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兄弟这几个月混的很惨很惨。
因为被剥夺了宫籍,就连他们的好基友光禄勋韩说也不敢与他们走的太近太频繁了。
毕竟,这种事情,若被天子知道了,这个小鸡肚肠的至尊,指不定心里面会有什么想法呢?
至于其他人?
更是纷纷避之唯恐不及。
没办法,这世界就是如此。
不独现在,早在一百五十年前,就是这个样子了。
当初苏秦微寒之际,不仅仅人弃鬼厌,就连家里的狗都蹬鼻子上脸,见他就吠吠不停。
等其身挂六国相印,威风八面之时。
立刻就是众星捧月,连那只曾经在他面前吠吠不停的狗,都知道摇尾乞怜了。
著名成语‘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就是这么来的。
而汉季,类似的例子,也层出不穷。
公孙弘、主父偃、朱买臣、司马相如,都有类似感同身受的遭遇。2yt。org
更不提马家兄弟本来人缘就不好,一被罢黜,没了天子宠幸,整个长安官场立刻就无视他们兄弟。
若不是顾忌着死灰复燃这个典故,很多人留了一手,此刻他们兄弟怕是会被人羞辱到死!
纵然如此,日子也不好过了。
没了权力,就没了进项。
这寅吃卯粮,如何是个头?
更紧要的是,随着他们兄弟的死对头,那个张子重地位不断攀升。
很多顾忌‘死灰复燃’的人,也渐渐失去了耐心。
有人甚至觉得,这两兄弟看上去似乎不太可能有韩安国的机遇啊。
于是,破天荒的,他们兄弟被人告知,得交点钱孝敬孝敬。
为什么呢?
因为‘贤昆仲在长安能平安至今,错非吾等尽心尽力,如何可以?’。
所以,马家兄弟一听陈惠忽悠,连想都没有想,就带上了全部的家臣(总计十五人,本来他们曾经有家臣、食客等上百,但他们一失势,食客就跑光了,然后连家臣,也开始流失)跟着来了。
自出长安,这伙人沿着驰道,一路耀武扬威,吃喝玩乐,走了两天,终于走到了渭河边。
就在这时,长安那边的消息,传了过来。
赵良一听,就有些缩卵了。
他是纨绔不差,但不傻子啊。
长安的风向,他怎么分不清?
再冒冒失失,撞上前去,岂不是送脸上门?
陈惠一看,心知不妙,但他也明白,这个事情不能劝阻,于是立刻就找赵良道:“公子,依下官之见,那张子重势大,不如暂避锋芒,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大不了,委屈公子的几位家臣,让他们待公子受罪……”
赵良一听,立刻就跳了起来:“这如何可以?”
“传出去,天下人定会以为吾怕了那张子重!”
对纨绔子来说,这脸面问题,干系重大。
特别是这赵良本就年轻气盛,又被家人骄纵惯了,从未吃过苦头。
以往他胡作非为的种种事情,随便换任何一个列侯家族,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但,他却连句训斥也没有听过。
这养成了他狂傲自大,无所顾忌和畏惧的性格。
别说是区区一个侍中官了!
去年,广川王刘去回京,在甘泉宫遇到赵良,两人年纪相当,性格也类似,本来处的挺好。
结果,因为刘去不肯将他身上带着的一块美玉送给赵良,便被赵良按在地上暴打了一顿,还抢走了美玉。
刘去哭哭啼啼去找天子告状,终究也只是讨回了美玉,赵良却丝毫不损。
钩弋夫人本来要责罚他,结果,天子却说:小儿辈胡闹,爱妃何必动怒?
此事,是赵良的骄傲。
天子的侄孙,打了也白打,多威风!
现在,却要在那个该死的张子重面前,灰溜溜的逃回长安,还要坐视他的‘忠勇家臣受辱’。
这如何能行?
再说了,不去湖县就没事了吗?
那张子重还能留手不成?
这时候,马通兄弟闻讯也赶了过来。
见了赵良,先是一拜,马通随即就问道:“公子,长安之变,想必您也听说了,不知公子有何打算?”
赵良闻言,想着这马家兄弟,也曾担任过侍中官,比自己要了解当今天子的脾气,于是问道:“若吾执意往湖县,去阻止那张子重,陛下那边会有什么看法?”
马通回头看了看乃兄马何罗,两人眼神交汇了一下,就下定了决心。
当初,主父偃曾说过:大丈夫生当五鼎食,死亦五鼎烹。
这句话他们兄弟过去还没有什么深刻认知,但现在,却是感同身受了。
这些日子来的遭遇,让他们痛苦不堪。
这没有权力,遭人冷眼,被人无视的日子,他们再也不要过了。
他们一定要回到权力中心去。
而要回去,就必须想办法干掉了那个张子重!
而赵良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
若此行不能成功,便要成仁!
于是马通拜道:“公子,以吾等愚见,陛下必会不喜……”
“啊……”赵良愣着道:“难道说,吾真的只能坐视那张子重威风八面不成?”
这就很难受了啊!
特别是,想着那金少夫每夜都要被那混蛋搂着睡觉,他就气的肺都要炸掉了。
金家宁肯将其女送给对方做一个没有名分的侍妾,也不肯让他明媒正娶。
这是**裸的羞辱!
“公子勿忧……”马通笑着深深拜道:“吾等兄弟伺候当今数载,钩弋夫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吾等明白……”
“以吾等浅见,陛下也只是会不喜而已,待钩弋夫人好言劝慰一番,自会消气的……”
赵良听着,想了想,觉得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啊。
去年,自己揍了广川王,不也屁事没有嘛?
今天,不过是拦一下那张子重,不让他进湖县而已。
完全可以发挥一下胡搅蛮缠的功夫嘛。
顶多,再来一次‘小儿辈胡闹’。
这样想着,赵良的内心就安稳许多了。
于是,众人继续上路。
第六百零三节 门阀之恶胜于桀纣(补更1/3)()
延和元年秋九月乙巳(十五)。
郑县境内,南乡。
张越满脸铁青的站在一个山丘上,额头上青筋暴露。
“禽兽!禽兽!”张越忍不住骂了起来。
就连素来不怎么说话的田广,也是难以按耐内心的狂怒,道:“此间之事,可谓人神共愤,天地不容也!请天使下令,命吾等羽林卫,杀光这郑县上下富户豪强吧!”
至于随行的士子们,则是一边掩着鼻子,一边目露凶光,纷纷附和,拜道:“请天使下令,尽诛这郑县富户豪强,以慰天下,以慰苍生!”
虽然他们中的大多数,也属于富户豪强。
但是,这郑县的富户豪强们的所作所为,根本无法被他们接受。
这已经超越了士大夫们所能接受底线,践踏了所有人心中的公序良俗与一切道德标准!
而事实就摆在眼前!
这累累白骨之上,那一具具破烂不堪,支离破碎的残骸之中!
这些尸骸,是羽林卫和郑县县衙衙役,在过去两个时辰中,才这附近的山沟密林里找出来的。
仔细估计,至少三百余具。
从服饰上看,男女老少皆有,特别是发现的那几具半大孩子的尸骨,让所有人见了都是怒不可遏!
怒火,不仅仅在士子和军官中燃烧。
就连郑县本地的衙役,也是一片呆滞,满身怒火。
也是直到此刻,他们才明白,自己过去究竟做了些什么事情?!
助纣为孽啊!
这里是一个矿山附近的山林,准确的说是一个富金矿附近的山林。
而这个金矿,就是郑县官吏豪强们罪恶之始。
所有的恶,都是因此而起的。
正是为了隐匿这个金矿的存在,为了金矿的财富,从王厚到郑县的地主豪强们,联合起来,昧着良心做出了那种种伤天害理之事。
这是张越从郑县县衙的文牍档案里发现的。
细节处的魔鬼,让他找到了这个真正的现世恶魔。
郑县,土地、户口大半被兼并,但财税却按时上缴,只是逐年下降,但每年下降都在一个区间,大约每年减少百分五左右。
这就让张越奇怪了。
土地和户口都被兼并了,这些税谁交的?
亡灵吗?
再一个,每年减少的幅度,都在一个神奇的区间,这里面要没有鬼,张越敢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
于是,他继续查阅,终于让他找到了这个地方,这个县衙档案里,用一个‘南乡矿山’称呼的地方。
于是,他就问了一下。
找到这里,也找到了一切问题的症结。
郑县官僚和地主豪强们,不是因为仰慕谷梁学派而搞的大宗族。
而是打着亲亲相隐的幌子,为了开发和利用这个在五年前被发现的大金矿,而搞出来的大宗族目的就是为了自己吞下和隐匿掉这个金矿的产出。
这些年来,郑县的失踪人口和县衙里暴卒的囚犯以及那些大宗族里不听话的人,统统被送来这里。
打张越打破那个矿山时,数百名衣衫褴褛的矿工,让他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然后,他们又根据被解放的矿工的描述,从这些山沟山林里找到这些可怜的矿工尸体。
提着嫖姚剑,张越看着那些被抬出来的尸骸。
他紧紧咬着牙齿。
看着这些可怜人,他就想起了东汉和东汉以后门阀政治下痛苦不堪,生不如死的底层人民。
这些人的遭遇告诉他,假如谷梁坐大,门阀世家出现。
天下将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场面?
最坏的地主,也比最好的门阀要好!
张越红着眼睛,看着士子们,轻轻的问道:“诸君,南乡矿山之惨,世所罕见,纵然夏桀之暴民,商纣之虐民,也远远不如!”
“其恶之深,倒东海之水,亦难净也!”
“罄南山之竹,怕也难书其罪!”
“董子曰:强者,是予狂夫利剑,必杀人也!”
“今郑县豪强,果然以强杀人!”
“而公等孰能安坐?”
张越的眼睛看着这些年轻人,感受着他们内心的愤怒与咆哮。
将他们带来这里,亲眼看看这些不幸者的尸骸,是张越在知道了这里的情况后立刻做出来的决定。
目的就是要进行爱国主义教育。
让事实来说话,告诉他们,谷梁学派和他们所谓的‘亲亲相隐’理论构架起来的大家族大豪强一旦上台,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那个样子,是所有文人士大夫,包括大部分儒生在内的绝大数人不愿意看到的和厌恶看到的!
从孔子到公羊学派,迄今为止,儒家依然是一个具有顽强生命力和旺盛精力的新兴变革学派,特别是公羊学派,在后世民国的学者看来,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个革命学派。
如张越所料,每一个人都昂起头来,看着他,然后长身拜道:“学生等岂敢安坐于此?愿随侍中,杀尽这郑县害人之人!”
此刻,没有人会提什么宽宥了。
再也没有人去同情这些郑县地主富户了。
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念头,杀光他们!
就连带来的衙役们,也是这样想的。
因为,死的人里,可能就有他们的乡党、邻居甚至发小、亲戚。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既然那些豪强富户们不念乡党之情,那他们就是敌人!
“杀光?”张越轻声笑着:“这岂非是便宜了他们?”
“再者……”张越提着剑,走上前去:“郑县贼可杀,天下贼怎么杀?”
“《春秋》讥世卿,恶宋三代为大夫及鲁季孙氏之专权……”张越将魏相的理论拿来稍微改了改就用了:“而吾汉家亦恶世卿及世豪!”
“陵邑之制,强本弱末,迁陵制度,去强断残,历代天子,皆嘉天下以一夫狭五口而治百田,所为者,不过是为了不让郑县之事,上演至天下,令父子离散,母子分离,暴尸山野,以肥三五人之私囊也!”
“本使希望,诸君能将这南乡之事,广而告之,令天下人皆知此中之惨状!”
“皆知,郑县之苦,郑县之难,而使天下不复如此!”
张越说完,就对着这些士子长身顿首,重重一拜:“天下未来,断绝郑县人民惨案再次出现,皆赖诸君了!”
士子们听着,哽咽了起来,胸中更是升腾起了使命感和责任感,纷纷拜道:“请天使放心,只要一息尚存,吾等便不会停止将这郑县之恶,转告他人之时!”
第六百零四节 争取民心 (补更2/3)()
带着愤怒的羽林卫和士子们,走下这个山坡。
山下已经聚集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民。
同时还有着戴着枷锁和镣铐的上百个犯人。
他们都是张越按图索骥,在这郑县抓起来的地方大族的主要成员。
包括了,方、王、两陈等数个人口过千,奴婢数百的大家族族长。
其实这些家伙为了自己的自身安全,也可谓是煞费苦心了。
不仅仅建起了高墙大院,还仿照长安近郊的列侯庄园和少府皇庄,在里面建了望楼和箭楼。
庄园内,还养了数十武士和打手,藏有大量弓矢、刀剑甚至还有甲胄。
等闲几百军队,急切之间,怕也奈何不得。
可惜,在张越面前,就和纸糊的一样。
他只是打起了天子节,一路走过去就行了。
什么高墙大院,什么劲弓强弩,在天子节和羽林卫的骑兵震慑下,只有跪地请降的份。
根本就没有人敢阻拦,所过之处,无不肉袒出降。
不愿意肉袒出降的,也会他们的武士和打手给绑起来。
汉家百年积威,可不是说着玩的。
更何况,这还是关中,刘家的大本营!
天使来了,谁敢抵抗?
所谓豪强,所谓大户,自然立刻灰飞烟灭。
此刻,这些过去威风八面,在郑县境内为所欲为的豪强富户们,一个个两股战战,瑟瑟发抖。
无数仇恨和敌视的眼光,从四面八方投来。
那些曾被他们压迫、剥削、凌辱的人民,每一个都红着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们。
若非天子节杖在,还有羽林卫在维持秩序。
郑县百姓,能将他们全部生吞活剥。
特别是那些衣衫褴褛,一看就知道是刚刚从矿山里解救出来的矿工。
每一个人都用着吃人的眼神盯着他们。
更让他们恐惧的是,就连羽林卫的士兵以及那些戴着进贤冠的儒生们也是如此。
仿佛,他们已经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张越恶狠狠的盯了这些渣渣一眼,若非还需要借这些人的脑袋一用,张越非常愿意将他们丢进人群里,让人民发泄怒火和仇恨。
他转身看向围观的人民,上前微微拱手,长身而拜道:“诸位郑县父老,本使张毅来迟了,让诸位父老受苦了!”
这虽然是有点秀演技,但也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因为,汉室的人民,可不是后世在满清治下,那些麻木的人民。
而是有着反抗精神的可爱人民。
若不给这些充满了仇恨的人民一个交代,人民可能会在恐惧中给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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