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啸杉没有坐车轿,步行着走回住处,微醺的醉意让他的头有些晕晕的,心里隐隐想着刚才别人调侃着说的话。是呀,这些年,自己到底是在等待什么?又是在坚持什么?为谁守身如玉,又为谁心如止水。
长大成人到现在的十年间,无论是妩媚多姿的风尘娇客,还是温柔恬然的良家女子,更甚者是端庄娴静的大家闺秀,自己似乎从没有过丝毫的动心。大哥郑岳平从几年前便开始心念着他的婚事,最初媒婆差点踩破了门槛,看他实在是无心,也才作罢。但仍时不时地要耳提面命一番,如今也算功成名就,该是安家立业的时候了。
自己是怎么说的来着?大仇未报,无心成家。也许,真的是这个原因。但,更主要的是,自己那颗鲜活的心似乎早在许多年之前便已死去,再无丝毫与情意有关的悸动,于是婚事,便一直拖着。
果然没有一个女子可以走进自己的心坎吧,或者,只除了夜儿。
想到夜昙,于啸杉心中先是一暖,却又悚然一惊。怎么会想到夜昙?是的,夜昙是唯一能在他心头驻留,唯一能牵动他所有喜怒哀乐的女子。可是,那怎么能一样,那是夜儿,是他亲亲的小侄女,是他想要用一生去保护和疼爱的小姑娘。
那,怎么能和刚才的念头同日而语。
也许,是该成家了吧,成家,找个能帮他照顾好庄子和大哥的人,找个能帮他疼爱和呵护的夜儿的人。不需要多美,只要有颗温暖而包容的心就好。等到夜儿找到了好的归宿,自己就开始去想自己的将来。那个能在他心头入驻的女子,也许到时便也会出现了吧。
走回住处,吩咐好属下明天启程的时辰,于啸杉静静地躺在床上,心头涌上了淡淡的喜悦,明天就可以回家了,就可以见到大哥,就可以知道临走时交代柱子办的的事的结果,就可以好好歇息下近日里过于劳累的身体。
当然,也就可以见到了夜儿了。
方路昇走了两日,没有书信回来。夜昙掐着指头算着,晋安往来一趟快些也不过是半日的时间,路昇那边若是写好了给自己的书信派人送来,此时该是已经到了吧。一日里几次去门房那里打听,都没有消息,门房的人看着她奇怪的表情,让夜昙再不好意思去询问。
心中不明所以的焦虑不安,白日里伺候着跟方路昇一起栽种的花草,陪着郑岳平说会儿话打发时间,夜昙心里暗暗忧虑着,莫不是方家伯伯的身体有了大碍,路昇才会来不及跟自己递个音信。几次犹豫着想跟郑岳平开口,让他派个人去问问,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才不过两日而已,是自己太着急了吧,倒让大伯笑话了去。
郑岳平看的出夜昙的欲言又止,甚至心里也明白她想问的是什么,但却也不点破。老三想的不就是让这俩人疏远些,如今时机正好,最好夜昙不要跟自己张口求点什么,否则,还真是难免一时心软应了下来。到时候,老三不高兴,自己也未必就不会后悔。可是看着夜昙心事重重的样子,却也难免有些心疼,只好变着法的跟她说话解闷。
说的最多的还是以前在一起时的日子,比如,有一次,夜昙央着于啸杉掐了碧珊最喜欢的那盆花,去给夜昙染指甲,碧珊发现了,在当院里拿起扫把就似真还假的去追打他俩,于啸杉护着夜昙跟碧珊嬉皮笑脸,最后自己的俩小子也参合进去,一院子人追成一团,院子里养的鸡鸭和小狗也跟着闹腾,真真的弄了个鸡犬不宁。
还有一次夜昙偷着拿走自己家老二的风筝去放,结果挂在树杈上扯断了线,夜昙怕小哥哥骂自己,赶紧去找于啸杉,于啸杉当即照着原来的样子画了一个又扎起来,让夜昙去放好,可是到底还是被自家的老二给发现了,于啸杉便揽过责任说是自己弄丢了,然后被逼着又再做了十几个风筝才罢休,于啸杉扎风筝扎的最后手指也扎了个千疮百孔,最后还是是自己出面说了话,二小子才放过他。
还有,那会儿于啸杉带着他们几个孩子一起摸鱼,为了救滑进溪水的夜昙自己差点溺了水,带着他们去出去玩,自己的俩小子和夜昙看见树上的果子长得好,他逞能去摘,最后人和果子一起掉下了树,腿足足瘸了两个月才好。
俩人说着,回忆着,脸上都是无比幸福的表情,夜昙也暂时忘记了心头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归来
于啸杉紧赶了几日,回到庄子的时候,已经那一日的三更天,他没去惊动太多的人,把马交给马倌,便喊柱子就进了书房。
柱子禀报说,方路昇已经被方家老爷急信召回,于啸杉听完,脸上有稍许放松的笑意。柱子稍稍有些犹豫地又说起郑岳平问起过此事,他虽未悉数禀明,但也大致跟郑岳平交代了。于啸杉不在意地摆摆手道:“不妨事的,原本也没要瞒着大哥。夜儿那边呢?知道方路昇是为什么回去的了?”
“夜昙小姐似乎不知情,只是以为方家老爷病了,这几日还急等着方路昇的书信呢。”柱子回道,于啸杉沉了片刻,唇边的笑容有些无奈地说道:“暂且就这样吧,方家那边再有什么动静,你记得随时跟我说下。”
挥挥手让柱子下去,于啸杉陷入了沉思,这一次的举措原本也是试探下方家对亲事的诚意和方路昇那小子对夜昙的真心程度,若是他们果然从此不再提起这门亲事,那就当真是配不上夜昙的一番情意。若是通过了这次考验,自己没准倒对他们能另眼相看。不过方家还真是不让他失望,才几天的功夫啊,就赶紧把方路昇叫了回去。这样的人家,有点风吹草动,想的就是先自保,根本不顾道义,不顾感情,怎么让夜昙托付终生,夜昙若真是跟了他们,才当真是有苦吃了。
只是不知道,夜昙过几日若是得知了方家那边有意悔婚,到底会伤心到什么地步,当初只是想了这样的一个主意让方路昇可能会主动疏远夜昙,倒没有太仔细地想过夜昙的心情。
于啸杉的眉头深锁了起来,心里有些淡淡的懊恼,此时甚至有点怪方路昇这么配合自己的剧目,若是这小子眼下能上演一出情深相许,抵死相随的戏码,也许他也就当真能配得起夜昙,自己哪怕还是不情愿,也总放心几分。只是,这会儿看来,方家和方路昇却是果然如自己预料一般的反应,自己没错看了他们,但是错看了他们的夜昙这场不可避免的伤心,却着实也让人揪心,于啸杉心头一时烦躁了起来,只想此刻就瞧瞧到数日未见的夜昙,看看她此时可还好。
刚问过柱子,说夜昙这几日还是歇在方路昇住过的院子,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于啸杉心头一时不知道是气恼更多些,还是心疼更多些。此前只想着方路昇不是夜昙的佳配良人,让这门婚事作罢就好。真到了事情果然如自己所想的事态发展,于啸杉心头也是百味陈杂,或许正所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吧。这天下好男子何其之多,为何他家夜昙偏偏会钟情于方路昇这个没囊没器的货色。就算此时自己软下心肠,不假手此事,也难保日后有了类似的情况,不会有如出一辙的结果。到了那时,方路昇若是再背弃了夜昙,只怕夜昙会落得个更伤心凄凉的下场。
心中这么想着,于啸杉脚下的步子未停,这会儿已经来到了当日里方路昇住过的那院的院门当中。侧屋里烛光如豆,宣告着主人还没有睡着。于啸杉稍稍踯躅了下,轻轻扣了下门扉。丫头菊香迷迷糊糊的声音传来,“谁呀?”
于啸杉轻咳了下,清了清嗓子,低声回道:“我。”
外间屋子里一阵慌忙穿衣下地的声音,语气里有些慌张地应着:“三爷,这就来,这就来。”
于啸杉一时倒有了些尴尬,刚才只是看见屋子里的灯没有熄,才下意识地打了门,此时看来屋里的人怕是早就歇下了,至少下人们已经睡了,自己这样深夜来访,却也没什么要命的急事,甚至说不出到底是为个什么,反倒显得过于唐突,才张口说了句:“没事,你们歇着吧,我走了。”眼前的门已经应声打开。
菊香有些睡眼惺忪地擎着灯,恭恭敬敬地说道:“三爷,您来了。”
于啸杉越过她的肩头,看见了她身后的夜昙,一袭月白色的睡衣,外边披了个淡青色的袍子,长长的乌发没有绾起,柔顺地倾泻在身前,在灯影下泛着清亮的光泽。一张原本就巴掌大的小脸似乎又瘦了些,更显的那双盈盈的黑眸突兀的大。这会儿夜昙的神色难得的柔和而乖顺,对着于啸杉暖暖地一笑说道:“三叔,您回来了,找夜儿有事?”
于啸杉看着几日不见的夜昙,半晌才回过神来,“嗯,刚进家门,看你的灯还没有熄,就过来看看你,还没睡吧?”
“嗯,还没。”
于啸杉看了眼一旁哈欠连天的丫鬟说道:“菊香,你去歇着吧,我跟夜儿说几句话,不用你伺候着了。”菊香迷迷糊糊地应了声,便回去了外间的卧房。
夜昙一侧身,于啸杉跟着一起进了里间。矮榻的茶几上点着油灯,漆黑的夜里,昏黄的灯光带着丝丝的暖意笼罩着小屋的每个角落,几上是夜昙做针线活的小筐,灯下还是几日前绣的那只荷包,如今看着已经快要绣完。
于啸杉在茶几的一旁坐下,夜昙坐在了另一边,一时两个人都有些沉默的找不到话头。于啸杉无意识地摆弄了下绣筐里的针线,有些无话找话地开口道:“夜儿,怎么又在灯底下绣这些,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也不仔细着点自己的眼睛。”
“嗯,闲着没事睡不着,随便绣了几下,以后白天里再弄。”夜昙说道。
“手好些了么?也不说好好养着,针线活虽不用什么力气,到底也是要活动的,白天里也是少做点,都全好了再说。”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大夫说基本上好了,不耽误做事。”
于啸杉无奈地叹口气,也不再多劝,只是说道:“这几天过得可还好,怎么又瘦了些?莫不是天天都跟今天似的,睡得这么晚?”
“没有,只是今天许是晌午的时候,睡多了会儿,这会儿才不困的。”夜昙回完话,屋子里霎时又恢复了宁静,只听闻二人的呼吸声伴着偶尔油灯燃烧的噼啪作响。
“听柱子说方路昇回家了?”于啸杉琢磨了下,还是主动提起了方路昇。
夜昙的眼神里迅速地闪过了一丝落寞,有些失神地回道:“前几日就走了,方伯伯身体染恙,派人让路昇回去看看。”
“哦。”于啸杉应了声,忍不住问道:“既是方路昇已经走了几日,夜儿怎么还在这住着。这个小屋比给你安排的那个屋子可是小了许多,起居、家什的也不如那边周全,当日里也不过是暂时让你方便照顾方路昇,这会儿他既然回去了,你还不搬回去住?”
夜昙低垂着头,不想解释说这个院子里还留有方路昇的气息,让她觉得有一种熟悉和亲切的感觉,只是柔顺地回道:“这住着也算舒坦,一时倒有些懒了,明日里我就搬回去。”
于啸杉似乎也再无话可说,便站起来看了眼夜昙说道:“早些睡吧,夜儿,才几日不见你就清减了这么多,倒好像是你大伯和我没有照顾好你似的,你自己少走些心思好好休息,姑娘家生的胖些才水灵。”
“嗯。”夜昙又点头,也站起身来,跟着送于啸杉出门,走到门边,于啸杉才要跨出门槛,忽然觉得一双小手拉住了自己的衣襟,于啸杉回头,对上了夜昙有些凄楚的目光,听见她声音低低地说着:“三叔,路昇回去几日了,也没个信儿回来,不知道方伯伯身体到底怎么样了?前几日您不在家,我也不知道央谁去问个消息,您回来了,能不能去派人问问,到底是怎么了,我这心里,这些日子总是有点不安生。”
夜昙的手仍下意识地拽着于啸杉的侧襟,双眼无助而祈求地看着于啸杉,恍惚间仍似那个曾经五六岁的女童,闯了祸来求助他那般无措。于啸杉忍不住拉过衣襟上牢牢抓着的那只小手,那只手柔软而冰冷地握在于啸杉手中,于啸杉只觉得心头也是一阵的冷意,在夜昙这样目光的注视下,甚至有了丝淡淡的愧意。忍不住攥紧了那只小手承诺道:“好,三叔明日一早便让人去给你打听个消息。”
只一刹那,夜昙的眸子里便应进了一抹光彩,唇边堆满笑意地说道:“谢谢三叔。”
一股酸意瞬间狠狠地撞进了于啸杉的心坎,一时却不知道是因为心疼还是懊丧,甚至也许是一种微妙的醋意。那个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闯入夜昙心中的小子,此刻居然可以这样的左右夜昙的喜悦和悲伤,让于啸杉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手一松,于啸杉别过头去,说了声:“睡吧。”转身出了屋门。
作者有话要说:
☆、手段
第二日一早,于啸杉跟以往在家的每日里一样,早早地就去了郑岳平的屋子里,准备推他出去遛早。刚刚让人伺候着梳洗更衣完的郑岳平看见于啸杉,有些意外地说:“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南边的事挺顺利?”
于啸杉跟下人一起把郑岳平扶进了轮椅里,一边推着往屋外走,才一边回道:“倒是比想象的还顺利了些,京里去的掌管此次赈灾的钦差是个小伙子,性情中人,跟我挺投脾气,没费什么周折就摆平了。”
郑岳平笑笑:“老三啊,你这些年确实是长进了,处理起这些事越发轻车熟路。”
“大哥,其实说穿了又有多难,到了咱们如今这个地步,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谁还非要跟咱作对不成。这官场、商场的,谁不是信奉多条朋友多条路,何苦与咱们为敌。”于啸杉不太在意地回道。
郑岳平也不再打听樊城的事,只是接着于啸杉的话头问道:“老三这话说的倒是在理,那方家的事,你又做了什么手脚?难道也是交朋友的路数?”
于啸杉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大哥,这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对方家,你若说我存了多少恶意,那到真是没有,只是也无半丝好感罢了。此次的事,说是做了手脚倒也不尽然,只是让人放了风声,传了话罢了,最后的决定还是他们自己做的,我也只是试探一下而已。”
“哦?说来听听,你试探了什么?”
“不过是让人在晋安城里放了话,说夜儿她爹是咱们岳啸山庄不共戴天的仇人,这会儿把夜儿放在身边,也不过是做饵。即便是跟方家的婚事,也是想要诱了贺老二出来而已。接着又让柱子代表咱们假意去促了下婚期,方家老头才得了信,知道咱们跟贺老二的关系,肯定是方寸大乱,不仅没应承下婚期的事,反倒假意称病召了方路昇回去。大哥,我没说错吧,就方家人的这点德行,怎么让咱们夜儿依靠一辈子。”
郑岳平只知道于啸杉定然是在方家的事上使了手脚,柱子斩钉截铁地说没伤了人,他才放下心来。倒也没想到于啸杉使出的是这么个招,一时倒有些哭笑不得。回头去问于啸杉:“老三啊,若是方家不怕因为娶了夜儿跟咱们结了梁子,反倒定下了婚期,你又当如何?”
“大哥啊,这些年我在外边闯荡,见的人多,这点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他们就干不出这有血性的事。反过来说,要真是我看错了人,倒也未必是坏事,方家老少要是真有这个担当,冒着得罪岳啸山庄的后果,也愿意娶夜儿过门,那对夜儿倒不失为是个好选择,这样的人家,这样的男子也值得她依伴一生。”
“哎。”郑岳平叹了口气,“老三啊,你这说法倒也没错,可是现下的局面,方家确实不是什么靠得住的好人家,可这也不能说,方路昇那孩子不行啊,若他只是迫于父母的压力毁了婚,却也是个难得的孝子,你这么做,可是当真地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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