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瑶最初的一丝恼怒,在他这般逼视下悄然褪去,反而有些受不住地挪开了视线,究起自己方才心底分寸大乱的缘由,不敢深想。云雀一直跟在她身后,瞧得分明,自家主子分明在意那位宋将军的,连她都看得出来的设计小姐不可能没有察觉,只当是关心则乱,蒙了眼罢。
宋弘璟似乎亦是察觉,眼底不自禁浮了丝丝缕缕的笑意,落在项瑶眼里更染了绯红,正欲离开,就听得宋弘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衣服浸了茶水渍,我去换一身。”
偏偏就这句似是解释般的话,又把项瑶给窘在了原地,同样把打断半天重启酝酿要开口的和安堵了回去,哑在当下,憋闷得不行。
颀长身影经过项瑶时,十分顺其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将呆愣中的人儿领着一块儿走。
“弘璟哥哥!”和安在身后气急败坏地喊了声。
宋弘璟眸中掠过一丝寒意,和安这次是踩了他的禁忌,虽说他甚是满意带来的效果,可不代表他能任人算计。
“你要带我去哪儿?”项瑶的手被他紧紧握着,挣了两下挣不出后索性放弃了,一回头却是发现云雀不见了踪影,莫名多了一丝紧张。
“换衣服。”
“……”这是要让她看着的意思么!
宋弘璟倏然停住,回身对上项瑶惊诧圆睁的眸子,嘴角向上微扬,带着浓浓的戏弄之意,“你在想什么?”
“我没有……”项瑶看着他瘦削的劲腰矢口否认,但因着太快,反而显了一丝欲盖弥彰。
宋弘璟嘴角笑意更甚,嗓音低沉带了一丝沙哑的性感道,“换身衣裳,带你去个地方。”
说罢,将人推进了一间闺房,同一时刻恍若有一道白色闪电咻地蹿入,项瑶怔愣的瞬间,就见宋弘璟黑着脸儿把只白团儿提溜出来。
随即,一名丫鬟捧上叠得齐整的衣裳。“项姑娘请。”
第32章 心迹()
夜色渐浓,三两颗寒星伴着一弯残月从天边升起,几缕清辉落在城南一堵灰墙上,墙内树影丛丛,斑驳了墙面,靛青瓦上隐约有黑影闪过。
身着小厮青色长衫的项瑶紧紧攀着宋弘璟,望一眼底下距离甚远的地面,晕眩不已,把声音压得极低道,“这是哪里?做……”
后面俩字还未出口,宋弘璟略有些清冷的气息,从身后环绕过来,一声嘘音拍打在她耳畔,清晰地感觉到心跳一窒,忽而响起仓促的节奏。
宋弘璟干净修长的食指搁在了那片薄唇上,揽着她趴伏在屋顶上,悄然揭开了瓦片,示意她瞧,屋内的情形因着透亮的烛火一览无余。
程万金带着熏人酒气摇摇晃晃地撞门而入,身后跟着侍候丫鬟作势要扶却被他一把挥开,“出出出出——出去,别扰爷的好好好好事。”
说着,一屁股墩坐在了椅子上,从怀里掏出幅画像嘿嘿傻笑了起来。坐了一会儿拿着画像跌撞着往床上摸去,床上不知何时坐了名女子,一袭大红丝裙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甚是美艳妩媚。
程万金瞧见人儿顿了顿,醉眼迷离地盯了会儿,忽然痴痴念起了项瑶的名儿,嘴边笑意显了猥琐,就要往床上摸去。
项瑶见状被恶心得不轻,正耐着不舒服别过眼,余光却瞥到一白色影儿快如闪电般从床上飞起,直扑他面门,一撩爪儿毫不留情在程万金脸上留下三道血印子,更是将他那画像挠了个碎。
程万金惨叫一声忙捂住被抓破的左脸,晃了晃身子正要看清楚是什么东西,眼前又是一阵缭乱,脸被甩得生疼。
等程万金醒过酒意要抓之时,白团儿咻一下蹿出了屋子,隐入窗外黑夜中,项瑶在屋顶看得清楚,视线回落在程万金五彩纷呈的脸上,禁不住笑弯了眉眼。随即腰上一重,身子再次腾空,跳跃之间落在了程府外。
程府程万金的房里,醒过酒来的程万金捂着脸唉哟叫唤着,蓦然瞧见上前来关心他的女子受惊不小,方才梦见的不是项……怎么突然变了?
“你是谁,怎么会在我的房里?!”
“是公子唤奴家来的啊。”女子妩媚娇笑,挨近了他道。
程万金哑着口儿,当自个是醉糊涂了,这会清醒忙把人赶了出去,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墙外,项瑶甫一落地,就看到雪貂朝她扑过来,忙是伸手接住,忍不住摸上它毛茸茸的脑袋,眼中带了赞赏之色,心中颇是解气。视线不自觉地往身旁之人溜去,那人绷着下颌,眼神深沉而冷冽,似是不虞。
氛围一时显了沉默。
“二哥要是瞧见定也觉得解气。”项瑶呐呐开口,像是想打破这僵硬气氛。
宋弘璟轻轻应了声,随即拉着人往旁边一拐,只见十数道黑影从墙内跃出,在宋弘璟面前落定。
“主子,成了。”
项瑶在人出现的一刹下意识往宋弘璟身后躲了去,就听道面前那些黑衣人如是道,黑黢黢的眸子眨了眨,一脸不明。
“这里是货仓。”宋弘璟出言解释。
“嗯?”
“程家的。”
话音落下,项瑶便意会了过来,未过多久,就远远瞧见一辆马车朝着他们方向疾驰而来,项瑶下意识要拉着宋弘璟躲起来,眼光却瞥见马车上头坐着的项允沣,当时顿了动作。
马车停在墙根前,项允沣瞥见宋弘璟颇是意外,往左右张望了眼,像是在瞧什么人似的。
项瑶从宋弘璟身后走出,“二哥?”
项允沣这才细细打量方才就觉得太过秀气的小厮,可不就是他妹妹么,“你不是在将军府祝寿么,怎么约我来这儿?”
项瑶闻言再看向宋弘璟,唇角一弯,示意他往那道门看,“东西在里头,还不去拿回来。”
项允沣愣了片刻后反应过来,忙跟着宋弘璟那几名手下进了程家货仓。待出来时自是满载而归,除了被吞的,还捞了不少程三儿的私藏,高兴地咧着嘴直笑,幸亏来报信的让自个多租两辆马车……
等东西都装上,项允沣站在马车前,看向宋弘璟的眼神满是敬仰,这些日子他一直打探东西在哪,愣是没寻出点蛛丝马迹来,还以为东西还在市舶司扣着,没想到会在程家货仓,也是,曹秉文和程万金即是打算私吞,必然不会过帐,而东西又回了他手中,即便他们醒过神要追查,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实在是高。幸好自己跟这黄雀关系……还不错,项允沣瞟着站在宋弘璟身边的项瑶,露了一口白牙。
项瑶被他笑得古怪,不自觉地紧了紧衣裳,正想让他带自己一程,就见那人麻溜地上了马车,冲宋弘璟灿烂一笑,“我家妹子就劳将军照顾了!”
“不客气。”宋弘璟一本正经地答道。
“……”项瑶哑然瞪着,看着那辆马车绝尘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野里。
初秋夜凉,弄堂风大,项瑶刚好站了风口打了个喷嚏,宋弘璟解了身上外袍罩在她身上,身子一挡,遮了穿堂风,“回去罢。”
“嗯。”项瑶点头,宋弘璟的手下不知何时匿了踪影,只剩下她二人,月光将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墙面上,重叠在了一起。
程府离将军府不远,两人步行走着。月色极好,石阶上的秋虫唧唧,虽没有言语,却是无声胜有声,只觉得这一路走得格外安心,甚至有些不想那么快就到达。
遥遥望见将军府门口垂挂着的红色灯笼,项瑶敛眸,倏然道,“不知道宫里那株茶花还在不在。”
宋弘璟蓦然停了脚步,侧过身子与她相对,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她,透着股难以形容的光华。
“你想起来了。”
项瑶颔首,凝着人,脑中浮现的却是这人上一世跪在自己灵堂前的阴郁模样,此时想起仍是震撼,就像那时忍不住伸手描绘他的眉眼,这一回触到却是实实在在的温暖。
薄唇轻启,喃喃念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宋弘璟擒住她意欲离开的手,漆黑眸子在黑沉夜色里愈显幽深,嗓音倏然暗哑,“你说的可当真?”
在那般灼热注视下,项瑶眉眼染了一丝羞怯,垂眸点头算作应答。
“嘭”一道优美的弧线划过天际;顿时在天空中炸开,散落的火星映在幽邃黑瞳之中,俯身吻上了项瑶略显凉薄的唇瓣,噙着点点笑意伸手覆住女子惊诧定格的眸子,在唇上厮磨,“我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在你面前根本不管用。”
项瑶的意识就这么在他微哑的音色,寸寸亲吻里恍惚,心底的防线溃不成军。
她又何尝不是呢。
烟花落尽,暗昏的夜色里;一抹人影萧索孑立,死死凝视着这一幕,狭长眼眸里说不出的阴沉,在烟花闪落的一瞬间正好照应出一张脸来,却是蔺王无疑。
两人悄然回了将军府,换回衣裳回到宴厅,迎面就碰上出来寻她的项善琛,皱着眉显了一丝不悦,“去哪去了那么久?”
“陪老夫人说了会儿话。”项瑶搬出宋弘璟替她圆好的理由,见项善琛被糊弄了过去,暗暗松了口气,跟着父亲一道回了宴会。
宋弘璟与项瑶分错开,路过穿堂的地儿被人拦住,“姑姑?”
“你祖母寿宴,你不好好在前面待着,跑哪儿去了?”宋氏微拧着眉,颇是不满。
“城北大营有些事要处理,我去了一趟。”宋弘璟淡色的嘴唇轻抿着,淡淡答道。
“……”宋氏睨着他,半分不信,却又拿他无可奈何,依着他的性子不愿说的那是半个字儿都不肯多说,半晌摆了摆手让他走了。
宋弘璟一挑眉梢,同她告退。
“姨母,你瞧,为了那人弘璟哥哥现在连你都瞒骗了!”和安郡主从柱子后现身,口气里不乏酸涩。
宋氏眸子微沉,亦是不虞,若真进了门,那还了得。
第33章 教训()
清晨天光大亮,临窗设置的金丝楠木矮案上,树影瑟瑟,青丝垂肩的少女垂着面孔,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染了光晕,淡彤底色的长裙笼了脚踝,裙边舒展的海棠纹落下流转晃动的柔和光影。
小丫鬟流萤在边上替她研磨,瞧着宣纸上巍然府邸上空绽放开的绚烂烟花,估摸着是昨个的景儿,小姐一向喜欢把自己难忘的记忆用画留下,可这烟花逢年过节的不都能见到?
云雀端着红漆木方盘走进来,搁到桌上,里头盛着一盅炖雪梨,浓稠的汤汁夹着枇杷的清甜味儿扑鼻,“将军差人送来的枇杷膏,奴婢用雪梨炖,咳嗽许能好更快。”
项瑶掩唇轻声按捺着咳嗽,昨个晚宴后就觉着喉咙痒,起了咳嗽,没想到那人注意到了。
“宋将军对小姐可真上心!”流萤想到那个冷面将军对待小姐时的样儿,圆溜的眸子里腾起兴芒。
云雀的目光掠过桌上宣纸,笑容里添了几分促狭,“昨个放烟花的时候小姐不是在老夫人房里陪着说话么,这又是打哪儿瞧见的?”
项瑶不自觉地想到了那轻浅一吻,面颊染上绯红,借着咳嗽掩饰。“谁说在老夫人房里就瞧不见了。”随后端着碗盅,状似认真地吃了起来,梨子的水分足,味道甜,煨出来的梨汁儿融进熬煮开的枇杷膏里,愈发清甜,一直入了心头。
云雀和流萤对视一眼,眼中俱是笑意满满,可是难得瞧见主子这般娇羞模样,宋将军这如同制敌的速度真是……生猛?
因着项瑶喝汤而停下研磨动作的流萤忽然想起件事儿,一拍脑袋,“看奴婢这记性,小姐,昨个有位宫里的小公公受林嬷嬷来府上找您,道是上回您给的香囊很是好用,想请小姐多制两个。”
项瑶舀着勺儿的手一顿,暗芒清晰的自她深邃眼底掠过,掀起层层波澜,片刻后,恢复一潭冷清,点头应了声。
那香囊是林嬷嬷走的时候她特意送的,香囊是寻常物,里头装的却是西域的上等香料,经年香气不褪,能解疲乏,对于久站侍候的林嬷嬷来说,此举不可谓不贴心。
甲之蜜糖,乙之□□。那香料能替林嬷嬷解乏,却对体虚之人如虎狼之药,致人久病不愈,陈皇后的病症她试探询问过一二,才会用上当年对付德妃的那一招,即便查起,也决查不到她身上。
“小姐,方才奴婢路过正厅,瞧见三小姐跪着,想是为了昨个贺礼的事儿。”云雀忽然出言,昨夜里回来的时候老爷喝多没顾得上,三小姐还以为能逃过一劫,谁知道一早就让管事的唤去了正厅跪候。
项瑶抬眸,差点忘了这茬,她自然不会错过这等好戏,当即带了两丫鬟去了正厅。
刚一走近正厅,就瞧见揉着头迎面走过来的项善琛,后者瞥见是她,脸上的神色有所缓和,“瑶儿来得正好,随我一道进去。”
项瑶颔首跟着走了进去,实则在外头时就看到了跪在正座下方的项蓉,原本有些歪斜的身子一听见项善琛的声儿立马绷得直直的,小声啜泣着。
项善琛本就有些宿醉头疼,听着那哭声愈加心烦,“哭哭哭,你还有脸哭上了。”
陡地一声呵斥,惊得项蓉霎时收了音,打起了哭嗝,泪眼里带了委屈,弱弱唤了声爹。
项善琛看着她,一想起昨个她干的好事气就不打一处来,视线所向有温婉大方的项瑶作比较,更显出项蓉的不是来,“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没脑子的女儿来!”
话说回来,这孩子也确不是他想要的,老夫人硬逼着他纳的姨娘,自打过门后他就连房门都没迈进去一步,熟料被老夫人知道,竟使出下药的事儿……才有的项允晁,但毕竟是圆了老夫人念想,那份气儿也随着时间消了,但眼前这项蓉却是那女子算计,趁自己醉酒……故此,他一瞧见她便想起她娘那行径,实在疼爱不起来。
项蓉红着眼眶,抬眼看向神色严厉的项善琛,即便这事情真是她所为,可又没旁人瞧见,父亲就听着项瑶的话认定自个,偏就这样更让她觉得不服气,她不敢怨父亲,直把这帐算在项瑶头上,心底怨极。“姐姐冤枉我,父亲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罚我,我不服。”
项善琛见她目光凝向项瑶,眼里怨毒之意明显,心中大震,起身正要动手教训就听得门外一道急喝,“住手!”
“娘?您怎么来了?”项善琛煞是意外看向老夫人,余光瞧见跟在老夫人身后的童姨娘倏然沉了面色。
“我不来,还不知道你怎么折腾孩子,我听童姨娘说都跪了一早儿了。”老夫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不是娘,我管教孩子您就别插手了。”项善琛只觉得头更加疼了,耐着性子道。
“孩子是得管教,可也不能厚此薄彼,黑白不分啊!”老夫人立刻驳了回去,瞟了一眼项瑶,牙根隐隐作疼,蔺王的事儿自己创造的机会生生让她给搅和毁了,就没见过这么添堵的孩子,心头还闷着气儿。
项瑶自老夫人进门福身行过礼后始终淡定地旁观着,瞥见童姨娘自以为搬来救兵暗自高兴的神色,陡然插了话道,“祖母,蓉妹妹碎了贺礼,爹才罚的,怎么叫厚此薄彼,黑白不分呢?”
后面俩词儿项瑶微咬重了音儿,听在老夫人耳里,跟嘲讽她没什么学识似的尖锐刺耳。“你——”
“不是我碎的,祖母,姐姐拿进去的时候发现,怎么能怪了我头上!”项蓉为自己争辩,这会儿有了疼爱自己的老夫人在,话里有了些许底气。
项善琛睨向她,绷着面色道,“贺礼我下马车时瞧过,完好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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