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瑶吁了口气,泛白的脸色微微转淡。
男子走到她身旁蹲下,淡淡瞥了眼肩上的某只,后者眨巴眨巴了黑豆眼,麻溜地爬下来,三俩下咔擦咔擦咬断了绑着项瑶的麻绳。
“……”牙口真好,头脑一时短路的项瑶脑海里只浮现出这四个字。
某只雪貂嘚瑟脸,还不是为了给主子争取英雄救美的时间藏拙,否则以它随主子征战沙场白无常的名号解决这些小罗喽不在话下,察觉主子面瘫脸下的不镇定,某只吱吱叫着钻到了项瑶怀里,好巧不巧,正是某处温软之地,颇是舒适地卷起了尾巴。
宋弘璟瞬时黑脸。
雪貂得意地舔巴了下爪子,随即一顿,露出了如遭雷击的表情。
宋弘璟忍够了某只的蠢样子,一手提溜起,后者怕挨揍下意识就抓了项瑶的前襟,夏日衣衫单薄……
“撕拉——”
时间仿若静止。
项瑶黑着脸凝着默默转开视线作无辜状的一人一貂,失语半晌。
“咳咳,这里是京城流窜作案一伙人贩子的据点,已被捣毁,待明日会有官府的人前来羁押,姑娘没事了。”宋弘璟解下身上的外衫,侧着眼披在了她身上,一边道。
衣衫犹带着眼前人的余温,驱散稍许寒意,项瑶紧了紧胸前,也不扭捏地道了谢,心底猜测这人约莫是追着那伙人贩子来的,救自己应当是巧合罢。
“不知公子能否送小女去六安寺?”
“恐怕要等明日城门开之时。”
项瑶一愣,没想到自己竟被绑到了城外,等到城门开……岂不是接下来都要和这人独处?
重新趴回宋弘璟肩膀的雪貂晃了晃爪子,企图刷一下存在感。
“委屈姑娘在这里将就一晚了。”宋弘璟目光微垂,情绪深藏,眸子里微有琥珀色,唇角抿得笔直,但似乎不难看出笑意。
屋子里的烛火不知何时被风熄灭,脱险后放松神经的项瑶才感觉到黑暗卷来,局促难安,迫不及待地出了柴房,站在月光下才好些。
宋弘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随后从柴房里取了些柴火,在空地上生了火,两人围着火堆而坐。
“承蒙公子出手相救,小女项瑶,还未请教恩公姓名,好改日登门拜谢。”这辈子的项瑶没见过定远将军,于是装着不识道。
“你不记得了?”
“嗯?”
伴着升起来的火光,柴火堆发出噼啪声音,那人却再未出言,可项瑶总觉得他还有话没说完,怔怔盯着他看,连同上一世最后的记忆,那人为自己守灵三日,明明没有交集却为何……
……
夜半六安寺,项青妤在房里来回踱步,神色紧张不安,不时向门外张望。
“放心罢,有弘璟在,定能平安带回令妹。”一侧沉香木椅子上,俊美如玉的男子把玩着一枚小小玉章,嘴角微扬;然后似笑非笑地看了项青妤一眼,“姑娘倒不妨先与本王说说子奚君?”
项青妤心道都这个时候扯这个作甚,就瞥见那人手里玉章朝自己的一面赫然刻着子奚二字,倏然顿住。
第14章 打探()
天光未亮,随着厚重城门的开阖声,一辆马车急急地驶入城内,锦盖垂下的流缨跟风轻扬,奔着太傅府而去。
其后不远,另一辆紫檀马车缓缓而动,随着前面那辆停在了离太傅府不远的巷子口,七八名身着乌衣,腰悬长剑的侍卫围车而立待命。
紫檀马车内,三皇子顾玄胤斜斜倚着软垫,眺着车窗外那一抹窈窕身影,眼底的明媚一敛,慵懒尽失,神情瞬间端肃,“本王怎么觉着这项家姑娘是冲着我来的?”
与他同坐马车闭目养神的男子携着凉薄气息,连眼皮都未抬一下,肩上的雪貂甩了甩尾巴,与它主子如出一辙的高冷姿态。
顾玄胤那高深莫测的表情维持不到一瞬就崩解,桃花眼一挑,道了声无趣,然片刻后又忍不住好奇某人昨日里的反常举动,“你与那项家姑娘是旧识?回来的时候那姑娘身上的衣裳是你的罢,你们……那么激烈?”
“……”宋弘璟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姑娘家名声重要;岂容你这般胡言乱语。”
顾玄胤轻咳了一声,收了声,丝毫未觉得身为皇子这般示弱有何不妥,二人从小一块儿长大互背黑锅的交情,甚至在父皇眼里,只怕更愿意眼前这人是他的儿子。
思及此,那双桃花眼有一瞬的黯然,却是很快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对外头的马夫使唤道,“去城南窄巷。”
……
刚回了玉笙苑的项瑶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流萤连忙倒了热茶递上,就见主子不知望着哪处出神,小着声儿唤了声小姐。
项瑶扯回思绪,视线落在流萤身上忽而问道,“你说,人死后,什么人会在灵前跪守三日?”
“自然是至亲至爱之人了。”流萤想也未想地答道,随即就见项瑶神色愈发迷惑,“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项瑶心中震动,至亲至爱?怎么可能……她清楚记得前世与他不过几面,都是点头的泛泛之交,可那人最后跪在自己棺木前的冷厉伤痛神色又叫她不敢如此肯定,不禁疑惑自己是否忘了什么。
珠帘轻碰的声响再次打断,一名青碧襦裙的丫鬟走进来道,“小姐,有位燕姑娘求见。”
燕姑娘,还能有谁?只是这当口的找过来……项瑶眸色一敛,“请去水榭,我随后就到。”
“是。”
未染蔻丹的葱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的白瓷杯,溘然的凉意浸染,项瑶勾了勾唇角,带了云雀前往。
还未行至水榭,就远远瞧见一抹纤细身影娉婷立在护栏边,着一件浅水蓝的裙,长发垂肩,用一根水蓝的绸束好,玉簪轻挽,簪尖垂细如水珠的小链,微一晃动就如雨意缥缈,早已不见初时妩媚,多了几分淡淡袅袅的恬静。
项瑶走近,凝着眼前女子脸上的用心妆容,眼底溜过一抹暗芒,轻扯笑意,“燕姝姑娘别来无恙。”
燕姝闻言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拧着丝帕一角,“叨扰大小姐了,燕姝……此次前来是……”
“是为了教我弹琴。”项瑶开口截断了她的话,见她错愕抬眸看向自己,笑了笑继续道,“姑娘琴艺高超,项瑶特意请来教授。”
燕姝凝着那双恬淡眸子久久,点了下头,否则以她的身份那人如何放心自己前来太傅府。“燕姝必当倾囊相授。”
项瑶不置可否,用这个作借口也有她自己的用意,这时候的项瑶根本不会琴,而她却是会的,尤其是顾玄晔喜好的那几首曲子。她起步晚,却肯勤学,磨破手指也要弹得最好,就是不知在她指尖缠着绷带忍痛弹奏时,那人想的是谁。
念及过往,项瑶神色一晃;眼眸阴鸷下来,片刻掩过,看着跟前站着的可怜女子,笑意深长道,“云雀,带燕姝姑娘去准备准备,姑娘问的,你只管答就是。”
云雀猜不透主子心思,只觉得项瑶对燕姝的态度古怪,而这个燕姝扮成二小姐的样子更怪,带着一肚子疑惑领着人去了屏风间隔后专门辟出来的琴室。
项瑶自人走后,脸上的笑意敛去,漠然凝着池面上争相夺食的锦鲤,眼眸转深,都是活得这般可怜。
“瑶儿,燕姝姑娘呢?”
身后蓦然响起的男子声音惊得项瑶手里的鱼食一下都撒了下去,十几尾锦鲤哄抢而上。“你走路怎么没个声响!”
项允沣叫项瑶美眸一瞪,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了道,“我都唤了好几声,是你自个儿没听见。”
项瑶挑了挑眉,看着一副标准纨绔打扮的项允沣,仍是这般跳脱的性子,而非后来偷了三叔钱投资生意失败被三叔怒责后负气离家的冷血商人模样,可也就是那样个冷血商人因着自己那时求情,在她为顾玄晔筹钱一筹莫展时慷慨解囊,事成后也未取分文。
这辈子她没想上顾玄晔那条贼船,看着项允沣活像看个会移动的聚宝盆,虽不清楚他是如何发迹的,可后世那财神爷的名号却是响当当的。
项允沣叫她看得有些发毛,像被猫惦记上的小鱼干似的,嗯,他就是那片干瘪小鱼干;禁不住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哥哥我可是专程赶回来见燕姝姑娘的,快别藏着了。”
项瑶看着两眼放光的某人,心里一个咯噔,“你该不会喜欢人家罢?”若是这样,非得叫严谨做派的三叔打断腿不可,难道这也是导致二哥离家出走的原因之一?
项允沣一噎,挂着骚包垂坠的折扇合拢一下敲在了她脑门上,“想什么呢,我就是想听个曲儿,这不满月楼见不着人了么。”
项瑶半信半疑地盯着他,见他坦然,心搁回了肚子里,让流萤去请燕姝。
这厢琴声悠扬悦耳,项允沣同项瑶坐着一边品茗,项瑶眼尖,发现他手上红痕,“三叔打的?”
项允沣闻言嬉笑的神色一顿,无谓地撇了撇嘴,“被嫌弃惯了,有个那么优秀的大儿子做比对,我做什么他都不顺眼,不过是借五十两银子,二话不问就把我揍了顿。”
“五十两?”
项允沣见她惊讶神色,当她是被他报的数儿吓着,摆了摆手,“不说了,跟你说这个也没用,喝茶。”
项瑶只是诧异他这么早就开始谋划财路,见他看扁了自己的样子,抿了口茶,淡淡抛下诱饵道,“要是我有呢。”
项允沣一下瞠圆了眼睛,染了一丝热切地盯着她瞧,也对,光凭项瑶的受宠程度,还有宫里赏赐的那些,要凑个五十两对她来说也确不是难事。“那借给哥哥我呗,等赚了就还你。”
“还倒是不用,就当我入的股。要是赔了,咱就当买个教训,要是赚了哥哥让我占几分利如何?”项瑶清透的眸子里狡黠一闪而过,笑得眉眼弯弯。
“没问题!”项允沣在府里借了一圈儿,愣没一个像项瑶这么痛快的,头回做生意他自己都不能保证亏赚,而项瑶这么说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
项瑶随后让流萤去取了她藏私房钱的匣子以及笔墨,同项允沣签字画押,两人各取所得,皆是满意。项允沣得了银两,嘴边的笑都咧到牙根了,连曲儿都不听匆忙忙往外头跑了,生怕她反悔似的。
“小姐,二少爷不像是来听曲儿的,更像是来坑小姐的。”流萤一直在旁瞅着,待人远了,闷声怀疑道。
项瑶笑眯眯地捧着那纸画押,等墨迹干了,小心放进了匣子里,吩咐流萤收好。反正都是赚钱的买卖,哪个坑哪个,还不定呢。
随着曲声落幕,四下无人,项瑶自然也没听下去的兴致,便道今儿个就到这里,让人送燕姝回去。
云雀瞅了空档同项瑶禀报道,“她问的尽是跟二姑娘有关的,喜好习惯一类,奴婢答得上的便答了。”
项瑶颔首,似在意料之中。
“还有,桌上那碟枣儿小姐嫌酸得倒牙让我扔掉,燕姝姑娘倒是吃个不停,奴婢见状,就私下做主给她带回去。”
“那碟子酸枣?”项瑶追问,得了云雀肯定点头后,眼眸沉了下去。
倒是有意思……
第15章 家宴()
巳时三刻,一名梳着圆髻的妇人在丫鬟的引领下进了褚玉阁,进去给老夫人请了安后笑眯眯地递上随身带来的匣子,让其笑纳。
婆子从她手里接过,递到老夫人跟前,打开了匣盖子。老夫人瞥了一眼,随手搁在了桌上,倒是旁边的童姨娘瞧着咽了咽口水,低低嘀咕了声,“这些东西看着就怪值钱的,舅老爷出手可真阔绰。”
老夫人心里头得意,刻意把东西全摆着,面上装着嫌地挑来挑去,“总算这回送的还能看,他能这么快升副将还不是因着我,还算知恩。”
“是啊,多亏了老夫人当初安排提拔。”赵淼夫人嘴角的笑意一僵,手里的帕子紧紧攥着,嘴里应着,心里却是受气。她家老爷步步高升那也离不开他自己争气,到了老夫人嘴里都成了她的功劳,这进贡的倒成应该的了。
闲话了两句,赵夫人见老夫人没有留她用饭的意思,自个儿提了要走,老夫人让婆子送了送,赵夫人一出太傅府就彻底黑了脸,往门口啐了口,搭上马车回去了。
等赵夫人一走,老夫人抬手就打掉了童姨娘摸上匣子的手,嘱咐婆子仔细收起来。
“老夫人今儿气色不错,我跟道长求的那符您戴着么,蓉儿先前老做噩梦不是,戴了后睡得可安稳了。”童姨娘讪讪,连忙转了话题道。
“嗯,睡得确是不错。”老夫人应和了声。“林道长可是神人。”
童姨娘一听,眼里溜了一丝喜意,忙继续道,“那天做法完了后罢,我好像听见林道长说什么相冲,不过没听仔细就让老爷身边的人给请出去了。老夫人,您说会是什么冲了?”
老夫人眉头一挑,气呼呼道,“还能是什么相冲,还不是玉笙苑的那个克我!”随后顿了一顿,露了狐疑神色,“道长真说冲了?”
童姨娘立刻点了点头。
“我就说么,处一块儿就浑身不舒坦的。”
正说着,一名丫鬟跟着婆子进了门,老夫人一眼就瞧出是那位身边的侍候丫鬟,眼皮子一撂,收了话音儿,这是今儿个第三回来人了……
“老夫人,秦老夫人那边设宴,请您过去一道用饭。”
“唉哟我牙怎么那么疼呢,就不去了,吃不痛快咯牙。”老夫人假意捂着一边面庞,话里有话道。
……
“牙疼?前头请那两回怎么不说,拖到这时辰,这不故意么。”听完丫鬟禀报,一鹅蛋脸美妇人蹙着眉心道,正是秦老夫人的儿媳贺氏。
软榻上的老妇人一身深蓝的锦缎绣袍,两鬓银丝一丝不苟地梳起,盘桓髻上简单簪着青玉扁方,素雅不失雍容气度,听了贺氏的抱怨淡淡扫过去一眼,招呼着屋子里一众女眷入座。
桌上先上的几道菜已经有些凉了,叫丫鬟撤了下去,换了热菜上。一盘颜色黄白的鸡髓笋,专用鸡腿肉中的骨头敲碎取出骨髓,点缀在鲜笋盘中,雅致清透,且脆嫩爽口。调好的豆腐挤成八个丸子拖糊裹上面粉屑炸成金黄的明珠豆腐,以桂鱼肉,猪肉,虾肉,猪肉汤等制作而成的琉璃珠玑,翡翠玉扇,芙蓉如意卷,海棠酥……满当当一桌,丰盛可口。
秦老夫人坐在了主座右侧,那位置依旧给空着,面前摆的都是厨子特别给做的素斋菜。自打老太傅过世,秦老夫人就一直茹素,潜心向佛,原本就知书达理的性子也愈发显得温厚,就更不计较原配老夫人那些个小打小闹了。
“动筷罢。”
除了未到场的老夫人和童姨娘一房,府里的女眷都在,顾氏坐在空座的左侧,与秦老夫人隔了个座儿,才吃了两口,碗里就多了筷肉。秦老夫人摆回了公筷,笑眯眯道,“多吃点儿。”
“谢谢秦老夫人。”顾氏端着碗,笑容里夹杂了一丝愧疚,她从小养在太后身边,而秦老夫人与太后是表亲,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后来她嫁给项善琛,本该是亲上加亲,却因为隔着老夫人那层缘故在,反而没有从前那么亲昵,可秦老夫人待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项瑶见状,主动夹了筷素肉到老夫人碗里,“祖母也多吃点。”
秦老夫人微微一怔,随即夹起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眯起的眼里盛了满满笑意,连道了两声好,一抬手的就露了腕上戴着的沉香木福寿如意手串。
“好啊,我道以为你那手串是为谁求的,原来是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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