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厨,只能给人帮帮下手,你还能估什么?去洗碗?你这手还要不要了?”
“洗碗怎么了?又死不了人……”李玉娘嘀咕着,低下头看看近两个月越发粗糙的手也是一叹。其实她也知道何嫂是什么意思,虽然说洗碗的工作是没什么技术含量,谁都可以做。可在又没有胶皮手套又没有洗洁精的大宋,整天把手泡在凉水里,时间久了不只会落在风湿的毛病,甚至连指关节都会变形。前些日子在泉州姜家时,她就曾看过一个洗衣婆子的双手已经变形变得厉害。
听到何嫂在外面招呼着顾昱、可儿休息。她也走了出去。想想,还是客气地询问道:“萧大侠,这屋子没有多余的房间,不如你就和宋大哥挤一挤吧?”
“不用!在外飘泊惯了,能有片瓦遮头已经很好。”萧青戎冲她一笑,“我就睡在这外面就好,这几条长凳我看倒正可以给我做床。”
李玉娘眨了下眼,想想也没再劝。看她转身要走,蒲安急道:“我呢?我睡哪儿?”
“你睡哪关我什么事?”李玉娘没好气地瞥他一眼,还想搬出“大家不熟我们也不好多留客”的话来,蒲安已经拿眼瞪她,“我刚才可是帮了你的大忙,你就这么赶我出去不太讲义气吧?再说了,就算是我想走,这位萧大侠肯吗?”
被他噎住,李玉娘看看一脸笑容似乎什么都没听到似的萧青戎,也知让蒲安这时候出去是不可能的事。只能颓然道:“不管了,你自己找地方吧,是和宋大哥挤在一起还是让萧大侠让你条凳子,随你啦!”
说完也不理蒲安还在大呼小叫,她扭身撩开帘子进了里屋。就见可儿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小声问:“姐姐,没事吧?”
“没事,你别怕,先睡吧!”伸手拍了拍可儿,又转到隔着布帘的另一边,一张小床上,顾昱已经睡着了。一旁的何嫂正坐在床沿上,轻轻地摸着顾昱的脸蛋。
没有走近,李玉娘靠在一旁默默看了一会儿,又转身出来坐床沿上。虽然勉强可以挤挤睡下,可总不能就这么赖在何嫂家里。就算何嫂不介意让她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可她还要怕宋平那家伙带坏了顾昱呢!就算不希望顾昱做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可也不希望让他成一个闲汉无赖。
想想,她不禁在心里一声低叹,扭头看看蜷着身子只占了床里侧一点位置的可儿,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来。虽然清贫。可这样相依而眠,就是寒冬被薄,也不觉得冷吧?
车到山前必有路,她又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听着周围轻微的鼻息,她无声地笑了出来。站起身出了小屋。虽然已经熄了蜡烛,小小的厅里没有亮光,可借着微弱的月色,她摸到桌前,正在桌上摸着水壶,就听得“哧啦”一声,一点火光亮起。
李玉娘有些受惊地扭过头,看着静静看他的萧青戎,然后下意识地扭过头去抓桌上的杯子,“我、我来喝水。”
“我知道。”萧青戎笑了,“不是来喝水,难道还能是来夜袭我吗?”他勾起嘴角,有些坏心眼地瞄着她,“可惜这张‘床’太小了,不太适合玩夜袭的游戏啊……”
李玉娘抿起唇,也不说话。管他胡说什么,只要没误会她想偷溜出去报案就好了。已经放凉的水滑进咽喉,她不禁打了个冷战。放下水壶刚一转身,就听到萧青戎低声问:“你刚才说什么儿子?是说谁?”
猛地扭头,望着萧青戎平静的笑脸,李玉娘有那么一刹那几乎冲口想要哀求。如果她跪下来求,萧青戎会不会真地帮她把可乐偷出来?说不定他一个心软就真的肯帮这个忙呢?可是,就算她真的能把可乐从朱家偷回来又能怎么样?她要带着可乐远离杭州四海为家吗?丢下可儿和顾昱,就那么什么都不顾地走掉,带着还没到一生日的婴儿?
合了下眼,她掩住心酸,再看向萧青戎时只是笑:“什么儿子?萧大侠是听差了吧!”
“我听错了?”萧青戎笑着往李玉娘的腰身上瞄了一眼,没正经地笑道:“我还当娘子是有了身孕呢!”
“呸,”李玉娘脸上一红,原本还想说两句,可目光对上萧青戎略显深沉的眼神,却收了声。其实,根本就不相信她说的话吧?
低了头,她牵了下嘴角,施了一礼也不说话便转身回了房里。隔着一道帘子,隐约听到外面传来若有若无的一声轻叹。
一夜无话,李玉娘睡得并不安稳。心心念念的都是外屋的萧青戎,虽说觉得可以相信那人还是有原则的,可毕竟是在家里住了一个贼。天还未大亮,朦胧间听到何嫂起床的声音。她赶忙也爬起身来,原本就是没脱衣服,她扯了扯身上有些发皱的衣服直接就撩帘出去。
昏光里,却没看到人。听到院里有劈柴的声音,她怔了下推门出去却发现竟是蒲安正在院中劈柴。
“人呢?”她有些奇怪地问,却被蒲安不满地瞪了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去啊?人是你带回来的,走时就是打招呼也不会跟我打啦!”
走了?李玉娘松了口气。终于完全放下心来。走了也好,省得她还整天提心吊胆的了。这下,欠的人情也还了,她也就不再欠萧青戎什么了。
突然扭过头,她定定地看着蒲安,“你怎么不走啊?”
蒲安气急,指着李玉娘的鼻子,刚说了个“你”字,何嫂已经推门出来,“咦,蒲安把柴都劈好了啊!正好,快点过来生火,我做好了饭再出去,你们也是,想干什么都先把饭吃完了。”
“好哩!何嫂……”也不看李玉娘,蒲安转过身抱着柴火跟上何嫂,嘴巴甜得发腻:“还是何嫂最好,不象有些财迷女人,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没有人情味还被你这小子赖上呢?李玉娘撇着嘴在心里腹诽,却也没有追过去赶人。
吃过早饭,蒲安就提着他的小包袱出了门。说是要好好看看杭州城。李玉娘只当他这次是真走了,虽然隐约觉得突然这么分开有些不自在却还是笑着送了他出门。甚至还笑着祝他早日成了大商家,她往外报名号也觉得光彩。蒲安却只是冷哼一声,连理都不理她。让她忍不住又骂这小子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上午时,车行的王伯也把他们的东西送了过来。虽然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大包小包的却也是一大堆。刚刚睡醒端着碗的宋平也凑过来,“李娘子,你这都是买的什么啊?”李玉娘抬眼看他,笑得发假,“宋大哥,不好意思啊,盘缠太少,没有买您的那一份。”一句话让宋平黑了脸,转回角落也是一个劲地咕囔。在李玉娘招呼他过来帮忙拿东西去送礼物时更是拧着脖子哼哼,大有我不给人白干活的意思。可架势刚摆好就被李玉娘一句话噎得一声不吱。
“干干干,我知道欠你们的钱,你们让我干什么我都做……”苦起脸,在李玉娘的喝令下终于在绣好花胳膊之后首次穿了上衣,宋平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跟在李玉娘身后。
东西是按着人数买的。所送的无非都是对她有恩惠、有交情的人。虽然东西不值几个钱,可想来那些人也不会太和她计较这个。
留了可儿和顾昱在家,李玉娘先是往沈三娘家去了,在沈家小院里抱着囡囡好一顿亲。直亲得小丫头快哭出来,李玉娘这才放手。又请沈三娘帮忙留意一下是否有便宜的房子要往外租。以她手上那几两银子,别说买房就是租也只能租最破旧的房子了。
临走时,她突然又想了起来。之前沈三娘曾经说过丈夫许山在做行脚商人,到处倒腾货物又雇船在大运河上来回倒卖。虽然运河上行商和海上行商是两回事,但总都是和水沾上边的,或许对蒲安也是有些帮助的。
迟疑着把话说了,沈三娘倒是爽快。“和我客气什么呢?不过是让小兄弟去跟着学学,又有什么难的。不过,这跟着帮闲,我可不知道我们家那口子是怎么个给钱的。”
“多少钱不是问题,那小哥也是想跟着见识一下世面罢了。”生怕这事泡汤了,李玉娘先就把话话了出去。等到沈三娘点头应了,她才觉得自己好笑。还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蒲安呢!这头自己倒帮他联系上活路了……
从许家出来,她还在笑自己。跟在身后的宋平看了只当她是真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也跟着发笑。李玉娘也不说破,带着他一路前行,犹豫了下后还是没有拐弯去绕远,而是沿着记忆中熟悉的路往街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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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泼辣陆母
第十六章 泼辣陆母
粉墙黛瓦,这江南的小巷。婉转曲折,总是似一幅水墨画一般的清丽。熟悉的门户,紧紧闭合着。仰起头,隐约见得院里露出的飞檐屋角。
其实,在这座院子里也不过只住了半年,而且也并不全是愉快的回忆。可这样看着,心里却是百味管陈,竟也有许多不舍。低低一叹,李玉娘牵起一抹笑,慢慢走过。在一辆马车自巷外驶入时侧身站在墙角,等车子过去过才走到路中间。
听得身后一声马嘶,那辆马车竟似乎是停了下来。心里一动,她却没有回头。只是她虽然不想找麻烦,麻烦却自动找上她。走了不过两步,身后已经传来喊声:“哟,这不是玉娘姐姐吗?”
发尖的嗓音,透着得意,李玉娘一听便知这是哪个。脚步未停,她径直往前走去,可身后那人却是大着声音喊:“怎么胆子变这么小了?莫不是觉得心虚不敢见人吗?”
停下脚步,李玉娘偏着头笑了下。这才缓缓回过头去。虽然想多事,可是同在一座城市,有些人有些事,是想避也避不开的。
仰起头,她微笑着看同样昂着头,发上插满了金银珠翠,浓装艳抹的脸上挂着她曾经很熟悉的笑容。傲慢,轻蔑,优越感……看来,小英是真正完成了一次形象上的转变。终于成为了她心心念念的贵妇,哪怕在别人眼中不过是暴发户的庸俗与可笑,却仍如此洋洋自得。
目光在小英身后低垂着头的中年妇人身上一转,李玉娘勾起嘴角。看来小英倒是学得乖了,知道该怎样避免被人危及地位。
“原来是顾家的小妾,我还当哪个呢?光看这身装扮,听这声音,我真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上了年纪的——孀妇呢!”
“你说什么?”小英暴怒,气得尖叫。李玉娘却仍是悠悠然地浅笑,“真不好意思,看起来是我误会了。也是,这样花枝招展,穿红挂绿的的确不象是个寡妇……”眼角瞥见正在下车的人,她故意提高了声音:“我想,你穿一身孝应该更好看……”
“果然是刁妇!什么时候见到都听不到什么好话。”从车上下来的顾润冷哼着。不知是不是在衙门里打混得久了,身上倒添了几分阴沉之气,竟不再象之前一样沉不住气。
“听说你送了昱儿回泉州?怎么样?我那宝贝侄子落在他那厉害舅妈手里是不是怕得哭鼻子了?”也没等李玉娘答,他就笑起来。看着她的眼神里多了些意味不清的暧昧,“姜家那婆娘就是没涵养,象你这么有情有义的女人怎么都不知道留在府中好好照顾照顾呢?看看这小脸瘦的……啧啧,真是可怜见的。大概你这一路上也是吃了不少苦吧?不过不用怕,你家二郎还是个知道怜香惜玉的人。反正你的役期大概也是没满的,倒不如再把自己卖出来,我保证会对你很好的……”
这算是调戏?大宋版的性骚扰?李玉娘冷笑出声,目光在小英有些难看的脸上扫过,故意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在小英脸色变得更难看时才笑道:“顾二郎的美意看来要浪费了。别说我李玉娘不会再与人做妾,就是做人妾,也总得做人的‘妾’啊!”
顾润脸上一变,啐了一声,骂道:“给脸不要脸的贱人……”话音未落,他便看向一直站在李玉娘身边傻笑的宋平。“啊,原来你这骚狐狸居然这么快找到新户头了!”
因为他的话,小英也终于把目光转到宋平身上,“这是……何嫂的儿子?”突地一声尖叫,她掩嘴作出震惊的表情,“你不会是为了在何嫂身住下去,就做了她的儿媳吧?”
她这么一分析,顾润也立刻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用那种“我就知道”的目光笑盈盈地看她。
还真是会编故事!李玉娘哭笑不得地揉着额头,还没说话,后面宋平已经发挥大嗓门的威力:“你们在混说什么?我和这个凶婆娘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不是,我是说李娘子……”
瞥了一眼吼得正欢的宋平,李玉娘只觉得头更疼起来。这种针锋相对的戏码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爽。牵起嘴角,她摇了下头,“看起来你们两位还真是般配,连脑结构都差不多!”也不管对方是不是能听懂,她晃了晃手指,“希望你们两个的梦也能同步,那样入梦的人也就不用多跑一趟了!嗯,以后睡得香些,不要每天晚上都尖叫着醒来,很伤身体的……”
转过身去,也不理身后小英的怒骂,她施施然地走出小巷,将一切都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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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街上找到陆七时,他正对面前一群大姑娘小媳妇露出灿烂的笑容。乍见李玉娘,他先是一怔,立刻就笑了起来。回了一笑,李玉娘也不上前,站在一旁,也不理宋平在后面的轻声咕囔,直等到陆七摊前的人都散开了才走过去。
“我还以为你还在泉州没有回来呢!”陆七话还没说完,就被宋平丢过来的大包小包砸个正着。
宋平如释重负地拍了拍手,“我可以走了吧?”虽然是问句,可不等李玉娘答话,他已经象只受惊的兔子样窜了出去,边跑还边往下扯衣服。露出一身花胳膊来。
真是,那一身花胳膊就那么值得他得意吗?李玉娘看着宋平匆忙的背影,又是好笑,又是好笑,回过头迎上陆七的笑脸,才想起来问:“我昨晚上进城的。怎么,陆都头没说吗?我昨晚见过他。”
“五哥?他这几天都没有回过家。”陆七笑着收拾东西,并没有留意到李玉娘一刹那突然松了口气似的表情。
“看来那个飞贼还真是难抓。”其实,就是萧青戎被抓也跟她没什么关系啊!反正她欠的人情都已经还过了。
摇了摇头,李玉娘笑着上前帮陆七整理货箱。两人边说边笑,倒是把近两个月杭州所发生的大小新闻都听了个遍。
“你想要找房子?”停下手里的活儿,陆七抬起头来,迟疑了下才道:“或许我能帮你,只是……”挠了下头,他笑道:“房东很厉害的!”
李玉娘扑哧一声笑出来,“正好,我也不是吃素的……”她这么一说,陆七就笑起来,可那笑容,李玉娘总觉得有几分古怪。
等到跟在陆七身后到了地方,李玉娘总算是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笑了。离得还远,就已经听到叫骂声。彪悍、泼辣的女声,好似打雷一样。估计整条巷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陆七的脸色便有些怪怪的,似乎是想笑又似乎是有些尴尬。大门敞开着,从门外一眼看去,就看见一个穿着粉色花袄、头戴红花的胖妇人叉腰站在当院破口大骂着。待进了院离得近些才发现这穿粉衣的妇人怎么着也得有个四、五十岁,脸上却是抹了厚厚的一层粉,又用胭脂描了樱桃小嘴,只可惜这会骂得全不顾形象,樱桃小嘴也成了血盆大口,又显得胭脂抹得不均,只让人觉得可笑。
“这、这位就是房东?”悄声问了一声,李玉娘有些同情地看着窝在角落里被骂得连头都不敢抬的男人。不知这是她老公还是什么人。就算是女权主义都不用骂得这么狠吧!
陆七咳了一声,那骂得正起劲的女人回过头来目光扫过他们又扭过头去,指着那男人道:“姓陈的,我可告诉你了,这回你再不交足了房租,你们爷俩就趁早给我滚蛋!别等着老娘用扫帚轰你们……”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