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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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宋- 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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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小清拿过了一封书信:“你前几天来信让我准备几头羊,还有鸡毛鸭毛的,我已经给你备好了,也不知道你打算鼓捣什么东西,一地鸡毛的,真是乱糟糟。”

时穿哈了一声:“马上要送解元公上京城,眼看天气越来越冷了,我准备一些旅行用品……”

正说着,稀粥端上来了,女使们拿来了火盆,屋子里暖洋洋的。崔小清殷勤的给时穿摆上杯盘碗碟,往粥里放了一勺白砂糖,轻声细语的说:“你尝尝,这霜糖是广东新来的,可金贵了,据说一两银子换一两糖霜。

这米粥里面放了莲子、核桃仁……那核桃仁是新放进去的,脆生着呢,莲子则早已炖的烂烂的。听说西夏还有一种吃法,在粥里放上葡萄干,可惜我弄不到这东西。”

时穿西里呼噜的喝着小米粥,头也不抬的回答:“我新得了三百亩土地,打算与你换一下,你把村边的土地换给我,我准备盖一座大花园,专门种花,这葡萄也顺便种一点,怎样,咱俩合股,等花园建成了,园里的收成我送你两成。”

崔小清伸手一拍时穿:“两成太少,我拿六百亩土地跟你换,你送我四成。”

时穿有点发愁:“六百亩的大花园——这可有点难度大了,这六百亩田地围起来,需要多少砖石啊?”

崔小清咯咯笑了:“谁家把六百亩土地全部围起来,便是郁州岛上的帝姬府邸,也只不过圈起了六十亩,你若圈个三百亩建园子,信不信地方官说你僭越。”

时穿抬起头来,满脸的惊讶:“郁州岛曾是帝姬的封地,这我知道,但上面还有一座帝姬府,我怎么不知道?”

崔小清笑着问:“难道你走遍了郁州岛?”

“不一定亲眼所见,才是存在的事情,这事怎么没有人说起来?”

“你听说过端砚,可有人谈起过端砚是端王封地所产的呢?”

“不对啊,我记得包拯当端州知府的时候,因为当地官吏私瞒端砚的产量,并把私瞒下来的东西用于送礼,包拯因而大发雷霆,特地出了严令,禁止地方官干涉端砚的生产——封王的领地,怎由得地方官随意下命令指派呢?”

“你记得包拯管理端砚,可曾记得包拯禁绝了端砚私瞒现象吗?”

“倒是不曾听说……啊,也许是人走政亡。”

“哪里呀,包大人在任的时候,也不曾禁绝端砚的瞒报。作坊产量这种事情,从来是说不准的……”

不知不觉,话题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道,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越扯越远,虽然聊的话题很没有营养,但时穿却觉得场面很温馨,他明明喝完了两碗粥,扫光了桌子上的饭,撑得肚子溜圆,却不愿就此结束。

又说了一阵,崔小清噗哧笑了,她脱口而出:“你呀,真是一个滥情的人。”

时穿很郁闷:“怎么说话呢,你?”

崔小清用手帕捂着嘴,前仰后合的笑了许久,方喘息着说:“我刚才说话,说着说着,忽然感觉心情特别宁静,仿佛在神前念叨着经文,鼻子中嗅到檀香阵阵……啊,我只愿如此到永远,哪怕为了等待这一刻,多忍受点寂寞孤寂都行……你懂的。

但忽然之间,我想到,会不会你跟黄娥交谈也是这样柔声细语,你跟褚姑娘交谈,是不是也这样纵横古今?恍惚之间,我突然想起你在桃花观的时候,厮杀的满身是血,仿佛阎罗殿里闯出来的讨债恶鬼……谁能想到,便是这样一个怒目金刚,也能如此柔声细语。

大郎啊,你知道你这样做,很容易让人迷失的,小女孩子家,哪里见过什么世面,突然之间,怒目金刚化作绕指柔,什么样的女孩能抵挡得住这般温柔,你说,你不是一个滥情的人吗?”

时穿张了张嘴,正想反驳,屋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对炉围坐的两人赶紧闭住了嘴。不一会,女使掀开门帘,进来汇报:“教头,那位施衙内突然来寻你,我看他神情狼狈,似乎有着急上火的事情。”

“救命啊,天塌了啊!”女使的话音刚落,施衙内踉踉跄跄闯了进来,他帽子也歪了。衣服皱的不知道在地上打了多少个滚,到处是泥泞污渍,而因为天气太冷,他衣服上的水迹已化成冰坨,显得硬邦邦的。

施衙内的神情就是一副天塌了的表情。一进门,他拽住时穿的手哭诉道:“时兄,长卿,天塌了,你快点救我!”

话音刚落,施衙内望见桌上时穿剩的半碗粥,他端起粥来,也不管是谁的碗,先狠狠的灌了一口,而后端起粥碗,递给崔小清,眼泪汪汪的说:“再加两勺霜糖,谢谢。”

崔小清噗哧笑了:“天塌下来你也不忘了吃糖,有你这样的人吗?”

时穿满脸笑容的看着施衙内表演,他嘴角弯了弯:“十一郎,天塌不了。”

衙内抹了抹嘴,拽过一张椅子坐下,仰起脸来指点这座上的酒菜,吩咐女使说:“照这样,再来一桌,快点,我饿了三天了,容易吗?”

时穿笑问:“天是怎么塌的?”

衙内跺脚:“天杀的,我那嫡母要给我成亲,议婚的女子不是素珍姑娘,居然是个我不认识的,什么世道?”

女使们手脚快,衙内话音刚落已经端上了小菜,并开始往衙内的粥里加糖,衙内不说话了,埋着头使劲喝粥,时穿笑着摇脑袋:“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我可帮不了你,难道……”

时穿这才想明白,他嗖的站起身来:“居然不是褚姑娘?怎么回事?”

衙内吃饱了,他拍了拍肚子,扬起泪脸说:“当然不是褚姑娘,哼哼,我在移交产业上没有如了他们的愿,那些人必然要惩治我……只是我没有想到,长兄下手居然如此恶毒,好歹我也替他管理了那么久的产业,不仅没亏本,还挣了十万贯的钱财。”

时穿愣了一下:“与你议亲的那位女子是什么人,你查清了吗?”

施衙内眼泪汪汪的摇摇头:“只知道是淮阳一名村秀才,那村秀才考了十几年未曾中举,家里田地已经折腾光了。可他虽然没有中举,孩子生的不少,如今家中有三房小妾,一位正妻,还有五个儿子,七个女儿。

与我议亲的是他的长女——比我大五岁啊大五岁据说这村秀才因为家境穷困,偏偏要做出文化人的样子,以至于瞧不起平常百姓,非要结一个书香门第,但书香门第反而看不上他,致使他家大姑娘选来选去,耽误至今。

大郎,兄弟啊,我虽然是十一郎,可从没想过成婚的女子不是素珍姑娘,反而要多出十一个兄弟姐妹,天塌了、地陷了,不让我娶褚姑娘,我都绝食三天了。”

第209章 初恋就是用来失去

“你刚才似乎只喝了一碗粥!”时穿提醒:“我这几天不曾绝食,可我刚才喝了三碗粥。”

施衙内翻了个白眼:“我虽然绝食,可只是说不吃饭,也没说不吃点心啊。”

“哦!”时穿明白了,他看了一眼崔小清,崔小清的表情很奇特,既有怜悯,也有憋不住的笑意,还有一点点惋惜,一点点喜悦。

时穿收起了笑容:“那么,不给你与素珍姑娘议亲,理由……”

“啊,当然是说素珍姑娘遇匪,毁了名节,所议施家无论如何不会娶素珍上门,我那哥哥还一脸关切地说:就是怕我乱来,连累家族蒙羞,所以才提前与我议亲……”

“唉……”时穿长叹一声:“这种事,我实在没法帮你。因为我知道,在这个时代,在婚姻大事上想违背父母的意愿,几乎是不可能的。

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还是从父母身上下手,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再想想,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你手中握的码头仓库与海船,难道都不能使他们让步?”

衙内想了想,越想越悲哀,越想越哀伤:“没用的,父母的本意是控制我,我手里握的筹码越多,他们越是想控制我。他们不怕我翻脸,也不怕我闹意气,因为我不能离开施氏家族,他们没什么可失去的,所以他们不会让步。”

“难道就这样了?”时穿拧起了眉毛,周围的空气陡然变得凝固起来。屋外海风呼啸,雪停了。

一眨眼,周围恢复正常,时穿摇着头叹息:“有些事情,人力真的无法改变,似乎,对于你个人来说,屈服是如今最好的选择。”

刚才一刹那,时穿推敲过一千种可能性,然而,面对这个宗亲社会的宗族势力,以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社会秩序,个人的力量似乎毫无作用。

施衙内手中掌握的财产,以及可支配的力量,都是以施氏家族名义而存在的,如果他反出这个家族,像明清小说一样,自己去闯天下,闯出一片旖旎风光……那种情况,只可能在小说中存在。

作为家族的背叛者,施衙内同时也成了整个社会的背叛者,即使时穿资助他,把海公子留下的财富,全部交给施衙内,那也不行,因为几千年的固有惯性,已经将这个社会上上下下,每一个角落都笼罩起来——没有担保人,施衙内无法购买房产,无法与人经商,而被赶出家族,丢失了姓氏的同时,他也丢失了户籍,丢失了自己的身份。

唯一剩下的出路,似乎是驾船携美元逃海外,但对于一个迷恋诗文,喜欢追求人文之乐的褚姑娘来说,愿意追随他到蛮荒之地吗?

也许,初恋就是用来失去,用来追忆的。

分手才是对施衙内,对褚姑娘最好的选择。

也许,初时的阵痛过去之后,初恋的双方都能寻找到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快乐,所有人都是这样过的,不是吗?

时穿谈了自己的分析结果后,衙内情绪低沉:“不错啊,我只想到自己的苦乐,却没有想到褚姑娘是否愿意陪我度过那些创业的苦难,你说得对,阵痛过去,也许褚姑娘会有更好的生活——谁知道呢,也许对褚姑娘来说,根本就没有阵痛,所谓阵痛,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旁观别人的痛苦,心情是很郁闷的,时穿转移话题:“所以,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万一回去晚了,你嫡母开始动手,那你就要失去‘两次’了:一次是失去褚姑娘,一次是失去你名下的那些财富。”

施衙内神情怏怏:“不怕,我这次来找你,是打着其他旗号来的,来人,把东西拿来。”

衙内回头解释:“我父亲通州水军的任命就快下来了,这次家族搜集到一副蔷薇图,听说你马上要上京,便托你顺便带过去。”

衙内递过来一份卷轴,时穿忍不住好奇心,打开卷轴,展开了画稿,草草的扫了一眼,他禁不住脱口而出:“竟然是白玫瑰。”

衙内有点懒洋洋:“不错,广州那边说,也有人把‘蔷薇’称呼为‘玫瑰’的——前一个词是大食语,从西域传入;后一个词是天竺语,从广南传入。两者说的都是一回事。”

“当然是一回事,拜占庭人把二者统一称为‘露丝’——ro色。”

施衙内意兴阑珊:“哦,还有一份图纸,是广南东路人画的花露蒸馏图,据说是大食人蒸馏玫瑰花露的图纸——听说,这份蒸馏锅炉的设计图纸,曾被沈括修正过。”

时穿笑了:“这份图纸我虽然没有看过,但我听说过,那根本不是大食人蒸馏花露的设备图,纯粹是当地商人根据天竺传闻,私下里推敲而出。”

施衙内懒洋洋的回答:“原来如此,难怪大食胡商卖的玫瑰露,总是比广南东路自己生产的要好。”

时穿摇头:“这不关蒸馏器械的事,是物种的原因,广南东路的白玫瑰,或者称白蔷薇,是从印度传入的,印度传入的这种玫瑰花朵小,种子花托蕴含的花油少,香气也不浓郁。而大食人——我喜欢称他们为波斯人,他们在一千多年前就开始生产花露,千年的栽培,再加上千年的技术探索,使得他们的物种与天竺种完全不一样。”

崔小清赶忙插嘴:“你刚才说要建一座花园,专门种花,难道你也想提炼玫瑰花油?那你能不能搞到波斯的物种?”

时穿点头:“我那里生产香膏香胰,从外面采购来的香料,交货不及时不说,还总不和我的心意,再加上生产香膏,需要大量的杏仁油与葡萄籽油,所以我准备建个三百亩左右的花园,一百亩种葡萄,一百亩种杏子,剩下一百亩种各种香花。”

崔小清想了想:“既然种香花,那就确实需要一个围栏,文人雅士总喜欢沾花惹草,没有围栏围住,人家去采几朵,你总不能上去辱骂人家吧。

海州城有多少士子,虽然一人采一两朵,似乎无伤大雅,可千百人一起采摘,一年的辛苦,全做了雅事,非得把它们围起来,别让那些士子看见才是正理。”

施衙内病怏怏的插嘴:“我要睡了,别在我面前谈花花草草,我心烦。”

时穿站起身来向崔小清告辞:“我送他回去,花园的事情以后再讨论。”

衙内依靠着时穿的肩膀,梦游一般深一脚浅一脚走着,嘴里说:“我一心一意看中一个人,谁知道最后是一场苦难,大郎,你蝶闹蜂忙的,将来未必能够清闲。”

时穿一声长叹:“这不都是因为你么——瞧瞧,在这个时代,谁能做自己?”

衙内反驳:“我跟你不一样,我上有父母,你却自个能做自个的主。”

“自己能做自己的主有什么用,我不能做别人的主。”

“那也是,除了你,谁没有父母,有些事情,你能做自己的主没用,一个巴掌拍不响。”

第二天,施衙内神色怏怏的冒雪返程了,他是古人,自然比时穿更能理解,以及适应古代这种婚姻习俗,风雪再大,阻挡不了他焦灼哀伤的心情,而对于他的苦难,时穿也爱莫能助。

有些时候,人力无法回天啊。

匆匆过了几日,海州城城东五通庙,本州约一千多名举人汇集,开始祭奠五通神。

祭酒身披道袍在台上舞蹈着,边舞边歌:“华渚流虹,应生商佳瑞;电绕神枢,当庆绵宗社——”

众举子拈香响应:“喏。”

黄煜与同行的五名举子一边鞠躬,一边东张西望,一名举子低声询问:“伯涛兄,承信郎不会不来吧?”

黄煜自己也心中忐忑:“不会吧,承信郎这人挺实在的,绝不会言而无信。”

高台上,祭酒手持桃木剑,大呼:“脱屣尘凡,游心澹泊,逍遥物外。圣子神孙,祖皇文母,上接三宫,下通五世。至盛难名,亘古今无比。诞节重明,燕乐和气,动普天均被。寿祝南山,尊倾北海——神哉辅吾足,幸及儿女奔。”

中举人拈香鞠躬,祝祷:“一帆风顺,步步登高。”

抬起身来,黄煜瞥见了一行人马走来,正是时穿,他骑了一匹马,带了两辆驴车,领了一名高大的黑人仆妇,一名印度管家,以及一个黑人小童,自己胯下骑一匹马,正坐在马上四处搜寻。

此时,四名解差走上高台,用水火棍顿了顿地面,高呼:“起解!”

众举子齐声大呼:“一帆风顺,步步登高。”

衙役们在台上高声宣读着旅行注意事项:“……十里一歇,二十(里)一食,四十(里)一宿;十人一解,伍十为队,百人为团;各团队需遵从号令,歇止闻令而行……”

黄煜直起身来,把手中的香交给同伴,而后向时穿招了招手,时穿望见黄煜,赶紧顺着人缝走了过来,黄煜指了指台上的祭酒,低声说:“五通神主管旅行,主管道路通畅,时兄也去上柱香吧。”

时穿咧开嘴:“我给他上香,我怕他受不起。”

第210章 惊喜不断

黄煜扬起了眉:“难道时兄信仰的是西方胡教?我听说西方胡教讲究唯一神,泉州海商多信仰之,据说胡教还分两种,一种拒绝偶像崇拜,另一种虽然也拜神,但教中信徒的信物是十字架,时兄信的是哪一种?”

时穿笑了笑,答非所问的说:“这真是一个开放包容的时代啊,随你信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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