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南火虎- 第26部分

　　　　林宏带头停下，其他人也知道到地方了，开始下马的下马，整理东西的整理东西。吴靖看着身后的车队，问道：“这次的人稍稍多了些，能住下？”

　　　　林宏豪气地拍着胸脯，“吴公哪里话，青山城您清楚，人口不算多，所以地不贵，这些年我又扩建了下。”

　　　　吴靖笑道：“你啊你，当年我就说你小子真是穷怕了，战场中尸体上的弓矢，你捡的那个欢快啊，现在又像是地主老财一样大肆买地。”

　　　　林宏在吴靖面前，似乎依然是那个三十年前的侍卫营士卒，一点也没有青山城黑道第一人的大哥风范，不过岭南帮的人自然是知道他们帮主和卫国公的关系的。

　　　　林府的大门在在一行人走近之时就已经大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开始在门口招呼着，林秀文偏头给左胤介绍道：“钱管事。”

　　　　入了林府，林宏领着吴靖一路向着里面走去，一进二进的院落显示着林府的别有洞天。

　　　　两人身后，公孙焘不缓不急地跟随着，再后面则是林秀文与左胤了。

　　　　左胤入了林府，才发觉里面真是独特，刚进入时看似宽大，但两侧的房屋窗户异常之小，倒像是弓箭的设计口，而且房顶之上似乎空间不小。

　　　　林秀文看出了左胤的疑惑，解释道：“家父一直喜欢将林府里设计的有防御能力，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就是这样。”

　　　　左胤不置可否，反正这是人家的喜好，他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保持沉默为好。

　　　　车队的其他成员都被林府的钱管事领着去了别间，想来会在那里招待，左胤本来想随着大队伍去的，毕竟他也是普通的随行人员而已，不过脚步刚刚抬起，林秀文却已经拉住了他。

　　　　“今天，你就算是我林秀文的客人，不如赏我一个面子如何？”

　　　　左胤认真看了林秀文一眼，发现他神情不似作伪，而且这个时候，林老悠哉地走了过来，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催促道：

　　　　“要走就赶紧走，不就是和我们几个老头子吃顿饭嘛，至于不？”

　　　　林老毫不客气地“训斥”了两人一顿，言语之中，直接把吴靖，林宏等人视为老头子，倒是嚣张无比。

　　　　左胤出入沙场，生死看淡，不过对于这类老前辈的指教却一向无可奈何，而且他也不是扭扭捏捏之人，就直接对林秀文抱拳道：

　　　　“如此，就多谢林大哥邀请了。”

　　　　林老轻轻哼了一声，似乎是对左胤的“识相”表示满意，三人随即前往林府的正厅，正厅后面，隔着一扇巨大的屏风，就是今夜的饭局了。

　　　　跨国屏风之前，左胤还借着灯火看了一下，但仅仅一瞬，他就突然怔住。

　　　　那是一幅血战的场景，几乎如同在观看者眼前发生一样，画的正中央，是身着赤红重恺的铁骑在悍然的突进，铁骑前方，无数的身着皮甲的骑兵冲锋而来，看着装束，左胤能够猜出皮甲骑兵就是北蛮。

　　　　雨水，洒满了整片天地，混合着鲜血，给这片战场带来了冷寂的气息，蛮族骑兵的怒喝，赤红铁骑的沉默，似乎在恍然之间让左胤回到了那个战场。

　　　　林老直接绕过屏风，林秀文则注意到了左胤的出神，催促道：

　　　　“夜宴之时，你可以直接问，我想家父在吴公面前很喜欢回忆年轻时的岁月的。”

　　　　左胤倒是有些笑意，这一点上，这个林帮主和自己的师父还是有着几分相似的。

　　　　越过屏风之后，左胤才发现饭桌旁才四个人而已，吴公，林宏，公孙焘和林老，这么说来，加上他和林秀文，一共只有六个人。

　　　　吴靖看到左胤进来，瞥了林秀文一眼，对左胤笑道：“你小子也来了，那就快入座吧。”

　　　　林宏显然知道左胤的身份，直接道：“既然左队长也来了，那就一并入座吧，在青山城外等了那么久，饿死我老林了。”

　　　　在城外等待客人，直言等的久了，显然不怕客人误会为暗自的埋怨，这份大气，和对吴公的信任，给左胤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六个人就坐之后，吴靖右手林宏，左手公孙焘，林宏下面则是林秀文，公孙焘旁则是林老，这样一来，竟然是左胤直对着吴公。

　　　　不过左胤倒是没有在意这些，一路上他与吴公交流不多，不过知道吴公的为人，对这些小事都是不甚放在心上的。

　　　　林宏在众人就座之后，先给众人各自倒了一杯酒，随即拿起酒杯，起身道：

　　　　“今天，吴公亲临我林宏家中，是吴公对我林宏的信任，为此，我先自干一杯。”

　　　　吴靖笑道：“你小子，倒是直接喝上了。”

　　　　林宏劝慰着说：“吴公还是少喝为好。”

　　　　接下来，林宏又依次敬了公孙焘和林老，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左胤才知道林老曾经在战场上救过林宏的命，那也难怪会被邀请了。

　　　　当到左胤时，林宏笑了笑，道：“既然是秀文之邀，左小兄弟还不要拘谨。”

　　　　左胤知道，虽然他现在是白常之的弟子，不过在林宏这个“老人”的眼中，这自然算不得什么，自己能被他高看，估计也是沾了林秀文的光。

　　　　而林秀文这个当事人则一脸淡然地喝着粗茶，似乎恍若未闻。

　　　　说起来，这次的饭菜以素食为主，显然是对吴公的口味很是了解，大都是些南疆常见的野蔌，但若是要在苍南军中一次吃到这么多种类，倒也比较困难。

　　　　敬酒完毕，自然主客皆欢，接下就是林宏与吴靖不断地聊着许多事情，包括现在岭南帮的收益，南疆的局势，西荒的叛军如何与帝国对峙，北蛮那个成长在北地的质子如何在北蛮整合各个部落等等，左胤倒是对于天下的局势有了直观的映像。

　　　　在半年的练刀生活之中，杨子瞻对他教授了不少知识，不过毕竟时间有限，并不算很完全，现在出了苍南，也算嗅到不一样的空气了。

　　　　公孙焘不时插上几句，他和林宏年纪相差不多，而若是论跟随吴靖的时间，自然是林宏更早一些，公孙焘是元嘉北伐之后才担任吴靖的侍卫。

　　　　看到气氛之间热烈起来，话题也渐渐转到了元嘉北伐，左胤乘着空隙，问道：“林帮主，大厅的那扇屏风上的画不知出自哪场战役？”

　　　　原本还在聊天的众人停了下来，大都对此有些笑意，林老则是仿若未闻，继续喝着清汤。

　　　　林宏笑了笑，淡淡的胡渣在灯火下倒是隐隐有着莫名的魅力，他看了一眼吴靖，后者则放下了筷子，显然也在等着林宏的话语。

　　　　林宏开口道：“黄旗湖之战，也是与北蛮决定性的一战，那一战，吴公和燕王联手，生生消灭了近十万北蛮的精锐，自此之后，北蛮一蹶不振。”

　　　　顿了顿，林宏接着道：“我知道左小兄弟你为画中赤色重骑感到好奇，没错，那就是火虎的前身。”

　　　　左胤了然，这个时候饭局也渐渐结束，夜色已深。林宏开口道：“吴公，你们明天还要赶路，我林宏就不叨饶了，你们先休息吧。”

　　　　吴靖似乎想起了什么，对左胤问道：“左胤，我记得你的家就在青山城附近？”

　　　　左胤点头，“难为吴公记得了，故居就在青山城。”

　　　　吴靖摆手道：“既然如此，你若是思念，今晚就回家休息吧，明日一早赶过来。”

　　　　左胤为吴公还记得自己的事情而有些许感动，当下就拜拳离开，林秀文把左胤送到门口时，四下无人，他开口道：

　　　　“不要忘记，上次见面时，我的最后一句话。”

　　　　林秀文似乎对此比较在意，不过左胤当时身处战争，也没有多想，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不少的疑点，他问道：

　　　　“如果说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我左胤已经寻找到了，就是我在苍南的师父，大哥，和弟兄们。”

　　　　林秀文轻笑了下，似乎不甚满意这个回答，他挥手道：“罢了，你先回家吧。”

　　　　永寿七年冬，林秀文与左胤的最后一次单独会谈，就这样结束。

　　　　左胤的家就在城南的一所小巷子里，左胤走在小巷之中时，淡淡思绪飘上心头，他从小随爷爷上山采药，大多数时候都在山中，所以与附近的同龄人谈不上有多么深的交情，除了某个姓王的胖子。

　　　　今天左胤看着欢迎吴公的青山城民众，还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没有看到李老板，也没有看到王胖子，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况且明天应该是清早出发，看来自己是没有时间对那两人特地拜访了。

　　　　“吱呀呀”，随着左胤伸手推开，老屋的院门发出了粗重的喘息，仿佛一个不堪重负的老人，踏入院子后，眼前的一幕倒是让左胤有些慨叹。

　　　　月华倾泻下，院子被洒满了清辉，九个月左右的未曾整理，院子里野草和原本的药草混杂在一起，生出了几分荒芜之意。

　　　　老屋已老，不过当左胤进入屋子，看到房间里都蒙上的一层灰尘，左胤苦笑道：

　　　　“吴公，回家休息是好，可我还要半夜三更打扫屋子啊。”

第四十三章　飞羽（）　
左胤看着满屋子的灰尘，不禁暗自叹了口气，没办法，如果现在打扫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弄完，明天还要早起赶路的。

　　　　就在此时，他听到院门口有脚步声沙沙地传来。听声音，有人正在进入院落，左胤心中有了几分警惕，暗自用左手扶住了腰间的佩刀，悄悄向着老屋的门口走去。

　　　　没想到刚刚迈开了几步，就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是左胤吗？”

　　　　虽然声音有着一丝变化，但那略显粗重浑厚的声音，左胤一下子就想了起来，他赶忙快步走到老屋门口，却见到月光下，那个喜欢自称为“本少”的胖子就站在院子里，只是稍稍显得有些拘谨。

　　　　看到九个月没有见到的好友，左胤心中有着由衷的开心，他走了上去，像以前一样用拳头轻轻砸在了王飞羽的肩膀，笑道：

　　　　“王少，好久不见了啊。”

　　　　没错，王姓胖子的大名叫做王飞羽，配合他这个体型，倒是有着莫名的幽默之感，九个月来，他的体型就没怎么变过。

　　　　王飞羽听到左胤的取笑，嘟嘟囔囔道：“左，左将军，好久不见了啊。”

　　　　左胤听出了王飞羽的敬意和疏离感，他低头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赤红轻甲，明白了原因，左胤随即抬头正色道：

　　　　“飞羽，无论我左胤是何身份，你我关系，一如从前。”

　　　　王飞羽听出了左胤口吻中的郑重与真诚，当下有些不好意思，他挠着后脑勺道：“这，这个我也知道，只是刚刚见到你的时候，我发现你变了很多，所以也只好这样称呼了。”

　　　　变了很多？左胤有些了然，习武之人，精气神终究与常人有所不同，更何况他经历了尸山血海，外在气质与九个月前有所不同是很正常的事情。

　　　　左胤笑道：“九个月里经历了不少，有些变化也是正常，不过，我对你这个胖子的态度，可是一直未变啊。”

　　　　胖子的称呼，显然让王飞羽有些不满，他抱怨道：“什么胖子，我现在比以前减了不少，而且加上每日的锻炼，本少现在这叫‘壮’。”

　　　　两个人在这些小小的斗嘴之中，原本有些疏淡的友情又重新活络，两人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王飞羽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双手，解释道：“李老板去附近有些事情，所以估计这次你是见不到了。”

　　　　左胤有些怀念，虽说自己进入苍南的事情，后来知晓是林秀文的推荐，而非他一直以为的李老板。

　　　　不过即使如此，在自己爷爷去世的那段时间，也是李老板帮忙料理的后事，同时给自己采的药草也有不少优惠价格，这些恩情，他左胤都记在了心里。

　　　　看着左胤有些出神，王飞羽如同以前一样攀着左胤的肩膀，道：“本来应该给你打扫下家里面的，不过铁匠铺那边实在有些忙，我现在跟着师傅每天忙到晚，你见谅下。”

　　　　左胤笑道：“没事，无非是些杂草与灰尘而已，不过话说回来，你现在在铁匠铺？”

　　　　“嗯，从李老板那里走了。”解释完，王飞羽揽着左胤的肩膀，道：“走吧，今晚去我家睡，这个点我老爹老娘都睡下了，你我就悄悄进去就行。”

　　　　左胤想起了什么，“你等我下。”随即三步两步就走到了老屋里面，爷爷的灵位就在正厅的里面供奉着，虽然现在上不了香，不过磕几个头还是应该的。

　　　　看着灵位，左胤似乎又想起了那个慈祥的老人，他虽然总是沉默，但是在传授草药知识时的场景，左胤一生都无法忘记。

　　　　王飞羽没有进来，把这份独处留给左胤。

　　　　左胤出了老屋后，对王飞羽招手道：“走了。”

　　　　两人随即在月华下的小巷中移动着，冬季的冷风吹来，发出呼呼的响声，树影在月光之下斑驳着，而两个少年的轻笑声，则为这个夜晚带来来一丝生气。

　　　　第二天一早，左胤就如同往日一样按时醒来，随即开始一丝不苟地整理自己的甲胄，王飞羽本来还想赖床的，他的起床气显然有些大，不过想到左胤就要走了，他还是咬咬牙挣扎着爬了起来。

　　　　左胤收拾好了自己，看着王飞羽笑道：“得了，实在不行就再这里告别吧，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王飞羽却是犟脾气上来，龇牙道：“你把本少当什么人了，不就起个床嘛，这有何难。”却全然不顾脸上浓重的睡意。

　　　　左胤心中不禁有些好笑，这个时候，“扑腾腾”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即一个中年妇女从两人的房间门口探出头，吼道：“王飞羽，快起床，左胤就要走了，你还赖在床上，还本少，你以为你是谁，林家的林秀文少爷吗？”

　　　　中年妇女正是王飞羽的母亲，脸上有着一些在厨房的黝黑，不过眼睛充满了精神，显然是个干练之人。

　　　　当着好友的面被自己的亲娘嘲讽，王飞羽有些挂不住脸，他不满道：“娘，你要做饭就快去做，我本来就在起床了。”

　　　　中年妇女直接无视儿子的狡辩，她向着左胤看过来，笑道：“左胤啊，你大妈我和你大伯昨晚睡得早，没有见到你，不要见怪啊。”

　　　　左胤连忙摆手道：“大妈哪里话，只是在你们家借宿一宿，还蹭了顿饭，大妈不要介意才是。”

　　　　中年妇女为左胤的这番客气有些不满，直接道：“客气啥，这么多年来，你爷爷也赠了我不少药草，这份恩情大妈我也是要还的，你就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就好，唉，要是飞羽这个孩子有你一半的出息就好了。”

　　　　王飞羽这个时候已经穿好了衣服，他抱怨道：“出息？我现在的生活很好了，至少我自己很满意。”

　　　　说完赶紧拉着左胤去洗漱，逃离了自己娘亲的说教。

　　　　王飞羽的父亲大清早就出去做活了，虽说是在青山城，不过底层的民众毕竟干活早。左胤离开王家时，王飞羽和他娘亲本来要送送的，只不过被左胤坚决拒绝，但是王家的“好意”，左胤却没有办法推辞掉，只好收下。

　　　　当左胤拎着一个飘散着淡淡食物香味的包裹出现在林府门口时，却见到车队已经在进行准备着。

　　　　林秀文看着他的这一身装扮，笑道：“一包裹的食物，你在路上好好加油。”言语之中，似乎有着些许的幸灾乐祸。

　　　　左胤有些无奈，不过林秀文的这般“取笑”，倒是让他与其的距离拉近不少，只有在这个时候，左胤才发觉林秀文也不过是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大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