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风颜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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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风颜录-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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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儿哇地一声哭出来,泪珠子啪啪滴落在九霄环佩的琴弦上。

这蓦然的嘈杂让暗处的守卫摸不着头脑,好一会儿才明白,皇帝极为宠爱的小公主竟被人训哭了,不由都大感愕然。

砚儿在万般伤心之下,回了寒筠宫中,好几天都没有再回仙韶院。

“圣上龙体有恙,几位殿下都守在龙榻边寸步不离,小公主也一直在兴庆宫陪伴。”卓然尽职地传达。

俞怀风静静听着,眼眸瞧向了南边的天空,风云席卷,不知风雪几时来。

寒筠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夜夜咯血,太医束手无策。皇后夜夜守在榻边,也日渐憔悴。太子望舒为表孝心,留在兴庆宫侍奉汤药。然而如今寒筠目不能视,案牍之类全不能审阅,望舒监国任务繁重,皇后劝了多次才将他劝回东宫。替望舒尽孝心的任务便交给了太子妃。

不久,皇后也病倒,宫中一时愁云笼罩。为避闲言,望陌主动请愿照料皇后,寒筠那边则交给上官那颜。初时几日,善舞与上官那颜一起陪在寒筠左右,后来二人愈发不合,善舞一怒之下出了皇帝寝殿,只每日来请安一回,不再多加逗留。

寒筠病体需静养,便只留下了上官那颜与十七公主。一个内敛稳重,一个娇憨天真,寒筠这才满意多了。

然而这十七公主来了兴致便会格外多话,一日在寒筠午睡后还喋喋不休,上官那颜只得哄她去前殿拿点心吃。

砚儿一边往嘴里塞糕点,一边含糊着自言自语:“好吃,给师父留几个……”

上官那颜正在给她倒茶水,手上不稳,洒了一些到杯子外。“师父……教你学琴了?”她声音不大,不知是在跟小公主说话,还是在自语。

话痨砚儿自然会接她的话头,张嘴正想说,忽然记起自己被训的一幕,顿时嘴巴又翘了起来,“师父凶巴巴的!不给他带点心!”

“师父什么时候凶巴巴的了?”上官那颜不高兴砚儿的这一评语,当下反驳:“师父教琴的时候最温柔了!”

“太子妃嫂嫂怎么知道?”砚儿瞪着她,气鼓鼓地说:“可是师父把砚儿吓哭了……”说着,嘴一扁,眼里的泪珠儿打了几个转。

“肯定是砚儿做了错事!”上官那颜有些不忍心,摸了摸她的头。

“哪里是砚儿的错呢!师父又没说那个房间不能进去,又没说那张琴不能弹……”砚儿继续委屈。

上官那颜愣住了,木然地问:“哪个房间?哪张琴?”

“西院没人住的那个房间,看起来好干净好舒适,砚儿想在那里睡觉,师父都不准,差点又把砚儿吓哭……对了,那张琴真漂亮,上面写着九什么,砚儿好喜欢。呜……师父不准砚儿碰……好凶……”

上官那颜悄悄侧身,飞快用袖子擦过眼睛。常说人去楼空,她人已离开了这么久,那里还没有染上尘埃么?

“砚儿没问那个房间留着做什么么?”私心里,还是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问了,师父半天不回答。”自个儿抹了把泪的砚儿又塞了一个点心到嘴里,“后来说……”

上官那颜红着眼睛,等待她的下文。

“说这里锁起来,什么百年世事也不过须臾之间,什么浮生过尽一切都是虚幻……”砚儿费力地回忆。

上官那颜无力地跌坐凳子上,趴在桌上,将头埋在臂间。

砚儿将盘中点心吃了大半,盯着剩下的小半,犹在犹豫,到底给不给师父留呢?咬着嘴唇苦苦思索后,终于下定决心:“不留了!谁让师父小气,连个香囊都不给我呢!”

她一面说服自己一面愧疚地吃东西,忽然胳膊被人抓住了,她看过去,“太子妃嫂嫂?”

“砚儿,帮嫂嫂做件事好不好?”

“好!”咽下嘴里的糕点,一口答应,她答应人总是很痛快。

“把师父的香囊偷来,嫂嫂给你一个礼物。”上官那颜笑着道。

“啊?”砚儿脸上色变,不敢想象师父会怎么骂她。

“嫂嫂教你一个办法……”

第64章 何以见君

几日来宫里因皇帝陷入昏迷而失了主心骨,人人惶惶不安。尚有些懵懂的砚儿被太子妃送回了仙韶院,皇帝身边太医日夜环绕,留个小孩子多少不方便。不过,上官那颜却是有另外的打算。

飞奔入紫竹居后,砚儿心中颇为急切,也夹杂几分忐忑。自从那日被俞怀风训斥后,她幼小的心灵受到伤害,闹了小别扭,私自跑掉,今日回来,不知道会不会惹师父生气呢。

揣着扑通跳的小心肝,砚儿寻了几个地方都没寻到人。这时忽听一声空灵的琴音,她心中猛然被涤荡了一下,十分畅快,一路小跑,循着乐声的方向奔了去。

积雪未消的庭院,几枝寒梅幽幽绽放,嫣红的梅花映着白雪,别致而清幽。梅花下,俞怀风随意地挑动琴弦,琴曲舒缓,犹如春水流淌,漫过浮冰。

红梅白雪,这时却都成了他的陪衬和点缀,在他周身布置了一处清雅的背景。见到他,砚儿心情顿时雀跃,两条短腿奔跑起来煞是灵动,嘴里呼哧呼哧地奔到梅花下。

俞怀风抬头瞧着她,不咸不淡道了句:“公主殿下又来罪臣身边做什么?”

砚儿听不出话里的微妙含义,蹲到琴边,小心翼翼伸出手,又缩了回来,眼睛水汪汪地瞧向俞怀风,怯怯道:“砚儿想学琴。”

“我不收娇气的弟子。”俞怀风无视她可怜巴巴的模样。

“砚儿不娇气!”她蹲在地上,望着他,脆声道。

“打不得又骂不得的公主殿下,罪臣委实不敢教导。”他不近人情道。

砚儿满脸委屈,似乎听明白了这层话的意思,眼睛低垂,手指在地上捏雪泥,“从来没有人骂过砚儿呢,父皇都没有……大家都可疼砚儿了,就师父凶我……”

俞怀风瞥了一眼过去,这团小身影蹲在琴下,委屈地在雪里抠了一个又一个洞,头上的小辫子擦着细嫩的脸颊晃来晃去,低垂的眼睫毛如振动的蝶翼。

这样玉雪可爱的娃娃,果然没有人能狠下心来训斥。然而,既然收了这么个小弟子,就不能太过纵容。

“拜师学艺没有不苦不委屈的,若是受不得委屈,大可不必拜师。”虽然这样说,但他语气却是缓下来不少。

“砚儿错了,师父!”她丢掉手里的雪团,抬起头道:“以后砚儿可以受委屈,真的!”

她满脸认真的样子,让俞怀风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拿手帕给她净手后,他开始教她初级的琴艺。砚儿兴奋异常,胖乎乎的手指在七弦上挥舞。

俞怀风引着她的手拨弦,她小小的手指在他手心里暖如温玉,不禁念起另一个人,当时也曾引导那不够灵巧的手指。手心里的那抹温暖,他记忆犹新,靠近后,发上的清香也从不曾忘怀,此刻想来都如在跟前。

“师父?”砚儿偏过头,“怎么不弹了?”见一旁的俞怀风眼眸悠远,心思似乎不在这里,握着她的手停在了琴弦上。

“砚儿……”

砚儿眨了眨眼,想了想后纠正道:“师父,是砚儿,不是颜儿。”

俞怀风收回目光,转头与砚儿正好对视。砚儿嘟起嘴,“师父都叫错好几回了!”虽然区别不是太大,一次被叫错也罢了,可自从来了紫竹居,时不时的会被唤错,砚儿还是忍不住想纠正一回。

结果,当天的学艺半途而废,砚儿后悔不迭,原来这时而温柔时而冷冰冰凶巴巴的师父也很娇气,不能被纠正错误的发音。他甩袖子走了,留下砚儿一个人蹲在地上忧伤郁闷地捏雪泥。

又过了几日,砚儿一个人玩得实在憋闷,见俞怀风去了书房,她眼睛一亮,悄悄跟了过去。

静静地推开书房门,她尽量轻手轻脚,蹭到了书案前。俞怀风正在案前著述,没有搭理她。

砚儿贼兮兮的目光观望了一会儿,伸出两只手悄悄去研磨,研着研着,墨汁就倾了出来,正好泼了一些到俞怀风袖角。

“啊!”砚儿惊呼,心脏扑通扑通跳。

俞怀风眼角扫过去,盯着自己被墨汁染黑的白色衣袖,一时默然。

砚儿暗自瞧了瞧他脸色,看不出有没有生气,便试探道:“我、我把这件衣服拿去给白夜哥哥洗吧?”

俞怀风看了眼书稿,心念全在乐律论中,不作多想便脱下了外衣交到砚儿手中,而后又执笔写起来。

砚儿抱着衣服一溜烟跑了出去。

一个多时辰后,俞怀风搁笔,揉了揉眉心,忽然想到什么,眸子忽然一沉,当即便起身出了书房。

寻到白夜时,他已然洗好了衣服,并晾晒了起来。俞怀风走到晾晒的外衣前,抬手在衣物上摸索了一番。

“先生找什么?”白夜奇道。

“有没有看到我袖里有东西?”俞怀风转身,神色有些凝重,“你清洗时,没有发现么?”

“没有什么东西啊。”白夜更觉奇怪。

“砚儿呢?”俞怀风神色明显轻松了一些。没有被水洗坏,他心中才安定了。

“似乎去前院了。”

俞怀风转身便走,眉目微沉,这丫头胆子不小,不教训不行!

仙韶院亭台雪松外,砚儿急匆匆跑来,脸蛋通红,冲着雪枝下一身浅紫貂裘的丽人紧张兮兮喊道:“太子妃嫂嫂,砚儿拿来了!”

她从冰花凝雾中回头,眸底没有喜色,却印下了冰霜的色泽与寒光,澈亮的双眸中,划过一抹灰色。一袭贵族装束,华丽高雅,稀世美玉作步摇,簪入墨染般的宫髻中,胜至极处的妖娆,却独独缺失与之相匹配的生命热情。

“太子妃嫂嫂……”砚儿仰头看着,却感到一种陌生与惧意,仿佛一靠近就会感染了寒意。

上官那颜唇角弯了弯,弧度极小,勉强算得上一抹微笑,向砚儿伸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手,“给嫂嫂看看。”

砚儿一手攥着偷来的香囊,极力将手缩进袖子里,整个人也往后躲了躲,脸色犹豫,稚嫩的语调道:“师父会生气的……”

上官那颜从腰间抽出一只翡翠雕琢的短笛,一眼看去青翠欲滴,通透的笛身似乎能倒映出整个天地,转动之间,不同的影像便交叠而过,清清浅浅,变幻无端。见小公主看得入迷,上官那颜温柔一笑,诱道:“嫂嫂跟你交换,如何?”

砚儿不知不觉上前一步,从她手里接过翡翠短笛,爱不释手地凑到眼前细看,胖乎乎的小手摩挲个不停,眼睛里蹦出一簇簇小火花。

上官那颜顺势从她手里扯出香囊,放佛抽回自己寄存的一颗心,滚烫又幽寒。她低眉瞧着手心里被保存得崭新的香囊,海棠花香之间放佛混有缕缕檀香,这香气直击心口,让人窒息,到了心口却不罢休,偏能沁入骨髓心脉,剥离魂魄,让她魂不守舍。

有脚步声靠近,上官那颜与砚儿同时感到一阵熟悉的压迫感。砚儿急忙转身,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小脸霎时发白,被发现了么?上官那颜抬头看去,心口便是一紧,心跳不由加快。她尽量让自己冷静面对,淡然处之。

驻足松柏之间的俞怀风敛着眸光,扫视对面二人一眼后,目光落到了上官那颜手中的香囊上,他眉头一动,长睫下的眼波也跟着动了一动。

上官那颜紧盯着他的面容,在他将目光凝在她手间时,仿佛看见一抹伤感在他眼波间流转,她心间一阵收紧,然而不待心底的痛楚扩散,便再无法看见他眼里刹那流露的情感。

她将香囊往袖中一收,装作无事人般,淡然安宁。砚儿却做不到淡定如常,想瞧瞧师父有没有生气,却又不敢与之对视,万般纠结。

“太子妃似乎答应过不再踏入仙韶院半步。”不远处的俞怀风淡淡道。

上官那颜耳根微红,低低咳嗽了一下,将自己往貂裘里缩了缩,“我似乎忘了,不过,这就走。”

她绕过雪松走了几步,松枝上的冰花洒了一些落到跟前,冰冷的气息窜入鼻端,呛得她咳嗽,脸色更红了,眉间似有胭脂点过。

俞怀风看她一眼,道:“慢着。”

上官那颜的软靴踩在雪上,顿住了脚步,一面低咳一面望他,“大司乐还有何事?”

俞怀风凝起的眸子盯着她,微冷道:“为何带走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上官那颜瞪了瞪眼睛,亦冷冷回道:“如果你是指香囊的话,我记得这是我一针一线缝成的。”

“赠人之物,还会再属于原主么?”他步步紧逼。

“……”上官那颜低目思索一番,再抬头,远山黛眉一舒,淡然道:“是我的就是我的,赠出去后,我再收回,不可以么?”

“……”俞怀风默然了。

“太子妃嫂嫂……”砚儿怯怯地扯了扯上官那颜衣角,小声道:“送出去的东西,是不能收回的……”

上官那颜当做没听见,打掉她的小手,往仙韶院外走去。

“太子妃嫂嫂!”砚儿跟上去,再将她扯住,“你走了,师父要骂砚儿了!”

上官那颜觉得头有些晕,挣脱砚儿后,血液似乎都聚到了眉心,顿感天旋地转,人便跌入雪中。

砚儿吓了一跳,下意识去阻止,却连她衣角都扯不住。俞怀风快步过来,忙将上官那颜从雪里捞起来。把她抱起来的一刻,他心跳不知道漏到哪里去了。早见她脸色不好,他拖延时间,知她走不出仙韶院。

上官那颜只是有些头晕,并没有完全晕过去,见自己竟落入他怀抱,不禁有些窘迫,调匀了呼吸后,尝试离开这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

俞怀风看着她眉心的一点朱砂嫣红醒目,心内一空,一种不妙的预感聚到心间,更深的惧意瞬间爬过四肢百骸,他手心冰冷,未将她放开。

“太子哥哥!”身边的砚儿突然脆声叫道。

上官那颜从俞怀风怀抱里转过头,就见望舒带着几个侍从入了仙韶院,停步在几丈远处,冷眼瞧着相拥的二人。她脸上忽红忽白,推开俞怀风,自己站起来。又是一阵头晕,脚步不由发软。俞怀风不动声色,伸手一带,将她带得顺势再倒入他怀中,一臂将她抱住。

众侍从均垂着头,不敢看望舒的脸色。

第65章 不离不弃

几名侍从分持利刃匕首与寒冰容器,等待着望舒的吩咐。俞怀风幽冷的目光锁住众人,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上官那颜以手撑额,痛苦异常,极力想挣脱俞怀风的控制。

“殿下!”她头痛欲裂,向望舒喊道:“殿下救我!”

望舒脸色不虞,却还是向她伸出手来,冷道:“过来,孤就救你。”

上官那颜深吸一口气,奋力摆脱俞怀风的手臂,飞蛾扑火一样奔向望舒。俞怀风眼眸冷到极点,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回身边,重声道:“不要过去!”拉她到自己跟前,盯着她泪光潋滟的眼眸,心痛难当,“那颜,我救不了你么?”

眼泪从她眼眶里漫出来,再也不接受他的施舍,“你救过我么?你要过我么?”

她疯狂甩开他的手,脚步踉跄地奔向了望舒。望舒一手将她扶住,阴戾的表情无半分怜悯。上官那颜拉住他袖子,浑身发抖,“你现在就杀了我吧!我再也不要忍受这种痛苦!”

被她质问后的俞怀风尚在不可自拔的情绪中沉沦,满心的悲痛莫名,又见她在望舒手中求生求死的模样,心间更是如受针刺。一旁的砚儿早吓傻了眼,见俞怀风难过的样子,不禁想上前拉住他的手,却又不敢挪动步子。

“今日时辰刚好,你还到处跑,不过,爱妃不必求死,为夫匆匆赶来,自会解除你的痛苦。”望舒面无表情看着怀里的人,一手从侍从手里夺过匕首,一手拉过上官那颜的手腕。立即有侍从捧着寒冰容器承接在上官那颜手腕下。

俞怀风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心头不由巨浪卷过,脸色极为不好,上官那颜手腕上的伤痕伴着匕首的寒光,在他眼底清晰可见。那一道道匕首的割伤刺得他眼眸发疼,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呢?

他凤眼霎时间凝成冰魄玉眸,视线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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