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兰子下马,猛吸了口气,望向李成。
既然是上天安排了这一场见面,躲是没用的,那就面对吧,与过去的自己作个了断!
李成看着柳兰子那毫无人类感情的双眼,突的心里一寒,再仔细打量着已经数年未见的未婚妻,依然俏丽,且因年龄的增长去掉了当初的青涩之气,身材也饱满了许多,只是这一身装束
柳兰子身披软甲,足踏战靴,腰挎佩剑,马上挂着弓箭与长矛,因戴着头盔,难以分辨出是否覆额,不过浑身多出了几分干练,目光凌厉似厉箭,而且那身段也不大象是未出阁的娘子了。
李成虽未娶妻,但是有妾,女人和女孩的变化,大概也能分辨出几分,这让他禁不住的有些恼怒,偶遇的喜悦荡然无存,冷声问道:“你和大王是何关系?”
柳兰子道:“我是大王的婢女。”
“好,好,好!”
李成气的连道三个好:“想你河东柳氏,亦是望族,你柳兰子乃家中嫡女,怎能与人为婢?你让伯父伯母的脸往哪儿搁?你让我怎么见人?哪怕他是大王也不行!”
柳兰子倒也不恼,只是问道:“李郎难道不想知道我这些年经历了什么?”
“哼!”
李成怒哼道:“无非是当年走散,你被大王所救,大王垂涎你的美貌,把你留在了身边“
正说着,李成突然噢了一声,恍然大悟道:“石虎有紫衫骑,于是大王也搞出个女侍仿效石虎,所以你就作了这身打扮,一个女儿家,你的难处我理解,但你怎能不知自爱,若是你不肯,我想以大王的身份还不至于强迫你!”
柳兰子只觉得浑身一阵阵的发冷,她发现,人与人真的没法比,杨彦的优点就在于,极少以自己的恶意去揣测别人,总是给人辩解说话的机会,对李成的指责,她觉得非常好笑,杨彦身边那么多的美人儿都遣出去了,又怎么会动她的心思呢?
说句非常伤人的话,柳兰子觉得自己连残花败柳都算不上,同时她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既然李郎这样看待自己,那也好,免得纠缠不清。
于是,柳兰子淡淡道:“李郎不是要带我回家么,难道就这样站着不动?”
这份无所谓的态度,让李成更加认定了柳兰子是个不知自爱的女子,当即怒哼一声,拂袖而去,柳兰子牵着马,默默跟在后面。
穿过了几条街巷,李成指着一座普普通通的小院道:“这里便是你家,我不进去了。”说完,就快步向前走,进了隔壁的一所院落。
柳兰子也不管他,抬手正要敲门,却又仿佛手臂被绑上了铅块,竟似难以抬起,她不知道父母见了自己会怎样,自己又将如何向父母解释这些年来的遭遇,甚至她想到了逃避。
“吱呀!”
可就在这时,薄薄的柴板门打开了,出现了一张似熟悉,又有些模糊的脸。
“小妹!”
那人不敢置信的唤道,随即就啪的一声,手里拎着的陶罐落地摔碎。
“大兄!”
柳兰子的眼睛模糊了,这是她的长兄柳诲,还不到三十,鬃角竟生出了白发,可见这些年来的处境并不好。
“小妹,你怎做这身打扮?”
柳诲刚问着,随即就拉着柳兰子道:“先进来再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说着,就不由分说的拉着柳兰子进了门。
“阿翁,阿母,兰子回来了,兰子回来了!”
柳诲兴奋的大叫着,顿时如捅了马蜂窝般,各间屋子都有人冲出。
“哎呀,真的是兰子!”
“女郎,是女郎,上苍保偌!”
“兰子,呜呜呜”
柳兰子的泪水止不住的布满了脸庞,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仿似开启了一道道沉封的记忆,有她的大嫂,有她的二兄二嫂,还有她的几个侄子侄女,忠心耿耿的老仆老婢,但最让她情难自禁的,是正飞奔而来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
“阿母!”
柳兰子猛扑了过去,与她的母亲,紧紧抱在了一起,撕心裂肺的哭着。
院子里,一片哭声,谁都没想到,失踪了好几年的柳兰子竟然会从天而降。
“好了,好了,别哭了,兰子回来了就好,先跟我们说说,是怎么回事?”
柳兰子的二嫂,上前拉住柳兰子,扯着衣袖哽咽道。
还有她那才几岁的小侄子,居然摸上了剑鞘,嚷嚷道:“阿母,剑,剑!”
另一个小侄女指着马道:“弓箭,弓箭!”
这可把柳兰子吓了一跳,她这把剑,是百炼精钢锻造,说成吹毛断发或许夸张,却绝对锋利无匹,轻轻一划就是个血口,羽箭也是钢头,不用射,直接抓着箭刺,就能把人刺死。
“别乱动!”
还亏得她两个嫂子拽住了孩子,不过目中满是惊疑不定之色。
柳兰子从母亲怀中钻出,望向台阶上,一名年近五旬的老者,虽强作镇定,可那眼眸中的激动根本难以掩饰。
“小女拜见阿翁!”
柳兰子盈盈拜倒。
第537章 重叙婚约()
(谢谢好友大隋后裔的1000大赏)
堂屋里,挤满了人,柳家十余口济济一堂,听着柳兰子诉说着这几年来的经历,当然了,柳兰子隐去了被羯人掠走成为营伎的那噩梦般的记忆。
只说被杨彦搭救,为报恩,给杨彦做了女亲卫,后来军制改革,亲卫分为左右千牛卫,她升为右千牛卫校尉,后随着杨彦立国称王,千牛卫的等级再次提升,荀虎与她分任左右千牛将军,位同于四平将军,次于三公,为正三品。
这已经是相当高的官了,要知道,州刺史与郡太守,才是四品官。
那个时代还没有千牛卫,千牛卫始自于唐代,是大唐南衙十六卫中的两卫,不领府兵,专责掌执御刀宿卫侍从,是皇帝内围贴身卫队。
不过杨彦只是用个名称,实际上是把千牛卫当锦衣卫用,权力也远比唐代的千牛卫大的多,仅仅是传达军令政令,不是皇帝的贴心人根本不可能。
“三品女将军?”
全家都是满脸的不敢置信之色,大眼瞪着小眼。
好一会儿,柳兰子的母亲余氏结结巴巴道:“兰子,你和阿母说实话,你可是和大王“
柳兰子摇了摇头:”没有,阿母你多想了,大王待我以礼。“
余氏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又道:”既然如此,李郎一直都挂念着你,至今也未成亲,你和大王说一下,和李郎把婚事办了罢,你们都不小了。“
柳兰子的眼前有了些迷茫,是的,几年过去了,李成始终没有成亲,作为女人,她心里感动,也可以原谅李成对她的污蔑,但自己这样子,还能再嫁人么?
她难以想象,当李成知道了自己的过往会怎样,而且她对男女之事有种说不上来的厌恶,她觉得,就这样陪在杨彦身边,报答他,保护他,既充实,又快乐,挺好的,她对于正常女人的相夫教子生活有种恐惧感和排斥感。
“阿母,小女不会嫁给李郎的,请代小女退了这门亲事吧。”
柳兰子再度摇了摇头。
“胡闹!”
柳恭顿时脸色一沉:“即有婚约,如何能废,李郎等了你数载,这份情义,你还待怎样?你既然回来了,就早日给为父完婚。“
柳兰子的二嫂似是理解的劝道:”兰子,你可是放不下官职?其实你成了亲,一样可以为官的,我想,大王如此器重你,理该会理解。“
家人七嘴八舌的劝着,柳兰子理解他们,毕竟在这个时代,婚姻的意义不仅仅是个人,还代表着通两家之好,如果自己执意退婚的话,也许两家的交情就此到头了。
因此柳兰子也不气恼,只是向余氏道:“阿母,请随小女来一下。”
余氏现出了诧异之色,但还是与柳兰子进了卧室。
柳兰子把门关好杵上,也不多说,缓缓卸去甲,又开始解衣襟。
“兰子,你这是”
哪怕身为母亲,看到成年女儿的身体也是很羞耻的,余氏忍不住开声阻止。
“阿母,您看着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柳兰子深吸了口气,向母亲敞开了胸怀。
顿时,余氏的鼻子蓦然一酸,那本该是洁白皎好的身体上,此时却布满着横七竖八的伤疤,如一块块胎记,色泽暗黄酱紫交杂,狞狰可怖,尤其是胸口,一道斜着的刀伤触目惊心。
“兰子,你你怎会如此?”
余氏仿佛猜到了什么,颤抖着声音问道。
柳兰子豁出去了,以平静的声音道:“阿母,小女曾落入羯贼手里”
“呜呜呜”
听着女儿的道来,余氏再也忍不住,大哭着抱住了柳兰子。
堂屋,一众亲属们议论纷纷,有人猜测,定然是柳兰子和杨彦之间有什么关系,因此柳兰子才不愿履行婚约,这也是人之常情,柳兰子姿容秀美,知书达礼,而杨彦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又是英雄救美,哪能对柳兰子不动心呢,但是为何没有给予妃嫔的名份,而是给了个三品女将军,这就让人弄不明白。
同时在最初的惊喜之后,柳兰子的身份让柳家人起了心思,毕竟是杨彦信任的心腹,就好象一个多年不见的贵人,突然认了一群穷亲戚,穷亲戚能没有想法么?
柳氏在河东,本不是多显赫,最多勉强挤身于次等士族,去了江东根本没有出路,仕匈奴或仕羯人也从未考虑过,只得南奔汝颍,而当地乡豪林立,日子过得并不顺心,因此仕明是个不错的选择。
“咳咳”
这时,柳恭轻咳两声,后面有脚步声渐渐传来。
众人都会意的止住了议论,不片刻,柳兰子搀着余氏走了出来,均是眼圈红红的。
余氏叹了口气,便道:“兰子与李郎有缘无份,与李家的婚约还是作废了罢,明日请夫郎与妾亲自过门,与李家说清楚,能补偿,就尽量补偿他家。“
众人暗道一声果然如此,很明显,兰子是大王的禁脔啊,怎么可能再嫁给李郎呢,虽然柳氏尚算忠厚人家,对李家也很愧疚,尤其是李成几年不婚,虽未必全为了兰子,也可能与没有适婚对象有关,可人家切切实实的耽搁了几年光阴,不过既成事实在此,又能如何?
“哎”
柳恭神色复杂,捋须摇头。
余氏的心里则是酸楚难当,她清楚全家都误会了爱女,恐怕李家也会有同样的误会,但她实在是没法解释,至少兰子攀了杨彦的高枝,只能说成在贞洁方面不是太坚定,不地道,不过兵荒马乱,生死不知,柳兰子另择良偶,谁能说半个不是呢?
而被羯人掠走沦为营伎又有不同,整个家族都会为之蒙羞。
“好了!”
余氏强笑道:“兰子数年未归,回来总是好事,家里都准备下罢,为兰子接风,今晚兰子就住在家里。”
全家忙碌了起来,在大人有意无意的授意下,几个侄子侄女绕着柳兰子膝前膝后,姑母姑母叫个不停,兄嫂也是赔出一副笑脸,老仆老婢们忙于置办酒菜,全家一幅欢天喜地的模样。
约摸到了傍晚时分,李家家主李英带着妻子和李成赶来了过来,满脸笑容的拱手道:“亲家,兰子回归,恭喜恭喜啊!”
“呃?”
柳家人均是暗道不好,相互看了看,这李英上来就叫亲家,看来事情不大好办啊,再去看李成,望着柳兰子的目中,带着款款情义。
柳兰子则皱了皱眉,李成前后表现判若两人,让她恶心。
柳恭打了个眼色过去,便强撑起笑容,拱手道:“原来是李公,屋里请。”
李家三人被请入了屋,还有柳兰子和余氏。
李英看着柳兰子那英姿爽飒的模样,连连点头:“想不到兰子离家数载尚能归家,也不枉我家成儿一腔相思之苦,你我两家早有婚约,不如择一吉日,趁早把婚事办了罢,啊?哈哈哈哈”
之前李成气愤的归家之后,被李英问明了情况,李成自然把柳兰子说的一无是处,什么贱婢、银妇,怎么恶毒怎么骂,但李英不是这样想,他关注的重点是柳兰子跟在杨彦身边,并且被李成当场拦住,杨彦也没发作,反而叫柳兰子自己解决。
这让他意识到,即使杨彦与柳兰子有了关系,很可能也只是主婢之间的那种关系,并不会视如禁脔,等到不片刻,又从隔壁柳家传来了消息,柳兰子居然是三品右千牛卫将军,位高权重,李英的心态立刻崩了。
刺史太守才是正四品的官,而柳兰子是三品,如果李家娶了个如此厉害的媳妇过来,那是全家都要飞黄腾达啊,这时别说柳兰子只是他们臆想中杨彦的侍妾,就算是头母猪,也会娶回家。
李家的处境不比柳家好太多,自然不愿放过这个机会,于是李英给李成做了耐心的说服工作,李成也想明白了,如果能通过柳兰子谋个一官半职,到时美婢美妾应有尽有,柳兰子这个失了贞的正妻,供着便是。
第538章 给他个机会()
“这”
面对着老亲家那殷切的目光,柳恭硬着头皮道:“李公匆急,实不相瞒,兰子已是大王的身边人,恐怕婚嫁之事再不由老夫说了算,这事还得从长计较啊!”
“哼!”
李英脸一沉,哼道:“难道兰子升了官就不是我李家的媳妇了?当年纳采之礼已行,八字也已合过,白纸黑字,记载分明,莫非柳公要悔婚不成?”
柳恭现出了为难之色。
是的,不管柳兰子是什么身份,当年的婚约还在,岂是说悔就能悔的?
但是在他全家的臆想中,柳兰子是杨彦的禁脔,如果同意了这门亲事,惹恼了杨彦该如何是好?到时就不仅仅是柳兰子失宠的问题,柳家也会跟着受牵念。
柳兰子大概能猜出家里的想法,可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除了和阿母倾诉,和任何人都不能提,她心头焦急,却是全无办法。
还是余氏道:“李公,兰子实有难言之隐,确是不便再与李郎为妻,哎,是我柳家亏欠了李郎,请李公放心,我家会尽力补偿的。“
”补偿?哈哈,笑话,你拿什么补偿?“
李英怒极而笑:”分明是你家攀上了大王的高枝,再看不上我李氏,故而要悔婚,好,老夫给你家一日时间好好考虑,明日再来,有婚书在手,既便闹到大王那里,我家也有理,告辞!“
说着,重重一拱手,便拂袖而去,李妻与李成的脸色也不好看,这已经近乎于撕破脸了,也没什么好说,只是草草拱了拱手,就跟在了李英身后。
”哎“
看着气冲冲而去的亲家,柳恭心头难受,叹道:”兰子啊,难道这事真的没有转圜余地?要不你去求求大王,这要是传了出去,于我柳家的名声有损啊。“
余氏摇了摇头:”夫郎莫要逼迫兰子了,兰子不嫁李郎,实有难言之隐,请莫要再问,况妾观那李家,竟有逼婚之意,其实还不是冲着兰子的三品将军而来?妾说句不中听的话,倘若兰子只是一普通女子,恐怕这时就不是来求娶,而是该退亲了吧?“
柳恭目中现出了悲哀之色。
由于李家的登门,柳家的喜庆气氛打上了折扣,晚膳都没什么食欲了,草草结束之后,柳兰子又和母亲、大嫂二嫂说了会儿话,才回房洗漱。
杨彦回到住处,也把柳兰子的事告之了怜香与陆蕙芷。
“哎”
怜香叹了口气道:“郎君,妾从理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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