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放下了手中的鸡,李十二也缓缓站定,二人与那阴长野形成了犄角之势,随时可以围攻上去。
“练家子?”
阴长野负手而立,之后,在白墨与李十二狐疑的目光下退了出去。
一对捕快忽然围住了破庙,他们在阴长野走进去之前便背靠庙墙隐匿了起来,现在,他们对破庙形成围拢之势,弯弓搭箭,没人之间的距离都绝对相等,毫无空隙可言。这些捕快在阴长野的训练下成了一支丝毫不弱于八柱国麾下精锐的弓弩队。阴长野多年追捕犯人的经验告诉他,有些犯人身负奇技,近身擒拿搏击绝非上策,于是这些捕快都被他训练成了弓弩手,剿匪必远匪成了阴长野抓捕案犯的风格。凡是被他捉拿的犯人,没有一人监狱时身躯还完好无损的。
“瓮中捉鳖,岂有不胜之理?”
是的,白墨等人已经没有了退路。庙墙虽然能挡住弓箭的射击,但也成了牢笼,阴长野只需要一直堵在外面,就能耗死他们。
“墨哥儿,怎么办?”
白墨与李十二一起拽着薛矜言躲到了庙墙后面。
白墨皱眉道“先填饱肚子再说。”
烤鸡的香味弥漫在这阴冷潮湿的破庙里,白墨与李十二一起大快朵颐,薛矜言却毫无胃口。
一地鸡骨头。
李十二还意犹未尽的吮了吮手指。
薛矜言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脑袋埋进腿间。
“墨哥哥,我们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情?”
“为什么阴捕头会来抓我们?”
白墨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君之美,非君可以驾驭之物。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在这个世界里。”
“你们听过芙蓉夫人的故事吗?传说在千河万泽的楚国,有一个容貌非比寻常的女子,男人只要看见她的眼睛,这辈子就绝对无法忘记她。芙蓉本与民间的一个穷小子相爱着,但楚国有个大族,熊氏,看上了这个女人,于是就从那穷小子身边把她抢走了。她与熊氏的大公子成亲,生育有一儿二女,已为人妇。然后呢,结束了吗?没有,并没有结束。北方的秦王,那不可一世的帝云寰闻说了她的眉毛,想要亲眼见一见那对令人绝对无法遗忘的眼睛。”
“他函给楚王楚王将芙蓉找到并贡献给他。楚王当然不会同意,熊氏是楚王的本家,楚国的王室只不过是熊氏的支脉而已。于是帝云寰勃然大怒,师伐楚。王不可怒而兴师?狗屁,秦王的脑海里从来没有这句话。因为稍微得罪了一下他而被灭门灭国的人多了。最终,帝云寰攻破了楚都,生生将芙蓉从她的夫家抢了出来,带回天衍四十九城中的太阿宫里,成了秦王的妃子。她亲眼看到秦王手下的士兵把她与熊氏生得那一男二女尽数勒死了,那又如何?她有能力抗争吗?没有。”
薛矜言的脑袋埋得更深了。
白墨道“不管寄期望于谁,只有自己强大,才能真正无所畏惧。坚强一点,衿言。”
薛矜言开始抽泣起来。
“墨哥哥,寄期望于你可以么?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你不会放弃我的,对不对?”
“对。都对,我与你,有什么分别呢?”
白墨表明了心意,冲破了自己意识中的桎梏。是的,她还是个孩子,那又怎样?在这个世界,她已经算是成年。她的心意,又如此真切。
薛矜言终于笑了起来。
她解下了腰间的冻石佩,挂在了白墨那粗陋的破布腰带上。白墨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玉章。
玉章上刻着奇怪的图形,细看之下,像两个正在挽着手跳舞的“巫”字。
“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玉章,现在送你。”
“这真是玉的吗?”
“嗯。”
“这……太贵重了,儿家不能要……”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不要起分别心了。”
薛矜言这才点了点头。
“啵儿。”
一股温热湿润的感觉,在白墨唇间一瞬即逝。
“嘿嘿……”
薛矜言羞赧的低下了头,傻傻的笑了。。、;;,,!!
第一百零八章 前因:上元灯火后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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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十二在一旁摸着自己鼓鼓囊囊的肚子,装作满乎的样子,还打了个饱嗝。
在白墨的手放到薛矜言衣衽上时,李十二才一惊一乍的道:“喂喂喂!!你们俩,这里还有人呢!!!”
“啊,不好意思,我忘了。”
白墨收回了自己的手。
薛矜言的小脸红扑扑的。
李十二摇了摇头,探着脑袋向庙外瞅了一眼。“嘶”地一声,一只弩箭便从门外射了进来,惊得李十二一身冷汗。他也从背后取下自己的短弓,又从腰间的箭囊里掏了一支自制的羽箭,箭头是用石头削成的,但是很尖利。李十二非常娴熟的搭箭一射,秒门外立即传出一声惨叫,之后,更多的箭矢从庙门外射了进来,着实惊得衿言妹子尖叫了好几声。
所幸李十二这一击过后,他自己没有损伤。
门外的阴长野也不着急,这种把猎物熬死的游戏,他最喜欢了。
入夜。
捕快们把守住庙门和一些足以让白墨等人逃生的窗口,便轮班休息。一些差役给他们送来了饭食,以及县令老爷的催促。抓几个小孩子而已,这么大动干戈,县令老爷是绝对无法理解的,阴长野也懒得解释,直接便把县令派来的“钦差”撵走了。作为远近闻名的王牌捕头,他就是这么任性。
白墨一直在着庙门外的一举一动。
第一夜的轮值,反而是最容易找到破绽的时候,他们适应这种作息是需要时间来缓冲的。果然,夜到四更,几个捕快便打起了小差,眼睛迷迷瞪瞪的,像站着就睡着了的样子。【△網。】白墨与李十二对视了一眼,后者会意。
“咔。”
“咔。”
两声脆响,守住西侧窗口的两个捕快便倒了下去。
白墨低声道:“衿言,跟我们一起出去。”
“嗯!”
三个小少年就这样逃出了破庙,一路向南行去。只是还没跑多远,便迎面撞上了一群甲士,这些甲士各个明火执仗,铠甲鲜明,显然不是县令手下的戍军。
白墨等人刚要向后撤走,便看到阴长野带着捕快们从后面包抄了过来。
“中计了!”
白墨与李十二纷纷掏出短刀,掩护着薛矜言向侧面逃去。
“追!”
甲士们与阴长野率领的捕快一同追捕,白墨还是个孩子,况且还带着薛矜言,根本跑不了多快,他们一边跑一边向后射箭,还是被追上了。
“杀!”
白墨大吼一声,与李十二一起且战且退,薛矜言一直在他们两人的包裹保护之下。只是围拢过来的甲士和捕快越来越多,白墨与李十二纵使是白正殇的传人,也坚持不住了。事实上,能跟一群甲士大打出手这么久还不受伤,传出去,这两个小娃娃已经可以算得上江湖里数一数二的好汉。白墨不知道的是,此战过后,杀伐品第六品上便出现了一个名字。
二童子。
就算白墨看到了,也不可能想得出来这名字指的是自己。
“十二!”
“嗯?”
“你带着衿言走,我掩护你!”
“墨哥儿,我……”
“少踏马给老子废话,快!……老地方等我,我会回来的!”
李十二咬了咬牙,便扯住挣扎不止的薛矜言,一路杀将出去,白墨则阻着追兵,给他们拖延时间。
白墨说的老地方,是来到范阳县后,经常与李十二一起打猎的一处密林。
“剜心!”
白墨大吼一声,短刀一旋,便把一名甲士的胸脯处连甲带皮带古挖出了一个窟窿,之后白墨伸手一抓,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便被他抓在手中。
白正殇……你丫活着的时候,一定被人说成是魔道吧?
你发明的招式,太狠了。
剐鳞,开膛,抽筋,剜心。
取珠。
吞金宝箓所记载的武学,名叫屠龙。
越来越多的甲士围拢过来,白墨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确定现在的自己能不能驾驭住这屠龙技的最后一式。
短刀被他换到了左手上。
连李十二,甚至白正殇都不知道,其实白墨是个左撇子。
“取。”
“珠。”
泥土之上满是鲜血,只是夜里,没人看得见罢了。
……
白墨一瘸一拐的走进了那处密林。
林子里静悄悄的。
但白墨对这里的记忆无比清楚,他说的老地方也不是大致范围,而是一个确切的地点。白墨与李十二经常在那里汇合。
白墨开始明白为什么白正殇经常在酒后喃喃自语。
我有屠龙技,世上已无龙。
最后一式,取珠,对凡人来说,太过霸道。这简直不像是武学所能达到的境地。而且,龙有珠,而人无珠,用取珠一式从人身上取下来的是什么东西,就很值得玩味了。
密林深处,有一棵歪脖子树,树上刻着很多最著名的大儒也无法看懂的文字。
白墨走到树前,沉声叫到:“李十二!”
“嗯。”
回应有气无力的白墨产生了一丝不怎么好的预感。
“别找了,俺就在你身下。”
“我说踩到什么了……这么软……”
白墨尴尬的笑了笑,李十二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指甲里满是泥土,一条腿已经动不了了。
“衿言呢?”
李十二的神色阴沉沉的,爬起来以后,一直垂着头,根本不敢正眼看白墨一眼。
白墨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拽着李十二的肩膀,大声喝问道:“衿言呢?!”
“墨哥儿……俺……俺……”
李十二说着,居然哭了起来。
“不许哭!告诉我,衿言上哪儿去了?!”
“墨哥儿,弟弟没用,弟弟没用!她……她被阴长野抓去了!”
白墨如遭晴天霹雳一般,颓然的坐到了李十二身边。
久无一语。
怪不得,后来甲士中夹杂的捕快越来越少,白墨还以为都被自己杀干净了。
怪不得,一直没看到阴长野的踪影。
这阴长野,果然是一名出色的捕头,今夜的每一步,都比白墨走得快。
“我要回范阳。”
“墨哥儿……”
“你就留在这里吧,少给我添乱!”白墨话音刚落,便自觉这话说重了。看李十二身上的伤,他努力过,分明是白墨自己没有算计好。下意识的,就想把错误推给别人。
白墨在心中暗骂道,真特么不像自己的作风。
“十二,我不怪你,只是你现在伤得太重了。”
后来,白墨回到了范阳,四处打探消息。
他甚至多次潜入沈家,真真个打断了沈季平那第三条腿,又把薛掌柜救了出来,但没能探听到薛矜言的下落。
李十二去找了阴长野,阴长野什么都不肯说。
就是在这一年,白墨写下了那首令他自己记忆最深刻的五绝。
明月天心落。
愁丝影寄杯。
上元灯火后。
相忘不相违。
也正是在这一年,对酒水深恶痛绝的白墨迷上了喝酒。
后来白墨在范阳县里,隐去容貌,做了无数最不起眼不会被人注意到的工作,攒到了盘缠,去拜会了鬼谷先生。在鬼谷先生门外,他冻得快死的时候,遇见了他的恩师。
那个不知姓名的糟老头。
而李十二,则在旧燕赵之地四处游历,拜师学武。
既然衿言沈家。
白墨与李十二有了相同的猜测。
他们必须努力让自己变强,变得越来越强,才可能大仇得报。
这是除了穿越外,白墨心中最大的秘密。(。),。+器!,,;,】
第一百零九章 芙蓉夫人 上()
“范阳王……北冥精神!”
李十二重重的把酒盅砸到桌上。当他提到这个名字,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充血变红,仿佛欲滴血而出。
白墨冷笑道:“我迟早会解决掉他,契机即将成熟。”
“如果只是杀了他,我现在就能做到。”李十二的语气愈发阴冷。
“杀人诛心。”
白墨说罢,将酒盅放到桌上,负手而出。李十二跟在他身后。
“伏戏,就是将来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力量。范阳王毕竟是宗室,陛下就算削藩,也是拿异姓诸侯下手,我会借用陛下的力量,但不会企图依靠陛下的力量。”
“墨哥儿,今日本是要庆祝重逢,怎么又想起了那些过去的事情?”李十二喟然一叹。
白墨笑道:“明明是你先提起的。”
……
“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这话对,但是搁在实事儿上,就未必。”
“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想当年那秦王帝云寰,麾下八十万虎狼之师,其势如骄阳一般,照得天下诸侯躲在阴影儿里瑟瑟发抖。然后呢?他并不是唯一的太阳。秦国有一个开天辟地般,以往的世人都不曾听说过的官位,那就是‘次王’,也叫二大王、王下王,那担任次王的人呐,嘿嘿,就是咱们当今的大司马大将军。”
“这萧衍确实厉害,只是……他出名是投了咱们大晋之后的事儿,无论是逼秦王给咱们晋王洗脚,还是后来领兵灭亲,一匡天下,都是投了咱们大晋之后的事儿。当年他还在秦国时,寸功未立,何德何能能做了那秦国的二大王?”
“我听说……”
正谈论着旧事的是两名老者。其中一个,白墨认识,而且交情很深,正是那有点小孩脾性儿的老头子叫孟惑的,另一个,白墨不认识,在这京城里却还算有点名气,白墨记不起来,但这位老者是见过他的。
当时一群士子堵在那丞相府旁的春秋馆前,要天诛了白墨,领头的正是这位老大人,曾一度官拜治粟内史,后来因病致仕,这在寒门子弟中是绝无仅有的高位,故而他下野之后,就成了天下寒门士子心中的太阳,如今在风流品中位列一品第七。
“无师自通”周百通。
只是方才那一直嚼着秦国碎嘴子的人并非这位大儒,而是那一脸得意之色的孟惑。就在前天,这个几十年郁郁不得志的老儒士得到了朝廷的召令,调他去任云西县县令,虽然官不大,还地处偏远,好歹是一地的父母官,孟惑又是初次出仕,自然兴奋得了不得,却在周百通面前卖弄了自己的才学。
周百通装作十分好奇的样子,笑问道:“你听说什么了?”
孟惑压低了声音:“我听说那萧大将军是靠女人上位的……”
“唉,孟老夫子,且勿听信那无稽之谈,你前些天还跟我说那白廷尉是当今陛下的私生子呢。”
“不然呢,如果不是的话,他怎么一下子就当上那好大的官?”
“这里面的事,挺深的。好了,孟兄,可别忘了咱俩老家伙来这里是干嘛的。”
孟惑这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不好意思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讪笑道:“居然把正事忘了,该打该打!来人呐!”
“来嘞来嘞,二位老大人,有相好的么老身给您去叫过来呀?”
孟惑嘿嘿笑道:“把那翠珠给老夫叫下来,喔,留两间客房,今儿晚上我们老哥俩不走了。周兄,你看?”
周百通摆手道:“让琴师过来弹个曲儿听就行。”
“周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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