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双惊愕的目光望向了徐龛,任让更是脸色难看,暗骂不己,他本打算找个可靠的人劝进,却是没料到,徐龛居然自己摞袖子上了,还向杨彦称臣,这还要不要脸了?
徐龛实际上心里也急,眼看着于药立下战功无数,将来必封候,而自己呢,只是个宗师,要是有司马家宗室来郯城倒也罢了,好歹有个事做,可是放眼苍茫,哪有司马家的人,他被彻底的投闲置散。
身处于一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杨彦的崛起势不可挡,人人力争上游,为新朝的建立添砖加瓦,而他,顶着个宗师的名头无所事事,这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他不甘心,觉得自己应该搏一搏,抓住最后的机会。
哪怕他明知冒冒然劝进会惹来很多人的不满,但他有一股子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闯劲,为了前途,什么都可抛去。
第482章 将作大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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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仡突然心里有些悲凉,尤记得初见杨彦时,只是跟在荀灌身边的一个白身,可这才多少年过去,自己在原地踏步,做了三朝黄门侍郎,而此人已经是叱咤一方的诸候了。
他清楚,今天徐龛劝进,接下来,会有第二次劝进和第三次劝进,杨彦立国势不可挡,这对江东的威胁远远大于刘石之流,也许晋室真的要亡了?届时虞氏何去何从?
虞仡为自己的这个念头猛打了个激凌,不由望向了杨彦。
阶下诸僚属也在看着杨彦。
杨彦现出了不悦之色,摆摆手道:“若非元帝提拨,本将焉有今日,况浔阳王尚在,本将若自立,如今对得起元帝的知遇之恩,此话莫再提。“
徐龛施了一礼,徐徐坐下,虽然杨彦没表态,可这才是三劝进的第一劝进,他拨了头筹,足够了,而且杨彦也没有任何惩处,这形同于丢下一个暗号,会对第二次劝进起到鼓励作用。
既然失了第一次,很多人都暗暗盘算,如何抢得第二次劝进之功,当然了,徐龛也给人警示,如这类楞头青似的突发事件,可一而不可再。
杨彦又突然呵呵一笑,向虞仡道:“本将久仰九锡大名,还从未见过,不知九锡何在?”
虞仡硬着头皮道:“就在殿外,杨将军请!”
“嗯”
杨彦点了点头,离席向外走,众僚属纷纷跟上。
殿外停着十余辆大车,杨彦唤道:“打开。”
“诺!”
十余名看护车辆的宫中宿卫,瞥了眼虞仡,便小心翼翼的应下,拉开车门,把东西陆续搬出。
所谓九锡,始自于汉武帝,一锡车马,再锡衣服,三锡虎贲,四锡乐器,五锡纳陛,六锡朱户,七锡弓矢,八锡鈇钺,九锡秬鬯,谓曰九锡。
一众僚属也对九锡颇有兴趣,指指点点,却不敢去碰,杨彦没这顾忌,拿起了弓矢把玩。
这种弓矢在本质上是礼器,分彤弓与玄弓,即红色与黑色的专用弓箭,其中彤弓矢百,玄弓矢千,几乎没有杀伤力。
杨彦叹道:“九锡本乃皇帝赐予有殊勋者礼器,只因王莽、曹操、孙权、宣文皆受过九锡,致使染上了污名,哎,壑欲难填在人心,器物何过之有?“
崔访心中一动,拱手道:“老夫以为,将军可推却齐公,独受九锡,毕竟晋室再不堪,也曾一统天下,且晋室亦非无功,其言行宽松,两汉以来,儒学独领风骚自晋而终,玄学释道相继兴起,阐释宇宙人生,颇有可取之处,由此可见,晋室不应完全否定,另无论如何,将军您幼食晋栗,受朝庭九锡,受的乃是元帝之恩,并非俯首听命于伪主。”
“嗯”
杨彦点点头道:“崔公言之有理,为人不能忘本,虞君,九锡本将受下,齐公不敢受,请回建康如实告之。“
”虞某知晓。”
虞仡叹了口气。
崔访也暗暗松了口气,他的学问非常杂驳,出于本心来说,汉朝固然强盛,但思想控制也极其严格,除了董仲舒的儒学,其他的学问全被打入异端邪说,令他不喜。
他理想中的新朝,是不钳口,不禁锢,士大夫对帝王有效监督掣肘,类似于江东的共天下,而不是皇帝一言九鼎,就这一点来说,崔访的政治理想和江东士族没什么两样,他希望能引导杨彦,逐步走上正途,很明显,杨彦的从谏如流是个良好的开端。
杨彦又转回头,看向了刁协,问道:“刁公,我欲重修洛阳城,你看谁可为任?“
周围诡异的安静了,洛阳虽然还不在杨彦手里,却是无主之地,东海军不取,谁都不敢取,由于洛阳损毁严重,营建城池不仅是一项浩大的工程,还涉及到钱粮、兵力等诸多资源的优先分配,妥妥的肥差啊,又因洛阳的重要性,一旦营建完毕,不仅将在青史上狠书一笔,还将另行授功,也许一步就能封候。
很多人望向了刁协,暗中猜测着刁协会举荐谁。
实际上杨彦营建洛阳,是有以洛阳为都的打算,关中因环境恶化,水土流失,以长安为都承载不了太多的人口,建康也只是偏安一隅,而杨彦意向中的北京,直接迁过去的阻力肯定大的难以想象,因此退一步,先营造洛阳城,再建造北京城及其配套天津城。
将来以洛阳为中都,建康为南都,长安为西都,北京为北都,郯城作为龙兴之地,为东都。
五都并不是杨彦异想天开,曹魏就有五都,但格局太小,全挤在中原河北,西晋也曾出过洛阳纸贵的三都赋,说明当时人普遍接受多个都城。
刁协老眉一拧,暗中思忖,别看营建区区洛阳,却干系重大,首先,必须是杨彦信任的人,其次,还要把握好平衡原则,既要防止出现功上加功,功高震住的情况出现,还要注意协调杨彦手下萧氏、鲍氏与荀氏三股力量的平衡,也就是说,营建洛阳的人选不能由这三姓中出。
排除掉一部分,再看剩下的人,大多是降官降将,其中有些被重用,有些投闲置散,按平衡原则,应从投闲置散中举荐。
“嗯?”
刁协注意到了徐龛。
徐龛是最早投降杨彦的一批人,这几年来,表现的中规中矩,又是典型的投闲置散,而更重要的是,徐龛刚刚劝进,深合杨彦之心,早晚要封赏,既然如此,不如送他一个惊天大喜。
至于徐龛与于药的关系,刁协倒不担心,两个人都是人精,知道避嫌的道理,如杨彦这种明主目光如矩,只有吃饱了撑着才会凑到一起嘀嘀咕咕。
再从最后一个角度来看,刁协是因走投无路才被杨彦带来郯城,在东海军中没有任何根基,是孤臣,而徐龛势单力孤,举荐徐龛反而能凸显出他孤臣的美名。
于是,刁协拱手道:“老夫举荐徐龛任将作大匠,营建洛阳。”
“什么?”
徐龛惊呆了,这真是天降大礼包啊,在郯城投闲置散了两三年,他的骨头都生锈了,正想着活动活动呢,就来了如此重任。
但随即,他回过神来,连忙道:“徐某才疏识浅,不敢当此大任,还望将军另择贤能。”
杨彦摆摆手道:“任你为宗师,原是想让你代本将招待嗣东海王,但计划不如变化,本将早有起用你之心,今有刁公推荐,你且干着便是,实在不胜任,本将再换人亦是无妨。”
“请将军放心,臣肝脑涂地,全力以赴。”
徐龛深施一礼。
杨彦沉吟道:“司州无主,刁公以为可要设置司州刺史?”
顿时,任让心肝一提,跟在杨彦身边做谋士,他的一身才学难以发挥,早有谋实职之心,今杨彦提议设司州刺史,怎么看都是自己合适啊,只是他没法毛遂自荐,更不敢打刁协的主意,毕竟刁协有至察无徒的恶名。
刁协没有立刻表态,扫视一圈之后,悠悠的目光,竟落在了虞仡身上。
虞仡的心肝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难道是要举荐自己出刺司州?
也不怪他自作多情,余姚虞氏也算名门望族,先祖虞翻,以经学著称,文武双全,堪称后三国时代的江东柱石,父亲虞潭,贞厉有节,屡立战功,家学渊博,亦为江东有数的经学大家,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除了顾陆与丹阳纪氏,余姚虞氏在江东的排名还要高于早已名不符实的朱氏和张氏。
身为虞氏嫡系长子,出任一个司州刺史怎么了?
他想当然的认为,杨彦有拉拢吴人的需要,通过任自己为司州刺史,缓和与吴人的紧张关系,更何况细细究来,杨彦也是丹阳人士,是正宗的吴人,哪怕和北方士人说的洛阳官话,还带着股吴腔。
那么,自己要不要拒绝呢,身为虞氏子弟,也是有气节的啊,怎能与贼寇为伍?
在他眼里,杨彦不受齐公之封,已形同于叛逆,但吴人受晋室打压是不争的事实,吴人也是战败方,是被征服者,对晋室不仅谈不上忠心,还有着多年积怨,如有机会掀翻晋室,绝对不会犹豫。
这真是为难啊!
第483章 不甘寂寞()
杨彦暗道一声厉害!
仅刁协这一眼,虞仡就动心了,有意角逐司州刺史一职,虽然刁协什么都没说,也很明显重用虞仡近乎于不可能,却成功的在敌方阵营中撬开了一个缺口。
这真是无本钱的买卖,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许久,刁协才从虞仡身上收回目光,拱手道:“司州下辖一十二郡,包括平阳、河东、河内在内的八郡在河北,弘农上洛归于刘曜,唯有河南与荥阳乃无主之地,将军若不想与刘石起大规模冲突,所能占者,唯河南荥阳二郡,此二郡经多年战乱,赤野千里,初步恢复至少要数年时间。
更何况司州门户在并州,并州门户在雁门,若是止于司州而不北上夺回雁门的话,敌骑随时会于冬季踏冰而来,防不防胜,故依老夫之见,洛阳城营建也就营建了,没个三年五载,看不到成效,但司州刺史暂勿轻置,以免刺激到刘石,待得将军取下豫州淮南之地,倚为司州腹心,再置司州刺史,亦不为迟。“
刁协这话透出的意思是,暂时手还伸不了那么长,先把自家的青兖二州搞好了再说。
崔访深以为然,他还担心杨彦年轻气盛,好大喜功,非得一鼓作气把司州取下不可,于是道:“玄亮字字在理,请将军三思。”
崔访明显多虑了,杨彦的本质是个四十岁的中年大叔,想的比任何人都多,便是呵呵笑着挥了挥手:“本将亦明过尤不急之理,饭要一口口的吃,路要一步步的走,徐龛,我让劳改司与交通司全力配合你,你尽快抽调人手,先制出图样和明年的预算给我过目,争取年底前开赴洛阳。”
预算是杨彦推出来的新鲜玩儿,目前只在交通司和劳改司试行,核算出下一年度所需经费、粮草和人员物资的额度,说明用途,经审核之后,再拨付钱款。
这是借鉴了现代的预决算制度,但是要想真正全面推行落实,难度是相当大的,首先识字是一道门槛,虽然杨彦对教育已经极度重视了,只是让成年文盲一个个的认字,不吝于让一个现代中年老男人去学英语德语,效果并不是杨彦想象中的那样顺利。
毕竟成年人已经过了学习的黄金期,学了后面忘前面,而且和字形繁复也有着很大的关系。
如今能指望的,就是小孩子,不过成长起来还需要时间。
其次便是与预决算制度相配套的一系列审计、统计和财会知识,这更加专业,更加绕人,因此杨彦只是试行,慢慢摸索出适合的道路。
“诺!”
徐龛满面红光,深施一礼。
虞仡则是没来由的心里有些失落,司州刺史就如一颗种子,在他的心灵深处扎下了根,照刁协所说,取了淮南再设司州刺史,也就是一两年的事,自己还能有机会么?
失落的不仅是虞仡一人,李矩等人自被送回郯城之后,授田授宅,李矩按五品官荫客,其余各人依六品官待遇,不能说大富大贵,日子还算过得去,但真正安逸了,心里又空荡荡的。
这日,郭诵、李瑰、段秀、郭方几人聚在李矩宅中,喝着闷酒。
“娘的,久不活动,腰上长肉了!”
李瑰一口闷酒下肚,拍了拍小肚子,骂骂咧咧道。
“呵”
郭诵笑道:“长肉还叫唤,说明日子过的确实安逸,不管怎么说,杨府君待我等也算不薄了。“
”杨府君回来了。”
郭方低声道。
没人接腔,杨彦的名号一出,气氛更加的沉闷。
郭方抄起一把炒黄豆,搁嘴里咯崩咯崩嚼着,吁了口气道:“老子就是气不过郭默那反骨贼,当初咱们都选择了解甲归田,就他一人归顺,偏偏还被重用,坐镇淮陵,怕是不用多久,就是淮陵太守喽,哎,这将来必是锦绣前程,封候拜将啊。”
众人均是心有不甘,别说郭默,就是韩晃、张健、管商等一众淮陵旧将,在杨彦手下都是风生水起,看看别人,再看看自己,这真是一念毁一生,封候拜将,荣华富贵擦身而过,心态怎能平衡?
如果这几个是寻常人倒也罢了,不会多做妄想,却偏偏身经百战,习惯了征战撕杀,安定的日子反而过不来。
李矩瞥了一眼过去,淡淡道:“郭默是刘司空旧将,和咱们不是一路,我为司州刺史时,他为颍川太守,这可是元帝亲封,他与我等分道扬镳,实属寻常,没必要暗中诋毁于他。”
郭方端起酒盅,猛灌了一口。
李矩哼道:“怎么?皮痒了?羡慕了?不甘心投闲置散?”
几人现出了讪讪之色,虽不言语,可那表情已经出卖了内心所思。
李矩看着满桌的菜肴,摇摇头道:“当日诸君确是孟浪,我李某人年届中年,筋骨大不如前,只想过安稳日子,而你等时值壮年,正是建功立业之时,杨府君也隐有招揽之意,可你等欠考虑,当日话出口,我便感到不妥,但覆水难收,如之奈何?
今杨府君凯旋而归,不久必称王,其势已成,即便不能定鼎天下,亦是割据一方之势,我辈武夫,错过如此风起云涌之大势,着实可惜,我观杨府君非是量浅之人,你等若有心投效,不妨直言拜见,我料杨府君断不至于斤斤计较。“
”这“
几个相互看了看,一脸的为难,古人重脸面,重然诺,当初拒绝了杨彦的善意,现在再主动送上门,岂不是成了附炎趋势的小人?
李矩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杨彦回来,惊动了全城,顾燚也劝说着陆蕙芷。
“小姑,你的张君端回来了,你还打算躲他多久?”
陆蕙芷现出了不自然之色,玉手一颤,半垂下了脑袋。
顾燚嘻嘻一笑,捏上陆蕙芷的俏面道:“小姑,你又漂亮了,那杨彦之见着你,恐怕魂都要飞掉呢。”
陆蕙芷喃喃道:“他心里没我。”
“小姑,你看书看傻了吧?“
顾燚不以为然道:”张君端只是中的人物,哪能当真呢,我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什么双宿双飞,白头携老,那都是杨彦之杜撰出来的,也只能蒙蒙你。”
陆蕙芷的俏面,布上了一抹苦涩。
“哎”
顾燚叹了口气道:“就拿我来说,我为了许郎,与父兄决裂,名节尽毁,可他待我如何?也就是几个月的热度,当初说的好听,什么对我一心一意,此生绝不负我,不还是纳了两个妾?也怪我这肚子不争气,被他找到了机会,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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