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灌!”
荀灌淡淡道。
陶称故作惊喜的哈哈一笑:“原来是荀将军,某陶称,久闻荀将军英名,今日一见,果是巾帼不让须眉也,荀将军,你来的正好,不如你我两家合力,共同斩下王逆首级,以示天下。”
荀灌没有说话,默默打量着战场形势,她极不愿与陶称联手,说句不中听的话,如果是陶侃在这里,她或许会和陶侃谈一谈,约定好条件,相信以陶侃的为人,尚不至于毁诺,而对于陶称,那是半点信任都没有。
“哈哈哈哈”
周抚也是一阵长笑,拱手道:“世侄女,别来可好?”
好歹周抚曾带兵解过宛城之围,荀灌只能回了一礼:“原来是世叔!”
“嗯”
周抚捋须点了点头:“世侄女此来可是为姑孰?”
荀灌显得颇为尴尬,毕竟周抚与她和荀崧有救命之恩,亲口承认来谋夺人家的城池,总是难以启齿。
季弘一见荀灌的模样,便接过来道:“我水军入大江,受你无故阻挡,幸得获胜,既然你家与我大王开战,那也没什么好说,交出姑孰,或可放你等离去。”
“既如此,姑孰予你便是,待寡人收拾些残兵败将,自当离去,他日再与明王一决雌雄!”
王敦倒是豁达的挥了挥手。
荀灌不由和季弘面面相觑,随即就现出了了然之色,均是暗道一声老狐狸。
很明显,由于水军的战败,王敦在姑孰已是独木难支了,不得不返回武昌,收缩阵线,而陶称的赶来,让王敦动弹不得,偏偏自己又来了,这就给了王敦脱身的机会,还能卖自己和杨彦一个人情,顺道挑拨与陶侃的关系,这真是老谋深算啊。
不过对于这份‘送上门’的厚礼,荀灌于情于理都没法拒绝,而且有周抚在场,她实在不想与王敦开战。
‘罢了,取得姑孰就行,王敦的生死,交由杨彦之头疼罢。’
荀灌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说到底,她也是士人,士人对于皇权并不是无条件的服从,让她不顾‘救命之恩’与周抚为敌她就办不到,她相信如自己的父亲荀崧在场,也会放周抚一马,以还恩情,而且还有陶称在一边,这更是让她投鼠忌器。
“既如此,侄女恭送世叔!”
荀灌拱手道。
“荀将军,你我两家乃是联盟关系,怎能放走王逆,难道就你不怕你家大王罪责?此时正是合力击破王逆的大好良机啊!”
陶称掂量了下自身形势,他的人数虽是荀灌的一倍,可人家全骑兵,而俚僚军的军纪和装备不足以对抗骑兵,因此他还打着拖荀灌下水的如意算盘,合击王敦,消耗荀灌的实力,再择机夺取姑孰,于是急劝道。
季弘清楚荀灌和自己大王不明不白的关系,又逐渐了解到荀灌那特立独立的作风,生怕荀灌说出什么有损于杨彦威信的话来,抢在荀灌之前道:“好歹你也记得我们两家是联盟,这样罢,你兄陶瞻传檄天下,奉我家大王为盟主,你父陶士行未有异议,既然父兄应允,那本将认为,你陶称亦是奉我家大王为盟主,现我家荀将军命你立即攻打王敦,我等为你押阵!”
“嗯”
荀灌向季弘丢了个赞许的眼神。
“你”
陶称却是大怒。
可是杨彦是盟主,占着名份啊。
还是一名部将急忙提醒:“明王是盟主,荀灌可不是,府君为何要听荀灌调度?”
“对,对!”
陶称忙点头:“荀将军,你若有明王手令,本将或可考虑一番!”
荀灌摇了摇头,本能的望向了王敦,陶侃诸子,果然不堪大用。
这一眼,倒没有特殊的意义,完全因为王敦同为士人,立场类似,王敦也有相同的想法,不过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抓紧时间收拢残军,并下令姑孰驻军带上粮草物资撤出。
现场三支军队,维持着诡异的平衡,谁都不敢轻动,陶称内心焦急,可是很明显,荀灌更加偏向于王敦,而不是他这个宣城内史,同时在他内心深处,也有种隐隐的自卑,毕竟严格算起来,他是奚人出身,属于少数民族酋帅,而那两位是正宗的高门士族,实力悬殊时,他敢于一搏,但眼下形势不利,他哪敢妄动。
王敦担心明国水军上岸,也不敢过于滞留,待把残兵败将收拢的七七八八,连同姑孰驻军,合计有了三万余众,于是拱了拱手:“世侄女,告辞!”
“世伯,当今天下大势渐明,何去何从,还望世伯好生考虑。”
荀灌拱手相送,略一迟疑,还是劝道。
“哈哈哈哈”
王敦仰天长笑,笑声中,透着桀骜,还有丝悲凉!
荆襄军渐渐远去,很多人的眉目中也现出了迷惘,最引以为傲的水战败给了明军这个后起之秀,即便退回武昌又如何?
未来何去何从?
如果杨彦在场,或许就会联想到,当初西班牙无敌舰队败给了同样以远程打击为手段的新生代英格兰海军,多半也会有同样的迷惘。
当然了,荀灌不会有这样的感慨,她只是待荆襄军从视线中消失之后,才转回头道:“你为何还不走,留在此作甚?莫非要与我一战?”
陶称大怒!
但他确实没有与荀灌一战的勇气,如果荀灌的态度客气点,给个台阶下,那他顺手推舟,也许走了,可是荀灌完全是呼喝下人的语气,让他如何受得了?这要是灰溜溜的回去,将来是要被兄弟们嘲笑的。
他的手抬到一半落下,落下又举到一半,可就是举不起来,犹豫难决。
季弘从旁道:“陶府君,你还是速回罢,我大明水军就在江上,随时会上岸,届时发生冲突,伤了你我两家和气,可就不好说了。“
”哼!“
这也算是个台阶,陶称猛一挥手,重重一哼:”撤!“
宣城军沿着来路返回,不片刻就己消失。
荀灌这才取出一封敕书,向季弘道:“季将军,听诏!”
季弘连忙下马施礼。
荀灌展开策书,念道:“大明洪武二年七月令季弘任姑孰太守“
第610章 以退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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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孰紧邻建康,在当时的战略地位比京口还要重要些,人口也较多,约有两万余户,王敦撤走时,也不知是怕做的太过,担心激怒了明国,或是出于顶级门阀的自矜,并未骚拢姑孰民众,只带走到属于自己的部属,因此姑孰得以和平交接。
一日之间,姑孰人民从晋人转为了明人,姑孰这也是明国在大江以南占据的第一个据点。
水军因损失惨重,没有急于奔往大江上游,而是在姑孰调整修养,修补船只,此役除了阵亡近四千水军将士,另俘虏荆水军近万人,大小船只两百余艘,也算是狠狠的进补了。
而司马绍得知姑孰落入明军手上之后,震怒,可是他实在拿不出太好的办法,他的军卒只是初步编练成军,并未具有太强的战斗力,不敢冒然攻打覆舟山。
又过了十日,经过收编,季弘得到了七千军卒,荀灌也留了三千精骑下来,又通过蓦兵,姑孰的兵力达到一万五,荀灌这才领着剩余的七千骑返回建康,水军也继续西进,向上游驶去,到八月中旬,赶到江陵,对面的江安望风而降,杨彦及其主力得以顺利过江。
江安城池不大,也不如江陵,乃至襄阳赫赫有名,不过江安却是与吕蒙紧密联系的一座城池,吕蒙白衣袭荆州,江陵守将麋芳与公安守将傅士仁因与关羽有嫌隙,不战而降,直接致使关羽败走麦城,终丧于潘璋之手,往后陆逊又于夷陵大破刘备,季汉从此丧失了荆州。
可以说,江安是季汉盛极而衰的重大转折节点。
柳兰子正感慨着,杨彦却是道:“关羽之败使我们认识到,关键位置用人一定要充分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因素,如果彼此之间有矛盾甚至相互敌视,那么,关云长盛极而衰的旧事就极有可能重演。
你完全可以想象,前一阵对荆襄水军之战,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恐怕现在就不是我坐在江安,而是荆襄水军围攻江陵。“
柳兰子愕然望向杨彦,荀虎也在场,满脸不解。
杨彦道:”关羽之败给我们的教训是,用人之前,一定要摸清楚此人的性格,行为处事与人际往来,如此,方可尽可能的避免重蹈覆辙,我希望由你们专门建立起一个机构,搜集这方面的信息,提交给吏部,以作参考。“
”这“
二人面面相觑,柳兰子小心翼翼道:”此事恐怕得慎重吧,稍有不慎,怕是会掀起诺大风波,既便要进行,也得秘密搜集。“
”诶“
杨彦摆了摆手:”鬼鬼祟祟会使人反感,这是为国选材的必要补充,用不着过度解读,仅仅是了解个人的喜好、生活习惯与交际往来,是提供给吏部作为参考,如果你们鬼鬼祟祟,那吏部用人是否也要鬼鬼祟祟?先筹备着,待回了洛阳,我找崔公和刁公谈一谈此事。”
古代用人的随意性很大,而且比讲究人权的现代更加讲究隐私权,很多官员之间潜藏的矛盾往往不能预见,结果互相扯后腿,人浮于事,最严重的,就是麋芳和傅士仁因与关羽的私怨把江陵和江安这两处战略要地拱手让与孙权,如果杨彦手下出了这种事,那他能懊悔死。
所以摸底是必要的,这也是借鉴了现代组织部门的常用手段,当然了,古代治国的出发点和现代不一样,对政治的平衡压倒了可能会带来的恶劣后果,要说刘备不清楚麋傅与关羽的过节那是不可能,却偏偏这样安排,多半还是存了掣肘关羽的心思,无非是玩平衡被他自己玩脱了。
而现代治国理念,本身就包含了各方面的平衡与妥协,没必要再使用如此粗糙的手段,同时阻力肯定会有,杨彦的意思是渐步推进,一点点的完善官员信息登记制度。
“大王,有夷陵军情!”
这时,一名千牛卫匆匆步入,递上了一封密函。
杨彦拆开,看着看着,嘴角现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随即递给荀虎,荀虎看过又递给柳兰子。
杨彦问道:”你俩如何看待?“
荀虎道:”荆襄军的主力除了钱凤部,便是南蛮校尉魏乂,而成军以太子李班领军,太傅李骧辅之,总兵力达十万之众,对恃数月以来,虽有大小战斗不断,也有了一定伤亡,但末将仍以为此乃陷阱,大王当小心从事。“
”嗯“
柳兰子点了点头补充:“李班为太子,其人优柔寡断,成国朝野反对者如云,故李雄以李班领军,隐有助其立威之意,而李班要立威,只有击溃我军,方能声望大涨,将来继位明正言顺。“
”不错!“
杨彦笑道:”我们可以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我理应以正军前往,摆出架式,拉拢一方,攻打另一方,同时以奇兵窥伺,瞅准时机,一举歼之,而钱凤必有布置,将计就计,反过来予我致命一击,但是我若不踏进这个陷阱,突然渡江北返又会如何?“
两人相视一眼,均是眼前一亮。
荀虎猛点头道:”大王言之有理,王敦失了姑孰,折损了水军,武昌早晚不保,若是我军主力北还,他必谋巴蜀,而李班立功心切,既然没法算计我军,也极有可能向荆襄军下手,胜了钱凤,亦是大功一件,但是末将有一事不解,想必大王早有使其狗咬狗的打算,既如此,又为何多跑一趟江安?“
杨彦注意到柳兰子跃跃欲试,分明是猜透了个中的关键,不过杨彦不可能让柳兰子回答荀虎的疑问,这会反衬出荀虎的智商不够。
荀虎也是高层,如果表现的不如柳兰子,必会留下心结,这不是杨彦想看到的。
虽然帝王会刻意制造手下的不和,可这也要看人,左右千牛卫都是杨彦的心腹,他不希望出现内耗,而且开国君主都是强人,有信心驾驳手下。
杨彦淡淡道:”两个原因,其一,我不走这一趟,水军哪有理由西进,也不可能与荆襄水军战斗,虽然此役胜的很险“
正说着,杨彦略一迟疑,又道:”罢了,我不当你俩是外人,实话说,此时与荆襄水军作战并非良机,却不得不战,每年朝庭都对水军大量投入,而水军真正参与的战斗很少,日积月累,军中难免会有微辞,水军将士的压力也很大,故是驴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是了,幸得蒋炎不负我托,此役之后,怕是没人再会说三道四了。“
”哦“
荀虎恍然大悟道:”还是大王深谋远虑,且手法巧妙,蒋公若知大王之心,必欣慰。”
蒋钊于杨彦抵达江安的当日便提出辞呈,杨彦理解蒋钊的心思,考虑再三,同意了,由蒋炎升任楼船将军,赐蒋钊靖海候,并把不其更名为靖海,食邑五百户。
暗暗叹了口气,杨彦继续道:“其二,我若开始不为所动,钱凤与李班奸计未能得逞,多半会各自散去,将来利用地形与我在山区作战,我军必将付出数倍的代价,这也是钱凤设的阳谋,哪怕我看破了,为了一劳永逸,也不得不来,所以我来了,但是后面如何走,却由不得他,你们再想想,我突然离去,钱凤和李班会如何?“
荀虎就象被打开了思维的禁区,嘿嘿一笑:”大王曾说过一句话,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大王若不来,那二人只是失望,如今过了江再回,就如即将吞下口的饵料跑了,如何甘心?且又在夷陵耗了数月,粮草物资消耗极大,更不会轻易撤军,只要探得我军主力确是北归,这二者或会自相残杀。“
”嗯“
杨彦点点头道:“你俩以隐秘的渠道散播刘曜与石勒握手言和的消息,主力也于明日撤回襄阳,孤则潜往下游,亲率精骑,潜伏至夷陵附近,待得双方战起再杀出,可一战定西川!“
第611章 钱凤难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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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陵大致位于今日的湖北宜昌东南,距江安三百来里,江安方面大规模的退军,哪怕不用刻意打探,埋伏在附近山区的探子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五日后,早已等的心急火撩的钱凤接到来报。
“什么,杨彦之退回了江北?娘的,他来了就跑,吃饱了撑着?“
南蛮校尉魏乂膛目结舌,破口大骂。
南蛮校尉掌荆州各俚僚蛮的部族武装,正四品,秩同于刺史太守,并不是荆州刺史的属下,初驻节襄阳,后移镇江陵,但随着江南的多次战乱,王敦又实际上取得了对荆襄的全面控制,南蛮校尉的驻节已经没有规律可言,与荆州刺史的关系也较为复杂。
“小心有诈!”
钱凤眉头一皱:“明王并非等闲之辈,此策亦非万全,无非是利用东川复杂的地形诱他前来罢了,他焉有看不出之理?若我所料不差,他是将计就计,以退为进,待我军与成军互拼,再出手收拾残局,传令,继续打探!”
“诺!”
几个心腹拱手离去。
距荆襄军十来里,原刘备连营的位置,成军驻扎于此,遇到了与刘备同样的难题,那就是蚊虫和闷热,奈何钱凤抢先一步,扎在了开阔地带,李班只能选择该处,同时多留了个心眼,暗防火烧连营的惨剧发生。
仅这个布置,就可以看出双方其实各怀鬼胎,明军正是探明了两军驻扎的地形,杨彦才笃定钱凤与李班在自己率军北返之后,早晚会火拼。
明军撤退的消息也被成军探得,李班眉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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