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司马绍缓缓踱着方步,脑海飞速开动,判断着皇甫方回所言真假。
皇甫方回又苦笑道:“臣不瞒陛下,陶公何德何能,既无显赫出身,又无明王那般天纵之才,哪敢生出他念,平生所求,无非是显赫门楣,挤身于高门罢了。
早先陶公坐镇番禺,坐视江东风云变幻,却被陶瞻所误,不得不来建康赴任,这几年来,小心翼翼,唯恐行止有失,但从眼下来看,江东已不可久留,还望陛下明鉴。”
湘州是陶侃的老家,山地延绵,多苗夷,去湘州就藩,可以避杨彦的兵锋,实在抵不住时,还可继续往南,避入俚僚区域。
司马绍理解了,陶侃的年纪大,丧失了进取心,去湘州是避祸,杨彦哪怕统一了天下,一时之间,手也伸不到湘州山区,而陶侃可以坐观时局,即便归附,也能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何时动手?”
司马绍问道。
皇甫方回道:“就在今夜。”
“哦?这么急?”
司马绍讶色一现,又问道:“明军会否干涉?”
皇甫方回道:“陛下身边,难保没有各家暗伏人手,臣深夜到访的消息若被传回,有心人不难从中推测,既使不敢抢先动手,也必加强防备,故于今夜出兵,可保稳妥,至于市易行臣以为理该不会干涉,毕竟他得了钱粮,咱们又没去招惹裴妃,臣实在想不出,他有干涉的理由,或许他还愿意看着江东乱下去。”
司马绍的眼里,闪出了一抹杀机,明军的存在,让他如芒刺在背,也是一种难言的耻辱,可是他只能忍,待得自己有了足够的实力,不奢求灭了杨彦,只望驱逐建康明军,与明国划江而治。
“好,今夜寅时出兵!”
司马绍猛一点头。
皇甫方回匆匆而返,与陶侃布置,虽说不担心市易行会断其后路,但还是留了些兵马防守,待得寅时一到,司马绍挥全军,陶侃也派出大部军卒,杀向了士族连营。
这真是无妄之灾,谁都没想到,深夜中竟然会被皇家与陶侃攻击,一时之间,火光冲天,惨叫大作,数不清的人马四散溃逃。
“郎主,郎主!”
陆晔正在陆府中,突有仆役急匆匆奔了进来,大叫道:“主上与丞相突然挥军杀向我方营垒,全军猝不及防,已经溃散了,请郎主速离建康!”
“什么?”
陆晔大惊,随即便大怒道:“黄须儿,奚狗,老夫与尔等誓不两立,走,速回吴郡!”
怒归怒,陆晔倒是不含糊,一旦乱兵打上门来,那是想走都走不了,他也不奢望司马绍会手下留情,现今的形势很明显,陶侃与司马家缺粮,狗急跳墙,又奈何不得市易行,只能对士族下手。
覆舟山脚,喊杀震天,距离较近的士族府邸,已经有交战发生,各家府邸,也不停的有车驾人马驰出。
琅琊王氏,带着诸葛氏、羊氏、蔡氏等一众交好家族,苍皇逃向侨立琅琊郡,江东士人也向大本营奔逃,其实陶侃和司马绍不是没想过提前布置兵力,把士人一网打尽,但太苍促了,又担心过于频繁的兵力调动会使士人警觉,打草惊蛇,因此只能于发动之后,再派兵追击。
第698章 刘石缺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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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东果如杨彦所料,陷入了混战,各家士族虽吃了大亏,但底蕴深厚,如琅琊王氏,谁也不知那数万顷的庄园中,到底隐藏了多少锐卒,不过当初侨立琅琊郡是从丹阳硬生生的劈了一块出来,当地士庶敢怒不敢言,这从侧面证明了琅琊王氏的力量。
陶侃和司马绍已没了退路,刚一控制建康,就以江东士人屯积居奇,爆炒粮价,致民不聊生为由,立刻挥军进攻侨立琅琊,可这里毕竟是琅琊王氏的大本营,很快就稳住了阵脚,并有别家士族派军来援,战局暂时僵持了下来。
而杨彦与任皇后自从昆明池边的一夕疯狂之后,双方都有意识的避而不见,即使在特定情况下,不得不见面,也充分发挥演技,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毕竟任皇后还是李雄是妻子,还没离婚。
忙忙碌碌中,一个月过去,五月份的关中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极端高温能超过四十度,寻常年份也是三十七八度,小冰河期并不是说一年四季的温度都偏低,而是气候更加极端,夏季更热,秋冬季更冷,大旱大涝等极端天气的频率也要高于常年。
连续两日笼罩在长安上空的阴云渐渐飘散,大清早,阳光喷射出灼人的毒火,哪怕坐着不动,也是汗流夹背,更别提心烦意燥。
石虎精赤上身,靠着颗大树乘凉,汗水如小河般向下滴淌。
麦收已经结束了,在关西地区,因杨彦去年秋冬时节安排大量难民耕作,终于迎来了收获,一直到秋季,都不会再有缺粮之虞,刘石自是不会坐视,曾派出骑兵越过建章宫遗迹抢粮,但没有一次成功,因为明军在渭城一带布下重兵,摆出决战的架式,刘石忌惮火弹,不可能于晴天与明军决战,只能不了了之。
可如此一来,粮食就成了两军的头等问题。
“大王,哪怕把供给民役的口粮压缩到极限,军中仍将于半个月后断粮,主上曾组织过数次突袭,试图突破明国水军的封锁,却均是功亏一篑,咱们得自己想办法啊。”
屈支六跪在石虎面前,忧心忡忡道。
石瞻叹了口气:”麦收之前,明军尚从武关道运粮,我军与刘曜若全力以赴,未必就不能劫他一次,可麦收之后,明军粮草已足,武关道已经很久没有粮米输送了,近几日又晴空万里,难以作战,其实我军当初入关时,也应该组织些民众耕种田地,哎“
石虎猛站了起来,望向建章宫的眼神渐渐暴戾,突然回头,冷冷一笑:”谁说没粮,军中二十余万丁口,还有从关东掠来的民众,不就是现成的粮草么?”
众人浑身一震,相互看了看,讲真话,石瞻是晋人出身,也曾热血过,十一岁就率领部族与羯人和匈奴作战,十二岁被俘,石勒欣赏其武勇,命石虎收为养子,自那之后,为了活命,不得不与羯人同流合污,心才渐渐黑了,但让他以人为食,仍是发自内心的抵触。
屈支六却哈哈笑道:“大王说的是,那些丁役本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回河北,横竖是一死,真不如死前把身体贡献出来给弟兄们打打牙祭,末将这就去办!”
说着,拱了找手,匆匆而去。
刘曜在生活上,并不追求奢侈,甚至还不如杨彦讲究,但毕竟是皇帝,以往的早餐虽说不上精致,却也极为丰盛,各种麦饼和肉类能铺满一几案,而如今,仅有一小碗粟米粥,几块麦饼和两个煮鸡蛋,除此再无他物。
看着案上的清汤寡水,刘曜实在没胃口,把筷子往案头一搁。
游子远是来蹭饭的,从旁劝道:“陛下,吃了才有力气啊,眼下已是五月,至七月雨季来临,即可与石虎合攻明军,一定要坚持啊!”
刘曜苦笑道:“朕如何不知,可天天吃这些,朕吃不下去啊。”
“哎”
游子远叹道:“长安百姓若能有陛下案上吃食,怕是倾家荡产亦求一餐饱腹,近段时日,已经有人活活饿死,从起初的每天数十人,到每日上百人,百姓们为了活命,吃树皮、草根、泥土,甚至有人偷吃尸体,臣听说,民众等闲不敢单独外出,否则极有可能被杀死吃掉,实在找不到吃食的百姓也开始易子相食,试想夏雨来临之时,满城民众有几人能活!”
刘曜的心情更见恶劣,连连喘了几大口气,才恨恨道:“若非杨彦之攻朕的关中,长安何至于此,朕必须要把口粮留给将士,要怪就怪那杨彦之,百姓应能明辩是非,与朕何干?”
游子远无言以对,转头看向了几上的食物,天天粗茶淡饭,他也没胃口。
刘曜又象是想到了什么,冷声道:“长安以西郡县已降了明王,其长官军吏的家眷有不少居于长安,既然做了逆贼,朕又何苦再帮他们养着?不如抓起来杀掉,或能搜些粮食出来,另有关西大族留在长安的人质也不能放过!”
“陛下,万万不可,否则人心尽失,不待夏雨到来,长安就要内部生乱!”
游子远急声劝说。
刘曜面色一沉,不悦道:“朕想不起来倒也罢了,想起来还留着作甚?乱臣贼子为何诛不得?”
游子远再劝:“陛下,时局艰难,留着他们,全军将士必赞您仁德,誓死以报之,而杀了无非图一时之快,却会使人以为陛下无容人之量,为了那点粮食,不值啊,再退一步说,那些人既便饿死,也与陛下无关,届时把尸体扔向城外,让那些叛逆亲眼目睹,认清楚是谁害了他们的亲眷,或能给明王添些麻烦呢。
”嗯“
刘曜只是怒气攻心,静下心来细细一想,游子远的进谏并非全无道理,于是捋须道:“也罢,让他们多活一阵子。”
“陛下圣明!”
游子远拱手称赞。
刘曜摆了摆手,端起粟米粥凑向唇边,这时,一名瘦的皮包骨头的宦人出现在殿外,脚步虚浮,身体单薄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有气无力施礼道:“陛下,呼延将军着人禀报陛下,石虎军中已开始食人了。”
”哦?石虎如此丧尽天良?“
刘曜讶道。
游子远也是面色一变,连忙道:”石虎营寨不远,登上城头可一窥虚实,陛下,不妨去看看?“
”也罢!“
刘曜点了点头,把粟米粥一饮而尽,又抓起胡饼和鸡蛋,强撑着往嘴里塞,游子远不逞多让,毕竟粮食金贵,再难吃也得吃,否则白白便宜了那些婢仆。
在满殿宫女宦人那直勾勾的眼神中,偶尔还夹杂着吞咽口水的声音,君臣俩把食物一扫而空,便匆匆而去,登上了长安南城墙。
放眼望去,石虎营中一角,横七竖八躺着几百具尸体,有专门的羯人如摆弄牲畜般,在清洗分割,因天气炎热,血腥味尤为浓烈,都飘到了数里外的长安城头。
游子远文武双全,数次领军征战,对于血腥和死尸早已见怪不怪,可此时,仍是胸腹阵阵翻腾,恶心欲呕。
呼延瑜却是向刘曜拱手道:”陛下,我军或可效法石虎,反正每天城里都要死去几百上千人,尸体烂了也烂了,倒不如拿给将士们食用。”
“诶?”
刘曜目光闪烁起来,现出了意动之色。
游子远连忙道:“陛下,不可啊,石虎虎狼之性,而陛下乃有为明君,岂可效法石氏,莫非就不担心后世被冠以桀纣之名?”
侍中乔豫也道:“桀纣也未有食人传言,更何况全城粮草已经收缴,足以供全军支撑到夏雨时节,陛下何苦行此不义之举?”
刘曜向左右看了看,匈奴人大多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但晋人几乎个个反对,他自己对以人为食也不是一点排斥都没有,于是挥了挥手:“众卿不必担忧,朕岂能效羯奴行倒行逆施之举?”
第699章 画风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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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炎炎,杨彦早早起来,站了会儿桩,打了一通拳,美美的冲了把凉水澡之后,也如石虎般,把早餐移到了树下,荀灌身着一袭薄薄的绸衫,衣襟掩映间,隐见洁白的肌肤,长期的大运动量使得她的身材紧致而又饱满,尤其是胸前的鼓鼓囊囊,匀称异常,杨彦盛了碗香喷喷的麦粥过去,还未递荀灌手上,就直直盯着荀灌的胸脯,移不开眼了。
这没办法,杨彦精力旺盛,早起一柱擎天啊!
“看什么看?昨晚在月华和菱香身上还没看够?”
荀灌俏面微红,轻啐了句。
杨彦嘿嘿一笑:“女郎,用过膳咱们比划比划?”
“吃你的饭!”
荀灌没好气的接过碗,扒拉起来。
这真是开玩笑了,穿这一身和杨彦过招,便宜岂不是被他占尽了?
兮香从旁笑道:“女郎饭后换身衣服和郎君比试便是。”
菱香嘻嘻一笑:“郎君就要女郎穿这身呢,换了胡服未必乐意。”
荀灌红着脸,低头吃饭不吱声,杨彦却是不经意的望了眼隔着百来米的李雄营帐,胖子尤为受不得热,李雄也在帐外吃早餐,两个妾氏和他一起吃,任皇后拉着李卉儿远离李雄,不时偷偷望来。
李雄已经收敛了很多,并开始刻意的讨好任皇后,但变了心的女人八匹马也拉不回来,而且还死过一回,又与杨彦有了肌肤之亲,任皇后把自己看作了杨彦的女人,无非是特殊情况,才不得不和李雄维持着暂时的名份,以往她还能如妻室般和李雄好好说话,如今是半点都不敢假以辞色,唯恐被杨彦误会。
杨彦与任皇后的目光一触即收,别有一番刺激和罪恶感在心头。
荀灌则是很快一碗麦粥灌完,擦了擦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嘟囔道:“关中怎会热成这样?真是受不了!”
荀灌随父荀崧,先于宛城居住,后迁居建康,这是第一次见识到北方夏季的威力呢。
兮香劝道:“北地炎夏酷热,妹们刚开始也不适应,不过时间久就好了,女郎有功夫在身,身体也比妹们好,很快会习惯的。”
说着,就把手里的花卷放嘴里塞。
刚刚咀嚼了两口,猛然间,面色剧变,当即一个侧身,昏天黑地的吐了起来!
“怎么?又闹了?”
杨彦扶着兮香,关心的问道。
菱香和靳月华满脸羡慕。
兮香摆了摆手,无暇答话,又干呕了几声,擦了擦嘴角,才虚弱道:“郎君,不是的,妾闻到了血腥味。“
“嗯?”
众人抽起鼻子。
荀灌秀眉一蹙,不确定道:“是有股味道,随着风飘来,时浓时淡,的确是血腥味,天气炎热,味道特别难闻,可这几日一直都没有战事啊。”
柳兰子的美眸中也现出了一丝疑惑,扭头望向了长安方向,用力嗅了嗅鼻子,再转向石虎大营,突然面色一变:“是从石虎营地传出的味道!”
荀灌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望着石虎营寨,喃喃道:“难道石虎缺粮至此,以人为食?定是如此,杨彦之,我们过去看看!”
“好!”
杨彦也不含糊,立刻站起。
“等我下,我去换身衣服。”
荀灌拨腿正要跑开,杨彦却拉着她道:“别换了。”
“穿这样你让我怎么骑马?”
荀灌不满的挥起手臂,正要挣扎,但杨彦仍紧紧抓着,一本正经道:”我带着你。“
“哼!我嫌你身上有汗!”
荀灌娇躯一旋,一掌格开杨彦的手臂,又哼了声:“我和兰子共乘一骑,快点吧,别耽搁了。”
杨彦倒也不坚持,他看出来了,荀灌是脸嫩不愿与自己过于亲蜜,日后总是有一亲芳泽的机会,于是呵呵一笑,转身而去。
不片刻,荀灌横坐在马上,被柳兰子从后面搂住小蛮腰,另有数千千牛卫轰隆隆驰向了石虎营寨。
石虎营中,早已严阵以待,石虎高踞箭楼,目中含着讥讽之色。
荀虎上前,喝问道:“石季龙以人为食,状如禽兽,罪该万死,尔等扈从,莫非要助纣为虐?"
杨彦的目光,从慕容皝、拓跋仡那、宇文乞得龟的脸面一一掠过。
前两者现出了愧色,视线一触即让,宇文乞得龟则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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