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漠然地想着，本来她对杜子兰还有一丝愧疚，现在这丝愧疚也烟消云散。十几年的友情，从小一起长大，回忆起过去的二十多年，林枫发现她居然已经想不起来所谓的“幸福体验”。她满脑子都是各种如何厮杀，如何搏斗，如何生存下去的记忆。对于身边这些人来说，灾难发生只是短短三天不到的事情，但对她来说，七个月就像是七百年一样漫长。
看了一眼已经坐起来，和迪恩在前面驾驶台前面比比划划的杜子秋，林枫心里有了最后的决定。她不动声色地坐直：“天没亮我们不能出去，赶紧收拾一下吃点东西。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一定要离开大学城按照预定计划向东边走。”
大卫也醒了，懒洋洋地抱着毯子打哈欠：“看来在怪物堆里过夜没有想象中那么吓人嘛。要我说，反正迟一天也没关系，不如在这里多呆一阵，把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顺便把车好好的改装一下。出了城的话，就不知道下一个城市还有没有这种好事了。”
“对啊，在L市的时候光想着食物，基本没带什么生活用品。我觉得自己都臭了。”
杰西卡苦着脸说，她总觉得身上那股怪物的血臭味道没消。虽然勉强有擦脸和漱口，可是头发几天没洗，已经非常糟糕，油腻腻地缠成了一团。至于她的脸，简直都不想摸了，被寒风吹得全是开裂的口子，手指上面也都是打出的水泡，痛得要命。
“不行。”林枫斩钉截铁一口回绝，“我们一定要尽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为什么？”迪恩奇怪地问，经历了昨晚之后他也觉得只要有这辆车，在城市里过夜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与其冒着危险到处跑，还不如暂时先在一个地方安顿下来，看看事情会不会有转机比较好吧。
“不为什么。”
林枫丢下这句话，就准备去找东西吃。她一贯都是这样的态度，大家早就见惯不惯。可是这一次迪恩有点生气，不禁从后面抓住了林枫的肩膀，想让她转过身来。
可是林枫的反应远比他想象得大，几乎在他的手指刚刚接触到肩膀的一瞬间，她就把一把子弹上膛的手枪顶在了他的脑门上，那眼神几乎是惊恐和恶毒的，迪恩简直以为她准备问都不问的杀掉自己。
“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第一次见到林枫激动的样子，所有人都被吓到了，虽然迪恩的动作看起来是有点无礼，不过远远没到就要杀人的地步吧。迪恩觉得林枫现在的表情和以前见过受了刺激的嫌犯很像，马上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嘿，冷静点，我能做什么。我只是想说，大家已经都是同伴了，有什么事情最好拿出来商量一下。没错，你是很强也很冷静，一路上全靠你我们才能活到现在。但你一个人恐怕也不好办吧，不要总是把我们排斥在外，说出来的话有些事情我们也可以帮忙的。既然以后大家恐怕都要一直在一起想办法活下去，你摆出这种态度又有什么意思？”
迪恩尽量用平静稳定的口气说，他不想刺激到林枫。不过心里也在犯着嘀咕，难道她是同性恋，不喜欢男人的接近？只是拍一下肩膀而已，以前也不是没做过，用得着那么大反应吗。
林枫警惕地看了他好一阵，才慢慢收回枪，没有道歉，勉强挤出一句：“以后你就知道原因了。”
迪恩不禁为之气结，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他是真的不想看见林枫总显得格格不入，好像除了林彦谁都不愿意多说一句话的样子。现在这个临时的小队伍林枫扮演了首领的角色，可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没有人喜欢被呼来喝去冷冰冰的对待。
经过这件事的打岔，没有人再说话，默默地吃了东西，等到天亮确定不会再有怪物出现，一个个都下了车，活动着蜷缩了一晚上麻木的四肢。
就在距离他们不到100米的地方，那辆被砸坏的车子就停在那里，可是里面的人已经连尸体都找不到了，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些变异的怪物带走，地上的大滩血迹清晰可见。大卫已经开始和迪恩，林彦一起抓紧时间修车，杰西卡在给他们打下手。林枫提着枪向那辆车走去，没想到的是，杜子秋也随后跟了上来。林枫见状放慢了步子，等着他走上来。
“哦，没想到你还愿意和我并肩啊。”杜子秋微笑着说。
“不，我只是不喜欢有人走在我的后面，尤其是你这种人。”林枫自己走自己的，看都不看他一眼。
林彦见他们两越走越远。不禁有点担心，站起来问了一句：“姐，你们去哪儿？”
“上厕所。”
林枫不耐烦地回答。林彦听了不禁哑然。他们都是人，吃了东西肯定也要排出来。可这种时候谁敢一个人跑出去找厕所，都是找个开阔的地方露天解决，为了确保安全还得至少两个人一起，一个解决生理问题，一个放哨。队伍里就杰西卡和林枫两个女人，平时都是她们一起，你说杜子秋跟着算什么事情？
林彦还想说点什么，可是林枫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和杜子秋转到大楼前面去了。林彦也有点犯嘀咕，难道姐姐和杜子秋真的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在他出国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绯闻？
他没有看见的是，林枫刚刚转过拐角，就直接把早就藏在衣袖里的手枪亮出来，抵在随后跟来的杜子秋腰上，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说，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你是什么人？”
“我是杜子秋啊，林枫，你怎么了。”
杜子秋好像很惊讶的样子，林枫冷笑了几声，伸手在他的身上一阵乱摸，摸到了一个东西，拿出来在他面前一晃。
“信号弹，用来联系直升机的吧。你从一开始就在说谎，休根本就不是领队，你才是真正的领队。我就一直奇怪，为什么你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好像生怕我们不赶走你一样。其实你就没想过和我一起走吧，杜子秋。”
“啊哈，被发现了呀，也是，我都很奇怪为什么你还忍住没有把我一脚踢下车呢，林枫。”
杜子秋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好吧，看在大家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确不想伤害你，更不想看着你们死，但我又有必须得做的事情，所以呢……”
杜子秋忽然一拳打在林枫的肚子上，脸上依旧带着微笑。
“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让我直接离开比较好哟。”
第33章 暗夜（五）
被狠狠的一拳近距离打在腹部，林枫两眼一阵发黑，身体摇晃了一下，直直地就朝着前方倒下去，被杜子秋一手接住。
“很抱歉，我不想这么做，可是又不得不这么做。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你好像知道一些事情却不肯说出来，不过还是最好小心点，越是这种时候，人类反而更可怕。”
杜子秋在她耳边低声说，随后将她用力推开，从她的手中拿走了那颗信号弹还有手枪，摆了摆手，大步绕过一堆废墟，抓住一栋民居的后墙准备翻过去。人已经上了墙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林枫。
“子兰的事情，我明白你没有什么必须的义务，可这不能阻止我对你抱有恶感。想想要是这种事情发生在林彦身上，你会怎么想。”
说完，他一撑墙头，消失在了围墙的另一边。
林枫按着还在抽痛不已的腹部，咳嗽着斜倚在墙壁上，与其说是恼怒，倒不如说是“啊，果然这样”的感觉。从遇到杜子秋开始就觉得他的表现很奇怪，如果他真的怨恨自己害了杜子兰想要报复，压根儿就不会把敌意这么明显地表现在脸上，而是应该更深的隐藏在心里。记忆中的杜子秋，虽然谈不上心机深沉，却从来不是一个感情冲动毛毛躁躁的家伙。他好像是故意表现出处处针对她的样子，在被她质问之后干脆直接撕破脸离开了。
甩了甩头，林枫决定不去管杜子秋想干什么了。反正他谈不上有什么善意，却也不像是有恶意。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警告？示警？末世里怪物固然可怕，但失去了道德和法律束缚的人类却比怪物可怕一万倍。
杜子秋到底在L市遇到了什么？在他们没有办法触及的另一半城市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枫无意去追赶杜子秋，思考着这些问题。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她总有一种预感，杜子秋的背后一定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姐？姐？你怎么了？”
那边林彦见他们两个人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不禁开始担心起来，端着枪小心地绕过来，轻声叫着林枫。林枫这才从沉思里惊醒，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后回答：“没事。”
“咦，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杜子秋哪儿去了？”林彦见林枫一个人回来，奇怪地问。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一个想法——该不会是林枫觉得杜子秋很碍眼，直接把他杀掉了吧？现在的林枫，不管做出什么事情来林彦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从他的表情就能猜出林彦在想什么，林枫没好气地说：“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人，袭击了我之后抢了枪跑了。”
“什么？”
林彦没想到居然是杜子秋先动手，这一下真着急了：“他怎么这样！”
“别管这些了，没有被他偷袭杀掉算我运气好。”林枫走到车子边，“怎么样，还需要多久能修好？”
迪恩三个人都看见林枫一个人回来，表情还很难看，第一时间想到的可能都和林彦一样，林枫该不会是把雷克斯给杀了吧，她可不像是那种允许一个抱有敌意的家伙留在身边的人。结果却听见林彦在问杜子秋为什么要一个人跑掉，都大吃一惊。
“不可能吧，这种时候，就是白天也很危险，先不说随时都有可能撞到怪物堆里去，万一遇到几个不怀好意的幸存者也够呛。”迪恩完全不明白杜子秋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有人不和团体一起行动而是单枪匹马的跑掉找死呢？
“哈，大概那家伙以为自己是超人，可以独闯龙潭吧。”
大卫一边修车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尽管他觉得杜子秋这个人还不错，但毕竟相识不久。而且，和迪恩一样，他也觉得队伍里从东方来的人太多了一点都不好。那家伙身手不错长得还挺帅，万一林枫和他怎么怎么了把自己一脚踹了怎么办？要知道，他可不是什么强力的战斗成员。
“别管他，他一直在说谎，我从他身上搜出了用来联系的信号弹。恐怕有什么人在隐蔽的地方等着接应他。”
林枫的枪被杜子秋拿走了，她又去找了一把合手的，一颗一颗上子弹。
“什么？”几个人一起叫道。
“大概他才是袭击我们那些人真正的领队……或者是监视者之类。算了，反正人都跑了，我们估计是别想找到他。还是赶快把手上该做的事情做完，离开大学城比较好。”
试完了枪，林枫比划了几下觉得还行，顺手把枪插进皮带，去检查车里还有多少油了。
“嘿，嘿，等等，你怎么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那家伙要是可以和L市那边的人联系，我们就更应该找到他了！怎么能不管不问地让他跑掉？”
大卫激动地站起来，上下挥舞着沾满机油的手，大声地叫着。
林枫瞟了他一眼：“找到他又怎么样？让他把我们都带到L市去？那里就安全了？你觉得如果他没有说谎，L市现在是被少数几个人控制着。他们会放过我们车上的物资和武器吗？这种时候，只要失去了武器，就和等死没区别。别做梦指望别人来救命了。”
大卫一时语塞，这几天一直在外面跑来跑去，没有片刻安宁。危险的时候总是希望可以往人多的地方走。大学城几乎已经被毁掉了，就算是有活着的人，也逃的逃，死的死，白天的时候更是不知道藏在哪里。但L市不一样，那里虽然已经被炸掉了半个城市，可还有半个是完好无损的。那半个城市前面是大河，桥已经毁了，怪物应该过不去。而背后又是一座大山，全靠一条长长地隧道通行。只要守住那条隧道，城市就应该是安全的。
他想着那里的食物一定比较充足，而且，去了那里的话就可以不用在外面一直逃命，晚上也可以进屋子睡床了。林枫说的那些他暂时就没有想过。
“我觉得，L市活着的人恐怕不会喜欢看见又多了几个消耗食物的家伙。现在的食物和水都是吃一点少一点。再说了，那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我们完全不清楚。”
林彦附和着说。
“怪物虽然要杀我们，那是因为它们已经不是人类了。可是人类袭击我们，只是因为他们想要我们的东西和车子。我不赞成贸贸然地就跑到L市去。”
“但是！”大卫还有点不服气，小声地嘀咕，“出了大学城上了高速公路又怎么样，前面究竟是个什么现状我们不是一样也不知道吗。”
“行了伙计，这一切都得先找到那个跑掉的家伙再说，天知道现在他已经溜到哪儿了，还是抓紧时间修车吧！”
迪恩拍了拍大卫的肩膀。大卫想了一阵，不得不垂头丧气地蹲下继续修车。有什么办法，现在除了跟着林枫一条路走到底，他也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了。看着不远处地上残留着的血迹，自我安慰地说至少他还活着，和那些一开始就死掉的家伙一比，真的不错了。
趁着大卫在修车，林枫嘱咐杰西卡和林彦帮忙顺便放哨，她和迪恩两个人又去周边的几件杂货铺扫荡了一圈。但基本上里面已经都空了，恐怕是被活着的人搬走了。
“自从到了这里还真的没有遇见什么幸存者，不知道他们都藏在哪里，为什么不敢出来。”迪恩一边在满地乱七八糟的垃圾里翻找，一边自言自语。
“一般人哪里有胆子敢出来，恐怕都是躲在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发抖吧。再想想进来时候我们看见的那些人头，换成是你，晚上有乱叫乱跑的怪物，白天又有拿着电锯杀人的疯子，你敢随便一个人跑出来吗？”
林枫不冷不热地回答，拿不准杜子秋到底是什么来头私底下有什么打算，还是让她心情有点不好。
迪恩没有回应她，快速搜索了几圈，耸了耸肩：“没有东西了。见鬼，昨天雷克斯那家伙出去转了一圈，他是从什么地方搞到东西的？”
“你忘了他回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血，恐怕是从活人那里抢的吧。”
林枫回答说。
两个人一无所获地回来了。白天的城市看起来好像很安静，除了到处都破破烂烂之外没有任何异状。然而经历了警察局地下惊魂事件后，他们已经不敢随便地跑进那些看似没有人的大楼和屋子，更不敢走得太远。搞不好就有活着的什么人躲在隐蔽的地方想着抢他们的车子呢。
最后他们把附近停车场里所有车子里的油都想办法弄了出来，把装甲车的油箱灌得满满的。这种车异常耗油，能够多带一些油走就尽量多带点吧。
到了下午2点多的时候，车子终于修好了。几个人顾不上吃饭和休息，急忙上了车。以前那辆运输车早就被他们拆得只剩一个空架子，什么都没留下。到了高速路的路口，林枫和林彦下车去检查了一下，炸药还是好好的，没有被破坏，不禁松了口气。他们也想过万一留在这里的炸药被人弄走了怎么办，可是实在没有多余的人分散出来查看。尽管只用了一半的炸药，不担心遇到这种事情无计可施。但不用再重新装一次炸药还是不错的。
计算好了距离，为了安全大卫还谨慎地把车子倒出了几百米的距离。林枫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遥控器。
先是几秒钟的沉默，然后远处爆出了巨大的响声，耀眼的火光直冲天际。好几辆被冲击得变形的汽车飞上了半空，在气浪的推动下翻滚出了好远。
“呀呼！太好了，路通了！”
几个人都趴下等待爆炸过去，大卫第一个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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