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小春”这个名字，宝珠倒是有些印象，上次王家大少来的时候，她还被安排过去伺候呢。那孩子，长相清秀，手脚也利落，确实挺招惹喜欢的。不过这么晚了，她猫在厨房后院哭什么？
双喜当然问了，只是那小春一看见她，哭得更凶了，过了好一会才撸起袖子给她看自己的手臂。话说到这里，双喜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小姐，奴婢当时一看，她两只手臂都是被打出来的红鳞子，又红又肿，看着实在是太可怜了。”
江宝颐闻言皱了皱眉，“她犯了什么错？被谁打成那样。”她们江家历来不克扣下人，更别说是打人了。小春还是个孩子，就算是做错什么，这样的惩罚实在太过分了。
双喜咬了咬唇，看着江宝颐诺诺道：“是二奶奶打的。因为什么，小春没说，只是一直哭。”
江宝颐脸色微变，自己果然没猜错，这家里能下这般狠手的也真真只有她了。她沉默了一会，接着问道：“小春，现在哪儿呢？”
“奴婢让她等在那里，本想回来找只药膏给她。”双喜答道。
“你去把她带过来，我有话问她。”江宝颐的语气如常。
双喜领了话，连忙应了一声，没敢耽搁。
宝珠闻言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隐约猜出她的心思，不禁犹豫道：“大小姐，二奶奶对您可正憋着一股火呢。您这时候犯不上为了个丫鬟去和她起争执。”
江宝颐的眼睛盯着摇曳的烛光，缓缓道：“我知道，二叔他们看我不顺眼。不论，我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的眼里都容不下我这个当家人。再加上恢复女儿身，更是给了他们一个天大的理由来反对我。想必，没看到我失势落魄的那一天，他们心头的那口怨气一直不会消散。”
“奴婢不明白。”宝珠皱起眉，一脸疑惑道：“小姐，您为这个家尽心尽力，二爷他们为什么非要和您唱反调。”
江宝颐脸上带着一种无奈的笑，转头看着她，轻声道：“这世上总有一种人，他们不会理解任何人，只会一味的索取。他们的欲望太深太窄，让人厌恶。说实话，他们其实埋怨的并不是我，而是他们自己的整个人生。”
宝珠闻言默默不语，她虽然没有完全听明白，但也理解小姐心底那份深深的无奈。
这时候，双喜带着小春走进了屋子，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很轻。
小春一直低着头，鼻音很重的开口道：“奴婢，给大小姐请安。”自打知道江宝颐是女子以后，家里的下人们也都自觉随她改了称呼。
江宝颐见她，连忙笑了笑道：“你叫小春是吗？”这孩子确实是张生面孔，她还真没见过。
小春闻言咬着唇，没敢吱声，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你别害怕，我叫你来只是想问些事情？你只管照实说一遍就好，其他的都不用想。”
“是，大小姐。”小春规矩的应了一声。
江宝颐心平气和道：“二奶奶今日是不是打了你？”
一听这话，小春的眼角又红了，唯唯诺诺道：“是，因为奴婢多嘴多舌，说错了话。”
江宝颐轻轻点了点头，接着道：“哦？那你说了些什么，二奶奶要把你打成这样。”
小春闻言心中的委屈，忽地一时没忍住，不由掩着嘴低泣，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宝珠见状，生怕她哭起来没完，惹得江宝颐心烦，掏出手绢上前道：“你这丫头，快别哭了。大小姐就是看你一个人偷偷的哭才关心问的，你要是真有什么委屈，还不赶紧说明白，总是在这儿抹眼泪，岂不是让人干着急。”
小春听得明白，便缓缓止住了哭声，深吸了口气。这才把傍晚挨打的事情说了明白，原来，在江宝颐她们回来的时候，小春正在后院厨房忙活，没能亲自见见江宝颐变回女子的模样，不由好奇起来，向其他看到的人打听了几句。结果，她一听大家都说大小姐您穿裙子好看得很。
小春年纪小不禁眼馋也想去看看，所以，她就想一会回去东院的时候，找个机会溜过来。
江宝颐听到这儿，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自己又不是动物园的猩猩，只是换了身行头而已，何必要这样夸张。
小春吸了吸鼻子，接着说，她回去后见了几个陪着二奶奶去太原的下人正说什么，热闹得很，便也跟着过去听了几句。这时，有一位老妈子就说，她第一眼看见大小姐变回女子的时候，怎样怎样的吃惊，说是一点不比二小姐差。
小春闻言点了点头，赞同的附和一句，说大小姐的容貌本就比二小姐漂亮，看起来也更有福气。
也许是小春倒霉，她这句话正好被江凤玲听见，结果，自是不必多说，看看她红肿的胳膊便知，那对母女可是气坏了。
江宝颐听完小春的解释，又多打量了她几眼，感觉她并没有说谎。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看来，现在的江凤玲已经开始和自己暗暗较劲了。只是，下人们随意的一句话，也有可能会成为一场争执的导火索。
“好了，你先下去涂药休息吧。”江宝颐默默了一会，然后看着小春道：“从明儿开始，你就跟在我院子里伺候吧，不用再回东院去了。”
小春闻言又惊又喜，满脸感激的看着江宝颐，俯身行礼。
双喜才领着小春刚下去，宝珠就回到江宝颐的身边，小声道：“小姐，您要是留下她，可就真是和二奶奶对着来了。”
江宝颐嘴角翘起，忽地笑了，“怎么？只许她们惹事生非，我平日里就不能有点脾气？”
宝珠连忙摇头，一脸歉意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我逗你呢。”江宝颐笑着起身，淡淡道：“我必须得让她们明白，在这个家里到底是谁说的算！”
第一卷 无巧不成书 第二十五章 翻脸
次日一早，江宝颐收拾妥当后想去给爹娘请安，却见东院有几个生人进进出出，二叔也在其中陪着他们笑声连连。宝珠差了人去问才知，这些生人都是江吴氏娘家的亲戚，因为得了江凤玲有望嫁入王家的消息，特意过来走动走动。
“奴婢还没见过有人这么早就来串门的。”宝珠小声的说了一句。
江宝颐淡淡点头，好似并未过多在意，脚下直奔正院而去。
“你这孩子，怎么不多睡会儿？”江元氏一见她进来就赶紧让丫鬟们摆饭，接着拉过她的手道：“我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拨鱼儿。你多吃些。”
江宝颐笑着随江元氏一同坐下，扫了一眼屋中道：“爹爹还没起吗？”
江元氏这时抿嘴一笑，道：“可不是嘛！还没起来呢。你爹他啊，昨儿一回来才沾枕头就睡过去，那呼噜打得老响。”
江宝颐闻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心想，爹爹如今可是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自然是心神轻松。
用过了饭，江宝颐本想趁早去作坊看看，还没等出院子一个丫头上前出声叫住。
宝珠心细眼尖，一眼就认出她是二奶奶身边的人，不免变了脸色道：“没看见大小姐正赶着要出门，你个没规矩的过来做什么。”
小丫头忙躬身一礼，有些惶恐的低下头，只说是二奶奶让她来请大小姐过去一趟，有事要和大小姐商量。
果然是一日都消停不得，江宝颐听了一点也没犹豫，不动声色的领着宝珠就过去了，她倒要看看江吴氏又想怎么个闹法。
刚一进院，便能听见正房里一阵阵喧闹嬉笑声，说笑之间的内容更是粗俗不堪，市井气十足。
这时，那小丫头掀起帘子道：“二爷，二奶奶，大小姐到了。”
待到江宝颐走进去之后，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江淮端着茶杯，看着江宝颐也不言语，只装作没看见。
“宝颐给二叔，二婶请安。”江宝颐俯身淡淡道，礼数周全。
“大侄女儿，你来了。快坐快坐。”江吴氏故意热络的让丫鬟给她搬椅子，因为屋中的座位已经都被坐满了。
坐下之后，江宝颐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堂姐江凤玲，她正身端坐，面无表情，无疑是这些人中最显眼的。
江宝颐的视线扫了一圈屋子，只见江吴氏左手边上的年轻男子，唇红齿白，阴阳怪气的看着自己，眼神放肆又大胆。再瞧其它人也大都是一副媚俗嘴脸，让人心生不悦。
“婶婶找我来，有什么事吗？”江宝颐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生疏的客气。
“哦，你也看见了，今日来得都是我的娘家人。”江吴氏脸上带笑，却十分做作，“好久没见了，我想留他们在家里小住两天也好说说话。我这屋子不够，你院里也得给我倒出来几间。”她说完之后，也没等江宝颐回答，就自顾自的吩咐下人去收拾屋子。
她的亲戚们一听都高兴的很，其中有一位还端起茶杯，吸溜的喝了一口茶发出了极大的声音。
江宝颐的眉头轻轻一动，实在不是自己不近人情，而是在座的这几位真的难以入眼。“婶婶，且慢。”
江吴氏闻言微微侧首，想看看她要说什么。
“几位亲戚一路劳顿，咱们院子的空房有旧又小，现在收拾的话，恐怕一时半会也住不上。”江宝颐起身接着道：“不如，宝颐马上差人安排一家客栈给几位休息，即省得麻烦也住的舒服些。”
江吴氏挑一挑眉，脸上的神情好像就在等她这句话一样，回头看了一眼江淮道：“瞧她这话说得漂亮，当众拂了我的面子倒是成了为咱们着想了。”
江淮“铛”的一下放下茶杯道：“不用那么麻烦。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住什么客栈！”
江吴氏更是目光冷了下来，“还不是因为有人看不起我家这些穷亲戚，生怕我脏了她的地方。”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人一下子可都变了脸。那个蓝衣男子更是上下打量着江宝颐，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
江宝颐心中明白，江吴氏故意找来这些人就是想要奚落她，看她恼羞成怒的笑话。
“婶婶，话说到这里。”江宝颐微微皱眉，冷冷道：“宝颐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再定一定咱们江家的规矩。”
江吴氏闻言一愣，她还从没见过江宝颐如此不留情面的样子。
“从今儿起，对于二叔和二婶的百般要求，宝颐不会在一味的同意忍受。”江宝颐淡淡的看了江吴氏一眼，接着道：“江家上下这一天功夫，太多的事情都等着我亲自去办。宝颐实在没时间陪着二位在这里斗气耍狠。”
江淮跟着站起来，伸手指着江宝颐的鼻子，愤愤道：“你敢和我这么说话？你以为你是谁？”
“我当然知道我是谁！”江宝颐没等他说完就硬邦邦的顶回去道：“我是江家的大小姐，是被宁王亲自褒奖的江家大当家，更是这个家的主人。”
屋子里的人，包括一直没说话的江凤玲，一下子全都愣住了，
江吴氏在那一刻突然发现，如果江宝颐真的强硬起来，自己也没有什么办法还回去。不管怎样，这个家里的管事人是她，在宁王面前争光露脸的人也是她，她才是江家的当家人。
想到这里，江吴氏的心口一时堵得慌，十分难受。恨不得上前扬手就向江宝颐的脸打去，只是她自己忽然没了这个胆量，她不知道如果自己这一巴掌打下去，下面的事情该要如何收场。
宝珠此时也傻了，从没见过大小姐发脾气的样子。可是，她打心里头佩服起了自己的主子，心里也跟着踏实了起来，再不会担心有谁会再让小姐受了委屈。
江宝颐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江淮，恢复平静道：“话已说完，宝颐告辞。”心想，这样挑明了开战更好，一下子快刀斩乱麻，省得每日自己还得虚伪敷衍，浪费时间。
看着江宝颐从容大方的转身离去，江淮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心想，这孩子，还真不是好惹的。
第一卷 无巧不成书 第二十六章 媒婆六姑
不欢而散，江吴氏的亲戚一见这样的场面，纷纷随意找了借口告辞。江吴氏深知自己这次是丢脸丢到了家，只能忍住愤恨故作轻松的一一送他们离开。
一时间，东院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丫鬟下人们更是战战兢兢的，生怕二奶奶会恼羞成怒拿自己出气。
经过这一事，家中上下都暗暗替江宝颐叫好，连看向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佩服。
江宝颐没有过多在意，全当了结一件麻烦事。将精力都放到了作坊的生意上，日日忙碌。
没出两日，江吴氏就因为自己生闷气而病倒了，只说心口又疼又堵，终日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得了这个消息，江宝颐立即吩咐了人去请医送药，一如既往的态度平和。
江元氏更是第一时间过去探望，还带了些调理的汤药。江吴氏一见她来，依旧没什么好脸色，翻过身只留了个后背给她。
江元氏见她如此，也没放下心上，只叮咛了几句好好养病就离开了。
她刚出了屋门，江吴氏就回身啐了一口，厉声吩咐丫鬟婆子们把她们送来的东西统统扔掉，一样也别留。
江元氏在门外听得真切，气得攥紧手中的丝帕，摇头而去。
至于，江淮还是老样子，整日在家里家外的来回晃悠，除了喝酒看戏就是睡觉。一副吃完闲饭就走人的样子，昏昏碌碌。索性他真的是闷得慌，便会时常去赌坊转转，碰碰手气。一来二去间，倒是认识不少了市井之徒，更是和一个叫蔡五爷越走越近，一连好几日吃喝玩乐，连家也不愿意回了。几日下来，东院里越来越来冷清，也再听不见江吴氏清嗓唱曲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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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江宝颐刚从作坊回来，看见东院里突然有了动静，丫鬟下人们也跟着活络起来。她问着正迎上来的宝珠道：“怎么？二婶的病见好了？”
宝珠朝她笑了笑，道：“肯定要好了。王家派了媒人过来，这会正在二奶奶那儿说话呢。”
“哦？”江宝颐闻言点点头。看来，江凤玲的婚事是真的定下来了。其实这样也好，有了这么件喜事，多少也能缓解一下家中最近沉闷的气氛。
江宝颐心里忽然浮现出王仲熙的身影，她不觉摇摇头，全当自己一时恍惚跑了神。
宝珠见了，忙问她怎么了。她却笑着摆了摆手，径直先回了院子。
而此时，东院正厅里的气氛自是一派祥和喜庆，江吴氏心头的怨气一下子全都消了，只看着对面的王家六姑笑容可掬，还亲自为她斟了茶。江凤玲也没有在羞涩回避，陪着母亲分坐在一边。
说起来，这位六姑并不是普通的媒婆，她是王家太夫人当年的陪嫁丫鬟，在王家可以说是呆了大半辈子。她如今虽然不管事，可在太夫人眼中还是有些地位的。这次让她亲自过来王家提亲，就是太夫人特别嘱咐的。
六姑客气的接过茶，吃了两口，诚恳道：“太夫人一见凤姑娘就喜欢的很，如今两家能成了这门好亲，她老人家一定非常高兴。”
江吴氏忙礼道：“还请您回去多替我们说几句好话，我们凤玲能嫁入王家，当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啊。”
六姑连忙应了。她的目光落到了江凤玲的身上，接着招手让她来自己的身边坐下，细细问了她的生辰八字，住行习惯，语气轻柔犹如一位慈爱的长辈。
江凤玲盈盈含笑的一一回答。略施粉黛的脸颊更是白里透红，尽显女儿家的娇媚之态。
六姑看着她，也不由心生喜爱，连连微笑点头。
江吴氏在一旁不免高兴的心里开花。自己的女儿终身有靠，还是去坐大户人家的大少奶奶，你叫她怎么能不高兴。
又说了一会的话，六姑有意要去见见江家大奶奶和大小姐。毕竟，江宝颐才是自己此行的关键人物。
江吴氏一听，心里有些不悦，但却没有表示出来。连忙客气笑笑，亲自起身想送，与她一道去了正院。
六姑由江吴氏引进了正厅，见到江元氏，依旧客气道：“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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