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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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魂-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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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侵华日军常德细菌战追踪:叫魂 作者:刘启安                       
 三位来自八百里洞庭的中国男子,是背负着数以万计的常德鼠疫死难者的冤魂东渡日本的。他们要到异国的法庭上,控诉57年前的那场惨绝人寰的罪恶!他们要让冤死的同胞的灵魂从此安宁!他们要向日本政府和当年的侵略者讨还公道! 
清晨,方运胜在他下榻的东京的宾馆里,给他死去的祖母、父亲、母亲和哥哥发出了一封永远发不出去的信。 
他的哥哥方运登57年前死于常德鼠疫,年仅8岁。 
他告诉死去的亲人,他来到了日本,要给苦难的亲人伸冤。 
他朝着西方的故乡,双膝跪下…   
二十一世纪出版社 出版                 
叫魂 第一部分   
引 子   
公元1998年7月13日。 
日本东京。 
下午3点20分,东京地方法院大门前聚集着数百名日本人。这些或白发、或青丝的日本男人和女人举着用日文、中文、英文三种文字书写的巨幅标语向法院走去。 
巨幅标语上写着的几行大字是“向细菌战受害者道歉赔偿!”。 
法院门前的大街上,行人停下了脚步,疾驰的汽车踩下了油门。新闻记者们纷纷打开照相机和摄像机…… 
在这支神情肃穆的队伍里,有三位来自中国常德的男人。他们叫方运胜、李安谷、黄岳峰。 
在法院大门前,三位中国男人的三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 
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族,到了 
最危险的时候, 
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起来!起来!起来! 
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 
前进!前进!前进!进……” 
悲壮的中国国歌在他们的心中升起。他们噙着热泪,齐声地高喊: 
“必胜!必胜!必胜!” 
这三位来自八百里洞庭的中国男子,是背负着数以万计的常德鼠疫死难者的冤魂东渡日本的。 
他们要到异国的法庭上,控诉57年前的那场惨绝人寰的罪恶!他们要让冤死的同胞的灵魂从此安宁!他们要向日本政府和当年的侵略者讨还公道! 
也就是在1998年7月13日这一天。 
清晨。方运胜在他下榻的东京的宾馆里,给他死去的祖母、父亲、母亲和哥哥发出了一封永远发不出去的信。 
他的哥哥方运登57年前死于常德鼠疫,年仅8岁。 
他告诉死去的亲人,他来到了日本,要给苦难的亲人伸冤。 
他朝着西方的故乡,双膝跪了下去。 
故乡啊,祖国!我的亲人!您的儿子在这里给您叩头!为您伸冤! 
千年的仇要报!万年的冤要伸!何况还只57年哩!亲人的血未冷,亲人的尸未寒,亲人的眼未闭。 
他朝着西方的祖国,双膝跪了下去,热泪汹涌而出…… 
三双中国男人的手,再次紧紧地握在一起。 
“必胜!必胜!必胜!” 
他们一边高呼着,一边抬起不屈的头颅,向东京地方法院103号法庭走去。 
一场让世人瞩目的跨国诉讼开始了。 
一部尘封了50多年的血泪历史再次被一页一页地翻开……   
黎明前的警报声(1)   
1941年11月25日,侵华派遣军参谋长尾正夫向陆军大臣秘书官井本报告:“11月4日5时30分,石井部队的增田美保少佐驾驶九七式轻型轰炸机从汉口机场起飞,6点50分抵达常德。因大雾,降低高度搜索。在800米处有层云,故在1000米以下实施。由增田少佐驾驶,一侧盒子未完全打开,在洞庭湖上将盒子投下。谷子36公斤。其后由岛村参谋进行搜索……常德附近……11月20日前后出现来势迅猛的鼠疫流行。从各战区汇集卫生材料判定:如果命中,肯定发病。” 
——史料 
谭学华医生是被一场骇人的恶梦惊醒的。天还没亮,窗外黑漆漆的。他划燃一根火柴,点亮床头柜上的洋油灯,从枕头下摸出手表一看,还不到5点。他觉得头有些昏,用手指轻揉了几下发胀的太阳穴,扭头看了看身边的璟仪。璟仪没醒,翻过身去又打起轻轻的呼噜。他便将油灯熄了,独自靠着床头想刚才的梦境。 
那真是一个令人恐怖的梦:几个男人抬来一顶花轿,说是要抬璟仪去嫁人。璟仪死命地抱着他叫:“我有男人!我有男人!”他拉着璟仪就跑。忽然街上传来许多的人声:“日本人来了!快跑啊!”满城的人就都跑起来。他却怎么也跑不动,突然两脚落空,身子朝高高的沅江河岸下飘去……谭学华叹了口气。他并不相信梦能预报吉凶,但恶梦带给人的总是一种坏心情。他摸黑从床上下来,穿上棉袄,轻轻地打开门走出家去。 
晨雾正从沅江的水面上轻纱般地浮起,笼罩着古老的常德城。他从二楼的家里慢慢走出来,穿过草坪,在篮球场上独自散步。不远处的藕池里传来几声鱼跃的声音。冬天了,美丽的荷花不见了,翠绿的荷叶也枯了。他沿着一条小路走过病房,走出门诊部的那张不太大的铁门,向沅江岸边走去。 
昨晚,病房死了一位伤兵。那是个20来岁的湖北兵。一颗子弹从他右前胸穿过。假若有足量的消炎药,这个伤兵应该不会死的。但他终究死了。谭学华想到那张临死前痛苦得五官都移位了的娃娃脸,心中便涌出一股苦涩的滋味。自从华容、石首、沙市一线相继沦陷后,大批难民和伤兵不断从前方向常德涌来,广德医院也成了临时的伤兵医院。他在这家医院工作有好些年头了。自1918年投考长沙的湘雅护士学校起,他就将自己的生命与病人结合在一起。如今,常德城作为华中通往战时陪都重庆的唯一交通孔道,必将是日军重点进攻的地方。看来,战事在一天天逼近,日本人迟早会要打到常德城。 
该是以医报国的时候了。谭学华这样想着,不觉到了沅江岸边。岸边泊着两条渔船。船头上点着一盏渔火。早起的渔家正准备起锚打鱼去了。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几声鸡啼。晨风在江面上拂过。冬天了,江风裹夹着刺骨的寒意。东方的天边开始现出晨曦。谭学华深吸几口清冷的空气,那含着水雾的空气直沁肺底,使他忧愁的心境渐渐地舒缓起来。唉,若是没有战争,在这广袤的八百里洞庭的丰沃的土地上,人民是那样和平而愉快地生活着。谭学华眼望着岸边的渔船向江心驶去,“吱呀、吱呀”的一片浆声中,又传出“噗噗”的几声撒网声…… 
突然,城里传出凄厉的警报声!“呜——呜——呜”那拖着长长的尾音的警报声划过黎明前的宁静,一声比一声紧地将晨梦中的人们唤醒。该死的日本飞机又要来轰炸了!刚刚还处在和平、宁静中的人们,一时间娘呼儿、儿唤母,扶老携幼向城外七里桥、船码头疏散。 
谭学华刚刚舒缓过来的心绪又忧愁起来。他快步离开江岸,向广德医院的家中跑去。妻子璟仪正带着孩子家沅、家芷、家麟、家湘急得在楼前的草坪里团团地转。见他的身影在晨光中隐隐出现,就急切地叫起来:“学华,一清早去哪里啦?急死人,日本人的飞机又要来了!”他一边应着,一边朝妻儿跑去。8岁的家芷迎过来抱住他的大腿:“爹,我怕!” 
“好孩子,别怕!爹在这里!”他一把将妻儿拢在怀里,安慰着他们,然后将他们送到防空洞里,又匆匆跑进病房。病房里还有他的病人。 
这时,天渐渐亮了。远近的街市、树木和山岭渐渐露出了朦朦的轮廓。晨雾依然笼罩着广袤的四野。沅江水面上的渔船早已泊到了岸边的江湾。日本人的飞机的轰鸣声渐渐由远而近,在常德城上空发出鬼一样的嚎叫声。这嚎叫的声音绕着城区一圈圈地盘旋着。这些年来,常德城里的居民不知躲过多少次日本人的轰炸,可人们这回隐隐地觉得有些奇怪:平日里一声声惊心动魄的炸弹爆炸声今天怎么没有听见? 
飞机仍在绕城盘旋,而且越飞越低。 
这是一架日本97式轰炸机。一个多小时前,增田少佐驾驶它从汉口机场起飞,穿过黎明前的雾霭弥漫的长江和洞庭湖,飞到人口稠密的常德。这时,飞机转了一个圈,猛地向下俯冲,机肚几乎擦着了屋顶和树梢。 
一排排低矮的屋宇在机翼下一掠而过,增田少佐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驾驶着飞机在常德城上空盘旋。终于,坐在飞机舷窗边紧盯着地面的太田大佐脸上露出一丝阴笑,他朝机上的投弹手凶狠地做了下手势:“放——”,立即,一股灰蒙蒙的物体雪花似地飘向机尾的空中,纷纷扬扬地飘洒到常德城的街市上……   
黎明前的警报声(2)   
常德城西门有条小巷叫水巷口,巷子里有家姓鲁的开了间杂货铺。鲁家有个13岁的男孩叫仁清。这孩子天生胆子大,空袭警报过后,他忽然想出去看看飞机,就偷偷地溜出门来,跑到屋前的空坪上。他看见一架日本飞机从城外的德山方向飞来,绕着城区转了三圈,便从西边往东飞去。飞机过后,他听到自家屋顶上象撒下砂粒一样“沙沙”地响,又低头一看,只见屋前的街道上落下许多谷粒、麦粒、黄豆、棉花和碎布头。他用脚扒了一会谷粒和麦粒,心想这日本飞机有意思,偏偏不扔炸弹扔麦豆。他摸摸脑袋,觉得蛮奇怪,便小跑着回到屋里:“爹,飞机上丢了许多的谷麦和棉花,还……”仁清话没说完,他爹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小化生子,胆子大得要上天了!你不怕日本人的炮子不长眼?”仁清摸着发烫的脸一下傻了。 
天大亮了。浓雾依然紧锁着古城。三铺街开西医诊所的徐杰见日本飞机已经飞走了,便开门走到街上看看。他也看到了稀奇:街面上到处零零散散地落下些谷麦、棉花和布条。那棉花还是雪白的新花,布条就象裁缝剪过的那种条条块块。他的心不觉一惊:天啦,这日本人莫非……他记起有次在报上看到过日机在浙江宁波投放鼠疫的报道,难道黑了心的日本人又要在常德造孽了?他不禁打了个冷颤,连忙站到街头的一块麻石上大声招呼:“各位父老街坊,飞机上扔下来的东西千万别碰!碰不得!碰不得啊!日本人给咱常德投瘟疫啦!” 
“日本人投瘟疫了!”陆陆续续从郊外回来的人们纷纷传说着:“三铺街的徐先生说的。” 
“徐先生真说了?” 
“真说了!” 
“天啦,遭的什么孽啊!天杀的日本鬼!” 
谭学华医生也来到街上。他从东门走到西门,在五铺街、水府庙、鸡鹅巷、关庙街、法院街一带,房顶和地面上到处都见日机的空投物。他从地上拾了些谷粒和布条,用纸包好带回广德医院。 
“汪技师,请你尽快检验,并将结果告诉我!”他推开医院化验室的门,对检验师汪正宇说:“事关重大,请立即进行!” 
“是,谭副院长!”年轻的汪正宇双手接过标本,谦恭地说。 
谭学华从化验室出来,穿过篮球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独自坐在椅子上沉思。自去年秋英籍牧师巴天明公告任命他为副院长后,谭学华以一名中国医师的身份,成为这家自1898年创立的美国教会医院的领导人。他感到很累,这主要是医院人手不足,仅有他和戴医生两名医师,每天要接诊100多名病人,尤其是近两年来日本人的飞机不时来常德轰炸,使外伤手术病人陡增,他常常一整天、一整天地站在手术台前工作。那些截去了手脚的伤者都是自己的同胞,他不明白小小的日本怎么就敢如此欺辱中国。他又想到刚刚发生的那一幕,日本人的飞机究竟投下的是一些什么东西?难道真是鼠疫?那可是被欧洲人称为“天刑”的瘟疫呵!早在14世纪中叶,鼠疫几乎席卷了欧洲所有的城镇和乡村,夺去了几千万人的生命,那场浩劫至今仍令欧洲人胆战心惊。他记得在湘雅医学院求学时,外籍教授给他们讲授鼠疫一课时的惊恐的表情。太可怕了!想到这里,谭学华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要去见院长涂德乐。这位高鼻子的美国教会医师,现在大概还在他的美丽的别墅洋楼里,搂着年轻的妻子睡大觉呢! 
“操他妈!”谭学华不知是在骂谁。随即,他从办公桌上拿起一支点水笔,在当日的一页台历上重重地划了个血红的“√”。台历上的日期显示着:中华民国三十年,十一月四日,星期二。 
他将笔搁下,“砰——”地一声打开房门,急匆匆地走出广德医院。   
劫难降临的前夕(1)   
案奉军事委员会十一月令——享伟字第二○五六八号虞代电开:“根据支卯敌机一架在常德附近投掷布、帛、豆、麦等物,乡民有拾者当即中毒等情。除分电各战区、绥署外,仰即转饬军民注意防范为要”等因。奉此。除分令外,合行仰该司令饬属注意防范。有此类事件发生,应即将毒物呈缴卫生机关予以代验,免受□□为要,此令。 
——重庆卫戍总司令部密令 
(1941年11月 申二谍字第749号) 
郑达县长昨晚彻夜未眠。自昨日清晨日机空投可疑物之后,城内居民人心浮动,传言四起,各种疑虑、诘询纷纷传至县府。作为战乱中的一县之长,郑达这县长当得也实在不轻松。他点燃一支香烟,靠在藤椅上努力地梳理着自己象一团乱麻一样的思绪。 
八百里洞庭,是怎样一片富饶的沃土。他今日治下的常德,更是这片沃土中的鱼米之乡。他曾为能谋上这样的县任而兴奋不已。不想自1938年10月武汉失守后,暴露在日军战线前沿的内陆城市,除长沙外,便是他的常德! 
郑达将手上的半截香烟焦躁地扔到地板上,不安地在他的宽大的办公室走来走去,终于,他将目光停留在墙上挂着的那幅地图。 
地图上的粗大的黑色箭头指向湖北宜昌。是的,自今年6月12日日本人占领宜昌后,便用重兵扼守长江,封锁了长江三峡水道,使战时的陪都重庆连接华中的重要通道被截断。现在,川湘公路便成了中原入川的唯一孔道。而自古就有“荆湖的唇齿、滇黔的喉嗌”之称的常德,正好扼守在川湘公路的关隘处,断了水路的进川物资,全靠着这条被称为战争生命线的川湘公路源源不断地输送。常德,无疑已成为敌我双方志在必夺的战略要地! 
郑达站在地图前,又点燃手中的一支香烟。他刚刚厉声训斥了敲门进来的办事员,他不希望任何人在这种时候打扰他,尤其讨厌无孔不入的新闻记者。从昨天下午起,《民报》、《新潮日报》的记者就三番五次上门,要求政府对清晨的日机空投物作出官方解释。解释个屁!这班只晓得摇唇鼓舌的报痞!他们哪一点知晓战争的大局!昨天下午,县府不是派出军警,着令各乡、镇公所组织居民清扫并焚毁所有的空投物吗?不是还派人将一包可疑物急送美国人办的广德医院进行检测吗?可恶!郑达焦躁得直想骂人!可是,骂谁呢?他又将思绪集中到墙上的地图上来。 
今年7月,最高统帅部为拱卫陪都重庆,调集重兵组建第六战区,负责防守以宜昌为中心,北起钟祥,南迄常德的数百里弧形战线,长官部就设在邻近常德的湖北恩施。这样,常德就处在第六战区和第九战区的结合部上,既是第六战区的军需粮仓,又是长官部的一道屏障。日军第11军自攻占湘北岳阳后,华容、石首、沙市一线又相继失陷。前些日子湖南省府召开军政会议,郑达亲听薛岳长官训示: 
“郑县长,常德是一处粮仓,一块肥肉,日本人的狗鼻子已经伸到门前来啰!据可靠情报,敌军将可能于12月进犯长沙,在此之前,极有可能进逼常德,以策应长沙之役。郑达兄不可大意啊!”薛岳说着,踱到墙上的巨幅地图前,“战事日渐逼近,常德城周围已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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