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烟》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飞烟- 第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床园住
祁家妈妈在旁边看得爱到心眼儿里去,她向来喜欢男孩子,阿适少爷虽然可爱,毕竟太过顽皮,常常闹得人头疼,这孩子却是说不出的可人,任谁看了都情不自禁地喜欢。维莘也很喜欢他,觉得这样乖巧可爱的宝宝才适合做她的弟弟,比那个总是闹得鸡飞狗跳的殷适好太多了。
殷适还没感觉到自己所受的宠爱已经降级,满心都是对这个小孩的好奇,盯着他左看右看,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就伸手去捏捏他的脸蛋,咦,嫩嫩的,滑滑的,还会变红,真好玩哦。捏一下,又捏一下,那孩子向后躲,他就向前凑,看着那晶光闪亮的大眼睛里浮起水波,照出了他张着大嘴的模样……
“啪”,维莘的手打在殷适手背上,怒道:“你干什么!”伸手把男孩揽在怀里,怜爱地亲了亲,又瞪着殷适道:“干么欺负人?他刚受了惊,还没缓过来呢,你离他远些。”
殷适有些不高兴,维莘喜欢这个小孩,他也喜欢呀,喜欢他才欺负他呢,真是的。他又凑上前去,维莘推了他一把,不许他靠近,他只好委屈地向祁家妈妈道:“祁妈妈,我也要抱他。”
祁家妈妈微笑道:“他还病着呢,等过几天好了再跟你一起玩,好吧?”
祁如云道:“阿莘,你去收拾一间屋子,给这孩子住吧。”
阿莘道:“我带他睡好不好?白天受了惊,怕晚上会发烧。”
殷适道:“他是男孩子,不能跟你一起睡!”
阿莘瞪他一眼道:“他还小呢,没关系。”
殷适恼道:“那我要跟你睡,你为什么不答应?”前些天有一回他磨着阿莘讲故事,听得津津有味舍不得离开,想在她屋里一起睡,被赶了出来,阿莘的说辞便是“你是男孩子,不能跟我睡!”
阿莘道:“他跟你怎么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阿莘看看他,又看看怀里的可爱娃娃,一时倒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只好强硬道:“就是不一样。”
殷适涨红了脸,大声道:“阿莘姐姐偏心!”
祁家妈妈忙抱了他安慰,殷适咬住牙瞪对面的男孩,心里委屈,脸上却是不服。
其实两个男孩年龄相近,只是一个由于天天上山下河晒得黑黝黝,整个儿一个皮猴儿,一个白白嫩嫩好象水豆腐,乖巧可爱招人疼,祁家三口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还是决定不偏不倚,让男孩在殷适房里睡,祁家妈妈睡在他们外间,一起看着两个男孩。

嘉止

次日一早殷适是抱着别人醒过来的。
昨晚祁妈妈排好了两个枕头,让两孩子并头睡,结果殷适一会儿摸摸人家的脸蛋,一会儿捏捏人家的鼻子,一会儿手脚并用爬在人家身上,终于那个一直忍耐的小孩被惹毛了,张嘴咬了他一口,别看这孩子一直不言不语,发起狠劲来可着实惊人,殷适惨叫一声,当时眼泪就下来了,拎起胳膊来看,整整齐齐一圈牙印,鲜血四溢。
祁妈妈被哭声惊动,过来一看,也吓了一跳,忙抱了殷适抚慰,赶紧给他包扎伤口,殷适胳膊疼,心里更是委屈,他对这孩子毫无恶意,只是顽皮好动,想跟他交朋友,偏他对自己不理不睬,于是他只好变本加厉地逗弄他,其实也无非是想引起他的注意,让他陪自己玩而已,这下可好,目的是达到了,可惜效果恰恰相反。
殷适靠在祁妈妈怀里大哭,那个孩子蜷在床角也哭,殷适是雷声大雨点小,那孩子却是声音小泪水多,眨眼间就把小睡衣哭湿了一片。
两下里一比较,祁妈妈叹了口气,谁也舍不得责备,只好自己躺在中间,两个孩子一边一个,搂着他们睡了。
殷适睡觉也不老实,张手张脚地攀在祁妈妈身上,一时碰到了那小孩的身体,发现他也紧紧依在祁妈妈身边,顿时觉得自己的“所有权”受到了侵犯,再加上刚才的咬臂之恨,对这漂亮娃娃好生不满,用力把他从祁妈妈身边推开,那孩子眨着大眼睛看他,也不言语,大滴大滴的眼泪却涌了出来,小身体一抽一抽,慢慢退缩到床边,孤苦伶仃的样子,祁妈妈哪禁得住这个,忙把他搂在怀里疼爱,又呵责殷适两句,殷适恼了,也扁嘴装哭,可惜他向来不是个好哭的孩子,眼泪想召也召不出来,急得脸通红,逗得祁妈妈倒笑了,摸着他的头安抚他,殷适便又恃宠而娇,挤到祁妈妈怀里,把新来的孩子顶一边去,险些掉下床,祁妈妈生气了,按住殷适命他睡觉,自己把另一个孩子抱过来放在床里,小心地隔开他们俩,殷适又闹腾了一小会儿,终是白天累得狠了,很快睡了过去,屋里这才安静下来。
一夜无话,早晨殷适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压在一个软软的东西上,低头一看,原来怀里抱了个人。
祁家妈妈一早就要起来做家务准备早饭,新来的小孩离开了她温暖的怀抱,不知不觉就往旁边靠,一直靠到另一个温暖的身体旁,依偎着继续睡,殷适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抱着一个肉乎乎的抱枕,而且温度还挺高。
殷适奇怪地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放声大叫:“祁妈妈,祁妈妈,他发烧啦!”
新来的男孩这一病就是好几天,祁先生读书多,粗通药理,亲自给他开方子配了药,小心调理着,终于慢慢好转。殷适见他病着的时候显得极是弱小可怜,不免激发了天生豪气,不但不再跟他争夺祁妈妈以及阿莘的宠爱,还尽心尽力地照顾他,怕他病中寂寞,经常陪在他身边跟他说话,有时翻跟头、做鬼脸给他看,有时采花摘果送给他,好似夏日的阳光一般明朗,照亮了阴沉的大屋,也照亮了所有人的心。
祁先生每天都来看望新来的小孩,温和地对他说话,终于有一天,他再问孩子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听到一个低沉轻柔的童音回答:“嘉止。”
祁先生一时没反应过来,旁边的殷适高兴地叫了起来:“他说话了!他不是哑巴!”
阿莘白了他一眼道:“他本来就不是哑巴!”
祁先生很高兴,取了桌上的纸笔写下两个字,问道:“是不是这个嘉止?”
嘉止看了看,点点头,祁先生捻须摇头,长声吟道:“文王嘉止,大邦有子。大邦有子,伣天之妹。好名字,好名字。”
殷适好奇地道:“什么之妹?他是妹妹么?”
祁先生笑道:“这是诗经大雅里面的句子,嘉止的名字应该是出自这里吧。”边说边看看嘉止,果然他轻轻点头。
祁先生心中一动,朗声道:“诗云:「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他念到这里,顿了一顿,嘉止接着背道:“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
祁先生一喜,又道:“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
嘉止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
祁先生大喜,伸手扶住了嘉止双肩,又细问了他几个问题,嘉止从容不迫,对答如流,年纪虽小,风度却是不同,祁先生喃喃道:“高人啊,高人啊。”
殷适奇怪地问道:“嘉止高么?”心想他明明比我还低一点。
阿莘道:“笨!爹是说他学问高。”r
祁先生道:“不是说他,是教他的人。”再问嘉止从何而来,师从何人,嘉止却又闭口不言了,祁先生也不再追问,叹息几声,只是从此便待他不同。
等嘉止身子大好,祁先生便命女儿把书房收拾出来,亲自教两个孩子读书。
殷适五岁启蒙,要说书也念了不少,只不过他性子粗疏,又极贪玩,课业进步却是极慢,常常左耳进右耳便出,此番借病逃学,越发没了管束,单只把玩耍当作第一要务,毫不懈怠。先前祁先生怜惜他大病初愈,也不逼他,如今见他欢蹦乱跳,早已好得利落,便不再姑息,下决心认真教导起来。
每日里读书练字,背诵古文,嘉止倒还没什么,殷适却深以为苦,身体坐在书桌前,眼睛却溜到了窗子外,花瓣飘飞,他的心也跟着飘飞;小鸟儿振翅,他的心也翱翔无边,屁股底下像扎了钉子,坐立不安。
祁先生见他如此,叹道:“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心如脱缰野马,一放难收。”阿莘不说话,找了母亲栽衣的尺子出来,放在桌上,殷适先还不知她要做什么,待自己又乱动时,被阿莘提了起来,喝令伸出手掌,紧接着木尺便“啪”地打在手心,痛得他跳将起来,阿莘寒着脸道:“教不严,师之惰,我不能让爹爹一世英名毁在你手上。”
殷适虽常因为顽皮而挨阿莘的骂,却还从未见过她如此严肃,顿时被震住了,含泪坐下,再不敢乱说乱动,祁先生教的课文,也老老实实背诵,直到课习结束,阿莘拉过他的手,看看已经红肿了,伸手轻轻给他按揉,自己眼圈儿红了。
殷适小心翼翼地道:“没事,已经不疼了。”
阿莘道:“你不疼,我疼!阿适,你以为姐姐愿意打你么?打在你手上,疼在我心里啊。可你是一个男子汉,将来要出人头地、建功立业的,现在只知道贪玩,不学习不懂道理,将来可怎么能行?”
殷适哪里想得到那么远,听她这么一说,倒惊慌起来,阿莘摸了摸他的小脸,又道:“你看嘉止,跟你差不多大,为什么人家就能好好学习,你就不能呢?”
殷适瞧瞧嘉止,正认认真真地写字,祁先生留的十篇大字,已经写完了一半,字迹端正,满篇秀丽。
“我……”殷适觉得做好孩子太难,上一个时辰的课动都不动,写十篇大字气都不喘,真是……不简单啊。
“难道你比不上嘉止?”阿莘察言观色,知道小男孩都好胜,便用这个激他。果然殷适立即沉不住气了,叫道:“我哪里比不上他?我比他强得多!”
嘉止斜过眼睛瞟他一下,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殷适跳了起来,怒道:“不信咱们就比比!”
嘉止不说话,神情却似笑非笑,殷适额头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道:“我一定学得比你好!”
阿莘笑道:“好啊,姐姐就喜欢聪明能干的好孩子,每天谁背书背得快,写字写得好,姐姐就做点心给他吃。”
阿莘做点心的本事远超过祁妈妈,年纪虽小,已颇有独到之处,殷适的口水立即就冒上来了,刚要说话,一只白玉般的小手递过一叠写满字的宣纸,嘉止笑眯眯地道:“阿莘姐姐,我写好了。”


和好

回家的路上,殷适大声唱着歌,满心快活,小胖时前时后地跑来跑去,突然它停了下来,在路边嗅嗅,抬头“汪”了一声。 
殷适问:“怎么啦?” 
“汪汪!”小胖大声吠叫,探头往山道边的沟里看,脚下的沙土松脱,哗啦啦向沟里落去,吓得小胖急忙后退。 
殷适走到沟边一看,前几天雨水大,把沟边的沙土冲垮了好几处,其中一处似乎是新塌下去的,透过茂密的长草,看到下面沟底树丛中有个白色的影子。 
小胖又叫了几声,下面传来微弱的哭声,殷适一愣,这声音,怎么好象…… 
“谁在下面?” 
哭声大了一点,却没人回答,殷适迟疑地叫道:“嘉止?” 
哭声停了一下,一个颤抖的声音答道:“我在这里。” 
殷适奇怪地问道:“咦,你跑到沟里做什么?” 
“我……我追不上你,走着走着,就掉下来了……”嘉止的声音很微弱,带着哽咽的哭音,此时天色将晚,夜风微凉,沟底更是昏暗,杂草丛生,蚊虫甚多,他们离开家已经两三个时辰,如果他是早就掉下去的话…… 
殷适突然觉得很后悔,嘉止刚来,对这里不熟,一个人乱走,当然容易出事了,他那么笨,掉到沟里也爬不上来,一个人在荒凉的山沟里哭,多么可怜。 
“你别怕,我来救你!”殷适丢下装了蘑菇和石头的口袋,看准地势,攀援着沟边的矮树长草向下走去,这里沙土松软,他一脚踩虚,连滚带爬地滑到了沟底,撞在一团软软的东西上,嘉止哎哟了一声。 
“你怎么样?”殷适拎住嘉止的衣领把他拉起来,嘉止皱起眉头,摇晃了一下又坐下去。 
“扭伤脚了么?”殷适问。 
嘉止点了点头,仰起脸来看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水气荡漾,细白的脸蛋儿上泪痕一层一层,混着尘土,被涂抹成条条道道,像个小花猫。 
被他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看,殷适的心顿时软了,他天生有些豪侠之气,最见不得弱小受欺,前几天跟嘉止斗气,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受的宠爱被人分掉,心里有些不平衡罢了,此时见嘉止落难,立即就原谅他了,而且很自动地就把他列为了应受自己保护的“弱小”。 
“喂,不要哭了,我这不是来救你了嘛,你拉着我的手。”他伸出手,嘉止立即伸手握住了,勉力站起来,两个人开始向坡上爬。沟谷颇陡,而且泥土松软,走三步便会滑两步,后来还是殷适找到一处比较坚固的坡面,小心攀着杂树和石头,慢慢爬了上去,两个孩子都累出一身汗,滚了满身泥土草屑,但两只紧紧相握的小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等爬上沟岸,两个人瘫软在地上,喘息了好一阵,这才慢慢坐起,殷适搬过嘉止的脚来看,一只脚踝已经肿得像馒头,鞋子也丢了,裤子扯得像破旗——当然,殷适身上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好在没有受伤。 
“疼吧?”殷适看着他的脚,比自己扭伤还难受,嘉止不说话,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殷适手忙脚乱地去给他擦,嘴里嘟囔道:“别哭别哭,女孩子才老掉雨点儿呢,你别哭呀。” 
他手上都是泥土,嘉止被他这么抹来抹去,脸上越发看不出颜色了,不过他的话起了作用,嘉止用力忍住了眼泪,试着想自己站起来。 
可脚扭伤得不轻,他还是站不住,殷适扶着他,想出了办法——“我来背你。”不顾嘉止摇头,他背转身向下一蹲,道:“来吧!”等了一下不见动静,他不耐烦地道:“快点呀,天都要黑了,祁妈妈和阿莘姐姐会担心我们的。” 
两只软软的胳膊抱住了他的脖子,嘉止温暖的身体靠上来,殷适一使劲,把他背了起来,笑嘻嘻地道:“你可真轻,比小胖也沉不了多少。” 
嘉止看看在脚边晃悠的小黑狗,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殷适喝令小胖叼起装蘑菇的袋子,大家一起向回家的路上走去。 
晚霞在天边变幻着色彩,远山近树次第暗沉下来,归巢的鸟儿拍打着翅膀从他们身边掠过,远远的已经看见大宅的灯光,袅袅的炊烟升上青天。 
殷适咬紧牙关,托着嘉止的屁股向上推推,大声道:“快到家了喔,你坚持一下。” 
嘉止微弱地应了一声,把头贴在殷适肩上。 
小胖抬起头哼哼了几声,它的口水已经把布袋浸湿,放下喘几口气,又叼起来。殷适两腿直打颤,实在也想放下嘉止,但感觉到他依赖地趴在自己身上,不知怎地便涌上来一股力气,坚持又向前走。其实他跟嘉止差不多大,背着身高相若的嘉止,颇有些吃力,全凭一股顽强的信念支撑着,才一直走到了大门口。 
用力推开了门,殷适抬脚去迈门槛,却被绊倒了,连着嘉止滚在一起,小胖汪汪叫了起来,祁妈妈和阿莘闻声出来,一看他们的情形,吓了一跳,忙过来扶起,一叠声地询问。 
嘉止哭着把事情的经过说了,祁妈妈好生怜惜,抱起嘉止送到屋里去,阿莘也一反常态没有责骂殷适,扶他进屋,又打了水来给他们洗澡。除去衣裳一看,两个孩子身上都被树枝草刺划了不少细口,还有好几处淤青,祁妈妈的眼圈儿顿时红了,搂着他们好一番抚慰,阿莘体贴地把饭菜端进屋里来,喂他们在床上吃了,祁先生找出安神的药给他们服下,才安排他们一起睡下。 

次日殷适醒来的时候,觉得手心里暖暖的,拉起来一看,原来是嘉止的手,比他的细嫩多了,衬在一起,一黑一白很有趣。看着这只小手,便想起昨天的辛苦来,再一转眼,正对上一双黑亮亮的眸子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