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
卞滔老气横秋的摆了摆手:”蔡将军,王郎赴琅琊,徐龛怎会得知?难道有人故意给他通风报信?“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
实际上淮北流民帅于秋冬人烟稀少时节,常常会派游骑四出侦察,既是打探周边势力的近况,也顺带着寻机劫掠,如果哪家坞堡有机可趁,会毫不犹豫的冲杀,大寇一番。
但蔡豹心里有火,不想解释。
羊卉倒不愿过于得罪蔡豹,柔声劝道:”既便徐龛利令智昏,敢于袭击王郎,不是还有蔡将军么,况我等随从部曲亦有数百,足以支撑些时日,届时可遣人回郯城求救,那杨彦之敢不来?“
蔡豹叹了口气,这帮俊彦去意已定,自己再劝也没用了。
众人望向了王彭之。
王彭之略一沉吟,便道:”北上琅琊!“
车队返向北方,缓缓行去。
第148章 不以察察为明()
(谢谢好友门阀掘墓人的打赏)
两日之后,是杨彦与各家约定商议煤铁归属的日子,随着日头升起,陆续有各家家主赶来相府。
这个结果其实早在杨彦的料定当中,毕竟蔡豹与王彭之都出面帮着张目扬声了,虽然真正的关系只是泛泛,可这些乡豪不清楚,只会以为杨彦的后台强硬。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动手抢夺甚至发兵攻打,就不得不掂量掂量自己能否承受住琅琊王氏与蔡豹的怒火了,要想得到煤铁的开采权,只能过来好好谈。
如今主客之势已易,主动权掌握在了杨彦手上,拿架子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不片刻,郯城各大小家族的家主云集大殿,杨彦端坐上首,一一打量着众人,每个人均是眼神闪烁,虽不吱声,却以目光作着交流。
实际上在来之前,各家已经通过气了,议定同气连声,以一个声音向杨彦说话。
最终,杨彦的目光定在了孙谋的身上,微微笑道:“王家郎君性情高冷,若是轻慢了孙公,杨某愿代之陪罪。”
孙谋拱手苦笑道:“高门大族,气度非凡,我等粗鄙乡民得以瞻仰已是三生有幸,岂敢以粗茶淡饭招待王氏子弟,老夫愧不敢受。“
杨彦点点头道:”好,那就废话不多说了,各家均为煤铁而来,虽说煤铁归公府,但诸公于郯城土生土长,公府倒也不便独吞,这样罢,凡欲开采者,可自行组织人手开采,但杨某有两个要求。
其一,各家之间的开采地点必须相隔一里以上,不得影响到别家,诸公以为如何?“
这个条款公平合理,众人都没想到杨彦会如此大方,一怔之后,纷纷点头,孙谋也代表众人道:”府君宽宏,乃郯城之福啊。“
杨彦摆了摆手,又道:”其二,煤铁在名义上属于公府,故各家不能私取,凡开采出的煤炭铁矿,公府取十分之一作为煤铁税,此税并不高,至于山林水泽地契之语,请诸公莫要再提!“
”这“
一群老家伙们又相互看了看,示意孙谋应答。
孙谋沉吟道:“既然谈到税赋,那老夫倒想请教府君,煤铁归于公府,按一成收税确实不高,我孙氏承受得起,但若是由煤铁开了个收税的口子,不知府君将来会否开征别的税种?“
杨彦呵呵一笑:”孙公过虑了,杨某自入驻郯城以来,可曾扰过各家?别说土地田亩,连一僮一仆都未曾主张,又怎会开征别的税种?
事实上,杨某最钦佩之人当属大司徒,对其推行的不以察察为明之政深以为然,毕竟生于乱世,胡虏凶残肆虐,晋室国力衰微,为政者,唯有不扰民,与民生息,方能逐渐恢复元气,正如一病入膏肓之人,施猛药无异于害命,须以温药慢慢调养,才有恢复的可能,杨某怎会逆潮流而动?
今日就当着在坐各家家主面,杨某把话说明白,该是你的,还是你的,杨某断然做不出损各家私利以肥公帑之事,请诸公放心!“
站杨彦身后的荀华,听的都要吐了,这完全是睁眼说瞎话啊,她清楚的很,杨彦无时不刻都在算计着如何才能把郯城各乡豪抄家灭族,可偏偏说出来,又是如此的大义凛然。
荀虎倒是暗暗赞叹。
果然,阶下捶胸顿足,赞声如潮。
”府君亲民爱民,老朽深为感动啊!“
”果然是郯子显灵,郯子显灵啊!“
”府君志向远大,将来必入台阁,位列三公,我等乡人与有荣焉?“
杨彦微微笑,对各家的谀媚照单全收,待声音渐弱之后,便道:”征税不是目地,只是手段,意为公府之物不能白取,杨某多谢诸公理解。
接下来,杨某再与诸公谈一谈兵事,想必诸公也清楚,郯城乃四战之地,江淮的兵力北上青冀,北方的兵力南下江淮,郯城都是必经之处,如今各家兵力分散,若有外敌来攻,如何抵挡?诸公可曾考虑?“
底下一片沉默,兵事是一个关键性的话题,乡豪也不傻,武力才是他们的倚仗,杨彦的意思不难猜,就是合兵!
本来抵挡外敌是站得住的理由,石虎的退却只是临时,如果石勒志在江淮,那么郯城必取,早晚石虎还会回来,可若是合兵之后被杨彦借机收编了去,只怕家族存亡从此将操于人手。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在乡人的共识中,投降石勒只是最下下之选,谁都不知道投降之后会不会被羯人剥皮敲髓,维持现状才是各家的共同利益。
杨彦观察着众人的神色,暗暗冷笑,这些老家伙,占起便宜当仁不让,割肉放血那是唯恐专于人前啊。
许久,杨彦才道:“请诸公勿要误会,杨某的意思是,各家每月按一旬以部曲与相府兵合演守城战术,兵甲粮草自备,仅限于守城,不涉及进攻,完全是为了有敌来攻,可以合力应敌,不至于出现调度配合上的差错,各家仍拥有对所部的自主权。”
“嗯?”
席中诸人眼前一亮,这个方案是可行的,毕竟野战环境复杂,危机四伏,真到交战的时候,很容易被夺去兵权,但留在郯城又不一样,有主家坐镇,就不怕兵权被夺。
孙谋拱手道:“既然府君有此心意,老夫敢不附从,便以五百部曲与相府兵合演!”
“我郑家出三百!”
“陈家出三百!”
这是一个对各方都有利的方案,而且跟随相府兵一起操演,还能学到些练兵的方法呢,于是各自依据实力,纷纷提供部曲,总共有三千四百军卒。
今天的结果,比乡豪预想的要好,也几乎确认了杨彦与各家为善的态度,气氛渐渐活跃起来。
这时,柴家老二柴曲出列,深施一礼:“府君,我大兄曾有冒犯,我愿为他陪罪,只求府君放归大兄与所获乡人,柴氏上下感激不尽!“
杨彦微笑着抬手:”柴篆与一众人等今日即可回家!“
”府君仁德,府君宽厚啊!“
柴曲浑身一震,心里却在滴血,要早知道轻易就能把人捞出来,那说什么也不该给孙家送厚礼啊!
实际上,杨彦要求各家合兵操演有着自己的考虑,集诸姓之力守城是一方面,而更重要的是,可以借着士卒相处的机会,逐步套出各家的虚实,掌握情报与弱点,以备将来翻脸之时,做出针对性的布置。
当然了,杨彦不可能把压箱底的绝活教出去,围绕的着重点就是调度协调的问题,使各部之间互相呼应,协同作战,他相信郯城的诸多乡豪,只要有一线守住城池的希望,都没理由投降石勒。
第149章 徐龛来袭()
汉武帝元狩元年,济北王将所领泰山一带献给武帝,武帝以其地置泰山郡,郡治奉高(今山东泰安范镇),因袭魏晋,徐龛自立为泰山太守之后,也以奉高作为郡府治所。
距离杨彦召集郯城诸姓会盟已经过去三天了,各家依诺,派出兵马与相府步卒合兵演练,同时遣出人手勘探煤铁,虽天气严寒,却热情高涨。
而远在数百里之遥的奉高,徐龛却眉头紧锁。
虽然他以妻儿为质降了石勒,但他清楚,无论是对于自己还是石勒,只是权宜之计,早晚石虎会率兵再来,到那时又该如何是好?
若是往襄国去见石勒,讲真,他没什么底气。
念及过往,徐龛的眼里闪出了一抹恨意,在平周坚之乱中,刘遐被任为淮陵内史,还兼着彭城内史,有淮水可恃,所处位置十分安全,而他依然被封在泰山,不仅地瘠民贫,还处于抗石的第一线,时刻面对着石赵的兵锋威胁,岂能乐意?因此一怒之下叛了晋,结果两面不是人,这一切皆拜刘遐所赐!
“我该如何?”
徐龛看不到未来,不知道下一步应往哪里走。
其实这正是淮北诸多流民帅的困惑,若是北投,石氏残暴,前途难测,而往南,则衣冠成堆,不得信重,这也是淮北流民帅两面摇摆的根源。
“将军,将军!”
这时,部将于药疾步奔来。
于药是徐龛属下的一员虎将,体阔膀圆,孔武有力,曾率一千多卒攻入周坚军中,亲手斩杀周坚,这也使得徐龛认为自己当居首功。
“何事?”
徐龛问道。
于药满脸喜色,拱手道:“末将麾下斥候日前探得,琅琊王氏王彭之与蔡豹,率羊卉、蔡系等建康士族子弟,及一众美姬仆役居然去了琅琊郡治开阳探访祖宅,现仍盘桓末走。“
”哦?“
徐龛心中一动,忙问道:“那孙默是何反应?怎容王氏子弟再临琅琊?”
于药哼道:“孙默性懦,虽有不愿,却不至于闹翻,一应礼仪俱全,将军,这是天赐良机啊,若是能捉得王彭之一行,献与石勒,勒必大喜,将军可得重用,或是以此向琅琊王氏及江东一众高门勒索,所获将难以计数,我军的处境也会大为改善啊。”
徐龛手下兵马不少,且都是骄兵悍卒,勇猛善战,但是泰山泰山,顾名思义,境内多山地,是个穷地方,周边产出不足以养军,而左近坞堡依山而立,地势险峻,很难攻打,这就逼迫他以寇掠为生,邻近的邹山郗鉴就曾在徐龛手底吃过不少苦头。
顿时,徐龛心头痒痒的难受!
是的,如能把王彭之等世家郎君挟持在手,进可攻,退亦可守,况且还有蔡豹那个老匹夫,甘为朝庭爪牙,处处与自己作对,若是能把蔡豹再擒来,当可出口恶气
不过徐龛仍是问道:“可曾探得王彭之带了多少兵马?“
”哈哈“
于药哈哈一笑:”好教将军得知,连同蔡豹部曲在内,仅有千人!“
”好!“
徐龛猛道一声好:”你率本部两千,一待王彭之离开开阳,即切断王彭之逃返开阳之途,我则亲率三千步骑,明日出发,于王彭之归途截击!“
”诺!“
于药拱手离去。
不得不说,琅琊王氏的名头非常响亮,乡人轮番拜见王彭之,哪怕都是空口虚言,也极大的满足了王彭之的自尊心,在对待琅琊乡人的态度上,炯异于郯城乡豪,毕竟这才是真正的乡亲啊。
琅琊王氏的祖宅虽然破败了,好在没有乡人占据,王彭之欣然入住,收受了诸多乡间特产,又受孙默之托,向朝庭请命正式求为琅琊太守,才于抵开阳的第五天率众南归,并特意于临行前,从祖宅堂屋掘了一筐土带回建康。
由开阳到郯城,虽无太险峻的高山,却丘陵起伏,颠簸难行,不过王彭之一行均是神情振奋,高谈兴阔,王彭之已俨然以王门第一子弟自居了。
就连蔡豹也松了口气,前面便是兰陵境,过了兰陵,当能于天黑之前入郯城境,届时请杨彦派出兵卒保护回城,基本上就安全了。
他也担心这些小祖宗出个意外不好交待啊。
“安寿兄,时近正午,不如稍事体整吧,待全军回复些体力再行亦不为迟。”
羊卉往四周张望了一番,便转头道。
“也罢!”
王彭之点了点头。
一行人依着山坡,就地休整,又取出些干粮食用。
渐渐地,远处隐有烟尘扬起,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难道有人经过?”
蔡系自言自语。
蔡豹却是面色一变,他是真正领军作战的将领,对于观尘土自有一套心得,一般来说,商队行进或流民队伍,因速度缓慢,几乎不带起扬尘。
而步卒的扬尘低而淡,唯有骑兵的扬尘又浓又急。
“蔡公,莫非有变故?”
熊鸣鹄问道。
“骑兵,骑兵!”
蔡豹急声道:“有骑兵来袭,王郎,快,结阵阵御!”
“什么?骑兵?”
王彭之顾不得风度了,面如土色,急忙站起来观看,果然,在沸沸扬扬的尘土中,隐有无数轻骑疾奔而来。
“快跑啊!”
王彭之大叫道。
“跑不得!”
蔡豹连忙喝止:“遇骑兵突袭,最忌散乱奔跑,否则你我等人,无一能活,请王郎立刻下令,结车阵固守,待看清来者何人,再作计较,况我等尚有千卒,足以抵挡一时,届时遣人向杨郎和孙墨求救,或有生机啊。“
”结车阵,结车阵!“
王彭之方寸大失,大叫着发布命令。
各家赶紧拉起车辆,拦在前方,那些姬妾都被赶下车,花容失色,尖叫起来。
毕竟碰上兵灾,男子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但女子落入丘八手里,运气好的,被领军将领看中做个姬妾,若是碰上豪迈讲义气的,恐怕就直接赏赐给了手下兵卒轮番享用,连求死都不能!
杨彦出城迎接的骑队都让人警惕,更加说眼前直奔而来的骑兵了。
而且火上浇油的是,各家调度杂乱,号令不能统一,结阵的效率惨不忍睹,绝望之下,有的女子掩面大哭。
“闭嘴,再有敢吵闹者,斩!”
王彭之心烦意乱,拨出了佩剑。
蔡豹也忧心忡忡道:“王郎,各部之间缺乏有效配合,哪怕敌骑临面都无法结起车阵,请王郎授权与老夫,指挥全军。“
”也罢,拜托蔡公了!“
王彭之以往都是称呼蔡豹为蔡将军,今天破开荒的称起了蔡公。
蔡豹指挥军卒,接手全队的防御,效率稍微提高了些,但也仅止于此,当车辆勉强结成了一个半弧车阵之时,骑队也渐渐放慢速度,驻足于百来步外。
合计有八百来骑,为首一员中年将领,正是徐龛!
第150章 发动进攻()
(谢谢好友柴枫云松的500大赏和好友门阀掘墓人的打赏)
“徐龛?”
蔡豹失声惊呼,面色难看之极。
于永嘉年间,徐龛便聚集了流民数千,在兖州一带以劫掠为生,几年后,又割据了泰山郡,势力大增,在淮北的流民帅中,徐龛的实力哪怕不是最强,也能排得上前三。
况且此人贪鄙残暴,毫无底线。
之前蔡豹就担心来的会是徐龛,这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果然是徐龛。
“哈哈哈哈”
徐龛仰天大笑:“蔡豹啊蔡豹,你也歹也当过徐州刺史,今竟甘为豪门子弟爪牙,着实是笑煞了老夫,堕落至此,你蔡氏先祖当为你蒙羞!“
”哼!“
蔡豹冷哼一声:”徐龛,你意欲何为?“
徐龛也不答话,锐目扫视着阵中,一名名士家郎君那惨白的面孔,竟让他的心里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快感。
是啊,士族又如何,别看在建康呼风唤雨,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