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醋- 第7部分

交代过后，想了想，自己还是得去一趟千鹤楼，江宝颐便先回了客栈换身衣裳，然后才领着宝珠一同前往。

马车走了好一阵，才缓缓拐进一条巷道，巷子的最里处有一间三层小楼。红墙绿瓦，猩红色的大门完全敞开，门前有七级台阶，都是用上好的大理石平铺，两名衣着整齐的小厮候在门口，热情招呼着来往的客人。

“呦，这位客官快里面请。”这小厮眼明嘴甜，一瞧见江宝颐是生面孔，便更加卖力的招待道：“今儿，我们千鹤楼的头牌名角，醉春姑娘一会就要登台，您快请进！”

看得出来，这千鹤楼的生意确实不错，几乎是桌桌有客，丝竹吟唱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江宝颐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由向四周多打量了几眼，刚才从外面看，这千鹤楼已是富丽华贵，如今再看里面更是独具匠心，锦布铺桌，绣毯铺地，一桌一椅，一帘一幔都设计得别出心裁，安置得恰如其份，不多不少，让人一进门便能感觉江南的精致气息。

这时，宝珠也睁大了眼睛，看着身边粉衣红裙的姑娘们，凑上前对江宝颐，小声道：“小姐，这是什么地方啊？”

江宝颐闻言，请拉了拉她的手，道：“别叫我小姐，这里是风月之地，被人听见不好。”

“啊？风月之地？”宝珠一听大吃一惊，更是不自在道：“宋公子，怎么把您约在这儿了啊？”

两人正说话间，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走过来，她头梳双髻，白皙的脸蛋上嵌着两个小小的酒窝，明亮的眼中满是甜甜的笑意，让人一见舒心。“这位公子，您是要喝酒还是听戏啊？”

江宝颐淡淡道：“我与一位宋公子相约至此。不知。。。”她的话还没说完，那小丫鬟连忙点头道：“您是江公子吧？快里面请，宋公子正在二楼包厢里等着您呢。”

言罢，两人跟着小丫鬟上了二楼，往右走了几步，便来到了一扇珠帘之前，小丫鬟此刻轻声道：“宋公子，您的客人到了。”

“进来。”帘子内果然传出了宋东南的声音。

小丫鬟轻轻掀起珠帘，宋东南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只见一抹略显单薄的身影移入帘内。他打量着进来的江宝颐，两日不见，再见时，心中仍然有一丝诧异，这人黛眉如柳，面若桃花，总是让他感觉和别人不同。而此时，江宝颐的眉宇间笼着一份不解，神情有些纳闷的看着自己。

“你来了。”宋东南连忙起身，走到了江宝颐的面前道：“快请坐。”说完，他从袖中拿出一枚碎银子赏给了小丫鬟。

小丫鬟谢了赏，便掀起珠帘离开，不过，眨眼的功夫，珠帘便再掀起，又有另外两名丫鬟端着托盘进来。

“请问，两位公子想听那位姑娘的戏？”其中一名丫鬟将托盘上的戏本展开，只见上面白纸墨字，整整齐齐的写着一行行曲名和人名。

“我们今日要听醉春姑娘的戏。”宋东南对这里倒很熟悉，只淡淡吩咐下去，“等一会开唱的时候，再来叫我。”

两名丫鬟闻言收起戏本，俯身恭敬道：“是，小的告退。”

终于，包厢内只剩下了江宝颐和宋东南二人对坐，宝珠候在一旁伺候，没有靠近。

“对了，你以前没来这里吧？”宋东南神情温和的看着江宝颐，见他的神色有些不自在，便接着道：“我知道，你们山西人爱听大戏，不过今日，我带你来听的这位可有着一副绝妙歌喉，等会你一定会喜欢的。”

“是啊，这是第一次。本来说好，该是由我做东邀请您的。”江宝颐闻言却淡淡答道：“没想到，今日还是烦扰宋兄了。”

“哪里哪里，难得你能赏脸过来。我已经很高兴了。”宋东南说罢，执起酒壶为她倒了杯酒，然后递给她道：“来，尝尝绍兴地道的女儿红。”

江宝颐望了宋东南一眼，见他依然是一脸温和的浅笑，便单手接过了杯子。

第一卷　无巧不成书　第十一章　缘来如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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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宝颐手握着酒杯，小喝了一口。瞬间，浓郁深沉的酒香一股脑的涌上心头，只觉自己的脸颊都跟着在发烧。

“你不会是第一次喝酒吧？”宋东南见她脸色绯红，不由关切道。

“我很少喝酒。”江宝颐放下酒杯，深吸了口气答道。

这时，珠帘外传来了一个女声道：“两位公子，醉春小姐就要开唱了。请二位移步到大堂听曲。”

宋东南听之，目光微闪，然后起身，朝江宝颐道：“走吧，好戏就要开始了。”

两人一同从南边的楼梯下去，只见大堂有一扇巨大的屏风，而在那屏风后有一个半大的舞台，上面备着古筝和琵琶。

宋东南领着江宝颐坐到了台下的第一排，有点像是看演唱会时的VIP座位，身旁的桌上还放着茶水点心和精致小菜。

“看样子，宋兄，一定是经常来这里了？”江宝颐问一旁正端详着折扇的宋东南。

宋东南偏首看着江宝颐，淡淡道：“非也非也，我不过是慕名而来，算上今儿，也才是第三回。”

忽地一声口哨响起，有人道：“来了来了！”闻此，台下一时间满堂喝采，掌声如雷。

“看到那个人了没？”宋东南的目光落到舞台旁边，轻轻抬手道。

江宝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有一抹曼妙身影正缓缓上台。她身穿轻纱长裙，简单又不失大雅，素白色的宽丝带绾起长发，更添几分清纯模样。瓜子型的白嫩脸蛋上微微泛起一对梨涡，淡抹胭脂，使两腮润色得象刚刚开放的一朵琼花，白中透红。簇黑弯长的眉毛，非画似画，但最另人瞩目的是那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黑白分明，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她不由问道：“那人是谁？”

“太原城中最有名的歌姬—贾醉春。”宋东南淡淡的道，手中的折扇也随之展开。

而此时大堂内的气氛已达至顶点，台上的贾醉春轻移莲步，弯身行礼。抬起头时，她更是莞尔一笑，笑容清秀而不失丝丝妩媚，美的到了极致。

江宝颐看见，也不由喃喃道，“果然是个大美人啊！”

宋东南闻言，浅浅一笑。

贾醉春打量了一眼台下的人，待看见那一黑一白的身影落座之后。方才，轻抬起手，十指纤纤来回拨弄着琴弦。大堂之中，一下子安静下来，只留琴音悠扬，让人心神清逸。

忽然间，她手下的清音一转，朱唇轻启，娇吟婉唱，音律化为柔情万缕，言语转为亲密细语，只觉绵绵缠骨……

一曲唱罢，江宝颐感觉仿佛是刚做了场美梦，意犹未尽。若不是，大堂中响起了一阵阵叫好声，她自己还会一直恍惚下去。

“喜欢吗？”宋东南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看着一脸欢欣的江宝颐，笑得开怀。

江宝颐闻言不由浅笑点头，拍掌而赞道：“恩，太好听了，当真是天籁之音，让人意犹未尽。”

贾醉春起身双膝一屈，向着台下众人谢礼。然后，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拿起了放在一边的琵琶，准备继续表演。

“江姑娘！是你吗？”

身旁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唤，江宝颐感觉有人走到了自己的身边，接着，那人影一闪，她慌乱抬头时，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便听那人接着道：“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刚刚见你穿男装，我还有些不敢认呢。”

此时此刻，江宝颐看着眼前的人，不由睁大了眼睛，这不是昨晚遇见的那个白衣少年吗？

宋东南坐在旁边，他看着江宝颐，眼中有着深深的不解，江姑娘？

“怎么？江姑娘，你不认得我了吗？”少年见她不答，轻拢了拢衣袖，依然气定神闲。他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突然出现，会给江宝颐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你……哈……你认错人了！”江宝颐忽然轻笑起身，抬手轻抚额际，五指张开，似想遮住脸庞，这一刻，她的心跳加快，呼吸困难，满脑子都想赶紧找个地洞钻进去。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里穿帮露馅。

“不会的。”少年公子意兴阑珊的看着她，“你明明是昨晚的江姑娘，我可一直记得你呢。”说话的语气，仿佛她们俩很是熟络的样子。

江宝颐被那样的目光盯着，顿感尴尬，脸上也是一忽儿红一忽儿白，连忙微微咳一下，平复自己稍乱的气息，片刻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宋东南看着一脸紧张的江宝颐，微微摇了摇头，好似一下子明白了什么，跟着起身道：“这位公子，我想你真是认错人了。他是在下的朋友，并不是你要找的什么姑娘。”他的语气客套有生硬，隐约间还带着几分冷漠。

江宝颐闻言，不由转头，眼中有着难掩惊讶。

宋东南倒是一脸平静，毫不在意的安置她重新坐回座位，然后，一边继续听曲，一边端起茶杯悠闲的品茶。

那少年并未走开，只是眉一皱，眼一眯，再细细看一眼江宝颐，肯定自己没有看错。孤傲的孩子脾气跟着涌了上来，他素来就没什么耐心，不由手一伸，将江宝颐重新拉起来，动作利落，上前一步接着道：“你就是江姑娘。”

江宝颐本就无奈心乱，如今，猛地被他微微一拉，便有些不稳的向前倾，顿时两人眸光相对，相距很近，近得少年温热的鼻息都拂在她的脸上。

这一霎那，少年脸上的神情僵硬，只感觉自己的胸口似遭了什么重击，心房忽猛然一跳，耳膜震动，久久回响。连呼吸也有些不顺，他连忙松开了手，看着江宝颐急切的后退了一步。

同时，大堂之中的人都看了过来，只觉得这两个少年神情奇怪，互相拉来拉去，真是打扰了大家听曲的好兴致。

“仲熙，你又闹什么？”少年的身后，有一个比他略高的男子走来。

“呃？”江宝颐此时只觉天旋地转，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王仲宣本以为是弟弟又在惹事，不料却看见了，正瞪大眼睛呆看着自己的江宝颐，他的眼底也不由闪过一丝疑惑。

第一卷　无巧不成书　第十二章　保守秘密

那是一位年轻公子，身穿简单的青衣长袍，朴素如玉，双眸似水清澈，此刻却闪烁不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是贾醉春对江宝颐的第一印象，她并不知道，从这一眼开始，她们两人的人生就要交织在一起了，或者，说是纠结在一起。

贾醉春起身向台下的人答谢，然后放下手中的琵琶，走至台下王仲宣的身边，轻挽其臂，浅笑道：“您有朋友来？大堂喧闹，几位公子何不上二楼的雅阁去说话？”

王仲宣闻言微微点头，礼貌的向江宝颐，问道：“既然相遇，不知在下可有荣幸请江公子上去同饮一杯？”

王仲熙听见大哥也唤她为“江公子”，便皱着眉头，一字一句地较真道：“她明明就是个女人。”

王仲宣心中明了，只作未闻，神情平淡的等着江宝颐回答。

江宝颐早已忘了回话，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正傍惶，直到自己的衣袖被人轻轻拉扯时。她才醒过神来，身旁的宋东南，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浅笑，如墨玉般的眼眸正温和的看着她。

“多谢王公子。”江宝颐彬彬有礼的答道。“不过，今日我是与朋友一同来的，不便讨扰。”

贾醉春妩媚一笑，只对江宝颐婉言道：“江公子，不要客气，大家坐下来喝杯茶就熟悉了。”说完，她看向宋东南，客气道：“敢问，这位公子尊姓？”

宋东南从容施礼，报上姓名。互相客气了一番，他才知遇上的是太原王家的王仲宣，王仲熙两兄弟。

“江公子请！宋公子请！”王仲宣此刻侧身礼让，让两人不好拒绝。

“王公子请！”江宝颐无奈也挥手礼让。最后，他们几人前后踏上楼梯，往二楼而去，只余楼下仰颈目送的贾醉春的倩影离开，大叹可惜。

二楼临窗的一间雅座，珠帘层层垂下，挡住了外面的所有目光。

贾醉春热情张罗，四人相对落坐。许是，各怀心事，此番落座，皆是十分默契的保持着沉默，就连刚才还闹脾气的王仲熙，也一言不发。

宋东南端坐着一旁，目光有时会落在江宝颐的身上，眼中涌出一丝莫名的浅笑。

“江公子？”这时，一个极其清悦的声音试探着的唤道。

江宝颐循声回神，贾醉春正立于眼前。她淡淡一笑道，“公子，不要拘谨，请吃杯茶吧。”说完，亲自为她斟了一杯清茶。

“有劳姑娘。”江宝颐淡淡的答应着。她没有心思喝茶，只是接着起身坦然道：“宝颐有一事想要拜托各位。”

“请讲。”王仲宣闻言微微点头，显然，他心中已料想到了接下来的话。

“有关我身份的这件事，事关重大，还望各位能帮我保守秘密。”江宝颐清清楚楚的说出，脸上不再有一丝的羞意与犹疑。说罢，她更是用了女子屈膝的方式，向大家盈盈一拜。希望借着这样的行为，坦白自己是一个女子。

“我帮你保密。”王仲熙见此，灿然一笑，干干脆脆的，没有一丝犹豫的回答着。“江姑娘，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去！”

“我答应你。”王仲宣眉简简单单一言应之，眼中带着难测的光芒。

贾醉春闻言看住他，不由轻轻一笑，然后将手中的茶杯缓缓放下。

不过，宋东南却是半晌无语，江宝颐见状心中微微一叹，面上依然平静道：“宋兄，你愿意帮我吗？。”

宋东南脸上的笑容不改，看着江宝颐的目中只有一片赞赏，重重点头道：“恩，我愿意。”

大家的回答让江宝颐听得心头一松，俯身谢道：“多谢各位，宝颐感激不尽。”

“江姑娘，不必这样客气。”贾醉春伸手挽起江宝颐，脸上挂着亲切的微笑，道，“难得江姑娘，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担当，着实让人佩服不已啊。”说完，她更是细细打量起了江宝颐，眉如翠羽，眼若星辰，肤如凝脂，唇若花瓣……心中不禁奇怪道，这一张脸干净清爽，自是丽质天生，怎么就会没人看出来她是个女子呢。

屋中的气氛缓和，王仲宣神情如常，提到让贾醉春接着唱曲来听。

贾醉春闻言以袖掩唇，咯咯浅笑，然后吩咐帘子外的丫鬟，将她的琵琶送上来。

佳人吟唱，指尖轻挑，琴音划空而起，一曲《美人吟》悠扬清澈若流水一般，由贾醉春的指间倾泻而出。

一时间，人们皆为歌声所引，注目于那一抹清丽的身影。

王仲熙的目光却不曾移开江宝颐，脸上浮现出少有的恍惚神色，眉峰微敛，似在想着什么疑难问题，半晌未动。

因为江宝颐，她一直优雅端坐着，脸上带点浅浅的微笑，目光平静看着前面，偶尔啜一口清茶。不过，双眸微垂时，却掩不去眼底那份淡淡的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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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繁密的星，闪闪烁烁，仿佛是一个个跳动的细小光点。没有现代的大气污染，古时的天空，总是如水一般清明通透。

“小姐，您看什么呢？”宝珠问着站在窗边已近一个时辰的江宝颐。自从千鹤楼回来以后，她就一直看着外面闷不出声。

“好久没有仔细看看星空了。”背身而立的江宝颐并未回转身来，只是淡淡回答。

“小姐……你还在担心千鹤楼的事吗？”宝珠小心翼翼的问道。

“担心也没有用。幸好，大家都答应保密，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失言的。”江宝颐抬手拂开被风吹到脸颊上的发丝。

“都是奴婢的错，不该提议让您穿女装。要不，您也不会被人发现。”宝珠一脸愧疚的说，低垂着脑袋，不敢看向江宝颐的侧脸。

“你不要多想。既然女扮男装，就会一定有穿帮的一天。我早想到了。”说完，江宝颐的目光落向远处，微微一笑，只是笑中却带着一丝婉叹。

“小姐，咱们要不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