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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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在外-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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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鸾?”她难以置信,将手伸到了帐篷上,绷着的油布触手粗粝,几乎是在她的手刚上去贴上去,那边人手心的温度就隔着布料传了过来。她猛地一缩,脸有些热,如此的近在咫尺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她不自觉的拢了拢被子,似乎怕他能穿过这些阻隔看到些什么。

“你、你来做什么?”

“你被罚了?”他声色如常清冷。

她轻叹口气,“恩。”

那边的人沉默了片刻,“……该打!”

“你……”她气结,“你走!”

一阵响动后,那边果然传来渐渐走远的脚步声。一来一去几句话,轻易便能让她火冒三丈,她气愤得嘟囔:“就是为了看我笑话!如今高兴了?得逞了?看我受罚你如意了!”

“我当然如意了,你这样的不被罚谁被罚。”他的声音突然又响起,赵铭月一惊,心想他不是已经走了。

她不吭声,墨鸾不用看都想象得出她难看的脸色,低头无声的笑了笑。不过走开拿东西的功夫,她就开始说他坏话了。就地坐下,往帐篷边凑了凑,“疼吗?”

“当然了,你想试试?”她没好气。

他也不计较,继续道:“要不要喝点酒?我听说酒能止疼。”

赵铭月将信将疑,“真的?”

“我也不知道,听人说的,就从前面拿了些来。今晚庆功喝的大部分是从独龙那缴来的,他们的马奶酒,还不错,不是很烈。”他语气轻快。

“是吗?”她苦笑,别人庆功,唯她一人受过。

“要尝尝吗?”

“好啊!”没道理不跟着沾点喜气,她也并非一点功没有,至少在她长枪下也丧了几人命。

“我往下边递进来,你接着。”

“好。”她伸手出去垂到床下,等了半天没动静,“拿来吧。”说着干脆将指头钻出了接地的蓬布边。晃了两下才有一个微凉的东西放入掌心,她轻捏一下,软软圆圆的。收回手一看,哪里是什么马奶酒,分明是一个柑桔,微黄的果皮有些起皱,可丝毫不影响它散出的甜甜果香。

“柑桔!”她难掩兴奋,凑到鼻端闻了又闻,“你从哪弄到的?”

墨鸾并不作答,反冷哼道:“赵铭月,那么重的伤还喝酒,你是不想要命了?还是打算多趟一久好偷懒?”

“不是你说喝酒止疼的吗?”她笑问,他的面冷心热她算好好领教了。

“是啊,喝醉了浑然不知睡过去自然不觉得疼了,不过一命呜呼了更不会疼。你这么听话,要不要也试试?”她倒是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敢去试,谁的话她都信。

“行啊,这可是你说的,等下次我受的罚比这再重些时我就真不活了。”

“赵铭月!”满嘴的瞎扯,她百无禁忌,听的人却汗毛颤栗。

她呵呵的笑,不小心扯了背上的伤,轻呼了一声。墨鸾听到了,忙说:“不就一个桔子,有什么好得意的,你消停点好好养伤行不行?”

她忍了忍,额头虽还冒出细汗珠嘴角却是上扬,等了一会才说:“墨鸾,我没事,也未伤及筋骨。”她顿了顿,“谢谢你的桔子。”

好一会,隔着一层篷布的人才恩了一声。

“你快些回去吧。”

他无所谓地道:“大伙都在喝酒,闹,懒得过去。”

“哦。”他这人是喜静,自己都不爱说话,怎么可能喜欢待在人多唠叨的地方,“你那还有吗?”

“一个你还不够?”他有些微恼,“女儿家哪有吃那么多的,就只有那一个。”倒勾出她的馋虫了,只可惜他怕是没法再多弄一个来。

里面的人不说话,悉悉索索的一阵动静之后,身边的篷布动了动,他低头一看,是她将那柑桔递了一半出来。

原来她不是还要……

“拿着呀。”她催促的声音隔着帐蓬软糯的传到耳边。他这才回过神来,拿手背推了推,“不要。”

“常言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这难虽没法同当,可这半个柑桔的福还是能同享的。你快些接了去,这么伸着我背疼。”

墨鸾木讷地拿了那半个桔,看着她手缩回去,不一会儿就听她撕下一块吃进嘴里,“呃……”

“怎么样?”

她口齿不甚清楚,该是嘴里还含着,“……有点酸。”

酸?他正欲尝一块,突然一声浑厚的男声道:“什么人在那?”

赵铭月辩出是谁,连忙道:“快走,是我爹。”

墨鸾听了站起来,还拍了拍身上沾了的尘士。

“你快走,别让我爹抓到。”

赵劲又问了一遍:“是谁,出来!”

听着他还在,她急了,压低了嗓门还要再催,就听他已快一步高声道:“是。”

天呐,他是什么是?

赵铭月做贼心虚,“你答应了做什么,你快走啊!”

这回脚步声见响了,却是向着赵劲的方向走去,片刻就听帐外对答传来。

“萧鸾?你在这做什么?”

“回将军,听闻铭月伤得不轻,我来看看她。”

“咎由自取还成了功劳了?!”赵劲明显怒气未消。

“若出于家教,那她是无视家规,将军自然教训得不错。”

“哦?听你的意思,要不出于家规我就教训不得了?”

“萧鸾不敢。只是,如若出于家规,那自当是以家法来惩,可将军却是用的军法。若是出于国法,赵铭月虽擅闯战场,可立下汗马功劳,她斩杀敌人,救己方兵士于危难。纵然身份是女子,可这样的女子岂不更是可敬可佩。功过一摊,不说将功赎罪,也不该受如此重责。敢问将军,若是换了其他女子,怕是不会这般责罚吧?”他字字珠玑,只把赵劲逼得哑口无言。

赵铭月在帐篷内听得一清二楚,此时也道不出是个什么心情,脑里一片空白,不知不觉紧紧捏住了被角额头冒汗。

外面一片寂静,好一阵后,赵劲才开口,“那看来,以后倒是教训不得了。”赵铭月心里暗叫不好。

“萧鸾斗胆说这些,并无指责之意。将军爱女心切,无可厚非,正如方才末将所言,换了其他女子,将军也不会如此责罚。这便是血脉,铭月是您亲出,又是赵家最小的女儿,将军不过是不愿她出事,天下父母心,无人敢说将军错。”他顿了顿,“只是,恳请将军他日手下留情,她一介女子,着实经不起这般。”

赵铭月不觉何时流下的眼泪,此刻他话说完,她竟已湿了一方枕角。

帐篷外,赵劲看着快要有自己高的男子,片刻以后竟松动了表情,“行了,下去休息吧!”

墨鸾还拿着半个桔子,一拱手便露出了出来,不好再收回去,尴尬地问:“萧鸾这还有半个柑桔,将军吃吗?”

赵劲笑了出来,这小子,总算也能干出点他这个年纪的事,笨!他摆手,“走走走,少跟我来这套,把将军都给顶撞了,就想拿半个桔子糊弄。”

墨鸾也笑,有些不好意思,“那,萧鸾先行告离了。将军早些歇息。”得到赵劲首肯以后,他便退了两步转身离去,末了还不免又看了那个小帐篷两眼。

赵劲背着手踱回帐内,脑里翻转的还是刚才墨鸾说的那一席话,他是罚重了些,可不重她怎么能记得住呢?但他只一心想着她擅自上战场一事,却是忘了她也好好活着回来,且还英勇杀敌……若不是墨鸾提醒,他是真就要被这些蒙住眼睛了。

赵劲还是坐不住,干脆走了出来,到旁边的那顶小帐篷前,轻咳了两声,立马,里面的人就回应了。

“爹?”赵铭月觉得难以置信。

“铭儿可睡了?”

“还、还没。”

赵劲听她这么说,才低头进来,赵铭月想要起身,被他制止住,“好好养着,别动。”

她又趴了回去,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赵劲也沉吟片刻,“怪爹吗?”

她头摇得似拨浪鼓,“不,都是铭儿的错,我不该去。”

“萧鸾的话说得对,爹罚你罚重了,你纵有错,可也不是无功。”

“爹……”

赵劲抬手制止了,“何对何错,爹还不糊涂。”他叹口气,“先把伤养好吧,一切,养好以后再说。爹是乱了方寸,你莫记恨。”说完,他头也不回起身快步离开。

赵铭月看着爹的背影渐渐模糊,缩了缩鼻子,整个人埋进了枕头里。只哀叹,今晚这到底是怎么了。

另一头,拿了半个柑桔走了的墨鸾步伐总算轻快了些,大将军不是不明理,只是无人敢同他说这理罢了,如今一说,只怕赵铭月往后的日子都要好过一些。他笑了笑,随手捏起桔瓣送进嘴里,牙关一合,那酸汁立马溢满了口腔,他猛一口咽下去,龇牙咧嘴口水直冒,愤恨:酸成这样,还好意思叫柑桔。

         

作者有话要说:大年初一,我这个“龙”给大家拜年了,祝各位龙年大吉!!!

☆、达愿

赵铭月端着水刚走出没两步,就被迎头赶来的呼和截住接了过去,她用下巴挑挑帐篷,示意她回去。

赵铭月摆手,“我走动一下不碍事。”她却不依,摇着脑袋一脸执拗,用肩膀推她。无奈,赵铭月只得鼓着腮帮子慢慢再踱回去。

养了几天,背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此时结了一层薄痂不时地发痒。她想抓又不敢抓,活动了几下不止痒,就在原地又是蹦又是跳的,好不折腾。她张望远处,呼和还未回来,这一瞟正好瞅见一旁高耸的旗杆,心思一动,跑了过去,靠近后试了试角度,便背过身子一下下往上面靠击,总算有所缓解。

“嘿,狗熊撞树呢嘿!”寻声望去,除了张山还能是谁。

赵铭月不搭理,继续往后靠撞,“总比骑个马还摔断了腿的人强。”

“那我也比有些人名不正言不顺偷摸着打回来了还被罚的强。”

“丢人败兴!”

“触犯军规!”

“手下败将!”

“红颜祸水!”

“死瘸子!”

“大狗熊!”

“张山,你是不是想打架?!”忍无可忍,赵铭月跳了下来就往他没受伤的小腿骨上踢了一脚。不轻不重却疼得他一屁股就坐了下去,捧着被她踢得地方大呼:“好你个赵铭月,你伤人短处,等我腿好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巴不得!现在揍你胜之不武,你赶紧好了我再打断你一次。”她呼呼喘气,一高一低,二人怒目而视,片刻后竟谁都没坚持绷住,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你个丫头片子,好心来看看你,你敢揍老子。”

赵铭月笑着坐下,“该!谁让你出言不逊。”

“行了行了,再说下去又得打起来了。”张山适时止住,指指她,“你那伤好点没有?”

她扭头朝背上看了一眼,“已经结痂了,就是痒,别的倒没什么。”

“你整个背都成那样了,好了以后会留疤吗?”话才说完,他自己觉得不自在,咳了两声,“呃,那个,我是听人说的,听说你背全花了。”这招掩耳盗铃着实的不怎么样,好在赵铭月不是那刨根问底的人,听了也不多想,就只答道:“医士给的药膏说抹了不会留,管它呢,就算留了也不要紧,后背而已。”

“哪能不要紧,我大娘说,女儿家都是粉雕玉琢的,半点也舍不得伤了,你要留了疤,往后谁娶你?!”本是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她也随口那么一答了,“没人娶就没人娶了,又不曾强押给你,你着什么急?”

张山被她堵得面红耳赤,她自然不知道他脑里想了些什么,只是惊讶他居然没还口,岔开了话题问他:“你的伤好差不多吗?”

张山缓了缓,面色渐渐恢复,“恩,差不多了,再有个把月便又能跑能跳了。”他的伤说来丢人,战前骑射训练,他没绑好马鞍,等马奔了起来几下颠簸,正巧在他拔箭要射时整个马鞍完全松动,他重心不稳,腿没夹住,一下就摔落在地。单是这么一摔也到没什么,却偏巧他右腿还别在马镫上,战马被惊,一跃而起,等他的腿跟着马身重重一提一落后,当场便落了腿骨骨裂的伤,故而连龙独一役都没能出战。

“怎么样,这一歇可歇舒坦了?”赵铭月挑眉道,“每日不用训练睡到日上三竿,再由人送了补品来滋养,依我看待伤好之日你都要忘了如何握刀了吧!”

张山撇撇嘴角,冷嘲,“你要是稀罕,我有百种法子能让你也体会体会这如厕还蹲不去的‘好日子’!”

“……张兄客气了,客气了!”

“对了,今日来找你是有点事。”张山这才想起正事,“你同萧鸾很熟?”

赵铭月点点头,“是啊。”

张山伸着伤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我听说这次打独龙,我爹差点让那群蛮子放了黑箭,幸好萧鸾出手才救了一命,不管怎么说,我得谢他一谢。”

“还有这事?!”赵铭月也头回听说,“那你直接找他不就成了,除夕的年夜饭上你也见过他,大家同坐一桌也算相识,又同在军中效力,你还害羞不成?”

他啧了一声,强辩:“不是我张山拉不下脸,只是……他如今是堂堂先锋,我要直接这么去了,明白的知道我是道谢,不明的还当我拍马屁呢!我犯得着拍吗?”

赵铭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是忌讳这个。成,那你说,你想怎么着,我去帮你谢?”

“我也没想好,直接让你帮我谢,难免有些失礼,诚意不在,那还不如不谢。”他抓了抓脑袋,也是一头雾水。

“那是要我带你去找他?”独龙一役之后墨鸾就被张贵给要了过来,现下已是在这破敌军中,要去找他就是几步路的事。

张山还是说不行,几下商量,不得结果。呼和就在这时过来了,先低头冲张山欠了欠,才蹲下来拍拍赵铭月的肩,等她回头,磕绊的吐出一个字便朝身后指了指,“桔。”

赵铭月乐,回身看去,墨鸾正背手在帐篷边,此时也正好看见了她,拔腿走了过来。

呼和的汉话只是刚起步,说不出那么多词,“桔”是她最先识得的,只为那天晚上她搬了帐篷回来赵铭月把自己把那半个柑桔给了她一瓣。北疆植物甚少,水果更是几乎不产,呼和是第一次见这东西,却也是被它着实酸了个够。后来几天墨鸾来的多了,她知道那个桔子是他送来的,又不会叫他的名,便每次一见都以“桔”代之。

片刻,墨鸾由远至近已到了面前,赵铭月招手示意他坐下,动作不敢太大怕牵扯伤疤,胳膊便半抬半不抬的看上去很是别扭。呼和又提醒了一遍让她小心伤,等她点头以后便起身离开把地方让给三人。

墨鸾先冲张山礼貌点了下头,顺势便坐到了赵铭月旁边,“今日好些没有?”

她笑答:“好多了,过不了几日痂就能掉了,现在就是痒得难受,别的无大碍。”

“觉得痒你抓它一抓便是了。”他面如常色,说得是再认真不过。赵铭月吃过他的亏,深知他就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尤其这种话你是万万不能顺着理解的。可张山不明,真以为他是让她痒了便抓,纳闷道:“能抓吗?手一上去还不把结起的痂给揭掉了?”

墨鸾保持微笑,并不解释。

赵铭月才说:“我会谨慎的,不会去抓,痒了忍忍便过了。”

张山听了恍然大悟,“哦~~~刚才你大狗熊似的拿背撞旗杆就是因为痒啊,我说怎么你怎么那么奇怪呢!”

赵铭月只剩嘴角抽搐,“你管的真宽!”果然,耳边一声冷笑已经传来,听得她只觉后背发凉,忙转移了话头,“对了,你来的正好,这家伙正要找你来着。”

“找我?”他看向张山。

张山一脸憨相,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想谢你一谢。你救了我老爹一命,不道声谢说不过去。”

“同在军中效力,哪有救不救之说。将军出战也是为的国家兴亡,我做的是分内之事。张兄言重了。”墨鸾没想到这父子俩都如此性子耿直,重情重义,这些话也倒不是客套,不过战前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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