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怪谈 作者:宋昙(晋江2014-01-18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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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怪谈 作者:宋昙(晋江2014-01-18完结)-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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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超毫无精神的打了一个哈欠,“痴人说梦罢。你若是能娶得张仪歌,我便能娶了杨榕观了。”
  杨榕观已经嫁了人,而那人则是天王的庶长子吕纂。
  “我吕隆既然说了,便定会做到。”吕隆恨声道。
  吕超看着他,“哥哥诶,张仪歌是有多有名啊,你竟不知吗?人都说她贤淑仁厚,颇有礼节,是贤女,而且她又有一副如花美貌,足以与那焦夫人媲美。想要上张家提亲的人,能从姑臧排到西平,又哪里轮的上哥哥你?”
  “我除却了不是皇子,又有哪一点不好?”他一向自负。
  “是啊。”吕超心不在焉的答,“你好,你好的很。吕隆你除了缺心眼儿,哪儿都好。”
  吕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他对于张仪歌,原本只是喜欢,而如今,因为掺杂了更为复杂的感情,这喜欢反而变得浓烈了,甚至成了一种执念。他无时无刻不记着,张仪歌本该是他的,而别的人,凭借着太子的身份,抢走了她。终归有那么一日,他会以九五之尊的身份,夺回她。
  冬日到了。
  姑臧平素便很冷,及至冬日更是寒得凛冽。
  吕隆站在人群里,看着嫁作太子妃的张仪歌嫁衣单薄,微微颤抖的可怜模样,眼泪竟掉了下来。
  吕隆的刚强是出名的。他从生下来到如今,只有初生时哭过,其他时候再没掉过眼泪,而此时,他竟哭了。
  他看着那刺眼的火红色,心想,如果是他娶了张仪歌,一定好好的护着她,绝不让她在成亲的时候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
  张仪歌嫁的人,叫做吕绍。
  吕绍不是个有才能的人,但他是嫡长子。他无才无能,但他性格温顺,待人和善,所以,没有废除他的理由。
  张仪歌看着吕绍,心里有淡淡的失意。
  她性格柔和,知书达理,可是鲜为人知的是,她最讨厌没有才能而又性格平庸的人。所以,她才会对吕隆有好感。
  吕隆武术超群,性格如骄阳一般,正合她的心意。
  而吕绍……
  张仪歌也是最最会掩饰自己情绪的。她低眉,别人只当她是羞涩。
  满眼都是红色。吕隆心痛的想,他最讨厌红色了。还是黄色好。因为天王穿的龙袍就是黄色的。
  日子就这样看似平静的过去,其下波涛暗涌。
  张仪歌与吕绍相敬如宾。吕绍对她很满意。而吕隆,则正在努力着,努力实现自己的誓言。
  张仪歌看着花开花落,忽地想,其实,嫁了吕绍却也不错。一生就这样过去,没有大悲大喜,平静无波,难道不好吗?
  她犯了个错误——值此乱世,谁的人生能平静无波?
  注定了,要大悲,而无喜。
  晋安帝隆安三年。吕光死,吕绍即位。张仪歌为天王后。
  吕绍的无能在这时彻底暴露了出来。他以为,自己做了皇帝,全天下的人都认他这个皇帝。他做天王,做的极为安心。
  张仪歌却有不好的预感。她知道,眼下,有无数人马,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吕绍的这个宝座。
  这是乱世啊。
  张仪歌的忧心不过五日,吕绍的安心亦不过五日。五日之后,吕绍被吕纂所杀。
  政局动荡。
  张仪歌眼见丈夫死去,悲愤难忍,却无可奈何。父亲给她传信,不要忤逆吕纂。她素来听父亲的话。
  倒真应了她说的那话,尊贵,便是好事吗?
  她几乎心灰意冷,想要逃离这王宫,于是请求削发为尼。
  吕纂不准,斥道:“你贵为王后,若是出家了,岂不成了笑话?”
  笑话?
  她冷笑。杀弟篡位,就不算笑话吗?
  是啊。不算的。这样的事,屡见不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晋书载吕隆“美姿貌,善骑射”,从他的一些言行也能看出他建功立业的心思非常强;奈何这个人太喜欢诉诸武力,屠杀过多,不惜人命,以至于不得人心。不但后凉亡于他手,且吕隆也在历史上留了恶名。


☆、漫漫长歌

  (三)漫漫长歌
  张仪歌独居宫中。
  她总是静静的坐着,不发一言,阅诗书,弹素琴。
  大好的韶华真的便这样过去了。也许,漫漫一生也就这样过去了。
  只是,心中总是有遗憾的。遗憾停留在十四岁那一年的夏,那一年的三凉山,那个少年舒展着骄傲的眉眼,假作无意地对她说——你嫁我做王妃吧,怎么样?
  诗书读的疲倦了,她总是微微阖目,意犹未尽的回想着嫁作太子妃的那一日,她于寒风中回首,看见人群之中眸光复杂的他,两目相对,却只是一瞬,就像他们二人,在最好的年华里相遇,却也只能就此相错。
  那一夜,天朗气清。她万万没有想到,当她推开宫门时,竟被一个人紧紧地拥入了怀里。
  此时,吕绍已死一年有余。
  张仪歌惊慌,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服,愕然抬头,看见了一双明亮的眸子。
  这双如星的眼眸对她而言再熟悉不过了。在寂寞独处的宫闱生涯中,她曾无数次地回想起这双眼睛——只有一个人会用那样的眼光看她。是吕隆。骄傲如太阳一般的吕隆。
  “你怎么在这里?这里是王宫啊!”张仪歌慌张起来,使劲的推着他,“你快走,你快走。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了!”
  她敏感的察觉到,他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岁月逝去,禁闭于宫内年余后,她不再是那个稚嫩的少女,而他,也不再是那个飞扬跋扈的纯朴少年。
  “我不走了。”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衣角,唇边,一抹笑意,“张三姑娘,你是我的了。”
  “你在胡闹。”张仪歌冷下了面色。
  “我没有胡闹!”他扬声道,“我和吕超,方才合力杀了那个奸贼吕纂!这凉地的天下,是我的了!我,就是天王!”
  张仪歌呼吸一滞,怔忡的看着他。吕纂死了?!那么……吕超便是篡位了!
  吕隆却没有察觉到她神色有异。他拥着她的纤腰,哈哈大笑,抬头环顾着这座华美的宫殿,似是宣告一般的大喊:“我吕隆,就是天王!”
  这高扬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想着,天王,天王,余音不绝。
  张仪歌咬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乱世里,谁的人生是平静的呢?
  吕隆得意罢了,低下头来,温柔的看向她,大声道:“而你,张仪歌!张三!就是……天王后!”
  “别叫我张三。”张仪歌轻喃,眉头微皱,抗拒之意甚为明显。
  恍如隔世。这不敢重逢的重逢。
  姑臧的冬天,真的很冷。张仪歌的心里,也很冷。
  少时未果的爱恋,真的是可以重续的吗?
  不可以的吧。毕竟,我们已不是我们了。
  她心里很清楚,吕隆,绝不会是一个好帝王。他任性尚武,飞扬跋扈,又岂会做到爱民如子,实施仁政?只怕,他只会在青史上得来一个骂名而已。
  那她呢?她该何去何从?真的做他的天王后吗?
  她的父亲,张憬孺,为她做了决定。
  父亲给她传来的信是如何相似呵——不要忤逆吕隆!父亲,你到底将女儿看做何人?到底有没有将女儿看作是人?想来也不过是颗棋子罢……
  吕隆夜夜宿于张仪歌的宫中,但二人不曾同床共枕。张仪歌始终抗拒着他,不容他接近。吕隆知道她的心思,便总在她面前讨她的欢心,故意诵读些儒家诗文来昭示自己可以做个仁君。
  那一夜,王宫寂寂,盛大的夜宴刚刚谢幕。这一日是吕隆的生辰,他在宫宴上好不得意,受尽众人的赞誉,饮尽千盏的琼浆美液,完全陶醉于眼前芳华了。
  他醉醺醺的推开她的宫门,狼一般吻着她的面容。“我要留宿你的宫中。”他的眸中,火焰灼灼。
  “还是……还是改日吧。”张仪歌知道今日的他与往昔不同,于是别开了他的目光,“吕绍尸骨未寒……”
  吕隆生气了,“尸骨未寒?他都死了两年多了,还尸骨未寒?张仪歌,你根本就是在避开我!”
  “我不是!”她愤然回头,道,“我是为了你!你既是天王,就应当做到一个王的责任!我希望,你能做一个受到民众爱戴的王者!最后,统一天下!而不是……而不是成为百姓口中,霸占兄嫂的……糊涂昏君……”
  吕隆醉眼朦胧的望着眼前那相思许久的美貌容颜,不由得皱了皱眉,“何必要在乎别人怎么说?这么多年,你当真是丝毫未变。”
  “不是我要在乎,是我不得不在乎。”她挣脱他的怀抱,转过身去,哀伤道,“若想我与你同床共寝,你必须成为一代明君。”
  吕隆笑笑,轻轻环住她的腰,将头靠在她的颈部,“我等不及。怎么办?”
  “你根本就等不到那一日!”一个男子厉声喊道。
  宫门忽地被人推开,一个身着盔甲的将军冷笑着进了来,手上的长剑尚有鲜血。这位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张仪歌父亲,张憬孺。他一直蛰伏于暗处,韬光养晦,看似平庸浑噩,实则暗掌乾坤,野心勃勃。这一夜,宫中大宴,宫禁松懈,正让张憬孺得了机会。
  一路杀来,抵挡者甚少。他得知吕隆正在自己女儿宫中,迅疾赶来,杀气凛然。
  吕隆正是酒醉醺然的时候,张憬孺闯入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手还围在张仪歌的腰间,然而此时,张憬孺的长剑已逼近了他的脖颈,吕隆眼见就要丧命于他的剑下。
  然而吕隆虽醉,张仪歌却是清醒。她想也没想,一把推开烂醉的吕隆,横在了父亲面前,娥面带泪,凛然无畏。
  张憬孺怒道:“孽子!”说罢,再度推开张仪歌,提着剑又向吕隆逼近。
  张仪歌却在地上跪着,珠眸泪满,紧紧抱着张憬孺的腿,使得他一步也动不得。但听得她哀号道:“父亲,女儿向来听您的话,这一次,您也听我一句劝。弑君者,即为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这可是千古骂名,父亲担不得……”
  张憬孺冷笑道:“事已至此,即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说罢,提起宝剑,又要向吕隆刺去。
  然而,他早已错失良机。就在这对父女对话的时间里,吕隆已逐渐清醒,宫外,吕隆弟弟吕超也已率兵赶至,将张憬孺的下属杀死大半,剩余军士皆已归为俘虏。
  此时,张仪歌还不知道,她保下了吕隆的命,代价却是自己父亲的性命。
  当清醒后的吕隆押着张憬孺离开张仪歌的宫殿时,夜色已深,长宫寂寂,月魄如血,分外凄惶。张仪歌的心跳的极快。吕隆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张三,谢你救了我一命,我吕隆当永久铭记,必不敢忘怀。”
  张仪歌眸含凄楚,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如果你果真记在心里,就不要杀死我爹!”
  吕隆答道:“放心。”之后,转身离去,背影渐渐消失于夜色之中。
  沉重的宫门缓缓阖上,殿内烛火明耀,却煞是空荡,便连一声轻微的叹息也显得分外响亮。张仪歌躺在床榻之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吕隆没有杀死张憬孺,杀他的人,是吕超。若是放他出去,以其之才略,难保不会东山再起,倒不如斩于刀下,绝了后患,一了百了。
  所有人都瞒着张仪歌。一直到一个月后,张仪歌的母亲进宫来看她。张夫人虽已照吕隆之吩咐穿地颜色鲜艳,脸上也尽是笑容,然而她却忘记了换发髻上的饰物。一身红艳,发上却别着白花,这使得张仪歌心生疑窦。
  她送走了张夫人后,几番查问,终是辗转得知了父亲已死的消息,顿时如遭雷劈。她哭得喘不上气来,扶着宫壁,泪水满矜。
  吕隆那放心二字犹在耳侧,她与父亲却早已阴阳相隔,还被蒙蔽了堪堪三十日!她怨吕隆,却也恨极自己。
  吕隆闻讯而来,见到的却只是紧闭的宫门。自此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张仪歌心中又愧又恨,不愿再与吕隆相见,遂紧闭宫门,困己于空荡荡的大殿之中,成日里只是焚香,阅诗,写字,抑或是抱着那只名唤眉妩的小狐在窗前晒太阳。
  她很少说话。但吕隆却总是来此与她说话。两个人,隔着一道沉重的宫门,一个絮絮道来,一个无言倾听,终生终世,不能相见,徒余相思。
  她说自己心已死,唯余一个心愿,是看他成为一代仁君。奈何上天无情,不随人愿。吕隆在位时多杀豪望,不得人心,神鼎三年,他不得已请迎后秦军入城,后凉灭亡。
  城门开启的那一日,宫婢四逃,人心惶惶。整座宫城,已成死城。
  张仪歌多年以来第一次走出宫阁。她放走了那只陪伴她多年的小狐,看着它的身影渐渐消失,泪流满面。国破,家亡,心愿终毁,便也没了活下去的理由了。
  眉妩的故事,讲到这里,戛然而止。
  凤箫听得正入神,此时不由得愣住,追问道:“后来呢?吕隆与张仪歌,结局如何?”
  眉妩淡淡的道:“正史是这样记得,吕隆被张氏美色所迷,欲行无礼,张氏见走投无路,绝望之际,为保全名节,坠楼而死。”
  凤箫冷笑,“所谓青史,也不过是出戏。记史的人拿真实的历史当做是原稿,涂涂抹抹,见写的东西与真事很是相似,却又大不相同,这才满意。正史与野史,俱是信不得的。”
  眉妩赞同的点点头,随即哀伤道:“后边的故事,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后凉灭亡后,吕隆欲带张仪歌东行,遂破宫门而入,却发现张仪歌已堕楼而亡,满地鲜血,不见红颜。这个故事,便也这样结束了。”
  顿了顿,她复又惆怅道:“张王后年少时养于闺阁之中,年长后禁闭于宫闱之内,我始终陪伴于她。我是知道的,她喜欢吕隆,甚至吕隆已成了她的唯一希望。在吕隆登基后,他只要不繁忙,必定会来到张仪歌的宫门前,同她娓娓倾诉。张仪歌一声也不答,可我却知道她每次都听得认真。两个人之间,不过隔了一道宫门,却是十几年也不曾打开过那道门,相亲相爱,却独独不肯相见相守。当后凉灭亡的消息传来时,张仪歌放生了我,静静的看我远去,当我心觉有异,复又折回时,只看见吕隆怀拥着一身鲜血的她悲恸而泣,嚎啕大哭。他这一生鲜少哭泣,可每一滴泪水却都与她有关。”
  凤箫摇头叹道:“这倒真是世事无奈了。他们的命运,倒像是注定的一般,相思相望,不得相亲。”
  “不,不是注定的。”眉妩直视着凤箫,道,“事在人为。吕隆的执念,在岁月推移中,早已由‘我必须娶得张仪歌’变作了‘我必须做天王’,所以,在吕绍死后,他曾有无数个机会潜入宫中带走张仪歌——吕纂对这些事是断然不会追查的——可是他没有,他直到能当天王了,他才来找张仪歌,若是让我说,吕隆不值得张仪歌为他挡剑!”
  说罢,她忽地泪落,“吕隆绝不值得她为他相思一生,吕隆确实是爱她,可是这爱,不干净啊。在我看来,真正干净的爱,足以使相爱的人放弃一切,也许这想法在你看来傻得很,可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凤箫心头一震。她忽地联想到了迟秀韦。
  无论如何,他对她纵使有喜欢,那喜欢也如吕隆对张仪歌的喜欢一般,是不干净的。
  不干净的啊。
  那么……狄燧呢?
  凤箫看着木门外的漫天星光,再度陷入了迷惘之中。
  第二日,凤箫并没有离开眉妩家,因为眉妩对她说,她希望能给她,再讲一个故事。
  凤箫犹疑片刻,应允了她。
  眉妩日日等待自己的夫君,心里不知该有多孤寂,如果自己能陪陪她,想必她是很欣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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