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本官可以稍微向诸公透露一个事情——由本官亲自设计,并结合先贤之智的几种全新的农具,将委托工坊园内的工坊生产各种零件与配件、原料,最终在少府工坊之中组装完成”
如今,受限于冶炼技术与锻造技术。
曲辕犁所需要的精铁造价很贵,而打造曲辕犁的成本因此节节升高。
张越做过计算,若是由少府生产的话。
恐怕一具曲辕犁,最终仅仅是成本就可能多达数千钱。
这样的价格,哪里是农民能承受的了的?
所以,必须降低制造成本,压缩造价。
而在目前的条件下来说,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学习秦代的经验与智慧,进行标准化、流水线手工作业。
就像秦弩一样,将曲辕犁的零件分开。
最难做的,交给少府。
而那些简单的东西,则作为订单给私人工坊去做。
如此,不仅仅产量大增,而且还能压缩成本。
更可以借此培训和教育出大量熟练工匠,为下一步的产业升级打好基础。
若汉室可以大规模的生产制造出包括曲辕犁在内的许多先进农具。
那么就一定可以生产制造出更精密、更精良的工具。
这样一步步攀科技树,迟早可以点出近现代的工业科技。
而商人们听着,却是傻了。
“难道这个世界上,果有一心为公之人?”无数人甚至感觉有些荒诞。
他们走南闯北,见过了无数公卿贵族名士。
但所有人都只将他们看成年猪肥羊钱袋子。
像这个张蚩尤这样,没有私心,纯粹只为了百姓和国家的官员,许多人甚至曾经只在传说中听过。
这太不可思议了!
在现在,连皇帝身边的宦官收受贿赂,拿好处都是半公开。
而三公九卿们拿钱办事,更是潜规则。
但他们哪里知道,黄金珠玉,或者美人土地什么,对于张越这样的穿越者,特别是身居高位的穿越者来说,唾手可得。
根本不需要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脏了自己的手。
旁的不说,只要瓷器科技树一点起,要不了几年,这天下首富就要姓张了。
与金钱相比,张越更看重的是技术和生产力的进步。
在这个西元前的时代,生产力与技术无比落后。
甚至连冶铁,都还停留在手工操作的时期。
换言之,任何的生产力提升,都可以在如今将整个社会的文明与经济提升一个档次!
旁的不说,亩产每增加一石,国力就能番一倍。
能养活的人口就能多上数百万!
是故,张越见着他们的样子,脸色却没有什么变化,继续向他们解释着这个工坊园区的政策与制度。
基本上拿着后世烂大街的开发区与工业园的政策制度,按照当代情况改了改。
同时,又拿着春秋之义当幌子,做招牌。
但效果却好到爆棚。
很多人几乎是当场就决定加大投资。
而作为自以为的‘张系’,袁广汉更是决定在新丰投资千万,开设一个全新的手工作坊。
因为他知道,若这个工坊园的政策落到实处,哪怕只是那些所谓的‘农具’是真的,这里是有赚无赔,甚至可以捞到好名声的!
而名声是商人最缺乏的宝物!
第四百零四节 公孙贺之死()
不知不觉,便是八月。
入秋了。
整个世界,一夜之间忙碌了起来。
平原上、山陵中、河滩边,一亩又一亩粟米熟了。
自黄河以北,几乎所有的郡县,立刻投入了紧张的抢收粟米的工作中。
一年辛勤是否能够有所回报?
今年妻儿能否安稳的渡过这个寒冬,就看地里的粟米能打多少了!
然而
在关中,一片乌云遮蔽住了人们的心灵。
“华阴亩产两石”一个使者,策马飞奔进入建章宫中,将最早收获完毕的华阴县粟米亩产报告。
满朝文武闻而色变。
华阴县,在渭河之旁,素来是关中的粮仓。
过去三十年,此地亩产就没有少于两石半以下的记录。
上一次华阴亩产两石,还得追溯到太宗时期。
但坏消息却一个接一个的传来。
“新安、宜阳亩产一石半”
新安与宜阳,乃是广关之后并入关中的地区。
这些地方,虽然水利基础建设不是很发达,但是,因为有着数条河系流经当地,自秦以来,当地亩产就没有掉下两石的水准。
而现在,在今天,却一夜退回了战国时代,李悝变法之时。
朝臣们更是战战兢兢,感觉手脚冰凉。
“郁夷、雍县、郿县,亩产只得一石”紧随而来的使者,将这个梦魇般的数据,禀报到了朝堂上。
终于,山洪暴发了!
“臣御史中丞胜之昧死以奏:臣窃闻孔子曰:善人之治国百年,可以去残胜暴,今丞相公孙贺佐陛下治国十余载,无寸土之功,无片言之谏。上不能佐陛下以治元元,下不能抚百姓以致太平”
书奏兰台,这一次兰台并未像过去一样,没有表态。
反而立刻就做出了反应:天子曰:下御史,其与百官议。
由是,潮水般的攻仵,迅速涌向丞相公孙贺。
每一个人,所有人,甚至包括公孙贺过的朋友、亲戚,纷纷落井下石,在他身上踩了一脚。
几乎所有人都将所有责任推卸给了这个丞相。
没有办法。
本来公孙贺就已经是屁股上一堆翔擦都擦不干净。
现在又陡然遇到了关中数十年来最大的减产。
哪怕他先前什么问题都没有,现在也肯定是死定了!
春秋曰:应是而有天灾!
董仲舒解释说:好行恶者,天报以祸,妖灾是也。
出现了这么严重的灾害,身为丞相公孙贺是必须要背起这个黑锅,鞠躬下台的。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早就摇摇欲坠。
而文武百官,对此清清楚楚。
看到这个情况,公孙贺不得不上书奏道:臣本边鄙野人,幸赖陛下不弃,用以为丞相,佐陛下理天下十有一年,无有寸功之立,无佐一人之事,臣惶恐,愿乞骸骨,避道让贤。
很快这封奏疏就抵达君前。
“公孙贺这个乱臣,居然还有脸说这种话?”天子看着这封奏疏,心里面的杀机终于弥漫至巅峰。
在他看来,公孙贺实在是太不识趣了,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想着这十余年来,这个丞相在丞相位子上,什么事情也没有干,什么建议也没有提出。
甚至纵子行凶,贪污枉法,白白浪费了自己的信任与期待。
到了如今,甚至不肯主动承担起罪责,自己去找跟绳子上吊,还企图将锅甩给朕?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休怪朕不念情面!”天子恨恨的想着,于是提笔在公孙贺的奏疏上批复:丞相,朕闻:匹夫而荧惑诸侯者诛!今丞相自比边鄙野人,是以为朕为景公乎?而定公何在?丞相其勉之!
这个批复实在是太诛心了!
郏谷之会,齐景公令侏儒在鲁定公前跳舞,故意羞辱定公,孔子见而斩侏儒,震慑齐候。
于是会后景公归还侵占鲁国的汶阳之田。
这个事情被儒生们歌颂和吹捧了几百年,被认为是孔子的伟大成就。
而在这个批复中,若公孙贺担任的是边鄙野人,也就是侏儒的角色。
那么他这个天子岂非就是景公?
那么,鲁定公在那里?辅佐鲁定公的孔子又在何处?
故而,这个批复一下达,公孙贺只是看了一眼,就默不作声的将房门关了起来。
他呆呆的看着天子的亲笔批复,心情复杂的难以描述。
俄尔,他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解下自己腰间的丞相金印,看着这颗象征汉室大臣最高地位的印绶,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公孙贺又哭又笑:“纵假我廉如固安(申屠嘉,汉季最清廉的丞相),才若北平(张苍,汉季公认的第一名相),勇若汾阴(灌婴,高帝第一猛将),智如瓒候(萧何),安能有寿终正寝之日?”
他解下自己的冠帽,低声呢喃:“这个丞相是我想当的吗?”
当年,他根本就不想当这个丞相,只想太仆位置上混吃等死啊!
是你们,是太子,是皇后,是你这个皇帝硬逼着我当的。
而且,任命我当丞相了,却一点丞相的权责与威权也不给!
政务系决于兰台内朝,军事决于李广利等大将。
这十一年来,我公孙贺做过任何决定吗?
给过我做决定的机会吗?
哦,现在出了事情,就让我背锅,让我去死?
公孙贺愤愤不平。
又想起了他那个已经被腰斩弃市的孙子,那个被关在执金吾大牢里的儿子。
他捏紧了剑柄,瞪大了眼睛。
可是
身为臣子,他能怎么样?
而且
想着自己家里的万贯家财,名下的十余万亩土地,地窖里堆满的黄金珠宝。
他就低下头,低低叹道:“这万万之家,也不知道该便宜谁?”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悲伤的吟诵,在他的府邸外响起。
“薤上朝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公孙贺侧耳听着,听出了是谁在唱这首挽歌。
“哈哈哈”他低笑着:“石德啊石德,汝何时下来陪我呢?”
于是拿起案几上的一小块黄金,吞入腹中。
延和元年秋八月甲辰(初三),丞相葛绎候公孙贺有罪自杀。
第四百零五节 危机()
公孙贺之死,自然很快就传到了新丰。
只是
半分涟漪也没有掀起。
甚至连刘进,都没有感慨。
因为,和其他地方一样,新丰县今岁的秋收也减产减得厉害。
“枌榆社平均亩产只得两石出头临渭乡也差不多新丰乡与骊乡,仅得一石七斗”看着赵过报告上来的各乡亭产出。
张越的眉头紧锁。
粟米是如今北方地区的主粮。
作为主粮,粟米的产量哪怕只是下跌一斗,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更何况,现在整个关中的粟米产量全乡暴跌。
新丰这里还算好的,岐山原一带七八个县,听说平均亩产只得一石甚至连一石也没有。
不用去想,一场饥荒已经迫在眉睫了。
而作为新丰县县令,张越首先需要负责的是新丰的粮食供给安全。
他拿着一卷竹简,仔细的看着上面的数字。
这是他计算了一整天后,对于本次减产给新丰带来的损失和打击的评估。
从这上面的计算结果来看,情况很不妙。
这次新丰减产了接近三分之一的产量。
换而言之,哪怕百姓本身不需要缴纳田税、口赋,但其口粮安全也无法满足。
当农民的粮食安全无法保证时,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史书上早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仔仔细细。
高帝时‘关中石米五千,人相食’。
元封六年关东大灾‘赤地千里,流民百万,白骨露於野’。
可能后世之人很难想象这样的情况,一次减产风波,就能让成千上万的家庭破产、流亡甚至毁灭。
但事实就是如此。
小农经济下脆弱的自耕农经济,受不得半点风吹雨打。
就像现在,虽然表面上来看,只是关中地区减产,关东和陇右北地并未受到影响。
但是
就是这样的区域性自然灾害,而且只是减产。
却可以对整个中下层的农民,造成毁灭性打击。
因为,粮食价格一定会暴涨!
一旦粮价高企,小农经济就崩盘了。
为什么崩盘?
因为农民手里的资金,一直以来就很少。
在事实上来说,自耕农与中小地主手里的现金一直短缺。
而百姓自家产的粮食,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下,除了缴纳赋税后,就是作为口粮的。
现在一下子就减少了三分之一以上的可用粮食。
换言之他们需要再购买三分之一的粮食来满足全家的消费。
奸商们是一定不会放过这次盛宴的。
于是,粮价立刻就会坐过山车。
用屁股去猜,张越都能猜到,若不找到办法解决这个庞大的粮食缺口。
粮价轻轻松松就能过千!
甚至飙到两千、三千。
商人、大地主与豪强贵族,将轻轻松松的完成对整个关中中下层的收割。
而这也成为了张越的考验。
建小康、兴太平,大话已经放出去了。
但若是一开始,就遇到一场雪崩般的灾难
呵呵
唯一让张越感到庆幸的是,暂时来说,天子那边他还不需要担心。
因为,现在天子已经接受了他的那套‘多难兴邦’‘天灾是上天的考验’的理论。
但这个危机一定要想办法渡过!
而且不仅仅是新丰。
他必须想到一个办法,缓解甚至消除这次减产对关中带来的伤害。
“危机,危机”张越拿着书简,站起身来:“既是危险也是机遇啊!”
他很清楚,若可以顺利的渡过这一关。
那么,他的理论才算真真正正,能被人接受。
诸夏民族是这个地球上最具实用精神的民族。
连宗教信仰,也讲究实用。
哪怕是老爷爷老奶奶们去上香,也是进庙就拜,逢庙就烧。
也不管自己刚刚才拜完菩萨,现在又来给老君进香是不是不太虔诚?
灵则信,信则灵的思维,自古就是主流。
同样的,对于政治制度与理念,诸夏民族也是如此。
是驴子是马,总要拉出来溜溜。
你行你上,不行少哔哔。
在张越之前两三百年,商君撸起袖子告诉秦人:我行!
然后商鞅变法,秦国大治,由是商君之制行于秦国百余年,使之并吞六国,一统天下!
换言之,若他能找到办法,减缓或者消弭这场灾难。
至少在关中,他将乘风而起,直上九万里。
这样想着,张越就推开房门。
外面,县中的官吏,都已经聚集了起来,看到张越出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张卿”刘进第一个开口:“可有对策了?”
张越微微一笑,道:“殿下勿忧,此事只是磨砺而已,臣已差不多有办法了”
刘进一听,心头大石落地,这次全关中的减产,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虽然,夏季持续的旱灾让人们在心里面对于关中今年收成减少有所预估。
但一下子减产这么多,甚至一夜回到战国时代,却是始料未及的事情。
刘进可是听说了,大司农都要疯掉了!
因为根据大司农的计算结果,关中明年秋收前,粮食缺口在八百万石以上!
而从关东转输漕粮进京,哪怕大司农的均输署日夜不休,全部累死也运不了这么多进关。
更别提,敖仓根本就没有这么多存粮。
除非去齐鲁吴楚调运。
但齐鲁吴楚不产粟米啊,人家产的是水稻!
更别提从齐鲁吴楚运粮到长安,那个成本高的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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