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关系因此恶化,导致战争脚步越来越近,双方的战争准备也必将如火如荼,由此不难预见,圣主和中枢为了增加战争的胜算,为了扭转自己在政治上的困境,十有**要以优厚条件招抚二李,如此一来双方皆大欢喜,二李如愿以偿重回中土,而圣主和中枢不但因此得到了一支强大的军队,还因为收复了失去三十多年的疆土而威权大增,而这两点都可以增加中土在南北战争中的胜算。
韦福嗣之所以不赞成,是因为此计出自裴世矩,成功了,获利的是圣主和中枢,而二李既然接受了圣主的招抚,当然会对圣主俯首听命,被圣主所控制,如此则齐王与二李之间的合作就难以为继了;此计如果失败,齐王损失惨重,北上大计严重受挫,未来一片黯淡。
韦福嗣的反对在二李的预料当中,不反对如何讨价还价?
“当阳公的担心在情理之中。”李风云打开案几上的地图,伸手指向了某个位置,“虽然某有一定的把握突破突厥人的阻击,渡过闪电河,进入松漠,但接下来某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杀到古北口,从安乐郡得到粮草武器的支援,否则大雪一下,某即便退守松漠,依据广袤的平地松林与诸虏周旋,亦难以坚持。”
韦福嗣望向了地图,看到李风云所指的位置,正是古北口长城。
古北口长城修筑于北齐天保六年(公元555年),当时南北关系也很紧张,文宣帝高洋为此耗费巨资修缮长城,史城“北齐长城”。北齐长城西起代北西河(陕西榆林)的黄河岸边,东至辽西的临渝关(山海关),全长大约三千余里,其中大部分城墙均由前朝所建,修葺加固即可,而小部分则属于新建工程,其中就包括位于燕山东南麓的古北口长城,否则以高齐一国之国力,在内有三足鼎立、外有突厥威胁的不利处境下,根本就无力完成这一巨大工程。
古北口长城位于安乐郡境内。幽燕地区有四个郡,最大的是涿郡,其次是渔阳郡和北平郡,而最小的就是安乐郡,其范围尚不足涿郡的一个普通县。之所以保留这样一个小郡,就是因为安州失地这个历史耻辱的存在,而圣主以此来表明自己的决心,在他的主政期内,务必收复失地,洗雪耻辱。
安乐郡,一个弹丸之地,突然就跃入了韦福嗣的眼帘,变得非常醒目。
李风云的意图很清楚,他和李子雄并不想独揽功劳,收复安州失地的功劳可以与齐王平分,如此三方之间的利益会捆绑得更为紧密,未来二李即便以安州失地来换取圣主丰厚条楸的招抚,也必须经由齐王居中斡旋,也就是说,三方合作不但不会因此而破裂,反而因此加强了,形成休戚相关的利益共同体了,而这显然正是齐王所需要的,但问题是,齐王是否愿意加入东进出塞之策的实施?如果他参加了,而此策又失败了,齐王就完了,一点挣扎余地都没有。
当然,风险越大,收获也越大,关键就是齐王有没有行险一搏的勇气和决心。
兹事重大,韦福嗣做不了齐王的主,也不能代替齐王拿主意,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说服齐王,所以他必须知道二李的全部谋划,评估此事的胜算有多大,只要有一半胜算,他就有信心说服齐王。
“难道你们改变了主意,想让齐王暂时放弃北上,先找个理由进驻安乐郡?”韦福嗣沉思良久,忽然问道,“但是,安乐郡平安无事,无贼可剿啊?”
李子雄望着面露疑惑之色的韦福嗣,眼里掠过一丝鄙夷。韦福嗣不擅兵事,并没有看到齐王在这个计策中的重要作用。
“齐王不但要北上,还要迅速北上,跟在我们后面出长城,直奔怀荒,帮助我们牢牢牵制住突厥人,给我们创造突破闪电河进入松漠的最好条件。”李风云指着地图,耐心解释道,“兵贵神速,我们出了松漠就横扫安州,乘着奚人措手不及之际,烧杀掳掠,杀他个落花流水,并派出一部先行抵达古北口,确保退路。”
“但是,奚、霫、契丹三族很快就会联合起来展开反击,而突厥人也会出兵相助,我们内无粮草,外无救兵,难以支撑。这种困境下,齐王必须在怀荒、御夷一带做出攻击态势,以帮助我们继续牵制住突厥人,阻碍和迟滞突厥人的支援速度,如此便能给我们赢得击败三族联军的时间。”
“只要我们在决战中击败了三族联军,我们就有了喘息之机,即便突厥人匆忙而来也无力回天了,因为三族大败军心涣散士气低迷,短期内肯定无法再与我们打一场决战。”
“接下来我们能否坚持下去,并扩大战果,占据和控制安州,就要依赖于两个条件。”李到这里神色凝重,目露忧色,“我们需要上苍的眷顾,如果天公作美,今年冬天大雪连绵,给我们赢得了足够的巩固战果的时间,赢得了足以让中外大势发生变化的时间,我们的东进出塞之策就有成功之可能。反之,战事不断,过度消耗,我们的处境就非常不利,毕竟我们在塞外没有朋友,只有敌人,没有一段充足时间的休整,后果可想而知。”
“我们攻陷安州必定会推动中外大势的变化,但这个变化需要时间,而时间越长,变数越大。”
“对东都来说,这是在即将爆发的南北战争中建立更大优势的难得机遇,安州必须收复,而收复有两种办法,一是以维持南北关系稳定为借口,出兵剿贼,乘机占据安州,以强硬姿态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牢牢掌控南北对抗中的主动权,如此我们就完了;其次是暗中招抚我们,暗中给予支援,借助我们的力量来混乱塞外局势,牵制突厥人和东北三族,继而给圣主的第三次东征创造条件,一旦东征大捷,远东诸虏臣服,则中土同样掌控了南北对抗中的主动权,必然要积极进行南北战争的最后准备,如此我们的目的就能达到。”
“对突厥人来说,安州在南北对抗中至关重要,安州不能失,安州失了就等于失去了东北三族,而与东北三族的联盟破裂后,突厥人伸向远东的‘手’就被斩断了,就无法结盟远东诸虏,无法借助远东诸虏的力量扩大自己在南北对抗中的优势,所以突厥人肯定要夺回安州,而突厥人夺回安州无非两种办法,一是亲自出兵,以强悍实力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二是给东北三族以强有力的支援,同时向中土施压,借助他人的力量铲除祸患。”
韦福嗣听懂了,因为二李东进出塞,中外大势发生变化,齐王北上戍边的重要性完全体现出来。齐王坐镇怀荒,不论对东都还是对大漠牙帐,都是一个不可低估的威胁,齐王事实上拥有了影响中外大势走向的实力,而这种实力所产生的影响必然可以给二李以巨大帮助。
“既然齐王北上,那么谁在安乐郡给你们以支援?”
这个疑问必须弄清楚,虽然韦福嗣估猜到裴世矩可能暗藏后手,但裴氏父子都西行而去,如此机密大事,裴氏父子又能托付给谁?
“幽燕走私有两条渠道,一条在燕北,一条就在安乐郡。安乐郡的对面就是安州故地,现在虽然是奚人的地盘,但因为历史原因,大量的汉人、突厥人、鲜卑人等诸种部落混杂居住,都在那块地方生存繁衍,且与幽燕境内的同种部落保持着密切往来,也正因为如此,燕山南北商贾如云,回易量非常大,走私也就应运而生。”李风云答非所问,“我们杀进燕北,断绝了燕北走私,那么安乐郡这条走私渠道必然异常火爆。”
在幽燕这块地盘上,谁控制走私渠道?幽燕豪门。那么谁又能说服幽燕豪门,通过安乐郡这条走私渠道,暗中给二李以支援?当然是冀北豪门。那么谁能说服冀北豪门全力支持东进出塞之策?
韦福嗣恍然大悟。原来李风云爆出宋子贤阴谋行刺圣主之秘密,二李献计齐王赶赴博陵剿贼之原因,尽在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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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三章 讨价还价
李风云步步设计,环环相扣,算无遗策,让韦福嗣有一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疲于应付、极度无力感,尤其让其心惊的是,大家都深陷局中懵然不知,都被人牵着鼻子走,唯有李风云未卜先知,常常料敌于先,这是为什么?这里面又隐藏着何等玄机?
韦福嗣从二李的讲述中知道,李风云爆出宋子贤阴谋刺杀圣主的秘密,是在裴氏父子渡过巨马河西去之前,那时东进出塞之策还没有出来,两者之间按道理没有必然的联系,但现在两者之间却联系紧密,这是为什么?是巧合还是早有谋划?如果是早有谋划,那这个谋划来自李风云,还是来自裴世矩?换句话说,现在,李风云和裴世矩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是裴世矩控制李风云,还是李风云在算计裴世矩?
如果从“东进出塞”之策的角度,去认真审视李风云和裴世矩之间的关系,不难看到双方之间实际上已经产生了严重的矛盾和激烈的冲突,否则裴世矩断然不会给李风云挖这么大的一个“坑”。在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的困境下出塞作战,如果李风云不能创造奇迹,必死无疑,这说明什么?说明裴世矩已经对李风云动了杀机。
不论过去李风云和裴世矩之间的关系有何等亲密,也不论李风云这颗“棋子”在裴世矩的大布局中有何等重要,那都是过去式了,现在李风云实力大增,野心膨胀,翅膀长硬了要展翅高飞了,不再对裴世矩言听计从,也不再为裴世矩冲锋陷阵舍身赴死了,他有他自己的利益诉求,于是双方必然产生激烈冲突,裴世矩失去了对李风云的控制,而李风云一旦失控,对裴世矩的威胁太大,这或许就是裴世矩决心诛杀李风云,置李风云于死地的原因所在。
韦福嗣越想越是心惊肉跳,甚至有一种全面失控的恐怖感。
齐王之所以与李风云形成默契,展开合作,不是因为李风云有几万乌合之众,而是因为李风云的背后有河北豪门,有裴世矩,有庞大政治势力的存在,但人是会变的,李风云过去听裴世矩,现在可能不听了,却依旧打着裴世矩的“大旗”坑蒙拐骗牟取私利;李风云过去要依赖齐王生存发展,现在可能要倒过来了,踩着齐王的肩膀去实现自己的野心。
当然,这都是没有根据的胡乱猜测,源自内心的恐惧,实际上任何一个人如果被对手算计得死死的,始终被对手牵着鼻子走,都会无助无奈无力,都会恐惧,而像韦福嗣这等高高在上的大权贵,陷入这种被动处境,更是难以接受,必然会想方设法展开反击,竭尽全力摆脱对手的控制。然而,面对李风云和裴世矩这等近乎妖孽般的对手,韦福嗣亦是一筹莫展,无计可施,只能被动应对,疲于应付。
韦福嗣思前想后,反复权衡,最终还是接受了二李的提议,即刻进入博陵剿贼,与冀北豪门默契配合,利用宋子贤阴谋刺杀圣主一案,先把眼前唾手可得的利益拿到手再说。
这件大案爆发后,单独依靠冀北豪门的力量处置这一政治危机,难度有些大,毕竟冀北豪门对手太多,大家一窝蜂地扑上去,刀枪棍棒齐下,冀北豪门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招架,肯定被揍得鼻青脸肿,损失惨重。现在齐王进入博陵,抢在危机爆发前介入其中,联手冀北豪门一起应对危机,局面就大不一样了。
齐王是圣主唯一的嫡皇子,就算父子反目那也是圣主的家事,而其他人一旦插手其中,不分青红皂白攻击齐王,那性质就严重了,后果可想而知,所以危机爆发后,冀北豪门的对手们在圣主没有明确表态前,谁都不敢动手,只能围在一边磨刀霍霍。
圣主如何表态?如果借题发挥,严厉打击冀北豪门,首先父子两人就要正面对峙,而圣主施加的压力越大,冀北豪门欠齐王的人情就越大,这等于帮助齐王赢得冀北豪门的支持,帮助齐王扩大政治实力,这种蠢事圣主是不会干的,再说圣主也不会一怒之下失去理智,上当中计与冀北豪门撕破脸。只是危机终归要处理,冀北豪门总要为此付出一些代价,所以圣主急切间也难以找到两全其美之策,倍感棘手,而齐王的出现恰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给了圣主“圆满”解决这一危机的办法,以“父子和睦”为借口“轻拿轻放”,如此既化解了危机,又赢得了冀北豪门的人情,还破坏了齐王的叵测居心,一举多得,皆大欢喜。
至于二李提出来的齐王迅速北上怀荒之建议,韦福嗣原则上同意,毕竟齐王北上戍边的阻力太大,如果仅仅依赖北疆局势和南北关系的变化来迫使圣主和中枢不得不做出齐王戍边的决策,实在太被动,变数太大,所以齐王必须化被动为主动,必须主动去推动北疆局势和南北关系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而若想做到这一步,前提就是果断迅速北上,根本不给圣主和中枢阻挠和反对的时间,先既成事实抢占先机再说。
“某现在无法给你们准确的答复,因为齐王何时北上,选择哪一条路北上,都要根据形势的发展而具体商定,我们在这里纸上谈兵毫无意义。”
韦福嗣此言一出,李风云和李子雄就知道他的真实意图了,这是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了。
二李若想抢在大雪来临之前杀进安州故地,时间已非常紧张,现在是八月中,满打满算还剩下两个月时间,而齐王若要完成牵制突厥人的重任,就必须抢在九月中之前抵达怀荒重镇,否则二李必然受阻于塞外,这是显而易见之事。
李风云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以目前北疆局势而言,圣主和中枢暂时还不会返回东都。以某的估猜,圣主和中枢的返京时间,应该是在联盟大军出塞之后。如果齐王打算在圣主返京之后,再北上怀荒,那就太迟了,根本无法给我们强有力的支援。”
言下之意很直白,此计对中土有利,所以圣主和中枢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冷眼旁观,如此必然会在齐王北上一事上持默许和纵容态度,齐王北上的阻力远没有韦福嗣想像得那般艰难。
李子雄也及时补充道,“东之策能否完成第一阶段的关键,就在于兵贵神速,就在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塞外诸虏一个措手不及,一旦我们在塞外受阻,迟迟不能进入安州,则大事去矣,此策已经不是能否继续实施的问题,而是基本上失去了实施之可能。”
韦福嗣犹豫了片刻,坚持自己的意见,“某反对你们出塞,齐王也未必会同意你们实施这一计策,虽然困守飞狐对你们来说非常艰难,但相比出塞作战的巨大风险,某宁愿你们困守飞狐,毕竟齐王北上后,双方还有默契配合逆转危局的机会,而你们一旦全军覆没于塞外,不要说机会了,什么都没了。”
李子雄还想劝说,李风云果断举手阻止,直截了当地提出了条件,“当阳公,联盟大军不可能全部出塞,某也不可能率十几万人马北上征伐,某更不可能在形势尚不明朗的情况下孤注一掷,自掘坟墓。”
韦福嗣顿时松了口气,他要的就是这句话。你们可以出塞送死,但你们不能断送了齐王的希望。联盟大军一分为二,你们带精锐出塞作战,行险一搏,成功了,齐王也有功劳,皆大欢喜,反之失败了,也不会影响到齐王继续实施“北上大计”。
不过问题也随之而来,李风云出塞了,李子雄也要浴血塞外,那么谁来掌控留守飞狐的联盟大军?这支留守军队能否与齐王达成默契,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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