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据传闻,这个侍中拒绝了朱安世的许多报答的请求,只对他有一个要求——从此痛改前非,与人为善。
这是真正的高风亮节啊,更是游侠们内心深处最最渴望遇到的贵人。
现在,在新丰境内,不知道有多少游侠儿,已经将自己心里面最崇拜的偶像,变成了这个张侍中,成为了新任县尊的死忠。
……………………
张越站在新丰城头,远远的望着城外的光景,耳畔回想着朱安世的声音。
“这朱安世果然有取死之道啊……”他心里感叹着。
汉室的游侠巨头们之所以该死,缘故就在于此了。
看看眼前,这朱安世以一人之力,就能引得数百游侠相随。
要是遇到乱世,这种人登高一呼,就又是一个沛公般的枭雄。
所以,汉室历代天子,对于有名的游侠的态度,一直就是——不给朕当狗,朕就送你下地狱!
不过,此人马上就要离开关中,去居延屯田,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了。
微微想了想,张越就挥手道:“陈县丞,君去给本官向朱安世带一句话吧……”
“嗯?”陈万年有些不太理解:“侍中真的不去见他?”
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最好的刷声望的机会,哪怕是个傻子都应该把握住啊!
要知道,虽然在名义上来说,天下舆论是操持在文人手里的。
但实际上,控制舆论的却是游侠。
也只有这些人才能将信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天下,送到每一个人耳中。
历代的名臣们,想要扬名,都是靠着游侠们帮助,才得以成功。
就像太宗和先帝时的名臣袁盎,就是因为与季心交好,所以名满天下。
袁盎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遇到无数朋友和慕名求见的地方豪杰。
“吾就不见了!”张越挥挥手道:“就请陈县丞去转告朱安世: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今君既蒙天子诏赦,自当奋发图强,以报君恩……………………”
……………………………………
片刻后,陈万年就策马而出,来到朱安世面前,大声拜道:“张侍中命我来转告朱君: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今君既蒙陛下诏赦,自当奋发图强,以报君恩……”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无数游侠,听到这句话,就只觉得耳畔犹如雷鸣。
这句话,对于汉家游侠们的震撼和杀伤力,几乎就是核弹级别的。
无数人都只觉得热血涌上了脑门。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有游侠喃喃的起身,然后握紧了手中的剑,然后大声道:“朱大兄,请带上我一起去居延吧!”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甚至还有豪强子弟,原本的文弱书生闻言,猛地撕下了自己身上的儒袍,拿起长剑,叫道:“朱大兄,请带上小弟,同去居延!”
朱安世更是只觉得,浑身都在战栗,面朝新丰城,顿首拜道:“安世谨记侍中教诲,此行居延,必当报效君父,为国尽力,以赎其罪!”
第两百三十六节 游侠(2)()
凝视着朱安世在一大群小弟的簇拥下远去的身影,张越轻轻的拨动了一下手里的算盘,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游侠!”张越轻轻的叹了口气。
事实上,这些天除了在设计所谓的‘新丰官吏公考’制度外,张越将主要精力,都放在思考如何解决和处置游侠群体上。
游侠群体,战国秦汉社会,所有统治阶级共同面对的难题。
这些目无法纪,没有秩序观念的家伙,在过去的两百多年时间里,难住了几乎所有当政者。
这个群体的存在,也严重威胁了社会治安与地方秩序,特别是官府的威权。
在很多地方,当地有名的游侠头目说的话,比官府还管用。
百姓和地方上的豪强,甚至信赖这些人,胜过地方官吏。
当然,这与目下汉室的官僚集团腐化、堕落,是密不可分的。
文景之时,游侠群体虽然昌盛,但他们却没有现在的地位。
但不管怎么样,怎么对付和解决游侠,这是张越要执掌新丰,并将新丰变成自己的根据地,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不然,游侠猖獗,扰乱地方,会给他的施政,带来极大的困扰。
“消灭游侠,是不可能的……”张越轻声叹息着。
对于这一点,他很清楚。
休说是他了,人类历史上出现过无数英雄豪杰,霸主枭雄。
但,类似游侠的群体,谁消灭过了?
只要社会存在阴暗面,存在阶级,游侠和它的徒子徒孙们就不可能被消灭。
只是……
“消灭不了游侠是事实,但不去想办法约束和减少游侠的产生与生存空间的,就一定是没有良心!”张越轻声说着。
游侠的存在,其实就是国家和有司失职的体现。
你想,若是一个正常社会,怎么可能会出现游侠昌盛,人民和豪强,甚至都依赖并且信赖这些人的事情?
还不是有关部门,自己尸位素餐,才给了游侠们生存空间?
你像后世,那些‘有活力的社会组织’,哪一个不是过街老鼠,其成员也就是自己关起来门自吹自擂,但人民却对他们报以蔑视?
而现在,一个游侠头子,居然能让百姓崇拜,能让贵族公卿子弟也追随?
这是社会病了!
是国家病了!
正想着这些时候,就有一个官吏过来禀报,说道:“张侍中,殿下请您过去……”
张越闻言,点点头,带着人,走向了新丰城里的太庙外的行宫。
作为长孙,刘进现在,已经准备将家按到新丰了。
按照他的说法,就是要与民共甘共苦。
对于这位长孙殿下的决定,张越当然是支持的。
不过,长孙要常住新丰,但新丰却暂时没有符合条件的宫苑,所以没办法,刘进只好暂时住到本该是供给皇室成员来新丰,祭祀太上皇的行宫里。
这个行宫紧挨着太上皇庙,与新丰县衙相距不远。
所以,张越没有花多少时间,就见到刘进。
“张侍中来的正好……”刘进一见张越,就笑着将他带到了行宫之中的一个偏殿,然后就笑意盈盈的将一份公文,拿给了张越看,非常自豪的说道:“侍中日前所说的事情,孤已经办妥了!”
张越接过那公文,一看,立刻就精神振奋起来。
“殿下神武!”张越竖起大拇指赞道:“此事既成,则新丰大事具矣!”
这份公文是太仆卿衙门的回函,公文上说了,已经为新丰调拨了一千头牛和五百匹驽马,正在押送来的路上,至迟在秋七月下旬可以押抵新丰。
这是张越期待已久的事情,也是他在上任前,就拜托刘进务必要争取到的资源。
能搞到多少是多少,最好要有个几百头牛马。
却没有想到,刘进弄到的资源,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
有了这两批牲畜,新丰来年的畜耕计划就有了推广的保障了。
除了刘进,也没有人能做成这个事情了。
若是张越去做此事,恐怕,哪怕能搞定,也不知道要猴牛马月才能见到牲畜。
没办法,公孙贺父子执掌太仆衙门二十多年,在太仆上下,根深蒂固。
想要扣住他的东西,有的是借口!
“这是孤特地摆脱了皇祖母,由皇祖母亲自出面,给太仆卿下的命令!”刘进得意的说道。
在新丰的这几天里,他感觉自己有些似乎没用。
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务,他都几乎插不上手,只能干看着。
就连张侍中在研究‘公考取吏’的制度的时候,他都没有提出任何有用的意见。
这让他非常失落,对自己也非常失望。
如今,总算能做出一件对新丰有利的事情,这让刘进感觉很爽,很有成就感。
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问道:“张侍中要这许多的牲畜是要?”
“有了这些牲畜,新丰百姓就要大大得利了!”张越笑着说道。
历史上,赵过在关中地区推广的二牛抬杠技术,实际上获利的只有地主和豪强。
普遍的自耕农与小民家庭,根本就负担不起蓄养两头牲畜带来的经济压力。
所以,在东汉的墓葬壁画之中,依然能够看到,人民以人力挽犁的劳动场景。
但,作为穿越者,张越早就已经将曲辕犁的图纸和结构给回溯得差不多了。
只等着考工室在新丰设立一个分工坊,借助考工室的工匠和大司农衙门的资源,差不多就可以生产曲辕犁。
可能初期,曲辕犁的造价会比较贵。
但没有关系,张越已经想好了,怎么推广这种耕具了。
想到这里,张越就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解决游侠群体的办法。
他看着刘进,忽然说道:“殿下,您说,我们是不是可以……”
张越附耳到刘进耳边,轻声说了起来。
刘进听着,先是神色有些古怪,随即一楞,最终喜笑颜开,对张越道:“卿这个主意好!孤全力支持爱卿去做!”
若可因此限制乃至于解决新丰境内的游侠势力,让这些人重获新生,那么这就是功德无量,更可以让父亲和皇祖父都大为开心!
第两百三十七节 公孙敬声的阳谋()
第二天,就有着太仆的官吏,押送着一千头牛和五百匹驽马,抵达了新丰。
浩浩荡荡的牲畜群,立刻就惊动了整个新丰上下。
无数人疑神疑鬼的审视着这批牲畜。
许多人甚至不明白,这新任的张县尊,为何要搞这么多牲畜?
讲道理,哪怕他去长安城里搞一批铁器来也好啊!
负责押运牲畜的太仆官吏,是丞相公孙贺曾经的家臣,如今的承华苑监成广。
“张侍中,请清点一下,再签字签收……”成广笑眯眯的看着张越,眼中带着些戏虐的神色。
这就让张越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讲道理,这太仆上下,恐怕早已经恨自己入骨了。
特别是太仆卿公孙敬声,怕是恨不得撕了自己吧?
但,太仆卿衙门的效率怎么这么高了?
这公文刚刚收到手里,太仆卿就立刻将牲畜调拨了过来,连半分拖延都没有!
这效率,怕是要突破天际了!
张越可是记得很清楚,当初,李陵奉命率部,从居延出击。
天子命令太仆卿及时调拨战马,配属李陵所部。
可太仆卿衙门却是拖拖拉拉,最后,李陵在居延等了差不多两个月。
别说战马了,马毛都没有见到一根,没奈何,只能硬着头皮,以步兵出塞。
最终被匈奴人堵在了浚稽山的群山峡谷之中,兵败被俘。
若当初,太仆卿的效率能有这次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
李陵何至于被迫赤脚出塞,又至于被人堵在浚稽山?
全骑兵的部队,哪怕打不过,也可以从容撤退。
“这其中恐怕有诈!”张越不得不小心行事。
于是,带着陈万年和赵过以及刘进随行的随从,用了一个上午时间,仔细的清点了一遍所有的牲畜。
一千头牛,五百匹驽马,非但没有少,反而多了四十五头牛犊和几十匹母马。
更夸张的是,太仆卿衙门连照顾这些牛马的兽医与牧奴也配备齐全了。
总共是十五位兽医,全部都是太仆卿衙门的老资历兽医,从事畜牧业二三十年的老人。
有了这些兽医,基本就可以保证这批牲畜的健康。
更让张越想不到的是,太仆还拨来了三十多名牧民。
全部都是投诚的归义胡人,有着很高的畜牧技术。
他们是西元前的技术移民,更是太仆卿的宝贝。
太仆三十六厩,基本都是由这些人在打理。
这让张越内心的疑虑和疑惑,更加强烈了起来。
公孙贺父子执掌汉太仆衙门二三十年之久,根深蒂固,几乎已经将太仆变成了自己的提款机。
太仆上下官吏,不是公孙家族的人,就是公孙家族的狗腿子。
而如今的太仆公孙敬声,更是出了名的小心眼。
他能有这么好心?
张越绝对不相信,这其中没有阴谋。
但,他仔细检查了牲畜群,没有什么问题,所有牲畜,无论牛马都很健康。
而且,牛马的公母比例也很合理。
基本都是一公带十母。
就连牛犊与马驹,也看上去活蹦乱跳,没有什么疾病。
至于兽医和牧民们,他们的档案也很正常。
都有着丰富经验和不错的能力。
“这公孙敬声,葫芦究竟卖的是什么迷魂药?”张越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也就懒得去琢磨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公孙敬声要在这个事情上搞鬼,总会露出马脚的!
于是,大手一挥,让赵过带着兽医和牧民们,赶着牲畜群,在新丰城外的一个山谷,暂时圈养起来。
并打算等着袁广国的投资到位了,就先在新丰建立一个畜牧牧场。
…………………………
成广在张越签字,确认了接收这批牲畜后,就喜滋滋的拜谢了一声,带着随从离开。
心里面开心不已。
能从张蚩尤手下,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真是幸运!
要知道如今的长安,这位‘张蚩尤’的凶名,比起之前更加残暴了。
因为,据说,侍中马通和尚书仆射马何罗,企图拿着这位‘张蚩尤’要在新丰改革官吏选拔方法的事情去天子面前告状。
结果,‘张蚩尤’没黑成,自己却是倒霉至极。
不仅仅被天子拳打脚踢,臭骂了一顿。
连侍中官和仆射官的职位也丢掉了。
曾经显赫一时,威震一方的马氏昆仲就此被从汉家高层的名单里除名!
更可怕的是,马家兄弟听说连宫籍都被剥夺了!
张蚩尤的凶残,由此更加深入人心。
成广有个兄弟在京兆尹为官,这兄弟在听说了这个事情,吓得魂飞魄散,直呼侥幸听从了京兆尹的命令,没有来掺和新丰的事情。
于是,这新丰现在已经成为了长安贵族公卿们眼里的黑洞和禁忌之地。
许多人都叮嘱自己的子弟,出门在外,随便胡闹,但谁要是跑去了新丰胡闹,被‘张蚩尤’抓了现行,别想家里去捞人。
自己自求多福吧!
许多原本和新丰的一些土财主有些交情的公卿贵族,这几天甚至都在忙着斩断和切割自身与新丰的土财主之间的关系。
就差没有名这是:张蚩尤啊,反正我惹不起,也不敢惹,你们作死自己受着,别连累我啊!
在此风潮下,长安有司各衙门的人,都将来新丰公干,视为畏途。
开玩笑,万一不小心得罪了这个张蚩尤。
人家反手给天子打小报告,那岂非是死翘翘了?
再说,人家现在都不需要给天子打小报告了。
只需要写封信给自己顶头上司,说一下:某某啊是个混蛋。
得,这辈子都别想升迁了。
说不定,还会被发配到什么交趾、西南夷之类的穷乡僻壤,这辈子都回不来长安。
成广是没有办法,不得不走这一趟。
所以,在整个交接过程之中,他都是提心吊胆,生怕哪里做错了,就被‘张蚩尤’给一拳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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