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可惜,天不遂人愿,远处响起一阵疾驰的马蹄声,胤祚自己现在也能大约通过地面的震颤分辨人数。
远处大约跑来三百余骑,恐怕是这周围所有能看见狼烟的人马了。
等那队人马跑的近了,胤祚赫然看见,冲在最前的人一身黄甲,赫然是大阿哥。
大阿哥带着骑兵飞驰而来,然后将河谷和胤祚人马团团围住。
“六弟,葛尔丹在哪?”大阿哥隔着老远喊道。
“我中计了,葛尔丹不在这!”胤祚大声道。
大阿哥没有答话,打马靠近,他手下缓缓压过来。
“中计?”大阿哥白净面庞此时有些灰头土脸,嘴边满是干涸血迹,左肩上还包扎红白布条,样子当真是狼狈到了极点,但也因此显得杀气腾腾。
胤祚手按在腰间手铳柄上,冷冷看着大阿哥。
大阿哥面色阴冷,视线缓缓从胤祚手下身上滑过,待看到被绑在马后的布合哈拉,便指着他闻胤祚:“这人是谁?”
“是布合哈拉。”
“葛尔丹的国师?”
“嗯。”
“你怎么抓到的?”
“自投罗网。”
“问出葛尔丹下落了吗?”
“没有。”
“把人给我,我来问!”
胤祚看了大阿哥片刻道:“这人不能给你。”
“为何?”大阿哥目光一凝。
“我要从他身上问出葛尔丹下落。”
“我来问不是一样?”大阿哥语气渐渐森冷。
胤祚不为所动:“大哥,别的事上,小弟都可退让,唯独葛尔丹小弟势在必得,还望大哥体谅。”
大阿哥森然冷笑:“巧了,葛尔丹我也势在必得!”随后他踏前一步,低声怒道道:“把人给我!”
胤祚食指已经扣上扳机,目光森然看着大阿哥。
大阿哥手中也握着刀柄,周围三百余骑兵继续逼近,将萨布素亲兵团团围住。
大阿哥低声狞笑道:“六弟,我不敢动你,我还不敢动你亲兵下手吗?我一声令下,他们将死无葬生之地,慌乱中,你福晋恐怕也难保万全。不过,咱们两个是兄弟,发生争执对谁都不好,各退一步如何?”
胤祚语气不变:“怎么退法?”
“我撤兵,你把人给我,我向皇阿玛表功时,会替你美言的。”
“呵。”胤祚轻笑。
大阿哥道:“你为了抢功,连你福晋死活都不顾了吗?”
胤祚冷笑,也凑到大阿哥耳畔道:“大哥,你可知我在朝鲜将索额图软禁的事情吗?你不敢动我,我却敢动你!”
大阿哥脸色一瞬间诧异之极,随即便成了滔天之怒,他红着眼睛叫了三声好,怒道:“胤祚,我胤禔十几岁便跟着裕亲王南征北战,战争之上还从未怕过谁,今日你既要对亲兄长下手,那便来吧,让大哥看看你的斤两。”
胤祚毫不迟疑,从腰间拔出火铳,直指大阿哥,周围镶黄旗将士将弓箭拉满,弓弦之声令人牙酸的吱吱作响。
大阿哥叫好之时便退了几步,原想是大声说话,让全军都知道胤祚妄图弑兄,结果胤祚未用弓箭腰刀,而是举起一柄火铳,这下顿时让大阿哥进退不得,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场面一时僵住。
寒风吹过戈壁,吹的将士衣甲作响。
空中一团乌云吹散,今夜是一轮满月,更显月华如水。
乌云退散之后,远处一道细如发丝的烟柱直上天空,军中将士眼力好看到这一幕,纷纷叫嚷起来。
大阿哥缓缓后撤,镶黄旗也缓缓退开,胤祚手中的火铳不放,一直闭着一只眼睛瞄准。
他的这柄手铳是戴梓亲手为他打制的,无论机括、枪管、膛线、子弹都是精心制成,二十步内精准度极高,绝非寻常火枪能比。
大阿哥走得远了才狠狠的道:“胤祚,你很好。”
说完就带着手下奔向那烟柱之处。
这时虎子和一众亲兵们才如梦初醒,之前昭莫多大战,胤祚给他们留下的怯懦印象太深,一时半刻还反应不过来。
刚刚己方二十余骑被十几倍镶黄旗将士层层包围,那些将士身上均有血迹,虽大多是饮马血时蹭上的,但在草原上追杀葛尔丹许久,那一股杀气是如何都遮掩不住的。
大阿哥是太子之下众阿哥之首,胤祚竟然能在他面前面不改色,甚至掏出火铳准备鱼死网破,光是这份魄力胆识已经是他们万万不能及了。
更可怕的是胤祚在这重压之下,竟然没有歇斯底里,出现丑态,反而一副胸有成竹的淡然。
即便是再愚钝的人,看到胤祚如此做派,也知道是自己看轻了这个六阿哥。
当下一个个都收起了小看之心,在胤祚面前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受到怪罪。
虎子鼓起胆子问道:“殿下,将士们该当如何还望明示。”
胤祚淡然回首:“赶在大阿哥之前,去狼烟处回合!”
“是!”众亲兵齐齐领命。
虎子想了想,指着布合哈拉道:“殿下,这人如何处置?”
胤祚看他一眼,布合哈拉求死不成,此刻勇气已失,又见忠心耿耿的寒铁怯薛离大汗而去,明白大汗已经是穷途末路,当下又觉得心灰意冷,胤祚目光射去,他不敢直视,连忙避开。
“将此人也带去!”胤祚道,心想万一狼烟又有假,也好从此人身上逼问葛尔丹下落。
众亲卫都策马奔驰起来,胤祚在最后,拿着火铳的右手放在背后,众亲军无一看见,胤祚的右手颤抖不止,接连数次都未能将火铳放回枪套之中。
第三百零四章 追逐()
戈壁大漠极为辽远广阔。
那道狼烟虽然细如发丝,但好歹也在视线之内,却没想到从后半夜跑到正午还未至。
戈壁上到处都是碎石沙砾,夹杂几颗骆驼刺一类植被,山丘大多低矮,放眼望向四周,目所能及皆是一个样子。
好在那道狼烟从后半夜一直燃到现在,未见断绝,一行人才不至于失去方向。
胤祚追了大半天,都未能见到大阿哥和手下镶黄旗三百骑兵的身影,想来他还在自己之前,不由心里发急。
以大阿哥昨晚愤怒如狂的样子,若是被大阿哥先到,葛尔丹不说,看守葛尔丹的萨布素亲军是断无生路了。
是以虽然一行人从后半夜奔驰到现在,胤祚也没提生火造饭的事情,周围亲军慑于他昨晚威势,也不敢提此事,反而马速渐渐快上许多。
长途奔驰,就显出胯下马力不同,亲军所骑多为蒙古马,蒙古马耐力极佳,善长途奔驰,但跑了这么许久,加之几天以来饮水草料都缺,蒙古马也渐渐乏力起来。
胤祚骑的赤兔是大宛马,速度极佳,但不耐久跑,此刻也有疲态。
反而阿依慕的骊龙不亏马王名号,不仅留有余力,反而因奔驰过慢不满的直打响鼻。
阿依慕知道此去恐怕就是她和父汗的最后一面了,心中不由着急,但又不敢将胤祚他们甩在身后,是以极力压制马速。
众人翻过一个小丘,前面又是一片广阔平地,远远的可见一排黑点在地平线上渐渐变小。
虎子手搭凉棚远眺,而后禀报道:“殿下,那定是镶黄旗人马,卑职昨晚看了,他们大多一人两马甚至一人三马,所以比我们快了许多……”
萨布素亲军均是一人一马自然赶不上镶黄旗的速度,是以虎子有些惭愧。
胤祚看向更远处,那道狼烟现在已由发丝粗细变为手指粗细,显然已经离他们近了不少,现在大阿哥他们马速快且领先极远,他们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
胤祚正懊恼,要不是昨晚大阿哥走后,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至于被大阿哥占了先机。
这时,骊龙打了个响鼻,似乎对他们站着不走有些不满,
胤祚灵机一动道:“阿依慕,你我共乘一骑如何?”
阿依慕略有诧异,骊龙性子高傲,别人别说骑乘,就是靠的近了都有被大蹄子踢中可能,不过,她与人同骑,骊龙会有何反应,阿依慕却不知道。
当下阿依慕道:“我也不知是否可行,先试试吧。”
闻言胤祚便下马,准备过去,却听得阿依慕又道:“先等等。”胤祚停住脚步。
阿依慕从骊龙身上滑下,抱着骊龙的脑袋耳语几句,声音很低,胤祚听不太清,不过听得到一些片段,诸如“他是我夫君……好人……我们有急事……通融通融……”之类。
人与马商量,这场面有些好笑,但胤祚脸上全无笑意,反而严肃的看着眼前这一幕,骊龙神骏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而阿奴达拉袭营的那晚,他与查干赤那远远的一望,更加让他觉得万物有灵,不可自大小觑。
阿依慕说了片刻,骊龙毫无反应,也不知是同意还是没同意,阿依慕却道:“成了。”说完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极为漂亮。
在马上她向胤祚伸出一只手道:“我拉你上来。”
胤祚缓缓移步到骊龙身侧,见骊龙毫无反应,顿觉安心一些,见到阿依慕在马上冲他伸手,当下觉得自己一个男人被老婆这么拉上马太无男子气概。
可若骊龙比寻常蒙古马肩高出一大截,况且阿依慕已经在马上,他不抓着阿依慕的手却是无论如何也上不去的。
且见葛尔丹事大,他不敢耽误,便抓住阿依慕的手,阿依慕一拉,他顺势一跃,便到了马背上。
骊龙马背宽阔,就算乘两人,也完全坐得下,只是马鞍只能一人坐,马镫也只有一双,胤祚在马上没有马镫马鞍,好不难受。
还未等他调整坐姿,那骊龙已然如受惊一般,狂奔出去,从静止到疾奔,不过几息之间。
虎子等亲军还没反应过来,骊龙载着胤祚和阿依慕已经在二十几步开外了。
他们心中一惊,纷纷侧马追赶,可是骊龙乃是马中之王,寻常大宛马都不及它的速度,更别说这些累了大半天的蒙古马。
哪怕载着两人,骊龙全力奔驰之下也是其疾如风,半柱香后亲兵们已被甩开了百余步。
那些亲兵职责所系,纷纷不顾马力狂奔,马鞭不断打下,马嘴已有些许白沫。
在戈壁上,没了马虽不说必死无疑,但也是极为麻烦。胤祚想叫他们别跟了,但刚一开口,一股冷风倒灌进口里,立刻把话压了下去。
同时骊龙奔驰中身子颠簸,他又没有马镫,一时夹不住马,竟在马上上下颠了起来,连忙用力夹马腹,这才没被甩下马去。
这么一折腾,亲兵们又被甩出去百余步,这个距离别说喊话,连人都看不太清楚了,只得作罢。
胤祚马术本就不佳,加上没有马鞍马镫,在骊龙背上只觉得苦不堪言。骊龙奔驰急速,迎面来的狂风让他睁不开眼睛。
正难受间,突然感觉到阿依慕将马镫塞到了他的脚下,他来不及多想把脚伸了进去,终于能在马上稳住身形。
接着阿依慕又将缰绳和马鞍让给他,自己坐在胤祚怀中。
现在马缰在手,胤祚不能再闭眼骑马,只能眯着眼睛看向前方,耳畔尽是呜呜风声。
不多时,镶黄旗人马已经渐渐清晰,纵然他们也是极力奔驰,但终究比骊龙差的太远。
戈壁虽广袤,但地形却也不是一马平川,镶黄旗的人正准备通过两座小丘间的谷地。
胤祚不想和他们碰面,于是一拉缰绳,骑着骊龙上了那个小丘。
等翻过小丘后,镶黄旗人马已经被他甩在后面了。
他们速度极快,又是两人一马而行,让镶黄旗兵马起了疑心。
胤祚只听到身后传来两声模糊的大喊:“什么人!”用的都是蒙语,接着身后响起破空之声。
胤祚这个声音听得多了,不回头也知道是一波箭雨射来,好在双方离得较远,骊龙奔驰又快,箭射到背后已经没什么力道了,纷纷掉落在地。
就在胤祚以为逃过一劫的时候,肩头突然一痛,胤祚强忍着没有出声。
第三百零五章 草原的日落(一)()
将镶黄旗甩开之后,那道狼烟在胤祚眼中已有手臂粗细。
在马上可以看到,狼烟下是一片人马,均着黄甲,看人数约有三百余人,应是周围的萨布素亲军看到狼烟纷纷赶来集合。
胤祚所处地势不够高,亲军重围之中还有什么,便看不见了,但想来狼烟燃烧许久不灭,葛尔丹必被捉住了。
想到此处,胤祚不由轻磕马腹,让骊龙跑的再快些。
现在离狼烟已近,骊龙便不再保存体力,全力奔驰之下,速度又快上一截,双目必须眯成一条缝,几乎难以视物。
凛冽的寒风如刀割在脸上,连眼皮都如同照上了冰霜。
好在疾驰没过多久,骊龙渐渐慢下来,最后停下不动。
“殿下!末将已将葛尔丹捉住,如何处置请殿下明示。”正是刘黑塔的声音。
阿依慕听到葛尔丹在此,急忙从马上跳下,神情很是焦急。
胤祚从马上下来,只觉得全身都僵住了,落地的一瞬间还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下马时扯到了后背伤口,险些摔在地上。
刘黑塔站在胤祚身前,看不到他箭伤,还道这个六阿哥怎会如此文弱,心中鄙夷更甚。
胤祚定了定神道:“带我去见见。”
刘黑塔抱拳领命,走在前面引路,阿依慕急于见到父汗,也走在他身前,一时谁都没看到他背上箭伤。
刘黑塔治军严禁,萨布素亲兵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一路上守着葛尔丹的士兵左一层右一层,料想葛尔丹是插翅也难飞了。
一路走到最里面,胤祚见到了一个极小的水潭,面上冻了一层坚冰,在水潭旁,绑着两个人。
都是一样的普通蒙古服饰,只是其中一个面色坦然,顾盼自雄。
葛尔丹袭营那晚,胤祚曾在乱军中远远的见过葛尔丹一面,虽然没看清脸,但那份镇定自若的气质却与眼前这人一般无二。
另从阿依慕啪嗒啪嗒掉下来的泪滴,也印证了眼前这人的身份。
另一个蒙古人显然是葛尔丹的随从一类,一脸被的悲戚之色,胤祚看他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此时葛尔丹也抬头见到了六阿哥和阿依慕,明显吃了一惊,而后又面露微笑。
“把绳子去了吧。”胤祚道。
刘黑塔大惊:“殿下,这恐怕不妥”
胤祚没理他,径直走到葛尔丹面前小声道:“我听阿依慕说你是草原英雄,也是位好父亲,我拼着万难,带阿依慕过来见你最后一面。绳子给你解了,你会跑吗?”
葛尔丹看了他片刻笑道:“不跑。”
此刻胤祚突然上前,刘黑塔见到胤祚背上那支箭,颇为诧异,他以为胤祚是个为了抢功不择手段,同时又怯懦文弱的皇子,却没想他背上插着一支箭,居然毫无表现。
现在想来他下马时的踉跄,也是因此箭的缘故。而他和阿依慕双人一马而来,除此以外别无侍卫,路上又不知遭了和何种凶险,这一箭不知是何时射中的。
念及此处,刘黑塔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将这个六阿哥看的太简单了。
胤祚得了葛尔丹的承诺,退回刘黑塔身边道:“解开绳子,全军退出二十步,让我福晋一个人过去。”
这番话声音不大,但却充满了威严。
刘黑塔本想劝诫,但话到嘴边,鬼使神差的变成了一句:“是。”
片刻后,葛尔丹的绳索解开,周围亲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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