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郎老夫人一肚子火没处发,顿时全撒他身上了:“你来得正好,你爹要你去当兵我不管,干嘛要拐我孙子去?可怜我们郎家三代单传,让你爹来跟我说说这个理儿!”
胡浩然跟着进来,收起了脸上往日的冷酷之色,一如普通人家的晚辈:“郎奶奶,我们就是想上前线潘叔还不一定收呢,他说了,让我们先去军营挂个籍受训,明年要能过了武科举,到了殿试那一关才能收我们。就世明这小胳膊小腿的,能中得到武举吗?您也太忧心了!”
“我怎么中不到了?”郎世明急了,跳出来秀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你们瞧,我哪有那么差劲?”
郎老夫人听了这话,火气顿时就消了大半:“浩然你真的要去?”
胡浩然点头:“我也这么大的人了,难道成天还这么游手好闲?不仅我去,连十一也去。其实让小四跟我们去练练也好,从前您们总骂咱们不成器,现在好歹我们明白点事理了,想做点正经事,您们又不乐意了,那让我们怎么弄?”
郎老夫人沉吟一阵:“云豹他爹真说了,不到武举那一关就不收你们?”
“是啊!”小豹子可以对天发誓:“我爹说了,不过那一关,就让我们直接退伍回家。”
“原来如此,我就说,你爹虽是个武夫,但也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的把你们收进去。”郎老夫人想了想,瞅了孙子一眼:“此事我得再跟你爷爷商量商量,让你这猴子去军里吃点亏,也不是不行。”
郎世明大喜过望,一蹦三尺高:“那您是同意了?”
郎老夫人斜睨孙子一眼:“别高兴得太早,此事回头再说。对了浩然,你要去了,容容怎么办?”
“我这两天已经在外头看房子了,找好就带她搬出来,日子过得简单些,耳根子也能得个清静,那边想怎么闹,就由他们闹去。”
“这话说得糊涂。”郎老夫人顿时就沉了脸:“哪有放着好好的侯门千金去住市井小户的?”她想了一想:“我回头让人下个帖,把容容和你那屋里的接我这儿来,我看谁好意思拦着。”
胡浩然有些犹豫:“谢郎奶奶好意,但容容怕生,我怕她不惯……”还有董少泉,估计也很难受。
郎老夫人却是嗔了他一眼:“还以为你傻小子开窍了,还是一样糊涂,这儿跟我还较的什么真?我说的到我府上,又不要她住到我跟前来,晨昏定省的立规矩,在王府东北角上,隔个夹道,有一所单独的小院子,只六七间房,小是小些,但前厅后舍一应是全的,原先是预备亲戚走动,现也空着,要过来出去都能得便。你要是不嫌弃,就搬过来住,可不比你到外头租房子强?还免得人闲言碎语。不过话可得说清楚,若是入了我的府,得让我派人照看着。要是嫌我老太婆约束得紧,就别过来。”
胡浩然大喜过望,立即跪下磕头:“有郎奶奶照应着他们,我这可真真没有后顾之忧了!”
潘云豹跟着谄媚的奉承:“还得数郎奶奶最会心疼人!”
“奶奶真好!”郎世明猴祖母身上,勾着她的脖子撒娇。
郎老夫人绷了半天的脸,终于忍不住笑了:“你们呀就是嘴巴甜,不过世明你也是的,既然你潘叔提前有那话,怎么不说清楚的?亏我和爷爷白悬了一日的心!”
呃,郎世明有些不好意思,他只顾着听他们从军了,哪里打听了这么仔细?反正有得玩就行了。
郎老夫人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也不关着孙子了:“知道你们来肯定有事,去玩吧。只不许胡闹,晚上早点回来。”
“知道了!”三兄弟勾肩搭背的走了。有了小少爷发话,看后门的老霍自然也给拐了出去。
计议已定,只欠东风。
第121章 不好惹
最后欠的那一缕东风藏在蒋府。
找到蒋孝才的时候,风流倜傥的十一少正关在小黑屋里,面前的长案上摆了十七八枝大大小小的毛笔,三十多碟颜料,一身的短衣襟小打扮,咬枝毛笔,正对着墙壁上的原画,打量他刚刚完成的大作。
“来得正好,快来瞧瞧,像是不像?”
墙上是一幅落款为大痴真人的牡丹美人图,画中一朵牡丹开得正艳,红衣少女提着裙角,正欢快的逗弄着绿叶下雪白的小狮子狗。牡丹的娇艳华贵,少女的天真无邪,小狗的憨态可掬,跃然纸上,极为逼真。
“行啊,三哥,你这技术是越来越高了,不过你们家这画是真的么?”
“我哪儿知道?反正是祖上传上来的,老头子看得可紧,我也是头一回见。”蒋孝才斜睨着潘云豹:“老二,你这回可欠我一个大人情了。你不知道,昨晚上央了我娘半宿,好话说了一箩筐,都说起等我从了军,可能死在沙场上再也看不到,把她弄得掉了一缸的眼泪,才给我偷拿出来的。”
潘云豹嘿嘿一笑:“那改明儿我给她哭回去。”
“去你的。”蒋孝才笑骂着,踹了他一脚。一一对照过后,确认无误,这才准备开始装裱。
胡浩然伸手接了过来,几人都脱去外袍,开始帮忙熏蒸做旧。这门手艺是当年一个卖假画的老头教他们的,用过几回,还从未出过差错。几个纨绔说来也不是完全的不学无术,也算勉强是有一技之长的。
这一忙就到天黑了,等回了家,潘云豹左右一瞅,哟,怎么院子里换了几个新面孔?可还没等他屁股坐热,小谢夫人就遣人来把他唤走了。
张蜻蜓也不拦着,她这一日大刀阔斧,可是把房里的人全部进行了重新整顿。也不分什么丫鬟婆子,一律有能者居之。
自己身边就留两个一等份子,专门伺候她的饮食起居,吩咐差遣。奉茶迎客,打扫擦洗的是四个二等,然后负责浆洗担水引火做饭等打杂粗活的有四个三等。因另设了小厨房,还要掌勺两人,做饭有技术,而且很辛苦,张蜻蜓全给了一等的份。
她算得很清楚,以后房里大部分的人都得在外头跑,这府里常住的没多少人,所以要不了多少人。
原本共有三十一人,这一下子就多出将近二十人。这想要留下,竞争就相当激烈了。当然,也有些人,例如几个陪房媳妇想多赚点钱,都愿意等日后出去做事,但大部分人看不到未来的前景,又在府里清闲惯了,还是想要留下。
尤其是张蜻蜓身边两个大丫头的位置,更是斗得如火如荼。几乎所有的丫头都想争取,张蜻蜓没有任何偏袒,让绿枝也去跟大伙儿一道比试。
考试内容很简单,张大姑娘口试出题,各人作答,大伙儿全都看着,公平合理。
可最后表现最好的一共出现了三个人,绿枝沉稳,彩霞聪敏,另一个脱颖而出的竟是原本服侍潘云豹的立夏。
要说起来,张蜻蜓自己也不太信得过她,但这丫头确实表现得非常好,不知是不是被立春的事情刺激到了,说话行事之间都是非常的谦恭有礼,让张蜻蜓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最后她琢磨了一下,刷下了绿枝,让许多人都大惑不解。可二少奶奶任由绿枝自己回屋掉眼泪,却是连劝都不劝。
再往下,四个二等的争夺就进入白热化了。巧云主动退出,她愿意在外头跑。可这位置还是僧多粥少,结果碧落争到一个,墨冰争到一个,再一个给了潘云豹那边名叫珍珠的小丫头,她人长得虽不咋地,但手脚勤快,针线活又快又好,张蜻蜓很是满意。最后一个名额给了一个中年大嫂,是张蜻蜓陪嫁来的一个寡妇,名叫琴姐,拖着个女儿,她人比较沉默寡言,但做事真的没话说。
榴喜出人意外的选择了去考厨娘,还当真给她考上了。现场炒了个素三丝,味道非常不错,让张蜻蜓都刮目相看。还有一个是潘云豹这边的一个粗使仆妇,名唤青嫂,她现场做了个香煎豆腐,不仅卖相好,吃起来竟比肉还美味。原来她爹从前就是个厨子,打小学了不少做菜的手艺。只是在潘府一直没机会轮上,就做了粗使。
兰心前两轮都没考上,心里难免有些发虚,最后三等她是极不想考的,因为张蜻蜓在公布每一轮名额之前,就会提前说清楚要干些什么事情。
想着那些苦楚,她就不想做了,可若是不考,只怕在这院子里就呆不住,最后终于勉强挂了个榜尾,雪砚也争得一席之地。
而头先在张蜻蜓头一回训话时提问的那位大嗓子赖嫂子最是能干,简直一人能抵三人的活,可就因为她考得太好,张蜻蜓主动提出,愿意给她不低于三人的工钱,要她帮着去外头做事,赖嫂子非常高兴,当即就应了,再两个位置就给了两个粗使丫头。
这下就算是把整个屋里的人都安排定了,张蜻蜓现场又让人把她的家规讲给大家听了,再抄一份贴到门口檐下去。以后再不要说记不得,不知道了。
至于周奶娘,她是唯一一个不经考试就继续上岗的,但张蜻蜓也当众宣布:“她把我奶大,这是一辈子的恩情,但因她只负责照顾我和姑爷,最是轻闲,所以月钱只拿三等的份。”
这个处置非常公道,当下众人心中再无不服,当日就按着新人新事进行安排布置。
某人分管某处,某人照料哪些,皆是一一罗列得清楚明白。再没有个说,你想偷个懒,同伴就该帮你做的。也不会说,一项事情没干完,大丫头就能随意骂人,甚至于瞎指使人的。
因为张蜻蜓说得明白:“就算人家工钱少,可并不是矮你一截,她做好她的分内事就完了,可别想以大欺小。”
而大丫头虽然看似威风,但工作职责也不轻。以后各班哪里出了问题都由她们负责,要是因为她们的疏忽大意,还要一并受罚。
总之一切皆有章法,有不服的就直接找张蜻蜓理论,若是属实,全部按家规处置。
当终于收拾完了,让众人散了,张蜻蜓回头就见绿枝两眼哭得跟核桃似的,在收拾铺盖,要搬出去住。
张蜻蜓笑嘻嘻将她拦住:“纵是没考上,我又不是赶你走,你至于这么急的卷包袱走路么?”
周奶娘也委屈得掉眼泪:“虽不指望跟着姑娘大富大贵,可如今却落得跟三等待遇,连我也没脸呆了!”
“你瞧瞧你们,这都是怎么了?”张蜻蜓叉腰瞪着二人,先指着绿枝:“你这丫头我知道是忠心的,可就是因为你忠心,所以才想把你放在外头,这成天呆在屋里能有什么出息?说句难听点的话,找女婿都有限的很。”
绿枝这下又给她说红了脸。张蜻蜓又望着周奶娘:“你的工钱是少了点,可你毕竟还有钱,我可是分文没有,岂不比你更穷?”凑近了又嬉皮笑脸的哄她开心:“咱俩谁跟谁?我的不就是你的?奶娘,我知道你的名份上是吃了点亏,可你若走了,我还能放心把我的贵重东西交给谁?”
这一下,周奶娘终于给逗得破涕为笑了。
绿枝也缓过劲来,擦了眼泪问:“那我以后真要离开姑娘么?奴婢……舍不得!”她说着又想哭了。
张蜻蜓咳地一跺脚:“你这傻丫头也不会想想,日后等买卖做起来了,我白天能不过来跟你在一起?回到这儿,无非是吃饭睡觉,难道你非瞅着我才能吃得下睡得着?”
绿枝也给逗笑了,心头大结打开,却替她捏着把汗:“可这屋里许多生手,也不知道靠得靠得住。”
张蜻蜓耸耸肩:“若她们是个聪明的,自然靠得住。靠不住的话,还有家规呢。大不了,一样卖出去。”
“可我就怕她们那时已经闯下大祸了。”绿枝心头犹为担心一事:“姑娘,您还是学学认字吧,万一有什么事,那可真得耽误大事!”
一提这个,二少奶奶跟二少爷颇为相似的顿时漏了气:“行行行,我尽量。”
见她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绿枝暗自摇头,什么时候姑娘才能真正认识到这个的重要性?不是每回都那么巧,有人解围的。
“还有一桩,姑爷缺的那些人到这会子还不来,姑娘真要重罚么?”
“那是当然。”张蜻蜓态度非常坚决,她今儿已经当众责打过白亮两口子了,绝对不可能放过潘家那些人:“你去问问白大婶这回看病花了多少钱,我出。治伤的钱我可不管,得让他们有点教训。这也是做给人看的,让他们别往心里去。”
绿枝忽地促狭的笑:“姑娘,我现在可不当这个班儿了。”
“死丫头!”张蜻蜓笑骂:“往后你还不跟我混了呢,你不去,我找人去。”
“我去我去。”绿枝笑吟吟的走了。
立夏看着稀奇,怎么这落了榜的人还这么开心?也不知立春她们怎么样了,真是让人好生担心。不过立夏可管不了这么多,她在潘家没什么根基,得先顾好自己,她现在已经争上这个位置了,进可攻,退可守,怎么也吃不了亏。
等二少爷一回府就给小谢夫人召唤了去,所以的人都知道,肯定说的还是今儿这事,别看二少奶奶干得轰轰烈烈,但若是最后这一部分执行不力,还是会让人说三道四。
潘云豹一进上房,就被一屋子的哭声包围了,嚎得他顿时一个脑袋有三个大。
“二爷,二爷,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小谢夫人看起来很是伤心:“云豹你瞧瞧,这些都是服侍你的老人了,可你媳妇倒好。也不打个招呼,就召集她们过去。人家略来晚点,她便喊打喊卖的。这立春丫头一家七口全在府上,说卖就要卖。咱们家什么时候干过这样无情无义的事情?略规劝两句,就拿老爷的话来堵人,老爷治军是严些,可她怎么能当家里是军营呢?管得这么死,一点都不通人情,如此的薄情寡义,实在让人寒心!”
小豹子听得懵头转向:“媳妇要卖他们?”
“是啊!”小谢夫人唉声叹气:“这事论理我是不应该管的,可他们都在府上多少年了,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么?云豹你摸着良心说说,立春、立秋、立冬这几个丫头可是从小服侍着你,可有一点儿错处么?不过是生得略好些,你媳妇纵是不愿意收她们进房,也别这么糟蹋人呀!”
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揉着太阳穴显得非常疲惫。
潘云豹听不下去了:“我去找她!”
张蜻蜓并不意外的看着来说情的小豹子,只管把眼斜觑着他,却是一言不发。直到小豹子自己说不下去了:“你老看着我干嘛?”
张蜻蜓笑眯眯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忽地出手,狠敲了他后脑勺一记爆栗,河东狮吼:“我看你的脑袋里到底装的是啥玩意儿?我也懒得跟你多说,你要是不服去找安西问个明白,本姑娘要吃饭,没空理你!”
嗳嗳嗳,小豹子给她敲了一记,紧接着又给踹了一脚,眼看就要扫地出门了,不悦的鼓起两腮:“好好说话不行么,干嘛老是动手动脚的?”
张蜻蜓瞅着他端个呲牙裂嘴的笑脸,气死人不偿命:“我乐意!”
“姑爷您甭去了,也坐下吃饭吧,我让安西来回话。”周奶娘连忙做老好人,去把安西给叫了来。等他把事情源源本本的解释清楚,潘云豹也有些卡壳了。
安西是跟着潘茂广的人,做事说话都带着军人习气,一是一,二是二,决没有半点文过饰非:“二少奶奶没做错,她们明知自己犯了错,还躲在夫人房里不出来,回头等老爷回来,瞧她们怎么办。”
潘云豹挠了挠头,到底有些于心不忍,蹩着脚上前求情:“媳妇,虽说是她们不好,但你责罚几下就完了,能别卖立春一家么?我保证她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张蜻蜓睃了他一眼:“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现在屋里上上下下都看着呢,若是我今儿饶了她,往后再有人犯的,人家该怎么想?个个都保证没有下一次,哪来那么多的下一次?最多,我只能去跟人说说,把她们一家卖得好点。你想想,立春在这里是伺候人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