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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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妆-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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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荣盯着地上的书看了片刻,缓缓蹲下身,将它捡起来,拂去上头的轻尘。

王氏见他这模样,也知道自己冲动忘形了,虽然面前这是她的亲儿子没错,她也有权利责罚打骂他没错,可是,谢荣不是一般的孩子,他能够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在他面前,都产生一种卑微心怵的感觉。

他让她住在佛堂里,她就得住在佛堂里。他让她留在清河,她就得留在清河。

如果不是因为心底里那分憋屈压得她实在受不了,她不会这么样气急败坏地闯过来。

“母亲肝火太旺,夜半是养肝的最好时候,还是回去歇息吧。什么时候你能成功地把谢琬给拖住了,什么时候咱们再来说进京的事。明日早上,儿子就不去跟母亲道别了。”

谢荣把书放在案上,平静地看着王氏。

王氏再也不能说出什么,瞪大眼看着他,俨然已经呆懵。

翌日天才蒙蒙亮,谢荣果然连王氏的门也没进,就带着黄氏及谢葳谢芸,直接去了京师。

去年初夏,谢荣已经在东城门内四叶胡同置了座四进宅子,一家人在这里住得十分宽敞。而他把老谢府里的庞家人也全都带进了京来,府里事务仍由庞福总管,俨然成为第二座谢府。

谢荣才进家门,庞福便随着黄氏进了花厅禀事,而庞鑫则随着他进了书房。

“昨日郭大人上门来找老爷,似是有什么事情。小的回话给郭大人,请他今明两日再来。前日则有翰林院两位编修过来,也是要拜见老爷。再者便是几位与老爷同科的士子,下了拜贴来,想与老爷聚聚。帖子小的都压在了书案上,请老爷回头过过目。”

谢荣随口应着,拿起一堆贴子看了看,然后道:“派人去郭府告诉声郭大人,就说我晚饭后过去拜访他。”

162 奏本

吃过晚饭,谢荣就到了郭兴府上。

郭兴自从升任了吏部侍郎,也新换了宅第,谢荣到达的时候郭兴正在作画,见着他来,便微笑道:“微平探亲归来,一路可还顺利?”

谢荣笑道:“托郭兄惦记,一切都好。”

郭兴放下笔,伸手请了他落坐,自己也在旁侧坐了下来。等下人们上了茶,郭兴将人都唤了出去,而后与谢荣道:“你回去这两日,京里出了件大事。原本困居在东宫外的废太孙殷昱,不知几时失踪了。初一早上宗室上太庙祭祖之时,皇上命人前去带他来祭拜,才发现此事。”

谢荣目光一闪,说道:“皇上不是派了人手监护么?如何会失踪?”

郭兴呵了声,捧起茶来,说道:“那殷昱是什么人?从三岁起,身边便有不下十位的侍讲武师教其文治武功,到了五岁,更是由护国公亲自教其骑术弓射,十三岁上又秘密去了东海,化名参军了三年,皇上派去的那几个侍卫,哪里能困得住他?”

谢荣道:“可是除了皇上身边这批人,还应该有批人盯着他才是。”

郭兴点点头,半是叹息地道:“可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逃走了。”

谢荣默默抿了口茶。半日后道:“他已然从宗室里除了名,可皇上还让人把他叫回来祭祖,可见并没有对他死心。就算逃走了,宫里恐怕也不会深究。”

“我担心的也正是这件事。”郭兴叹气,望着前方。“皇上不但让他回来祭祖,而且还把这消息留中不发,只命了近侍秘密出宫找寻。而这件事也是我岳父觑得了蛛丝蚂迹我才得知的。你这两日若是在京师的话,也必会发现,这两日护国公府也屡有人出入,显然十分紧张此事。”

“季阁老怎么看这件事?”谢荣问。

“不知道。”郭兴收回目光,“我这几日正忙着官吏调任之事。手上待复审的履历成堆,并未曾得闲去见岳父。正准备忙完这两日,然后再去走走,不如你与我一道去。”

谢荣含笑揖首:“恭敬不如从命。”

一晃过了两日。这日上晌谢荣在詹事府里处理了些事务,估摸着早朝结束,便就往吏部衙门来,寻得了郭兴,一道往季府去。

季振元也刚刚回到府,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见得他们二人,便就道:“你们来的正好,我这里正有事跟你们说。”说着从袖口里摸出一张折好的纸来,一面坐下一面递给谢荣:“你看看。这是靳永今早参漕帮滥收雇银的本子,是我抄来的,你仔细看看!”

谢荣连忙正色接过,细看起来。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说道:“如今管漕运的是护国公,靳永参漕帮,岂不是等于参护国公?”

季振元捋须道:“确是如此。但是你仔细想想,历年来参漕帮滥收船银的本子数不胜数,都察院与六科几乎都已经不当回事,这回这靳永为什么突然要正儿八经地参漕帮?”

郭兴默然无语。谢荣沉吟了下,说道:“莫不是还有别的原因?”又一想。“难道是最近都察院副都御史即将告老的缘故?靳永只要劝动了皇上着手调查此事,他的竞争力度便就愈发加码了。”

季振元哼笑了声,说道:“哪怕是没有这件事,他也会参。这漕运的事自打落在了霍达手上,便成了许多人心里想啃又啃不动的一块石头。你以为他有那么傻,明知道动漕运便等于动护国公府。还要出这个风头?他这回,是有了漕帮与朝官勾结的证据!”

郭兴闻言,顿时吃了一惊,“他有证据?”

谢荣也皱眉了双眉,显然也觉此事不似先前他们认为的那么轻松。

季振元吐了口气。说道:“老夫虽然不知道他手上究竟有什么证据,但是从皇上的态度来看,是准备要立案了。此事虽然查不到你我头上,但你们也都给我注意些。这事牵一发动全身,到时候可莫因小失大,赔了夫人又折兵。”

郭兴连忙拱首称是。谢荣也默然地垂了头。

出了季府大门,谢荣与郭在街口分了道,直接回了四叶胡同。

黄氏见他面色不善,连忙给他沏了碗茶来,问道:“不是去见季阁老了么?怎么这么早回来。”

谢荣坐下叹了口气,接过茶喝了半口,说道:“季阁老斥了我与郭大人一顿,连话也没问,就告辞回来了。”

黄氏忙道:“怎么了?”

他看了她一眼,和声道:“公事上出了点问题,无妨。”

谢荣的去向自有人实时地告诉谢琬。

漕运的事交给靳永,他自然有他的法子处理。不管暗中相帮佟汾的那人是谁,只要这件事办成了,把漕帮背后的朝官拉出水面,他虽说不一定就此成为名臣,在言官史上也算得上有名有号的人物。这么一件大礼送给他当作拜年礼,怎么也说够得上隆重了。

接下来她去拜访了一下赵贞,而程渊则从赵贞那边得来个让人惊愕的消息。——大年初一的时候皇上居然宣诏让殷昱上太庙祭拜!

谢琬微怔,“皇上当真宣诏让废太孙祭祖?”

“千真万确。”程渊点头,“虽然这事只有宗室里的人在场,可是传令的却是宫人,宫人司里有我们的眼线。但是最近他们口风却极紧,似乎也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却不知道是后宫里出事还是别的事务就是了。”

谢琬默然半晌,说道:“如此看来,皇上对废太孙还并没有死心。”

“我也是这么想。”程渊点头。

谢琬跟程渊议论殷昱的时候,霍珧在两条街外见骆骞他们。

“年初一的事我知道了。现在有几件事交代你们去做,第一,去东海传召公孙柳他们速速到京。第二,赶紧替我物色一间宅子。”

骆骞颌首称是。然后抬起头来,“主上是准备露面了么?”

“还不露面更待何时?”霍珧理着袖口,说道:“给你们半个月时间给我办妥。”

谢琬翌日也叫了罗矩来。

“去看看附近有什么好些的宅子出售,我要买下来。”

罗矩过不多久便要下天津,这件事得趁他在的时候把它办下来。

靳永参漕帮勾结朝官同流合污牟取暴利的事,翌日起就渐渐传得沸沸扬扬了,皇上已经如事先猜测的那般,在接到奏本、又召了护国公霍达进宫问话之后,即刻下旨让大理寺立了案,并着都察院御史兼六科给事中靳永监审办案。

据说护国公出宫的时候脸色十分阴沉,虽然只在外露了一小会儿脸,却也立刻引起许多波澜来,因为这样的脸色便代表了他这趟进宫绝没有听到什么中听的话,长盛不衰的护国公府居然也有今日,于是各路猜测纷涌而起,这几日街头巷尾,便就充斥了各种传说。

谢荣纵然没出门,外头的风声却也一丝不落地落到了他耳里。

其实说起来,靳永参漕帮参到如今眼目下这样的境地,把旁人难以撼到的护国公都绕了进去,按理对他来说只有好处。可是季阁老的话也是对的,靳永不是个鲁莽的人,正因为霍家地位难以撼动,他如果没有把握,便不会这么做。

而且,如今皇上的态度也说明了这一点,不是吗?

可是,靳永又是哪来的把握或者说证据参漕帮与朝官勾结呢?

谢荣百思不得其解。

“老爷,七先生’约您在桂子胡同见面。”

庞鑫走进院子,递了张帖子给躺在阳光下藤椅里的他。

“七先生?”谢荣闻言,接过了帖子。

谢荣前往桂子胡同赴约的时候,谢琬让人去把宁大乙给叫了来。

宁大乙对于谢琬到京师来感到很高兴。

寒暄了几句,谢琬道:“最近有人在参漕帮的事,你听说没有?”

宁大乙想了下,“听说了。”他虽然是个十足的商人,不大关心朝政这些,可是因为酒楼里人多口杂,这些事难免听进耳里。“我听说还是你那个表叔靳永参的,他倒也胆子大,连护国公的手下都敢参。怎么了?”

谢琬道:“其实是我让他参的。”看着宁大乙目瞪口呆的样子,她又道:“是因为我发现了些事。”接着她把事情来龙去脉跟他一说,然后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了,我的目标是我三叔。我就是想看这件事背后究竟是谁,主要是跟他有没有关系,有多大关系。”

就算她没把事情告诉过宁大乙,宁大乙认识她这么久,也知道几分了。

他说道:“你要我做些什么,只管说就是!不过可千万别让我读书考举当官!”他两手猛摇着,露出一副晦莫如深的模样。

谢琬好笑地道:“我让你当官,你当得了吗?”

说完她正色道:“靳永参漕帮的事,护国公府肯定要受波及。可是我并不想激惹他们。咱们的东兴楼里每日人客众多,你帮我在那里放出些风声,大意就说靳永此次参漕帮,乃是因为发现有人暗中针对护国公府而来,所以要揪出这背后蛀虫。

“我不管你怎么说,总而言之你想办法替护国公府说说话,平平他们的怨气便是。”

163 回来

“这个没问题!”宁大乙听完,拍着大腿道:“咱们东兴楼如今可是人气旺得很,包管不出明日,这城里风向就变了!”

谢琬点点头,“如此最好,护国公府我们目前惹不起。最好先不惹。”

谢荣从桂子胡同出来,脸色青得可怕。

回到府里,黄氏正在看媒人送来的名贴,听说丈夫回来顿时微笑迎出来,待见着他这脸色,又不由把笑容敛了下去,说道:“怎么了?”

谢荣挥手把人都唤退了下去,对着墙壁站了片刻,才回过身来,说道:“靳永这次参漕帮勾结朝臣,你猜是谁背后捣鬼?”

黄氏一怔,“是谁?”

“谢琬。”

“谢琬!”

黄氏惊出声来,谢琬,这怎么可能?她只是个闺阁女子,纵使比寻常的闺秀能耐些,总也不至于把手伸到朝堂!“是不是弄错了?”她试探道。

“靳永手上有七先生遗失在沧州码头的私印为证,这还能弄错么?”谢荣眯起眼来,负手站于堂中,说道:“我本觉得此事此我关系不大,就是我曾经接触过曹安,那也不算什么。现在看来,这丫头是根本是冲着我来的!”

“为什么?”

黄氏想不明白。即使这件事是谢琬怂恿的,如今目标也是对准的护国公府,以及背后这位七先生不是吗?谢荣公事上她虽然不过问,可是大致上她也是知道的,他如今是太子辅臣,而且目标是为扶持郑侧妃所出皇次孙殷曜,这七先生被盯上,跟他有什么关系?

“因为她知道,这印的主人在知道自己被盯上后,一定会去查来龙去脉。”谢荣看着他,幽幽地道:“而当夜沧州码头闹事。本就是她座下的人在挑头。七先生一定会顺着她这条线索去查,当他查到谢琬与靳永的关系,自然会来找我。

“于公,我必须帮助七先生把这个首尾给去除掉。于私,我这里一动,谢琬则肯定会收到了风声。她也就从而得知,我跟这件事,起码我跟这颗印的主人,跟与漕帮勾结的这位七先生有没有关系了!”

黄氏听得目瞪口呆。

她实在想象不出,一个连葳姐儿那么大都不够的女孩子,居然能有这么样缜密的思维,她居然能够通过一件事看得这么远,要不是这话是经谢荣嘴里说出来。她兴许会觉得荒谬不堪。

可是谢荣又怎么会说出毫无根据的话来呢?

“这么说,七先生今儿找你,就是为的这事了。”她担忧的看向他。

谢荣无语。半晌道:“她这是使的离间计,她以我侄女的身份拖我的后腿,好让季阁老不满于我。看来。我还是不慎让她给缠上了。”

黄氏默然无语,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回过头来,冲她道,“你不要操心这些事。只要好好地管着这个家就好了。”说完他站起身,“我去趟郭大人府上,不必等我吃晚饭。”

黄氏待要开口问他谢葳的婚事,他却已经披上斗蓬出了去。

霍珧在暗巷里倾听骆骞等人回话。

“……季振元一党最近因为漕运的事有些分身乏术。所以眼下谢荣对谢姑娘并没有什么动作。不过卑职估计他迟早会因为沧州码头的事怀疑到谢姑娘头上。谢荣此人心胸狭隘,主上如果要考虑谢姑娘的安全,还宜早作安排。”

霍珧静默片刻,说道:“知道了。”

谢琬发现,宁大乙办事还是挺有效率的,他回去的翌日早上城里风向就变了。许多人在议论着,究竟是谁在背地里打护国公府的主意,由此也激起许多打抱不平的声音,觉得本朝就这么一位功勋卓著的勋贵,而且还是太子妃的娘家。居然还有人这样处心积虑地算计他,实在太不应该了。

于是,这几日上朝的时候,人们发现护国公的脸色稍好了些,甚至还主动与靳永打起招呼来了。

与此同时,大理寺也很快派了人去积水潭漕帮总舵进行调查,青使穆癸已经被收押。靳永作为监审,自然亦步亦趋随行,不让任何人有机可乘。

要离间谢荣与季振元,当然不是一两次小把戏就能成功的,但是一两次不行,还有三四次不是吗?

谢琬收到这些消息后沉吟片刻,便交待玉雪:“你让人明天去送个信给魏公子,就说我到京师了。”

内阁的事情她得要防备,左右不过年底前就会有眉目。所以从眼下开始,她也该想个法子去探探魏彬的口风了。当然也不能冒然去见,这些文人还是蛮讲究的,越是有事相求,似乎越应该找个合适的契机才是。

但是不管怎么样,魏暹还是要先见见的。

玉雪笑着道:“好,魏公子可还欠姑娘一顿饭呢,当时可说好的。”

谢琬也笑了,说道:“你一说起这个,我倒是又想起大姑娘来。也不知道她如今嫁出去了不曾?”

玉雪一面给她端茶,一面说道:“自然是没嫁。嫁了的话王氏不得有动静?只是订亲没有就不知了。”

谢琬记得前世谢葳就是在这届春闱后挑中的一名寒士,当时这名寒士也是急于在京中立足,如果事情没有变化,那么应该也快有动静了。

她跟谢荣交手必然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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