,甚至于令太学诸生读之,使天下人皆知陛下及历代先帝之大志、大业所在!”
天子听着,终于龙颜大悦,喜上眉梢。
他当然立刻就明白了这样做的好处是什么?
将大大增强他的君权,更将大大巩固汉家江山的稳固。
而且……
他很快就想到了,这个办法的另一个用处。
“卿之言,朕甚以为是!”天子赞道:“朕以为,卿之此策,当用于九卿有司及天下郡国两千石,将令御史四时督查,有不能为之者,自是不能喻朕内志,上与历代先帝之志合者,皆可罢也!”
张越闻言,立刻就拜道:“臣愚钝,竟不能察至斯,幸陛下圣明……”
天子一听,立刻就笑了起来。
而张越更是高兴非常。
至于搞出了这个事情的后果是什么?
张越当然很清楚!
毫无疑问,这将大大强化君权,甚至将使得君权再次凌驾于世间万物之上。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作为穿越者,张越很清楚,中国需要中央集权!
如今的世界,威胁无处不在,而敌人遍布寰宇。
诸夏民族,需要团结一致,需要集中所有力量。
更何况,历史早已经证明了,在中国,越是中央集权,人民和民族与国家的生活就越好!
反之,则必然导致灾难性的后果!
因为,中国的士大夫乡贤们,属于给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的主。
让他们自由发展,等于自由作死!
东汉、两晋南北朝以及宋明的历史都证明这一点。
在封建社会,生产力不足的情况下,独有中央集权,才能救中国!
第六百一十五节 任务()
“对了……”天子忽然对张越问道:“京兆伊破败至斯,百官议论纷纷,皆以为于己衍坐大逆,当诛……”
“爱卿以为呢?”
京兆伊塌方了,作为主官,京兆伊于己衍哪怕没有牵扯其中,也是难辞其咎!
毕竟,身为主官,下面出了问题,他自然首当其冲是第一责任人。
而且,天子对于己衍,也早就不满了。
这个京兆尹,胆小怕事,只能循规蹈矩,而不敢做出任何有‘魄力’的事情。
他当京兆伊这些年,长安京畿贵戚们,就跟放了羊一样。
前有公孙柔,后有赵良。
如今更扯出这样的大案子。
讲道理,若不是于己衍似乎是跟着张越走了,此刻这位陛下已经下令,让廷尉收监他了。
而通常,汉季政治游戏的潜规则就是两千石以上官吏,若被廷尉收治,就应该自杀谢罪不论其是否冤枉。
这是张汤带起来的节奏,也是公羊思想兴盛后发展出来的潮流。
原因是很简单的。
身为大臣,被天子以为有罪下狱。
若是真的有罪,那自然应该麻利的自杀,以谢隆恩,免遭更大羞辱和折磨。
若是无罪,那就更应该自杀了。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全君臣之义啊!
不然,就有可能险君王于不义之地,更将可能让自己的子孙后代,背负起向君王讨还公道的责任与义务。
那可就真的是大大的不忠不孝了!
基本上,自张汤后,凡被天子亲自下诏下狱的大臣,都选择了自杀。
“臣愚钝,不敢妄议国政,更不敢私自揣测陛下圣意……”张越俯首而拜,他当然知道,不能明着给于己衍求情。
那样的话,就太傻了!
更可能会让人以为他张子重要结党。
虽然事实上张越确实打算结党。
但是,在中国不会有哪个傻子公开告诉天下人我要结党!
那等于自绝于天下!
为什么?
因为在中国的语境下,党这个词,非常不好。
党者,堂下黑也!
意即打算悄悄瞒着天下人,做些损公肥私甚至阴谋祸乱国家,贻害苍生的见不得人的丑事。
这个定义,确实是直指一切组织和政党的本质!
不过,社会现实,却总是需要有组织来执行和推动种种政策。
特别是现在,张越确实需要组织一个有行动纲领和理论指导的利益集团,来推动和执行种种政策与改革措施。
所以,张越悄悄的组织着语言,说道:“不过,臣与京兆伊曾经多次交谈,知其对陛下确实忠心不二,且屡次欲奋发忠心,为陛下效命,奈何京兆伊有司沉珂已久,令其有心无力……”
“臣窃以为,京兆伊是忠臣!”
天子听着,自然明白了,这是张越要保于己衍。
他想了想,左右反正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了。
而且,京兆伊现在就是一个烂摊子,杀了于己衍恐怕也没有人愿意接受。
更重要的是,要维护国家体面啊!
想想看,若整个京兆尹被从上到下全部干掉。
那天下人恐怕就会想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了。
故而,沉吟再三,天子终于道:“京兆尹既然是忠臣,那朕便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张越闻言,连忙趴下来,拜道:“唯陛下能作威作福!”
“对了……”天子看着张越,又道:“有个事情,卿做一下准备……”
“再有五日,十月甲子,朕决意在宣室殿举行朝会,接见朝觐长安的郡国上计吏,卿准备一下,届时在朝会上向郡国上计吏详细讲解一下临潼、万年、郑县、湖县之事……”
“臣谨奉诏!”张越赶紧顿首,然后抬头问道:“只是,臣愚钝,未知陛下深意,还望陛下训示!”
十月甲子日的朝会,在汉季又被称为大朝议。
是一年一度,最重要的朝会之一。
其与每岁正月初一的正旦朝的地方,不相上下!
这是传统的力量!
因为在太初元年以前,汉家执行的是颛顼历,以十月为岁首。
太初之后,才改为正月为岁首。
这样的改变,到现在为止,不过十余年,别说民间了,就连贵族士大夫们一时间也没有适应过来。
以张越所知,如今的汉室,每年要过两次年。
一次是十月,一次是正月。
而十月那次,最为隆重!
此外,因为汉家是以秋八月为别户、征税。
所以,十月的大朝会,在政治上来说,比正旦朝在力度上更大。
因为,这一次的朝会,天下郡国都将派遣一个以上计吏为首的团队来长安汇报工作。
主要是辖区的户口、税赋、土地。
当然,不可能是一次全来的。
不然偏远地区,根本就忙不过来。
所以,郡国上计,一般三年一次。
以州郡为划分,轮着来长安上计。
算了算时间,今年的上计吏应该是来自青州、徐州与扬州刺史部的郡国上计。
换而言之,此番来上计报告的,基本都是些刺头。
你像青州,就是齐鲁一带的缓则大本营。
而扬州的郡国,那就更可怕了!
有汉以来,叛乱的诸侯王里,十个里面有五个来自扬州辖区。
像什么淮南厉王,只是等闲之辈。
这地方,英布、刘濞才是真正可怕的存在!
更要命的是,因为刘濞统治时期,这个吴王太能干了!
以至于,吴地经济和社会发展速度,远超中原!
人民福利和生活水平,更是甩中原一大截!
在刘濞时代,这个吴王自掏腰包,给全国农民免了徭役。
故而迄今扬州地区,依然有士大夫地主以‘吴王遗民’自居。
更要命的是,这个地区,还存在另一批缓则以‘项王遗民’自居的缓则们!
项羽祭祀,甚至在扬州民间非常兴盛!
是故,有汉以来,扬州和青州,就是一个敏感地区。
天子却是沉吟片刻,笑道:“朕曾董仲舒说过:河海润千里!”
“今天下多事,郡国当明知朕意!”
张越一听,立刻秒懂了。
天子是让他去敲打青扬徐!
因为河海润千里这句话典出《公羊春秋》僖公三十一年,这句话之前,还有一句叫:不崇朝而雨乎天下者,未泰山尔!
“臣谨奉诏!”张越深深一拜,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第六百一十六节 世界线变动()
出了温室殿,张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青州、徐州、扬州……”他揉了揉太阳穴,也是感到有些棘手。
因为,这三个地方的官僚集团,分属三个不同的组织或者说利益集团。
而且,势力大的可怕!
这些人,在北方可能影响力微乎其微,甚至接近于零。
但在他们的地盘上,连公羊学派都有些混不下去!
地方上的保守力量,极其强大!
就拿青州来说吧,当初青州的济南郡甚至号称全郡只有三十户人家!
其土地兼并情况严重到这个地步,终于惹来中央干涉,当今天子任命暴胜之为直指绣衣使者持节南下,调动军队,分路进军。
当年暴胜之可比张越还要霸道。
他根本就不讲道理,一到地方,就开始杀人。
只要他觉得,某县有问题,就砍县令、县尉的脑袋。
一路杀过去,杀了个人头滚滚。
但问题却根本没有解决!
反而愈演愈烈!
如今的青州,特别是北海、东莱两郡,基层官府几乎瘫痪。
史书记载,甚至已经出现了盗匪代替官府收税和审案的夸张之事。
而地方上却装作不知道,甚至千方百计的遮掩和掩盖。
而这些盗匪是谁养的?
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的。
青州刺史隽不疑上次回京的时候,张越就故意向他询问东莱和北海之事。
当时隽不疑是满脸尴尬,脸色羞红。
显然,如今的北海郡和东莱郡的情况,他是知道一些的。
但这个脓包,没有人敢去捅破。
说不定连天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现在的国家没有力气再去东南折腾了。
假如说青州的地主士绅们,奉行的是非暴力不合作,故意要恶心中央。
那么,徐州和扬州的老少爷们,那就是明着恶心了。
因为,扬州和徐州的地主士绅以及商人富户,是受盐铁官营以及平准均输伤害最大的群体!
太宗和先帝时期,吴国的煮盐业、铸币业,占据天下半壁江山。
无数人赚的盘满钵满。
盐铁官营和告缗令之下,扬州、徐州的支柱被毁灭殆尽。
加之吴楚七国之乱,平叛的大军,在扬州和徐州做的有些过了。
所以,这一地区的地主士绅和长安一直是离心离德的。
广陵王刘胥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进一步的加深了扬州和徐州人对长安的厌恶。
故而,张越深知,天子交代的这个事情,怕是很难做好。
敲打的效果,恐怕是很有限的。
所以,得打完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但问题是,这甜枣怎么给?
心里面想着这些事情,张越就走到了温室殿的门口。
恰好此时,上官桀来接班了。
“张侍中……”上官桀满脸笑容,春风得意的对张越拱手道:“别来无恙啊!”
“托兄长的福……”张越抬头看着他,笑道:“一切都还算好!”
“明日上午,愚兄在家宅略备薄酒,恭请贤弟过府……”上官桀笑着邀请道:“还望贤弟不要嫌弃……”
“岂敢!”张越连忙道:“届时小弟必然亲至贵府……”
“只是,不知道兄长,何故忽然请小弟过府?”
上官桀嘿嘿的笑了两声,道:“陛下已经下诏了,愚兄下月甲子正式迁为守太仆……”
“恭喜兄长!”张越连忙拱手道贺。
上官桀却是拱手再拜,笑道:“承蒙陛下厚爱,愚兄诚惶诚恐啊!”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对张越就郑重的再拜。
他很清楚,若没有张越带着他刷了长安伤寒副本,又给他出了一个‘清除公孙贺父子余毒’的法子。
他这个太仆的任命,没有这么快,这么顺利。
因为,竞争太仆的人,太多了!
比他背景硬、关系多的人,一抓一大把。
这次能这么顺利的获得提名,并在朝会的公议上通过。
张越的因素,几乎占到了起码四成!
张越却是连忙扶起上官桀,然后在他耳边,轻声问道:“敢问兄长,既然兄长卸任侍中,那么谁将补位?”
汉家侍中,一直以来就是雷打不动的三人之额,宁缺毋滥!
自张越崛起后,在长达数月的时间里,一直是张越和上官桀领衔,空缺一员。
如今,这空缺是补上了,但上官桀又将卸任。
很显然,上官桀卸任,是找到了合格人选的。
赵充国肯定不是!
因为赵充国是武臣,宿卫天子,他或许能做的好。
但服侍天子,伺候起居,恐怕就未必了。
上官桀听着,呵呵一笑,道:“赵侍中,贤弟应该已经见过了……”
“另外一人,贤弟很快就能见到了……”
“此人是奉车都尉举荐的……”
“谁?”张越疑惑的问道。
霍光出手,这可是很罕见的啊!
“任立政!”上官桀轻声道:“此人是陇右人,曾担任过侍从官、谒者,后任为陇右尉,奉车都尉此番特地向天子举荐!”
“任立政……”张越喃喃自语。
这个人,在史书上笔墨不多。
但是……
“李陵的好基友啊!”张越的内心,震动非常。
霍光忽然举荐一个和李陵关系匪浅的人为侍中……
所图恐怕非小!
“侍中别和外人说……”上官桀压低了声音,悄悄的对张越道:“任立政为侍中,只是一个幌子……”
“在贤弟离京的这半月,奉车都尉,收到了一封李少卿的信……”
张越不可思议的看着上官桀,李陵写信给霍光了?
什么情况?
“信中李少卿透漏一个重要的事情……”
上官桀凑到张越耳畔道:“苏子卿还活着!”
石破天惊!
张越几乎是瞪大了眼睛!
历史改变了!
历史线发生了变动!
苏子卿就是苏武!
他是霍光和李陵共同的好基友。
双方的关系和感情,非常深厚,历史上苏武能活着回国,李陵在其中出力不少!
“这封信是李少卿写给任立政的,任立政得信候,就马上来长安转告霍都尉,霍都尉禀报天子……这才有了任命任立政为侍中的事情……”
张越立刻就明白了,霍光所谋甚大!
恐怕不止是想要迎回苏武,他甚至想把李陵也策反了!
只是,此事的难度,张越知道,到底有多大!
第六百一十七节 陷阱?谁坑谁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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