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李流光对舅舅的提议有些意外，没怎么犹豫便拒绝了。
“谢谢舅舅，不过还是算了，我已经有了下一步的计划。”
哐嘡！
重物落地的声音。李流光和舅舅同时看去。抄书的弟子之一满脸尴尬，飞快地弯腰捡起掉落的砚台，整个恨不得将自己塞到桌子下面。另一名弟子眼观鼻鼻观心保持着低头抄写的动作，好似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然而若是细看，便会发现该弟子拿笔的手略有不稳，好似压抑着心底无数的巨浪。
待程彦中轻哼一声收回视线，两人偷偷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难以置信。
——李流光竟是拒绝了老师的提议？
虽然是第一次来安北，但两人没少从程奇口中打听安北的情况，尤其是关于李流光的消息，更是被他们问了个清楚。术士竞争激烈，术士学徒也是如此。程彦中门下弟子不少，但资源有限，狼多肉少的情况下弟子们也是各出奇招，想要讨得老师欢心。李流光的横空出现，让他们看到一条捷径，但同时也不得不做好资源被倾斜的准备。
尽管程奇盛赞李流光是个少见的天才，但在两人看来，圣域历史上惊才绝艳的天才不少，最终能成功攀上巅峰的只有寥寥数个，更多是如流星划过，只璀璨了片刻。若李流光只是程奇口中的天才，根本无法保证他能在术士这条路上走得更远。相反一名高阶术士的提携却能。
然而两人万万想不到他们费尽心思争取的东西，却被李流光轻飘飘拒绝了。
就在两人愣神间，程彦中已颇感兴趣地问：“哦？小七的新计划，跟舅舅说说。”
“舅舅应该已经见过了。”李流光说的随意，“我打算提交一份实验报告，是关于煤气照明方面的。”
“煤气照明？”程彦中的语气满是疑惑，煤气又是如何跟照明联系到一起的？
“咦？舅舅您不知道吗？”李流光更惊讶，“我在您住的院子安装煤气照明设备了。”
“……”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恍然。程彦中昨晚一夜未归，根本没来得及注意到煤气灯，更别说体验到煤气照明的便捷了。
……
半个时辰后，程彦中同李流光站在书房的煤气灯前，眼中充斥着探索的光芒。
离着他二十厘米的高度，书房的墙壁上挂着一盏造型典雅的煤气灯。同时下流行的各式陶瓷灯具不同，煤气灯更像是金属托盘上罩着一个透明的琉璃罩子。里面有一些细小的丝线闪闪发亮，透出橘黄色的光芒。
比起范老先生在书房安装煤气灯后的满口称赞，程彦中的满意显得十分克制。他饶有兴趣地亲手体验了一把，随着开关的开启和关闭，橘黄色的灯光明明灭灭，程彦中眼中的兴趣愈发浓厚了。
“小七这是什么原理？”他问道。
“煤气和空气的燃烧吧……”李流光细细将整个过程讲了一遍，从如何连接煤气入口管，到如何调节煤气进入量，再到控制进入的空气量……一番话讲下来已是一篇完整的实验报告了。
程彦中越听越满意，突然问：“小七你只打算写一篇实验报告吗？”
“当然不。”
李流光听出舅舅的意思，坦然道：“煤气照明的实验拓展一下，大概能出十几篇论文和数量相等的实验报告。要是再细分一下，那就更多了。我打算将其中部分研究成果同范世杰术士和曹聪术士一同分享，毕竟在实验过程中他们帮了不少的忙。”
潜含义两人都明白，这算得上是一种投桃报李。
说完，李流光笑眯眯道：“舅舅要让十五郎来打个下手吗？范世杰术士如今负责煤气厂，正好缺个助手。”
作为最早来到霍林河的术士，范老先生可谓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从纺织厂到煤气厂，俱都留下了范老先生的身影。早些纺织厂还好说，同范老先生的研究一脉相承，技术难度并不大。但煤气厂则不同，对范老先生而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哪怕李流光做出一定的妥协，主要设备选择了从星盟采购，但光是弄清楚这些设备的原理就花了老先生不少的时间。
在这个过程中，一名或几名受过教育，能读书识字，懂得基础数理的助手便显得尤为重要。范老先生自己弟子不多，带在身边的也仅有范敏堂一人，而仅靠范敏堂显然不够。李流光原打算把姚济派过去，但姚济明显跟着曹聪更合适。
现在好了，怎么看程信都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以他的资历在舅舅身边也蹭不到论文，不如跟着范老先生锻炼一番。
这个提议……程彦中只略作思索便答应下来。不过他的关注点显然不仅仅在程信身上，在替程信做出安排后，径直问：“何为煤气厂？可是像纺织厂那般生产煤气的地方？”
李流光点点头，对上舅舅疑惑的视线，进一步解释道：“舅舅您路上也看到了，工坊两边建了不少路灯，包括工坊外整个霍林河也是。我的打算是逐步淘汰蜡烛等照明，在霍林河普及煤气照明。不过想要供应整个霍林河，需要的煤气比较量大，仅靠小规模实验提取并不足以支撑供应整个霍林河，必须规模化生产。目前煤气厂的产能还有些低，只够工坊用量，等机器调试合适了，产能提升便能供应整个霍林河了。”
他说的随意，程彦中却听得眉头拧起，心中再次泛起那个一直以来的疑问——小七到底师承哪里？
之前程彦中有过诸多猜测，但第一次见李流光时，□□让他把怀疑的视线放到了协会。这次回长安，他还曾暗暗打探，试图找出李流光的师承。但结果一无所获，最后也没打探出什么。
偶尔程彦中也不是没想过李流光的行事作风并不像是协会出身，但转念各人天性不同，小七赤子纯善，也不是什么坏事，直到他这次回来。从泛滥的星器、在建的煤气厂，到小七言语中透露出的理念，某个程彦中曾忽略的可能盘横在他脑海，呼之欲出。
莫非小七真是师承那里？
164。积分（二）（）
晨曦同盟。
晚上李流光在挑灯撰写实验报告时； 这个词时不时便会跳出脑海。这是舅舅给他找的师承。
他没想到舅舅会一直惦记着这件事，竟是一定要找出他事实上并不存在的师父。他知道很多术士都有着坚持不懈的品质； 这也是做研究所需要的。但他没意料到舅舅会把坚持不懈用在这里。当然，李流光心知舅舅的出发点是担心他，但不可否认这让他十分困扰。尤其是若他否认了晨曦同盟； 舅舅会不会一直找下去？
每当想到这里，李流光都会涌出跟舅舅坦白星盟的冲动，但不多的理智拉住了他。在没搞清楚圣域到底是什么的情况下，舅舅不知道星盟的存在显然更安全一些。
从这个角度看，承认晨曦同盟倒也不是坏事。眼下他同圣域的牵扯越来越多； 迟早圣域会注意到这里。与其到时发现他身上很多疑点说不清楚； 不如早早推到晨曦同盟头上。
——源自黄金一代的传承，消失的大批资源，数量众多的星器，还有他不同于时下术士的想法，要不是他再三确认了客服先生的存在，连他都会觉得自己大概真可能是晨曦同盟的传承。
李流光有些怪异地想。
这样看的话舅舅给他找的师承倒是十分合适。只不过承认晨曦同盟并非全无风险。首先是同圣域的理念分歧； 一个要知识垄断，一个要推广； 这可不像是豆腐脑吃甜还是吃咸这么简单。不过转念； 他蓦地想到霍林河现在做的不正是晨曦同盟想要做的吗。在术士眼中两者估计不会有什么区别。
难怪他当初利诱曹聪术士他们去书院授课时，众人都是一副挣扎犹豫的表情。他一直以为大家是碍于术士的自尊； 但现在想大概曹聪术士等人也想到了晨曦同盟吧。
不； 或许曹聪术士想到的更早。
李流光回忆起曹聪术士来到霍林河后的表现； 不知怎么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不过这对目前的处境并无影响，他拉回飘散的思绪，继续思考着承认晨曦同盟的弊端。刨除掉圣域的影响，最大的麻烦大概便是某一日晨曦同盟的后人真的跳出来罢。脑补一番真假李逵的场景，李流光不由失笑，从目前看他倒更像是真的。
不如赌一把……
这个念头宛如一颗浇灌满了营养液的种子，在李流光的脑海迅速生根发芽，不过倏然已将犹豫、迟疑、忐忑等念头一一排挤干净。意识到这一点，李流光不免哂然，显然潜意识中他已做了决定。
……
第二日清晨，李流光心情很好地出现在前进苑，打算将昨晚熬夜写好的实验报告提交给图书馆。然而有人比他来的更早。驾驶舱内，昨日见过的两名术士学徒顶着硕大的黑眼圈，目光迷蒙地望着他。
“李流光术士，日安。”
李流光略显吃惊地看着两人的样子，有些怀疑他们一直没有离开过。“舅舅要的资料还没有抄完吗？”他忍不住问。
其中一名弟子忍着睡意摇摇头，轻声道：“老师要的资料太多，预计还得抄写几天。”
“……”
李流光觉得舅舅现在的状态大概就像是松鼠见到了满树的松子，有用没用全部囤积起来再说。
他听曹聪讲过，协会中央也有一座图书馆。虽然不如圣域图书馆大，但基本涵盖了近百年来全部的论文资料和发行期刊。不过因着协会人口众多，想要从图书馆中借到需要的资料完全是一件拼运气的事。哪怕协会一再雇佣术士学徒备份里面的资料，还是无法满足众多术士的需求。因此很多术士借书后习惯自个先抄一份，免得以后借不到。长此以往，不少术士自己的收藏都够得上一座小型图书馆的标准，甚至正儿八经开通了外借功能。
彼时曹聪是将这些当做协会趣谈讲的，不过待李流光的视线扫过面前的两名术士学徒时，他觉得很大概率舅舅的名字也要出现在趣谈中了。
大约是他的眼神太过奇怪，先前说话的弟子面露迟疑：“李流光术士可是觉得有哪里不妥？”
“没有。”李流光摇摇头，安抚地笑笑。
见他收回视线，另一名弟子抓着机会问：“您来是有什么事吗？若是需要抄写资料，我和孔荣鑫都可以帮忙。”
听到自己的名字，先前说话的弟子飞快点头。
“不用。”李流光客气地拒绝，“我是来录入实验报告的。”
“您昨天不是已录入一篇论文了吗？”名为孔荣鑫的弟子脱口而出，满怀诧异道。说完他便意识到不妥，急忙歉意地表示：“我、我没旁的意思。我是说……”他急的满头大汗，不知该说什么。
“我知道。”李流光摆摆手，示意对方不要紧张。他又没什么怪癖，不会因为一两句话便发脾气。
倒是旁边的弟子见李流光态度不错，鼓足勇气问：“李流光术士您是来提交昨天跟老师说的实验报告吗？”
李流光点点头。
孔荣鑫下意识张大了嘴，看样子又想说什么，总算他及时收住了话，但脸上的表情明显出卖了他的想法。
这也难怪！
过往他们接触的术士，无论高阶还是低阶，往圣域投寄论文都是一件很慎重的事。一篇几千字的论文或实验报告反反复复要推敲无数次，才能最终确定下来。哪像李流光昨天才跟老师说了个大概构思，今天便甩着手要来投寄实验报告。是他们对实验报告有什么误解吗？
两人面面相觑，眼看着李流光走到控制台前，将写好的实验报告录入进去。金属质感的声音很快响起：“审核通过，积分已发放至作者账号，请登陆查看。”
李流光熟练地登陆了账号，积分页面出现在了眼前。
十分。
饶是李流光心知分数不会太低，但系统连着两篇论文给予满分依然让他有些小小的意外。这让他产生一种立刻开始撰写第三篇论文的冲动，以便一鼓作气晋升为术士。虽然以他目前的积分，晋升术士不过是时间问题，但早一日晚一日带来的愉悦总归是不一样的。这样的话……李流光认真思考起来下一篇要写什么。
他站在控制台前不动，两名术士学徒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离开附近。尽管两人无比好奇这篇实验报告的得分，但从李流光术士凝重的表情看，结果似乎并不怎么美好。这种时候傻子也知道不能上去惊扰到李流光，以免被无辜迁怒。
就在两人努力装作不存在时，范世杰术士笑呵呵地走了进来。不得不说两名术士学徒的伪装相当成功，老先生只看到了李流光一人。
“日安，李流光术士。”
老先生很快道：“祝贺您，听说您的第一篇论文拿到了十分，这是相当厉害的成绩了。”
尽管老先生说的实心实意，但话语中的艳羡还是能感觉到。对一名术士而言，论文拿到十分就像是普通男人娶到一名绝色妻子一样，是可以炫耀一辈子的事。后者因为稀少而得到其他男人的羡慕与嫉妒。同理，前者也是如此。
以范老先生来说，在他漫长的术士生涯中，也只有一篇论文拿到过十分，而恰恰那篇论文的构思还来自于李流光。因此老先生的祝贺是真，羡慕也是真。
“多谢您。”
被打扰了思路的李流光客气地笑笑。说话的同时，范老先生已走到控制台前。积分显示的页面发出淡淡的光芒，吸引着老先生的视线。范老先生下意识看了眼，待看清页面显示的积分后，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这便是那篇拿到满分的论文吧？”
范老先生笑呵呵地念出了名字，“《关于煤气照明的实验报告》，咦？”他发出一声惊叹，疑惑道：“我怎么记得程彦中术士说的不是这个名字？您是先提交的实验报告吗？”
老先生毕竟参与了煤气照明的研究，很快便意识到不对。他茫然地看看李流光，又低头看了眼控制台，脑海不受控制地蹦出一个念头。
“您在两天内提交了一篇论文一篇实验报告？”他试探地问。
李流光点点头。
“论文和实验报告都是满分？”老先生颤巍巍地问。
李流光再次点点头。
“您、您……”老先生花白的胡子翘起，抖着手指不知该说什么。哪怕他当日被李流光俘虏，都不如眼下的震撼大。
再看屋内充当背景的两名术士学徒已是目瞪口呆，看向李流光的目光犹如在看一头怪物。
第165章 晋升（）
当李流光时隔一天后甩着手带着新论文出现在前进苑时； 依旧在里面苦逼抄书的两名术士学徒已经连惊叹都发不出了。两人强撑着跟李流光打过招呼，便自觉退到一边充当背景板。
李流光同情地对他们点点头； 走到控制台前一气呵成录入论文，点开了作者账号。
十分。
意料中的分数让李流光微微提着的心放下，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可以说他现在正式迈入了术士领域； 虽然只是站到了起跑线。但就像有十套房子的人从不担心自己没有地方睡一样； 拥有着星盟这个外挂，李流光也不担心自己的晋升，所虑无非是晋升的速度快慢而已。
金属质感的声音适时响起。
“检测到新手账号，符合升级标准； 是否确定升级？”
“是。”
“是否将该账号绑定第七前进基地？”
“是。”
“账号3469967绑定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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