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灵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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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灵诛心-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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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丘狐灵都已经赶往海棠林祭奠,只有苏季一人没有去。

    并非他不屑于祭奠,只因他已经历过太多悲伤的事,看过太多悲伤的人。那些让人悲伤的地方,他总是不愿意去的。

    此刻,他正站在通往四楼的楼梯上,静静望着一个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穿着一件素白的羽纱衣裳,端坐在古琴边,小手轻轻抚摸着琴弦。

    苏季能看得出,她似乎很喜欢那古琴,而她此时所坐的位置,正是狐姒三十六年后弹琴时所坐的位置。

    虽然他从未见过狐姒年幼时的模样,但却一眼就认出,这个小女孩就是三十六年前的狐姒。

    海棠林外过去一天,海棠林里则过去一年。两个地方的时间截然不同,纪年月的方法也不同。对于住在恭骨楼里的青丘狐灵们来说,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而对于生活在海棠林里的小狐姒来说,却是最普通的一天。

    此刻,海棠林势必会一片哭哭啼啼,所以小狐姒宁愿选择一个人来到这个安静的地方。也许她不是第一次坐在那古琴边,但苏季却是第一次看到。既然看到,他就难免忍不住要过去搭讪:

    “你若喜欢,它就是你的了。”

    小狐姒抬头看了苏季一会儿,摇摇头说:

    “小姒不能把它拿走。听说昨天姑姑和姑父在楼下成亲,这个东西可能就是爹爹所说过的定情信物!你瞧!那上面还刻着字呢。”

    苏季望着琴上的一行字,笑道:“那字是我刻上去的。现在夫妻二人修成正果,它也成了摆设。我知道今天是你娘的忌日,也是你的生日。我就自作主张,借琴献狐,替你姑父把它送你当寿礼。”

    “兽礼?”小狐姒茫然地眨了眨眼,仿佛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词,“小姒还是第一次收到兽礼。”

    虽然她不知道“兽礼”是什么,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否真有权利给予这个期盼已久的东西,但她知道自己很喜欢这个人的笑容。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她在海棠林,很少会遇到同类,尤其是笑得这么温柔的同类。

    此刻,她幼小的心灵对微笑的苏季,开始萌发出些许好感。

    苏季走向古琴,介绍道:

    “这是一把上好的周琴,又叫文武七弦琴,值得你好好珍惜。”

    小狐姒用力点了点头,一口应道:“如果可以的话,小姒希望有一天学会了,能亲手弹给你听。”

    说罢,她用稚嫩的小手拨了一个音,抬头望着苏季笑了。

    看着她喜悦的脸庞,苏季多希望那天真的笑容能一直绽放下去。然而,想到不久以后狐姒就要与父亲分离,苏季不禁轻叹了一声。

    “为什么叹气?”小狐姒眨着眼睛问道:“是因为我弹得难听?还是因为我不够漂亮?”

    苏季摇了摇头,微笑道:“你长大以后,一定会非常漂亮的。”

    “如果我长大后像姑姑一样漂亮,你会像姑父一样娶我吗?”

    苏季突然愣了一下,用手点了一下她的小脑门儿,说道:

    “你呀,小小年纪,脑袋里净是一些怪念头!”

    “不小了!我已经九岁了!”狐姒撅着小嘴,说道:“听说你也只不过比小姒大三百岁而已嘛。爹爹说三百岁还只是个小孩子!况且你在这里度过一天,我在海棠林就过去一年。我只要一直呆在里面,总有一天年龄会超过你的!”

    苏季剑眉微蹙。他知道现在自己不是苏季,而是狐七。狐七在一天后就会死去,而狐姒一定会因为这件事而伤心难过,甚至幼小的内心充满仇恨。

    为了不让她太难过,苏季对她说道:

    “青丘狐灵的一辈子很长,会遇到很多人。今天你认为喜欢的人,未必是你一生所爱。”

    “我不管!总之小姒认定的事,是永远不会变的!不管过去几百年,几千年都不会变!我喜欢的不是你的年纪!我喜欢的是你身体里的魂魄!如果你不让小姒喜欢你,那小姒就偷偷喜欢你,反正你也不知道!”

    说罢,狐姒竟然踮起脚来,毫无预兆的用粉嫩的小嘴唇在苏季脸上吻了一下,突然变成一只小狐狸跑开了!

    苏季只觉得心跳加速,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虽然眼前的狐姒还只是个小孩子,但在苏季心目中她就是三十六年后的狐姒。那个别扭的狐姒,那个小姐脾气严重的狐姒,那个成天喊他“臭酒鬼”的狐姒。

    想到这儿,他不禁会心一笑。倘若三十六年后的狐姒,知道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不知会作何感想?

    望着狐姒离去的背影,苏季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喜欢和不舍,真希望她能永远像今天一样快乐,永远像孩子一样天真,永远不会被仇恨所湮没。

    小狐姒变成狐狸跳出门以后,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似乎是她撞到了什么人。

    随后,门口走进一男一女。

    见到这二人进来,苏季笑着迎了上去,把他们让到最好的位置上。

    这一对男女不是别人,正是兮伯吉甫和郁红枝。

    苏季将酒菜摆好以后,笑着说道:“看来你们夫妇,还没有忘记我这个大媒人。”

    “老婆总是新的好,兄弟还是老的好!”兮伯吉甫搂着苏季的脖子,热情地笑道;“贤兄,你说是不是啊?”

    话音刚落,郁红枝突然一把揪住丈夫的耳朵,娇嗔道:“老婆总是新的好?你当我聋了是吧?”

    苏季嬉笑着调侃道:“别忘了,你可有一位玄清九境的夫人。那个新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说罢,苏季干了一大碗酒。

    郁红枝望向苏季,松开揪耳朵的手,微怒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她用手肘顶了丈夫一下,说道:

    “甫郎,你还没告诉我恩公的名字呢。”

    兮伯吉甫刚干了一碗酒,稍稍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苏季喝了一碗急酒,不禁口快,抢着答道:“我叫苏季!”

    郁红枝低声重复了一遍:“苏季,复苏之季。不错的名字。”

    兮伯吉甫眼中掠过一丝诧异,道:“贤兄,这个名字,我倒是第一次听你提起……”

    苏季恍然意识到自己酒后失言,不禁岔开话题,道:“对了!你们如果有了小孩,打算起什么名字?”

    这回轮到郁红枝抢着说道:“我已经想好了,就叫剑南!剑指东南!”

    “贱男?”苏季重复了一遍,不禁皱紧眉头。

    兮伯吉甫附在苏季耳边,小声嘟囔着:“你也觉得难听吧。我已经劝她改过很多次了,但就是扭不过她!”

    郁红枝蹙起眉头,娇嗔道:“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又当我聋了是吧?”

    兮伯吉甫故意咳嗽一声,说道:“还是别叫贱男了,干脆随恩公,也取一个季字。我们的孩子名季,氏兮,字伯奇。”

    郁红枝想了一会儿,点头道:“这样也好。可以纪念这位帮助过我们的恩人。甫郎想得周全,我听你的。”

    苏季心中暗想,原来自己本名兮季,字伯奇。他终于知道自己的名字,心中不禁有种说不出的兴奋。他激动地望着自己的父母,不禁又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你们的孩子出生了。你们最想教他什么?”

    郁红枝想了一会儿,答道:“我不求他英雄盖世,只希望他能成为一个侠义的君子。师父曾经教导我:君子如剑,智为锋、勇化气、德为柄。虽为百炼成钢,亦可绕指成柔。虽不如刀般刚猛,亦可剑走偏锋。君子立命,不问是非因果,但求无愧于心。”

    苏季用力连连点头。

    兮伯吉甫也想了一会儿,朗声说道:

    “我要教他,三分轻狂,七分深藏,方能立于不败之地。”说完,他眺望窗外的远方,眼中充满无限希望,不禁感叹:“我们的孩子,若能赶上贤兄你一半。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苏季眼光低垂,哽咽道:“这些话……你们的孩子早晚会听到的。”

    郁红枝和兮伯吉甫疑惑地对望了一眼,谁也没有说什么。

    苏季缓缓回过神,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居然泪流满面。他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尴尬地笑了笑,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这时,兮伯吉甫与身旁的妻子交换了一次眼神,随即表情变得庄严肃穆,将一杯酒举到苏季面前,说道:

    “贤兄,你我兴趣相投,酒量也不相上下。不如我们义结金兰如何?”

    话音刚落,苏季嘴里的一口酒,突然喷了出来!咳嗽不止!

    兮伯吉甫拍着他的后背,说道:“结拜而已嘛,不用这么激动吧。”

    苏季擦了擦嘴,心想自己的亲生父亲,居然提出要跟自己结拜?虽然苏季不是一个刻板的人,也觉得这件事听起来很有趣,但此刻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却是无论如何也绝不能答应的。他僵硬地笑了笑,连连摆手说道:

    “人妖殊同,你还是不要和我走得太近,免得旁人说闲话。”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兮伯吉甫释然一笑道:“这有什么关系?红枝不也与海棠楼主结拜了吗?等到时候我们有了孩子,还要认你做干爹呢。”

    苏季放下酒杯,摇了摇头,觉得事情越来越荒唐。自己做自己的干爹?简直没比这更荒唐的事了。

    “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喝酒!喝酒!”

    这时,兮伯吉甫的表情开始变得不自然。他堂堂大周太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世间有多少人想要攀附于他,都被他拒之门外。可是今天他万万没想到,苏季竟然会拒绝。

    此刻,周围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郁红枝发现丈夫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兮伯吉甫酒意正酣,语气略带一丝不悦地说:

    “贤兄!难道你觉得我兮某不配做你的兄弟?”

    苏季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那莫不是嫌弃我们夫妇二人?”

    苏季又摇了摇头,“更不是。”

    “那究竟是为什么?”

    苏季沉默片刻,想起海棠君曾经特意强调过,一旦暴露狐七的身份势必会惹来杀身之祸。可是眼下亲生父亲一片赤诚,他无论如何也不好拒绝。

    面对自己的性命危险与至亲的一片真心,到底应该如何抉择?

    此刻,他心里愈发矛盾,手心已经攥出冷汗。

第八十八章 锦衣夜行

    苏季紧握拳头,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隐瞒。其实,我是你们的儿子,是海棠君用一种青灵魇术,从许多年后将我送到这里……”

    语声中,郁红枝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兮伯吉甫也已愣住了。

    良久过后,兮伯吉甫从震惊中恢复了从容,笑道:“我早就觉得贤……不,你,对我们隐瞒了某些事情,所以方才故意试探,却没想到……”

    欲语还休,兮伯吉甫望了妻子一眼。

    郁红枝深吸一口气,控制着激动的情绪,说道:“没想到,你的回答实在出乎我们的预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我信。”兮伯吉甫断然说道。

    苏季眼中掠过一抹惊色,问:“你相信我说的?”

    “我不是相信你,而是相信自己的判断。我早已发觉你不是真正的狐七。你的举止言行与之前的狐七完全不同。真正的狐七从不喝酒,也不会往酒里掺水,更不会掺化清散。你做了太多狐七绝对不会去做的事,而你之所以这么做,都是因为你与我们有血系之亲!”

    苏季脸上浮现出一抹赞许之色,不禁对父亲敏锐的洞察力感到钦佩不已。

    然而,郁红枝却用手扭了一下丈夫的胳膊,对苏季说:“别听他吹牛了!他之前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刚才他是用一种粗浅的读心法门,确认你没有说谎。一年前决斗之前,我也是用同样方法判断他是否对我说谎。”

    苏季轻叹一声,道:“原来如此……”

    兮伯吉甫的表情开始有些尴尬,小声对妻子说:“我说夫人,你别当儿子的面揭穿我这个当爹的好不好?本来还想抬高一下伟岸形象呢。”

    郁红枝故意抬高音调,高声道:“你用花言巧语骗我也就算了,还想骗孩子?”

    苏季望着吵吵闹闹,却是恩恩爱爱的父母,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意。

    “我有很多话想对你们说,想必你们也一定有很多话想要问……”苏季加重了语气,说道:“但你们可否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因为这关乎我的性命!”

    “可以。”兮伯吉甫一口答应,道:“但你不觉得现在是时候该把‘你们’这个称呼,改成‘爹娘’了吗?”

    郁红枝瞥了丈夫一眼,对苏季说:“你别理他。如果不想叫我们也没关系。其实我到现在还觉得很不可思议,换做普通凡人一定不会相信,但我从第一眼在楼上见到你,就隐约感到你身上有种莫名的熟悉。”

    语声中,郁红枝仔细打量着苏季,激动的目光中百感交集,其中还夹杂着一丝疑惑。她有太多问题想问,一时间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兮伯吉甫的笑脸渐渐隐去,脸上掠过一抹忧虑,问道:“我夫妇二人一路坎坷,好不容易有这一年平静安乐的日子。我想知道这种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苏季望着面前的父母,仿佛正看到二人悲惨的未来:父亲不明缘由的死去,母亲渡劫失败流落红尘,最终遭遇炮烙之刑惨死。

    一时间,千言万语涌上心头,苏季却默默地咬着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兮伯吉甫和郁红枝几乎同一时间,感到莫名的醉意。

    两个人的意识开始模糊,身子不由自主地趴在桌子上,慢慢睡了过去。

    苏季骤然从凳子上站起来,轻轻摇晃父母的肩膀,喊道:

    “爹!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良久,苏季怀中亮起一片红光,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让他们睡吧……他们不该知道的……”

    苏季听出那是海棠君的声音,不禁问道:

    “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三十六年前,此时此地的他们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海棠君缓缓说道:“若你觉得告诉他们,就能改变他们悲惨的命运,那就随心使用它吧。”

    语罢,苏季怀中飘出一朵发光透明的海棠花。

    花朵在空中悬浮荡漾,仿佛正在等待苏季的决定。

    苏季伫立片刻后,幽幽长叹一声,低头沉声道: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语声中,海棠花缓缓飘落,再次回到苏季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兮伯吉甫从酒桌上醒来。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狐七的衣服正披在自己身上,旁边郁红枝背上也盖了一件厚厚的棉衣。

    此时,夜已深了。

    恭骨楼里越来越冷。

    楼外已从夏季的黄昏,变成了秋季的寒夜。

    兮伯吉甫把身上披的衣服脱下来,盖在妻子身上。刚欲走出楼外,他忽见一扇房门被推开。

    苏季从里面走出来,说道:“这么晚了,还是别出去了吧。”

    兮伯吉甫露出一脸客气的笑容,说道:“贤兄,我还是第一次在这里过夜,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听到“贤兄”两个字,苏季知道父亲已经忘记晕倒前发生的事情,一切的发展又回到了三十六年前的轨迹。

    苏季望了一眼伏在酒桌上的郁红枝,说道:“不妨叫醒夫人,扶她去客房睡吧。”

    “不必了。”兮伯吉甫笑着说:“夫人睡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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