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乂闻言大喜,这就是送上门的功劳啊,当即重重一拱手:“请大王放心,若是五年还不能改土归流,末将愿提头来见。”
杨彦笑着摆了摆手:“孤没那么暴戾,最多罢你的官,好了,你本是南蛮校尉,有处理西南夷纠纷的经验,不过孤提醒一句,在汉安,我大明势强,没必要过多迁就僚人。”
“末将谨记!”
魏乂肃容应下。
钱凤却是暗叹一声,他原想谋汉安太守,表现自己的能力,毕竟跟在杨彦身边做谋士,实在是没什么前途,但杨彦中意的是魏乂,他能说什么呢?
“大王,大王!”
这时,郭诵惊喜的叫唤传来,杨彦转头看去,郭诵身后跟着几个军卒,抬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郭诵拱手道:“司马玖被象群践踏而亡,这是将士们捡到的尸体,经辨认印信,理该是司马玖。
这具尸体惨不忍睹,脸都被踩烂了,明光铠的甲片有部分陷入了肉中,杨彦大略翻看了下印信,确认是司马玖,不禁叹了口气。
司马玖是晋室远房宗亲,就任宁州刺史形同于流放,而宁州大部为西南夷,司马玖真正控制的,只是州治兼建宁郡治味县(今云南曲靖),及周边的小部分范围,本身实力不强,由此也可见司马玖必是许下了天大的好处,才说得西南夷协同出兵。
而今大败突来,不仅是司马玖魂归地府,宁州西南夷也损失惨重。
这倒是让杨彦心中一动,问道:“我欲以你就宁州刺史,你可愿留在西南蛮荒之地?”
“诵领命!”
郭诵毫不迟疑的施礼应下,毕竟宁州再偏远,可宁州刺史是秩比两千石,而他才三十不到,按刺史太守五年一任的规定,五年之后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只要小有成绩,就可调离宁州,要么回洛阳,要么去中原江东的富庶大州,因他的起点是秩比两千石,调任别职,必是真两千石,甚至加侍中头衔,这是锦绣前程啊。
除了不开窍,没有谁会拒绝这份任命。
钱凤眼里的羡慕之色更加浓烈。
杨彦点点头道:“魏将军将任汉安太守,负有改土归流之任“
向郭诵简要介绍了改土归流,杨彦又问道:”你去宁州如何施政?”
“这”
郭诵不敢殆慢,寻思良久,才道:”汉安地方狭小,多为平地,且酋帅高平既便不死,也难以为祸,而宁州不同,地处偏远,山地林立,满目皆夷,故末将以为,暂不宜于宁州推行改土归流,应以静制动,可这并不是指无所事事,末将将采以下三策。
其一,打探摸清各夷酋底细,或分化之,或挑拨之,削弱其实力。
其二,逐渐招纳贫苦夷人,给田地,去其俗,归化为明人,积蓄力量。
其三,采益州之资与宁州夷人公平交易,宣扬王道,使之渐渐归心。“
”嗯“
杨彦满意的挥了挥手:”待孤破了成都,你就领万卒去味县上任,先把司马玖葬了罢。”
”诺!“
郭诵躬身施礼。
冰粒子越下越急,虽然李雄跑了,但更多的成军将士包括大部分僚人跑不掉,都不用明军入山搜索,天黑之前,纷纷出山投降,否则窝在湿滑的山里,既便不摔死,也会活活冻死。
天气愈发恶劣,到上半夜,飘起了鹅毛大雪,山头一片白皑皑,这样的天气,杨彦不可能翻山进逼成都,除分出部分军卒扼守山顶高地,全军于山脚驻扎下来。
据统计,成军的主力几乎丧失殆尽,连同僚人男女老少,近十万人投降,这让杨彦想起了花蕊夫人的名句:十四万人齐解甲,竟无一个是男儿。
不过这对于杨彦是好事,魏乂也得了杨彦的授意,提前进入太守角色,把成军中原属于蜀中各豪强的部曲佃户单独甄别出来,与僚人混在一起,给田授地,抓紧时间安置,并承诺将来会把他们的家眷送来汉安,与之团聚。
这部分人中,至少有半数是汉安本地人士,因僚人侵占土地,又性格软弱,不敢抗争,被迫远走成都,成了豪强大族的佃户,今回归故土,自然是乐意的。
大雪下了两日,杨彦又多等了几天,待得积雪化去,才领着军卒,翻越龙泉山,而成都,只在山那边的二十来里了。
第627章 千古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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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五,明军兵临成都,一部驻扎于城北,防备涪城(今四川绵阳)及以北晋寿县(今四川广元)乃至汉中的勤王之师,虽然不大可能,但有备无患总是没错。
另一部驻扎在太城与少府城之间,隔断两城的联系,并做着两手准备,首先逼降李雄,如李雄坚决不降,则先取少府城,取城中粮草物资为己用。
趁着安营扎寨的工夫,杨彦领着众将策马上前,眺望成都。
成都太城周长三十余里,城高三丈,高大雄壮,气势磅礴,少城周十余里,高两丈,两城城头旌旗林立,公卿权贵也站上了太城城头,均是一副如临大敌之色。
这让杨彦颇为不解,明军素来有不杀降的美名,自己又招贤纳士,用人不疑,要说李雄尚有一战之力,还能理解,可成国连番大败,哪有抗拒自己的底气?又何至于此?
于是向钱凤问道:“孤观成都军民竟有死战之心,令人费解,士仪可知缘由?”
钱凤略一沉吟,便道:“自关西大乱以来,秦雍流民替代蜀人入主成都,土地财货皆为侵夺蜀人所得,想必是畏惧大王夺其财货返还蜀人,甚至迁回原籍,今大王兵临,安能不惧?
况大王推行占田令,豪门大族岂肯甘心?”
钱凤所说的核心是占田令,想他长城钱氏,占有上千顷的良田,如强推占田制的话,大部分的田亩都要交出,这也是钱凤的担心之处。
杨彦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便淡淡道:“一地有一地的风俗,桔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为枳,故不可一概而论,淮北有淮北的做法,江东有江东的做法,不过蜀中不在此列,当地大族与孤为敌,当施惩戒,不灭族就算不错了。”
“大王仁德,乃江东士民之福!”
钱凤心头大宽,拱手道。
杨彦又给荀虎打了个眼色,荀虎向城头唤道:“请成主李雄出来答话!”
李骧探出半片身子,遥遥拱手:“明王,我家主上染疾,不便吹风,明王若有言,可由老夫代传。”
“哦?”
杨彦也拱了拱手:“既如此,烦请李公转告李雄,成国大势已去,覆亡指日可待,勿做侥幸之念,及早开城,富贵可得,莫要误人误已,同时孤承诺,秦雍流民可留在蜀中,不必迁回故土。”
李骧道:“老夫这就进宫去面见我主,告辞!”
杨彦略一点头,目送李镶背影消失。
刚一转身,李骧面色剧变,低呼道:“诸公,速随老夫进宫求见主上!”
群臣心知急切,匆匆跟着李骧下了城。
李雄真的病了,心情绝望,又受风雪侵袭,从龙泉山逃回成都的当晚就病了。
寝殿中,李雄高卧于榻上,瘦了少许,面孔苍白,脸颊凹陷,双目无神,散发出一股垂垂欲死的暮气。
任皇后端着个小碗走了过来,柔声道:“陛下,该喝药了。”
李雄无力的挥了挥手:“朕不喝,拿去。”
任皇后舀起一小勺乌黑的药液,先放自已嘴边轻吹了两口,才伸过去,强笑道:“陛下,不喝怎么能好呢?来,快喝了罢。”
李雄眉头一皱,不耐道:“喝也是死,不喝还是死,与其破城受辱而死,倒不如病死,也算寿终正寝。”
任皇后动作一僵,强撑着笑容劝道:“陛下怎能发不详之语?成都城高墙厚,陛下若亲临城头,将士们拼死一搏,或能打退明军。”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李雄浑身打了个哆嗦,心头无比烦燥,一把推开了任皇后端着瓷碗的纤白素手。
“啪!”
任皇后猝不及防,瓷碗摔的粉碎,药液溅上了裙角,她连忙跪下,哀声道:“陛下,妾失语,请陛下治罪!”
李雄眼里泛出凶光,喘着粗气道:“若是明军破城,你等可愿随朕而去?”
“啊?”
任皇后惊呼,瞬间花容失色,从脊椎深处冒出了一股寒气。
这是要拿自己等妃嫔殉葬啊!
任皇后二十来岁,无所出,与李雄本是政治婚姻,谈不上什么感情,更何况李雄荒淫无度,也让她反感,她又怎么甘心为这样的男人殉葬呢?
一时之间,竟怔怔的说不出话。
李雄目光变得凌厉,强撑起病体,寒着脸道:“怎么?不愿随朕?朕平日有何亏待之处?莫非你们愿被贼兵凌辱?咱们夫妻同去地下享福岂非美事一件?”
李雄的语气一句重过一句,任皇后觉得,只要自已稍有迟疑,就会被赐下三尺白凌,当下凤目一红,两行清泪顺着秀脸颊流下,抽泣道:“陛下待妾恩重如山,妾心怀感念,若真到那一天,妾会为陛下守节。”
李雄脸色缓和了点,心里也是一软,正待软语安慰时,一名宦人在外施礼:“禀陛下,皇后殿下,太傅、丞相、尚书令诸公求见。”
李雄心里咯登一下,他感觉不大妙,连忙喝道:“外殿候驾!”
“诺!”
宦人领命而去。
任皇后也招来婢女,服侍李雄穿衣,并目送着乘上龙辇的李雄渐渐远去,这才俏面重现了惶然不安,对殉葬的恐惧就如一块巨石压在心头,令她方寸大乱。
她虽然出身于蜀中大族任氏,兄长是车骑将军任回,可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娘家未必会顾及她的死活,甚至为了搏一个好名声,还很有可能逼她殉葬。
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任皇后在殿内毫无头绪的走了几圈,才招了名心腹宦人,让他去前殿打探些消息回来,再想想如何应对。
而李雄也是心事重重被抬进了大殿,一干重臣起身施礼:“臣等参见陛下!”
李雄挥了挥手:“免礼!”
“谢陛下!”
众人齐声称谢,各回原位就坐。
李雄那昏浊的眼神挨个看了看,有气无力的问道:“众卿所为何事?”
“这”
大伙儿看到李雄病成这个样,都不忍心打击他,欲言又止,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范贲小心翼翼道:“陛下,明军已兵临城下!”
出乎众人所料,李雄并未现出过激反应,只是自嘲般的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朕这江山哪,才二十年的国祚啊,以往朕还嘲笑刘永明或是兼具开国与亡国之君于一身,如今看来,朕竟比刘永明先走一步,不过朕的国祚好歹比他长些,呵呵
罢了,罢了,你等称朕一声陛下,朕感念在心,但君臣终有缘尽之时,朕也不强留诸公,若有愿降明国者,朕不阻挡。”
”陛下!“
众人均是心头大震,无不感动侧目。
任回更是重重一拱手:”明军虽势大,而我少城尚有守军一万,太城有守军三万,宫中禁卫数千,我等还有些家丁奴仆亦可派遣,可凑个六七万军,且涪城、晋寿、汉中尚有兵,或许勤王义师已在途中,只要陛下有决死之心,未必守不到春暖花开之时。”
李雄摇了摇头道:“明军无可抵挡,与之强战,必败无疑,成都守不住了。”
群臣也陪着叹了口气,他们何曾不想降呢,但是杨彦刚刚在城外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秦雍流民可留蜀,却未提强推占田令之事。
也就是说,降了多半要被夺去家产,因此但凡有一丝侥幸,都不愿降。
李雄又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明王可曾说降于朕?”
李骧拱手道:“回陛下,明王问起陛下,臣以陛下有恙暂时推托”
听着李骧转述着杨彦那蕴含威胁的警告,李雄觉得窝火之极,不禁剧咳起来,身体蜷成一团,痛苦不堪,宦人赶紧替他连连捶背。
好半晌,咳嗽渐止,李雄缓缓抬头张望,留恋的看着那金壁辉煌的宫室,依依不舍道:“明军兵临城下,除降无路可走,不知谁愿替朕去与明王相商?”
“陛下,不可啊,历代君主出降,除安乐公刘禅与归命候孙皓,几人能得善终?请陛下三思!”
群臣纷纷劝阻。
一般来说,国家将亡之时,通常人心离散,公卿权贵为保全家族,主张出降,甚至还会有人暗中和敌军勾结,当带路党,打开城门。
但皇帝毫无例外,抵抗最为坚决,毕竟如鲁肃对孙权所言,谁都能降,唯独你不能降,而今的成国恰恰相反,想降的是李雄,臣僚不愿降,可谓千古奇观。
不知情者,或会感动流泣,可李雄不傻,群臣所为者何,他不是不清楚,无非是自己当政,对蜀中大族诸多迁就,好日子过惯了,一旦明国入主蜀中,还能再象以前那般逍遥快活么?
这显然不可能,占田制,迁徙令会接踵而来,各大族伤筋动骨都是好的,就此一撅不振,乃至消亡都有可能。
反是李雄,沦为阶下囚固然不好受,可本身已经失无可失了,最差也是个安乐公和归命候的归宿。
说到底,群臣把自己推出去搏一搏,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真能撑到明年春暖花开,甚至北方胡骑南下,自然是皆大欢喜,哪怕败了,这些大族再降也不迟,届时责任全在自己,由自己去承担杨彦的怒火。
第628章 和亲之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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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雄心里也颇为犹豫难决,毕竟做惯了上人上,谁甘为阶下囚呢,尤其生死将从此操于人手,但是对于他,担承的风险明显要大于蜀中诸族,而且龙泉山那么大的阵仗都败了,他实在是没有信心据守成都。
“哎”
李雄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朕乃天子,岂愿献降?可明军勇猛,我军精锐接连遭受重创,能战敢战之士几无,强撑下去,不过徒增伤亡罢了,最终仍避免不了城池陷落,生灵涂炭,何苦来由?
朕据蜀地二十年无所作为,算不得明君,可朕也不是那残暴之辈,朕降了明国,充其量两三年后,一杯鸩酒了此残生而己,但诸公与百姓皆可得活,朕于愿已足。
况朕亦当了十几年的太平天子,该享受的也享受了,既便去死,又何枉此生?”
说完,李雄脸面已布满了泪水,以袖擦拭。
“陛下!”
群臣感动的热泪盈眶,跪下连连磕头,就连随侍的宦人婢女也全都跪了下来,悲声恸哭。
任回更是嚎叫道:“陛下,陛下啊,臣惭愧啊,不过臣有一策,或能令陛下得保平安,只是要让陛下受些委屈。”
“哦?”
李雄的哭声瞬间止住,催促道:“任卿请讲!”
任回道:“请陛下将武阳公主许与明王,武阳公主金枝玉叶,配明王绰绰有余,并请陛下自去帝号,称蜀国国主,臣服于明国。”
”陛下!”
一并逃回成都的高平立刻拱手道:“武阳公主已许给了高某,一女岂能二嫁?”
群臣均是现出了古怪之色,都不明白,此人怎还有脸索取武阳公主。
任回更是不客气道:”陛下是有此言,但前提是守住龙泉山,待得春暖花开,明军退去,再履婚约,任某问你,龙泉山可曾守住?呵,你连汉安都丢了,陛下怜你,允你入成都,你可莫要不识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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