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疏邪笑，眼底竟泛起一丝赤红的颜色：〃我早就疯了，你也别再妄想同疯子谈条件。你是我的，永远都是。除非我不要你，否则你永远不能不喜欢我！除非我让你走，否则你永远都不能离开！〃
镜眠万万没有想到，墨疏这样高高在上的盛世明君，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眼睛错愕地微微张大。
就在这时，墨疏猛地扯了她一把。镜眠踉跄两步，被拖到鸾镜前的琉璃碗边上，脸几乎贴到了水面上。
她挣扎着起来：〃你干什么？！〃他不会是想淹死她吧？
墨疏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你听说过鸾升塔么，那是让你享受到人间极致之苦的七层幻境，是七折莲的起源。七折宫的极刑，就是把人扔到鸾升塔里面去。〃
镜眠抖了一抖，慌忙后退了几步：〃不、不……你疯了……〃
墨疏一把将她拉回来：〃幻境会让你痛苦，但是也会激发你最真实的本能。你在幻境里的一切感情都是真的，如果掺假，就会万劫不复。〃
〃墨疏！你这个疯子！〃
〃我早就疯了，你还要我说几遍。〃墨疏强硬地抱住她，两人一步一步走到鸾镜前。墨疏轻声道：〃我不会害你，我只要看你再不对我说谎。我会陪着你的。〃
说完，他按住镜眠的头，把她按进如波动的眼泪一般的水底。
墨疏疯了……
镜眠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当微凉的液体浸没面庞时，她仿佛灵魂也要飘起来。
鸾升塔……七层幻境……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东西。墨疏究竟是要疯到什么程度，才会这样对她……
身体仿佛也跟着漂浮起来，在水中迷失方向。眼前是一片流光溢彩的水波，随着身体下沉，光芒渐渐淡去，最后只剩下干涸的黑夜。
不知过了多久，漂浮感已经消失，镜眠感觉身体落在了实处，睁开眼来。
这一睁就吓了一跳。
周围是一片荒芜的山岭，天色很暗，像是永远不会醒来的困兽一般。远处有干裂的火光映着天际，仿佛野兽撕咬的牙。
凛冽的山风吹在身上，像是无数刀在割。
这就是幻境？
镜眠适应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找了一块相对避风的山石，躲在后面。
此地虽然景象略显诡异，但总体却是十分真实的环境，四周的景物也都看得见摸得着。
她不由得开始怀疑墨疏说的话。说这里是幻境，倒不如说更像是蛮荒之地。
她想起最后听到的那句〃我会陪着你〃。
望着漆黑的天幕，半晌嗤笑一声。
如果真的不相信他的话，怎么就在最后没有挣扎？如果真的觉得他不重要，为什么会在看到他悲戚的目光时心痛得要碎掉？为什么会产生一种〃如果注定不能让彼此开心，那么和他一起死了也好〃的想法。
墨疏是很无耻，但是她自己也傻。
镜眠叹了口气，将眼睛闭上，等着黑夜过去。
风像是永远不会停下来一样，不停地往她身上吹。镜眠身上没一处伤口，却像是被千万刀剐过一般。
怎么会这么疼……
她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但是闭上眼再睁眼，再闭眼，再睁眼，少说也熬了三四个时辰，天却迟迟没有要亮起来的迹象。
莫非这地方是不会天亮的？
镜眠想了一想，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合常理的地方自然会有些不合常理之处。
所以继续在这里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思量片刻，她观察了一下四周地形，从石后走了出来。
这里四面是环山的，山岳连绵，看不出哪里是出路，哪里是尽头。山势险峻陡峭，层层叠叠。
可以说现在的情况是她向哪里走都是一样的。
于是镜眠捡了一条相对平缓的路，开始向着山峰走去。
风一直很大，到了山麓就越发猛烈。镜眠几乎被吹得睁不开眼睛，目之所及只有漫长无边的黑夜，通红的火焰那么远，像是地狱盛开的幽莲。
一步一步向前走，慢慢地，她已经不记得走了多远，也不记得时间。路像是没有尽头，身体早已疲惫到了极点，四肢百骸像是碎掉了一般。
最后，她停在了一道悬崖前。
这道悬崖像是突然出现在眼前一般，山路走到了尽头蓦地收住，悬崖的对岸，是青葱茂密的森林。
而最让她惊喜的是，森林上空掩映着的，是晨曦闪烁的天空。
只要走过去，黑夜就结束了。
☆、83 切肤之痛
镜眠有些兴奋得头昏，尤其是在发现悬崖边有一座吊桥的时候。她目测了一下对面山壁的距离，飞快地踏上了吊桥，向着对岸跑去。
可是才跑出没两步，就被脚下钻心的疼痛弄得不得不停下来。
桥面再简陋粗粝，却也不会磨得脚这样疼。跑着的时候疼，停下来就更疼，像是钢刀扎进脚心一般得让人难以忍受。
镜眠心道莫非这就是鸾升塔的厉害么，果真是叫人生不如死。这样的情况下，叫她假装不疼都是不可能的。
镜她有心退回去，但是回去也是毫无出路。吊桥两边是空的，没有围栏、扶手等一切可以着力的地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硬着头皮向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她明明踩在吊桥上，却像是站在滚开的油锅里一样难受。如果不是看到腿脚完好无损，她一定以为自己膝盖以下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四步、五步、六步……她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向前走，汗珠沿着额头滑下来。
抽空了、发疯了一样的疼痛，从脚下直钻头顶。镜眠死死咬着牙向前一步一步走，眼见着对岸胜利在望，她小小舒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桥面剧烈地摇晃起来！
她恍然一惊，顾不得疼飞快地向前跑去。可是已经来不及，吊桥的绳索〃啪〃地断掉，桥面立时塌陷！
镜眠方才来的路上就已试过，平日所学的内功在这个地方都仿佛消失一般，丝毫派不上用场。而此时她被撂在桥中央，脚下，是一眼不见底的深渊。
脚下的疼痛蓦地一瞬间消失，镜眠直直地向下落去！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悬崖上最后一点熹微的光亮倏然吞噬无踪。镜眠无休止地向下坠落，像是要被吸进一个漆黑的洞口似的。
最后，下落终于停止。
她以为终将能体会到那种〃喉咙一甜，眼前一白〃的大侠式死法，结果没想到，她竟稳稳地停住了。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拉住一般。耳边的风声、光亮都一下子消失，她被直接拉进了另一个空间里。
身体下接触到了真实的地面。虽然冷硬了些，但是镜眠伸出手去摸了摸，还是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她想明白了一些事。
之前墨疏说〃鸾升塔是七折莲的起源〃，她当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她似乎瞧出了一点门道来。
七折莲这武功，顾名思义，它有七折。分别是疼痛、饥饿、严寒、暑热、杀欲、孤独，最后一折不清楚，待定。
方才在那个荒山的幻境中，她什么都没有碰到，只是全身疼得邪门。
在疼到快要死的极致之后，她就莫名其妙地换了地方。
所以她猜想，这个鸾升塔大概就是七层幻境，分别对应七折莲的七种磨砺。
她刚才疼得腿软，此时没什么力气，躺在地上。越想越觉得有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七折莲的起源〃。
但是想通了这点，却并没有让她感觉到轻松。
练七折莲的时候有多痛苦，她至今都是不能忘的。而刚刚在疼痛的幻境里所感受到的，千百倍的痛苦，叫她实在是不敢想象在这个鸾升塔中，她会惨死为何种境况。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抖了一抖。
墨疏，真有你的啊……
等了一会，她大概歇过来了，爬起来打量四周。
这一打量，微微吃了一惊。
这是一间非常干净的屋子。
所谓非常干净——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非常、非常的干净，四壁空空，没有一件家具，没有门也没有窗户，什么也没有。
这里和棺材盒唯一的区别就是，棺材盒是可以打开的。
镜眠左摸摸右看看，把墙上地下研究了个遍，甚至致力于仰着脖子去观察房顶，但是一无所获。
没有出口，没有机关，什么也没有。
镜眠有些困惑了，把她关在这里，有什么用？
心里又一阵冰寒，莫非是她掉到了幻境的缺陷里？那岂不是再也出不去。
晃悠了一阵，她也累了，倒在地上挺尸。
挺了一会，她捂着肚子皱了皱眉，翻了个身。
又过了一会，又翻了个身。
最后，她捂着肚子，坐了起来。
她饿了……
七折莲的第二折，是饥饿。
镜眠这才明白过来，设计这样一座棺材盒的用意。不由得感慨原来幻境的设计也是可以这样简洁的，要饿你，就只饿你。饿死你。
她哀叹一声，倒回地上去。
与此同时，鸾升塔的最顶层。
原来鸾升塔虽然是幻境，但是也是塔状存在的。一层一层向上垒，在最上面的一层，光芒流转，浮云环绕。像是漂浮在海洋中的荒岛。
塔顶的圆厅，开着七扇窗户。
厅内烛火渺渺，暗香浮动。精致垂落的幔帐下，锦榻上斜坐着一个人影。他有着比丝绢锦绣更加精美的眉眼，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轻轻摸着香炉上的花纹。
一个童子拿着个棋盘似的方盒，里面装满了各色香料。童子清点了香料的数目后，抬头道：〃君上，您还要继续在这里待着么？〃
墨疏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那童子眼珠一转，笑道：〃君上，我去把窗打开。〃说着就要起身。
墨疏手指动了动，那童子哀叫了一声又坐回去：〃君上，您生气就说嘛，怎么随便就动手？您要是担心镜眠姑娘在幻境里受苦，就不该拉她进来，您要是舍不得就去陪着她啊……啊啊！君上我错了！我不说了！〃
墨疏换了个姿势，闭上眼。
那童子等了一会儿，见墨疏不拿自己怎么样，胆子又大了，开口道：〃君上，镜眠姑娘已经到了第二层了。她好厉害，听说她是公子浮雪的徒弟，是真的么？她会七折莲……〃
墨疏狠下心将镜眠拉进鸾升塔，之后自己也跟了进来。但是连他也不清楚，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心里想着镜眠在幻境中会碰到的苦难，每一刻都是煎熬。
想让自己不要去想，可偏偏那童子在耳边左一个〃镜眠姑娘〃右一个〃镜眠姑娘〃念叨个没完……
墨疏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第二扇窗前，推开窗子向外望去。
镜眠趴在冰凉的地面上，用手捂着胃。
从这里出去……假设她能出的去的话，她会不会落下胃病？
从前练七折莲时候的饥饿感一下子都涌回到了她身上，起初胃空得难受，随后是一阵一阵的抽痛。到现在，几乎像是有一把火在胃里烧。
她两眼昏花，心想，现在就是给她个死人，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吃。
想了一会儿，她翻了个身，突然碰到身边有个东西。
她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去摸，死人没有，倒像是活人有一个。
镜眠以为自己饿出了幻觉，在那个像是人身体的东西上，用劲抓了一把。
那个东西果然动了，靠过来，从上面抱住了她。
镜眠睁开眼睛，就看见那张帅到没话说的面容，放大在自己面前。她还不敢相信，愣了半天之后，才伸手去碰了碰他的脸。
〃墨疏？〃
墨疏对她笑了一笑。
镜眠这才信了，扑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墨疏，你好狠的心！〃
墨疏让她吓了一跳，哭笑不得地把她拎下来：〃看来还是没饿着。〃蹦跶得依旧很欢快。
镜眠道：〃你怎么来了？〃
墨疏摸了摸她的头，被她不客气地甩开。他也不怎么在意，微微一笑道：〃我方才在上一折的幻境里没有找到你，还以为是你走岔了路。没想到是你比我快，先闯过来到了这里。〃
镜眠一怔，她本以为墨疏说的那一句陪着她完全是骗人的。可是没想到他竟真的陪她一起进了鸾升塔，而且为了找她，他在上一层的幻境中多受了许多痛苦。
墨疏见她神情怔忪，唇角妖佻地轻轻一勾。
只是镜眠没有察觉。
她呆了一会儿，下意识想问他几句〃还疼不疼〃之类的话，但是一想到就是他把自己弄进来的，又拉下脸：〃那也是你活该。你最好不要管我死活，因为要是你遇到危险，我是不会管你的。〃
墨疏眨了眨眼，没有生气，而是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他手中托着一枚红色的药丸，镜眠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自然是好东西。〃墨疏将那药丸抛起来，又用手接住：〃吃过了之后，可以抗三个时辰饿。这层幻境的时长是一天一夜，越到后面越难忍。〃说着，他将手重新放到她面前：〃只此一颗，你要不要？〃
镜眠想说不要，但摸了摸肚子，实在是提不起那样的骨气。
最后只好别扭地道：〃我不白要你的，你要什么，我可以和你换。〃
墨疏轻轻笑起来：〃好啊，那么接下来的途中，你寸步不能离开我。我遇到危险你不能不管，我将死你不能不救。〃
镜眠想了一会儿，心里觉得墨疏能救她的时候约莫会比她能救墨疏的时候还多。但是没有说出来，迟疑着点了点头。
墨疏便笑着将药丸拿起来。镜眠刚要伸出手去，却见他收回了手，反倒自己将药含入了口中。
镜眠眼睛一下子直了：〃你不是答应给我么？〃
墨疏用精致美丽的眼睛望着她，目光无辜：〃是啊，你现在就自己来取好了。〃
☆、84 冰原记
片刻之后。
镜眠抱着膝盖自己对着墙角坐着，墨疏从背后试探地碰了她一下，被她触电一样甩开：“你走！不许过来！”
墨疏被她拒绝得干脆，怔了一怔。素来是没有人敢这样对他的，但是到了镜眠这里，一切都不能与常人而论，他却还心甘情愿。
镜眠面对着墙。
药丸吃下之后，她就不再觉得腹中饥饿难忍。只是想想背后还坐着一个人，她就觉得比刚才还要别扭，像是十个爪子在挠心。
镜眠正在郁闷，就听他的声音又从背后响了起来。
“你又何必这样，反正你我之间……亲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你闭嘴。”
“镜眠……”
“闭嘴。”
墨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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