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蒋炎又大喝一声,一跃而去,领着战士们冲杀。
尽管只是百十人的小队,又不着甲衣,可那浑身的泥浆,就仿佛九天之上降落的魔神,悍不可挡!
“啊!”
一名羯人躲避不及,被一枪槊进了胸口。
那名羯将的死亡,着实对士气有很大的影响,再加上东海水军的弓弩凶狠,除了巨石后方的一小片区域,根本是避无可避,虽然上游的船只越来越近,可是自己能撑到那一刻么?
这是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在考虑的问题。
东海水军旋风般杀入,有人被一枪刺中,但临死前依然扑了上去,一口咬断了喉管,也有人被三两名敌手围攻,却状如疯魔,越杀越勇。
一时之间,刀光闪烁,惨叫不断,这完全是血与勇的战斗。
其实东海水军别看是步卒,但身体素质普遍不逊于杨彦的亲卫,毕竟水手是个力气活,操舟,划浆,各种笨重的大家伙,都需要力气,没有力气,根本上不了船做水手。
而且水军长期在颠簸的水面生活,下盘要比绝大部分人稳重,又有杨彦在军中推广马步,长期站下来,就真如跨着烈马奔腾而自身巍然不动。
粗略估下来,每一个水军战士,都能抵得得两三名普通军卒。
羯军本来人数就不占优了,又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壮汉杀入,也不知从谁开始,居然转身就逃,这一逃,便如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全军轰然而散。
时间紧迫,蒋炎顾不上追杀,当务之急,是把台基毁掉。
后面的船越来越近,已经可以听到了喊杀声,船上的众人虽然焦急,却不敢催促,生怕越催越乱。
台基是由坚硬的巨木层层垒起,上面垫着块至少数万斤的巨石,粗如儿臂的铁链一圈圈的绕着,很明显,哪怕用巨斧劈砍,短时间内都未必劈得断。
蒋炎看了看,便深吸了口气道:“大家一起劈,把木台劈开!“
近百人一起动手,刀砍斧劈,不片刻,就把底下的木架一层层的劈断,当劈到最后一层的时候,已近乎于散架的木架终于崩塌,轰隆一声,巨石坠了下来。
砸入地面三尺!
连带铁链都被绷紧离开了水面,对面的那块石头,一阵剧晃,惹来惊恐的尖叫声。
“快,稳住,稳住!”
“上,千万别倒了!”
“都上去!”
近百名羯人军卒奔上木台,使劲抵着巨石,压的骨头都要碎裂,却是抵住了,但是石块也没法推回原位,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平衡。
船上的人,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心里那个急啊,就差一点点!
蒋钊突然灵机一动,向岸上大吼:“浇水,浇水,把水浇松!”
蒋炎恍然大悟,黄河沿着岸边,都是沙土,质地松软,这也是巨石不能直接压在地面的原因,必须要通过一层层的木架分摊重量,现在木架没了,巨石直接压在土里,也达成了一个脆弱的平衡,只要浇水,沙质土就会下陷,自然会带着巨石继续陷落。
众人一瞬间明白过来,争先恐后的跑回河边取水,没有木桶没关系,有头盔,身上还有衣物,每个人都把上衣脱去,在水里浸透,又提着装满水的头盔,飞奔回去。
这是在与生命赛跑,后方的追兵,已经点燃了火船,狭窄的河面上,火光滚滚,浓烟冲天,根本无从闪躲,哪怕用竹枝抵住,也会因后面的火船堆积,最终承受不住。
可以说,这就是石勒设的一个杀局,上游以火船追杀,下游以铁索横江,非得把东海水军困死在黄河不可。
黄河北岸,近百名军卒吃力的扛着巨石,脸色铁青,脚底的木台不时发出噼啪嘎崩的糁人声音,内心充满着恐惧,将领不是不想驱赶更多的人上去,实在木台快承受不住了,恐怕再有一人踏足,都会轰然崩塌,而在黄河南岸,一名名军卒快跑,如接龙般往巨石周围浇水。
“轰!”
突然之间,地面一陷,巨石又深入几寸。
而在对面,那块半倾的巨石也是骤然一压,那些羯军只觉腰背欲折,甚至有人的嘴角都溢出了血丝。
“快,再浇,再浇!”
“娘的,弟兄们,跟老子爬上去!“
这个变化,让东海水军士气大振,几名出身于阎平家水匪的军卒被激起了凶性,七手八脚的爬到了巨石上面,这就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几个人,近千斤的重量叠加,巨石再也承受不住,轰隆一声,整颗都陷入土里,顿时,尘土漫天。
那几人惨呼着被土埋住了。
“俺的娘,快拉我一把!”
“我他娘的都快给震死了!”
“草,哪来的臭味,是你小子,你他娘的屎被震出来了!”
赶忙有同伴把这几人从土里挖了出来,急回头看去,对面那块巨石被铁索一拉,顶托的百名羯军再也承受不住,全部被压到了底下,那喷涌而出的鲜血,隔着河都能勉强看到,分明是被压成了肉泥,可这还没完,又是轰隆一声,台基被压垮了。
由于对面的拉力还在作用,与石块猛然坠落的力量相互叠加,巨石居然向着河岸滚动起来,所向披靡,凡是躲避不及者,均是被压在了底下,一路碾过。
最终,哗啦一声水响,巨石滚入黄河,带起了滔天巨浪,那条铁链失去了索引的力道,也随之落入河底。
“快,快上来,上来!”
船上的军卒激动兴奋,大声吼叫。
一行泥人连兵器都不要了,撒开脚丫子狂奔入水,船上坠下条条绳索,抓住就往上爬,河边乱哄哄一片,不片刻,所有人都上了船。
“快,快离开!”
桨手运桨如飞,而此时,火船就在屁股后面数十步之外了。
第398章 群狼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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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终于长吁了口气,总算是冲过了铁索,把后面的火船越甩越远。
蒋炎回头看了看,心有余悸道:“石勒立国时日尚浅,国力有限,又有石虎大败元气大伤,下游不应该再有铁索了。”
蒋钊点了点头:“能于仓促间拦起一道铁索也算难为了石勒,其实说起来,还多亏了将军教下的测量之法,若非一路行来,随时测量黄河水深,恐怕不及破去铁索,我等就被后面的火船追上了。”
“是啊!”
蒋炎感慨道:“将军所授之术,皆是闻所未闻,堪称当世奇术啊,真不知将军是从何处得来?”
蒋钊眼神波动了下,随即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我们总算不负将军所托,将士们也在外面太久了,可以回去了,这次战后,怕是我们水军又要扩充人手了罢。”
蒋炎呵呵笑了起来。
是的,从古到今,水军在北方的作用其实不大,江北势力练水军的唯一目地,是为了袭取江南,战后水军自会瓦解,可杨彦不同,极其重视水军,尤其在近来的战斗中,水军已经成了一支不可或缺的兵种,也让每一名水军将士看到了美好的未来。
有谁愿意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落自己头上呢?
两日后,舰队终于出了黄河,沿着海岸线向南驶去,海天一色,入目处一片碧蓝,让人心胸无比开阔。
蒋炎指向大海的东面,神往道:”将军曾言,渡过大海,有着巨大的银矿,再往更远处,有着足以填满一个巨大水泊的黄金,阿翁,儿真想去大海的那头看看啊。“
既便是老成持重如蒋钊,也是心潮一阵澎湃,望向东方大海的目中,精光闪烁,许久,才感慨道:”还是先回去再说罢。“
舰队继续南下。
与此同时,彭城却是剑拔弩张。
邵缳亲自带兵出城,与于药部对恃。
刘遐不在彭城,仍与苏峻于谯城做客,主要是他不敢回彭城,生怕杨彦挟大胜余威找他报复,毕竟彭城距郯城比淮陵更近,要想取淮陵,必先下下邳和彭城,他觉得,还是留在谯城观望下风口为好,而且刘暇子刘肇又被射杀,目前彭城作主的是邵缳。
邵缳以枪指着对面的骑兵,大怒道:“好,好,好一个杨彦之,先杀我子,今天又来抢我粮米,想不到我绍缳纵横一生,竟被个小辈欺头上了,想要割麦子,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于药对邵缳父邵续还是有几分敬意的,抱枪拱手:“刘夫人此言差矣,两军交战,刀剑无眼,令郎死于战阵之中,亦算死得其所,怎能归疚于私怨,更何况我家将军与你家夫郎纵有些龌龊,也不过口角之争罢了,而你家夫郎竟然伙同沈充发兵相向,是你彭城先犯我郯城,此事怎能作罢?
今沈充以举家之财补偿将军,你彭城岂能例外,只是我家将军念及两家共处淮北,将来还须共抗刘石等大敌,故不欲毁你根基,只略施薄惩,取今年收成半数,自此与你刘家恩怨两清。“
”哈哈哈哈“
邵缳确有女将风范,怒极而笑:”明明是抢粮,竟也能讲出天大道理,于药,老娘倒是小看你了,废话休提,要想割走麦子,就先取走老娘性命!“
于药脸一沉,冷声道:”刘夫人,你父兄皆死于石贼之手,于某敬其气节,不欲为难你,今次只为索取赔偿而来,望你莫要胡搅蛮缠,速速回城,我军只割半数麦子,割完就走。“
”放肆!“
邵缳气的浑身发抖,咆哮道:‘想我邵家于燕地苦苦支撑,族灭家破,只余老娘一女流,竟也被宵小欺上门来,老娘就是不走,你待如何!”
在邵缳的背后,有万余兵马,是刘遐直系与彭城各家的联兵,但与王邃不同,王邃并不能真正收服下邳的乡豪,各乡豪只是畏他琅琊王氏的身份,给他些面子罢了,一旦真有利益冲突,还是会翻脸的。
正如诸葛颐,如果下邳乡豪与之同仇敌忾,杨彦也没法逼诸葛颐出城。
而刘遐本就是百战出身,其妻绍缳又是名震北地的绍续存世唯一血脉,彭城乡豪虽不服,却慑其威,这时,便是陆续现出了愤慨之色。
刘遐女婿田防更是怒道:“夫人,小婿愿为外舅取来于药头颅!”
“不忙!”
绍缳虽然愤怒,但理智尚存,摆摆手道:“东海军连石虎都能击破,不可小觑,咱们摆开阵势,让他来攻。”
说着,就向前唤道:“于药,有种就来攻我,你若是胜了,城外粮草任取一半,若是败了,你立刻回去,不得再来扰我彭城!”
“好!”
于药大叫了声好,观察起了对面的阵势。
当时排兵布阵没后世那么多讲究,几乎都是以车阵在前踞守,后伏以铁枪兵与马弩手,两侧由骑兵守护,如果没有骑兵,也是重装步卒。
阵势虽然简单,却非常实用,是千锤百炼而来的防守阵势。
如果换了以往,那没得说,倚仗自身的悍勇直接冲阵,可如今不同了,杨彦会不定期的给军中营主级以上的将领讲解兵法和各种结合时代的战例,分析其利弊得失。
如长平之战,秦灭六国之战,楚汉战争,卫青霍去病北击匈奴之战,官渡之战、赤壁之战,吕蒙白衣袭荆州,夷陵之战等诸多赫赫有名的战役,听了这么多,还参与讨论,哪怕就当个故事听,也有所得,更何况杨彦的讲解非常有针对性,是从培养将领的角度分析一个个的经典战例。
在当时,都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哪有如杨彦这样的老师?
于药虽然大字不识,但见解已不可同日而语。
这时便是冷冷一笑:“摆个乌龟阵出来也想难住老子,刘夫人,且看于某如何破你!”
于药带来的万骑中,真正能用于冲锋作战的只有五千骑,他把这五千骑分成两队,一队进攻,一队预备,进攻的那队,充分吸收了蒙古骑兵的战术优点,排成多个大致平行的纵队,呈线形向着彭城军推进。
“弓弩手准备!”
阵中发来呼喝。
但是骑队并未再向前,而是向着两翼轰隆隆而去,预备队则补位,依然列成纵队,缓缓驰进。
绍缳在阵中,色变道:“保护侧翼和后队!”
两翼骑兵与后队步卒均是神色一肃,东海军骑兵从后面包抄上来了。
“杀!”
左翼突然杀声大作,近千骑扬起马蹄,轰隆隆驰来,马上骑士均是张弓搭箭。
“准备迎战!”
左翼的骑兵将领紧张的声音都颤抖了。
骑兵也紧紧勒住马缰。
“上!”
绍缳在左翼布有千骑,纷纷策马驰出。
这时,右翼也是蹄声震天,又有数百骑在向右翼冲锋。
绍缳虽然没有听说过群狼战术,但此时就有这样的感觉,东海军数千骑兵环饲左右,自己就好象被狼群围攻,迫使她打醒十二万分精神。
“右翼不得妄动!”
绍缳发出清叱,阻止了右翼骑兵冲杀而出,她想看清楚东海军的战术,再作决定,但左翼的千余骑,已经出去了,唤不回来。
那千余骑出阵没多久,东海军奔向后阵的数百骑立刻动了起来,从侧翼进击,左翼骑兵则是把一支支的箭矢射了出去,顿时,天空中黑压压一片。
绍缳面色大变。
以她的经验,自然能看出,东海军骑兵对时机的把握非常精准,几乎每个人都射出了第一箭,要知道,骑兵对决,射出第一箭至关重要。
就看到自己一方有百来骑中箭,坠落马下,人嘶马鸣,后面的奔马来不及闪避,生生踏了过去,把坠马者踏成了一块块的肉泥。
“该死!”
绍缳破口大骂,但她知道,此时不能鸣金,一旦收兵,这一路骑兵必大败,甚至还会被东海军衔尾追击,冲击军阵,如今只能指望两军交接了。
第399章 绍缳之死()
却是出乎邵缳的意料,东海军骑兵射出一轮箭矢之后,并不往前冲,而是纷纷调转马头,向着两侧避去,与此同时,位于队尾的骑兵杀了过来,前阵的两千余骑,又分出千骑从另一面杀去。
刹那间,绍缳心里拨凉拨凉,不要小看这几队骑兵的出击,其中涉及到军纪、骑术、意志与各部间的紧密配合,尤其是后者,没有长时间的刻苦训练是断不可为的,最起码她自己就没见到过如此精妙的骑术配合。
‘这真是那年轻人操演出来的吗?凭此精骑,天下还有谁堪为敌手,自己的仇又怎么报?’
绍缳不自禁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杀!”
两支骑队分左右突击而去,照例是一阵箭雨,不过这次没再闪开,而是如两支尖锥刺入了彭城军的腰部。
说起来,李靖在李卫公兵法中归纳出了骑兵十用,开了一个时代的先河,第一次系统性的阐述了在战争中对骑兵的运用,形同于一部总纲,奠定了骑兵战法的理论基础,蒙古人更是把骑兵战术发挥到了极致,诱敌、扰敌、佯退、虚攻,无所不用其极,杨彦作为现代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训练出的骑兵又哪是彭城骑兵所能相比?
况且他是当老师的,知道怎么教人。
刘遐部虽常与羯人征战,勇则勇矣,却缺了战术指导,如今碰到东海军的群狼战术,哪能不败?
虽然这支骑队也知道危急万分,奋起余勇作战,但仍是在倾刻间就被冲垮了阵形,先前遁走的骑队也兜了个圈子,杀了回来,三面受敌。
训练不如人,技战术不如人,数量不如人,不片刻,便己溃散,而更要命的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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