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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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异志-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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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小棒槌逐渐闪进众人视线。
    大约两个时辰的时间,小棒槌被一点儿不剩抬出土地。我急不可待地上前观瞧,这灯台子乃锦色外皮,灵体水须,芦头中等大小,一圈圈的芦碗像丝线一般盘在棒槌身上,让人爱不释手。我颤抖地从四爷手中接过棒槌,第一次触摸了刚从土里抬出还热的棒槌。
    众人再次在棒槌附近搭建把头庙,跪谢老把头不吝赏赐的洪恩。然后,几名伙计去北坡揭了一把潮湿的苔藓,给小棒槌打好参包子。为稳妥起见,大家一致同意把棒槌放在四爷身上保管。四爷也并不推辞,但他强调:既然小棒槌能生长在这片林地,保不准几十年后此地还会有其他棒槌生长出来,虽然自己可能无福消受,但放山人的规矩不能坏掉,要在原来的大松树上给后人们留下兆头。
    众人都被四爷无私大义的性情所感动,纷纷表示支持。洪屠户和一名强壮的伙计分别拿着快当斧子和快当锯去松树左右砍兆头。我们一行共九人,抬到了三品叶的灯台子。按规矩要在正对棒槌的大树左边刻上九条横杠,右侧刻上三条竖杠。锋利的工具很快在松树表皮留下清晰的印记。刻完兆头,还要给兆头“洗脸”,这个以前我也说过:是为了防止松油以后覆盖到印记上面使兆头难以辨认,而用火烧掉部分松油的行为。
    本来一切都进行的异常顺利,伙计们也成功用火石引起火种。火舌嗞嗞啦啦地吞掉了松树上的松油。一瞬间,一股怪风刮过,油借火势,火借油威,燃烧的竟异常激烈。松油滴在地上,把脚下的枯叶也引燃了一小片,我们几人连扑带踩,总算是遏制住了火势。众人擦干头上的汗,望着被熏的油黑油黑的脸相视大笑,仿佛为了这得之不易的辛苦。
    我本来坐在草地上,为刚才扑火的费力而歇息。看四爷他们动身往回走,也正要起身与队伍集结。这时,突然感觉有人在向后拽我。回头一看,竟是系于我裤带上的林中马。这怪马一改以往的温顺姿态,显得极为毛躁,仿佛灭顶之灾就在眼前一样。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刚才不小心引燃的山火让小马受惊,旋即,我否定了自己的猜想。如果真的是山火,为什么刚才小马不惊,而等火扑灭了才显出焦躁的表情呢?
    还没等我寻思明白,头上忽的一声暗了下来。阳光在瞬间里像要被遮蔽了似的。我哪见过这种场面,抬眼一看,发现大事不好了:原来成百上前的乌鸦一齐飞过我们头顶,继而盘旋,越聚越多,大有随时俯冲下来的姿势。
    在我的头脑中,从来没有关于乌鸦吃人的记忆——甚至连乌鸦袭击人的事情都没有听闻过。但今天是怎么了,竟然千百只乌鸦聚集在一起做出鱼死网破的样子。我抬眼望向四爷和静虚道长,他们看起来也很茫然,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看来之前多年的放山生涯也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怪事。
    乌鸦越聚越多,在它们前头有一只通体油黑肥大,仿佛首领模样的在调兵遣将。我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用眼角余光去探询四爷那边的动静。让我惊讶的是,他们也呆呆的立在那里不知所措。
    突然,肥大的首领乌鸦在我们头顶盘旋了一圈,做了一个奇怪的“∞”字形轨迹。乌鸦群像疯了一样从南面飞过来往我们身上扎。四爷和洪屠户等人毕竟是练家子出身,虽然被从没见过的怪事惊的楞住,但面对危机,仍保持了临危不乱的本性。四爷和静虚道长三人抡起索拨棍闪展腾挪,各自都躲过第一轮乌鸦的袭击,并把几只倒霉的死鬼打落。
    乌鸦们见在四爷身上占不到什么便宜,立刻调整方向几个身形矮小的伙计展开疯狂进攻。几千只乌鸦各自张开利嘴向地面扑来。我亲自目睹了从我出生以来最惨烈的一幕:一个叫小三子的伙计瞬间被几千只乌鸦把外衣啄烂,继而把脸和全身掏的血肉模糊。待我反应过来,小三子的一只眼睛已经被乌鸦啄碎,残余的眼球耷拉在眼眶外,脓血和白绿色的浆水滴滴答答地从他眼眶的黑洞里流淌出来。
    我肚里酸水一翻,差点吐了出来。还没等我适应眼前惨烈的景象,我腰带上所系的林中马像疯了似的向北面狂奔,背上的行李洒了一地。我则被它像拖死狗一样拽了好几丈,眼见前边有一座矮矮的山石横在地上,如果我再不起身,恐怕不被乌鸦啄死也得让山石撞一个脑浆迸裂,万朵桃花开。我一个激灵,一骨碌身,竟不知怎样地头朝上脚朝下起了身,继而两腿一迈,越过了危险的山石。
    我被小马拖着一路向北狂奔。回身一看,另一个叫小宝儿的伙计也跟着我往北跑来。我特意使劲往后拽住裤带减速,使小宝儿能够赶上我。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多一个朋友显然多了一分生存的机会。
    ————————
    第十四章…老鹰
    我和小宝儿一路向北狂奔下去,背后是四爷他们拼杀的声音。渐渐地,声音越来越远,最后连乌鸦的叫声也听不见,即便如此我心中的惊惶也没有任何缓解——刚才那一幕太惨了,或许现在,小三子已变为一具血尸——按最好的结果估计,他也是个后半生不能自理的废人。我们一个时辰以前还去揭湿苔藓给棒槌打参包子,刹那之后,一个欢歌笑语的少年,竟被乌鸦群啄得血肉漠糊,无法辨认。我在心中暗暗慨叹造化弄人。
    受惊的林中马越跑越快,我也只能拼出吃奶的劲儿紧随在后。如果我放慢速度,我们之间就可能会更换主仆关系:变成马儿牵着我。小宝儿也是铁了心跟定了我,伸手抓住我的底襟。我们二人一马,卯足了劲往北跑,一口气翻过了一座小山,回到来时那座雾气茫茫的大黑山里。
    进入了满是浓雾的大山,我的心里稍稍放松了点儿:起码乌鸦群想在大雾中精确定位我们是一件很困难的事。看到到危险逐渐消失,我就想拽住小马,与小宝儿停下来喘口气。怎耐这小马儿眼睛虽多,但眼神太过不济,左跑右跑竟一头撞在一棵松树上,这一下可不得了,小马被彻底惹毛了,我和小宝儿只能继续跟它瞎跑。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和小宝儿被它牵的精疲力尽,加之林中雾气太大,跑着跑着,一个没留神,我们二人一马一同踩到一大片湿苔藓上。我心说“不好”,往前一滑直接跌下山崖。
    我眼前一黑,心想:完了,要回老家了。之后我感觉腰上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眼睛一闭就等着忍受全身被摔成肉饼的滋味。
    默念了六七个数之后,身体并没有被砸烂的感觉,只是腰里被勒的厉害。我心里开始打鼓:难道老天爷不收我这个傻家雀?不能,刚才明明是林中马一脚踩空,跌下山崖,顺便把我和小宝儿也给拽下去,没有理由不往下掉;抑或是山体太高,还没落地?算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受着吧。首发又闭眼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这时耳边突然传来小宝儿的喊声:“刘公子,刘公子……”,听到五六声喊叫后,我终于确定自已并不是在下落:按照经验,小宝儿比我墩实,我俩从同一个高处落下,他肯定要落的比我快,我俩的距离应该越来越远才对,但刚才他的声音明显是从一个固定的方位传过来的,能达成这样的效果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我俩都没有在下落。
    我睁开眼朝小宝儿的喊声方向望去,只见他正卧在我脚下不远处的一个石台上,石台距地面三丈有余,直接掉下去可以说是必死无疑,所幸的是,石台上边儿的山缝子里,长出几棵松树,小宝儿刮在树枝上,自然就破了下落的力道。即便如此,小宝儿也被摔的够戗,衣服和脸都被松树枝剐破,脚也可能摔折了。
    在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我开始打量起自己身边的情况:原来我和林中马的绑绳被另一棵较粗的松树挂住,各自被挂在一根树枝两端的绳子上。亏得我平时吃饭较少,体重较轻,否则林中马就会让我像升旗一样拽上来。再看林中马,已然不再动了,仿佛昏了过去。这在我的预料之中——任你是多么烈性的畜牲,经过这一吓,一跑,一跌,一落的过程也有可能被吓晕过去,何况是生性温顺的小马。反过来想想,比起小马醒来,我更愿意让它昏着:一旦它醒来发现自己悬在空中必定更加惊慌,如果摇断了树枝,我恐怕又要重回阎王老子的怀抱。
    正当我左思右想不知所措之时,我突然感觉头上一阵怪风袭来,继而浑身一轻,整个人竟飞了起来,小宝儿在底下拼命地大喊:“老鹰,刘公子,老鹰”,我想抬头向上看看,却使不上劲儿,看来老鹰是叼住了我后背的衣服。
    林中马同我一起被叼了起来,我俩可真成了难兄难弟——在林子里它拽了我下山,在树枝上我又拽它一同送死,不知我俩前世是谁把谁家孩子推进井里溺死,竟结成这样的一个送死的联盟,我再次在心理慨叹造化弄人。
    按我之前的理解:我本以为要自己要随着老鹰,在大清国的上空翱翔一个半个时辰,穿越七省四十县,见识了全国的名山大川之后,被老鹰扔到台湾岛的深海里喂鱼,做一个博闻天下地理的死鬼。没想到事实根本就不是这样,老鹰的巢穴就在离我几丈远的地方——确切的说,就是在小宝儿跌落的那块石台子顶上。之所以老鹰没有先去抓离它更近的小宝儿,可能是它觉得我挂在树上,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可能,而且我们这边有两个“人”,而小宝儿那边只有一个,掉到山谷内摔碎太过可惜,所以优先来照顾我们。不管怎样,我觉着,活着就有逃出去的希望,总比直接摔死要好。
    我以前听有经验的猎户讲过,如果已经被野兽完全控制,能装死就尽量装死:一则有些畜生厌恶腐食,比如黑熊;二则装死也能让这些野兽放松警惕,只有这样才有机会伺机逃走。打定主意,我便屏住呼吸,一声不吭任由老鹰摆布。
    在巢穴上盘旋了几圈儿,老鹰一松爪子,把我和林中马扔了下来,好在林中马尚属深度昏迷,没有醒来,否则老鹰回来一人啃上几口我们就彻底玩完,我心里默念阿弥陀佛,感谢佛祖保佑,没让小马醒过来。
    老鹰继续在上空盘旋了几圈,见我和林中马都老老实实躺着,就放心的飞走去抓小宝儿了,我赶快解掉腰带上与林中马系在一起的倒霉绳子,然后翻过身来。刚才躺着装死倒没有觉出什么,翻身一打量周围的环境可吓了我一大跳。这巨鹰的巢穴大抵是一个圆形,从这边到那边至少能有两丈多远。里面有几只刚从蛋壳里孵出的雏鹰,雏鹰虽然出壳不久,可却比家里养的成年大公鸡还壮,看来平时伙食供给的很不错。这几只雏鹰正仰着脸,张着嘴等母鹰往里塞肉。我再看自己身子底下,竟然是一条被母鹰叨的皮开肉绽的巨蛇,这蛇本来就奄奄一息,被我和林中马在上空奋力一砸更是雪上加霜,只剩下微弱的气息趴在那里缓慢地吐着信子一动不动。
    很显然,我们两人一蛇一兽,都将要成为老鹰及老鹰喂养雏鹰的美味口粮,如果不想办法逃脱,成了鹰屁股里拉出的屎,我做鬼都不好意思和其他鬼说自己是怎么死的。我大体摸清了周围的情况,一咕碌身站了起来继续探查。
    我在鹰巢边上偷偷地挖了个洞,向平台方向望去,小宝儿拖着受伤的右腿和巨鹰捉迷藏。由于小宝儿所站的平台非常靠近峭壁,老鹰一个刹不住就容易撞到山石上,所以这畜生很是谨慎,多数时候都是在小宝儿头上盘旋,伺机而动。左绕右绕,趁着小宝儿跌倒在地的时机,老鹰终于下定决心,一个恶虎扑食的姿势奔小宝儿后背啃去。小宝儿在四爷虽然只是四爷家的普通下人,也没专门学过什么武功,但在四爷和洪屠户的耳渎目染之下也不是孬种。眼见自己面临危机,情急之下,放下受伤的右腿,弓起左腿,打算来个兔子蹬鹰。老鹰在之前轻轻松松打败了巨蛇,又毫不费力抓住了我和林中马,根本就没料到小宝儿能留着这一手,尽管极力闪避,还是被蹬了一下。
    老鹰这畜生,向来没有天敌,更没受过什么攻击,哪能受得了这种气,挨蹬之后被小宝儿彻底激怒,也顾不上撞不撞墙了,像疯子一样直奔小宝儿猛扑过来。小宝儿急中生智,在平台上打起滚儿来,转眼间,身边墙上留下不少老鹰叨过的痕迹。
    突然一束绿光从老鹰叨过地地方射了出来,绿光的外面本是覆盖了峭壁上的一堆枯草,我仔细地观看那束绿光,那绝不是一道普通的光。难不成枯草的后面隐藏着什么秘密?抑或是人工雕凿的山洞?如果那样,我们就算是得救了。
    ————————
    第十五章…山洞
    我扒着鹰巢底下的小洞,偷眼向外观瞧。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母鹰若想在短时间内制服小宝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这让我的心稍稍放松,闭上眼睛开始考虑逃跑的对策。
    要逃出老鹰的袭击,我和小宝儿就必须先进入山洞。那山洞离平台有五尺多高,以小宝儿的腿伤,我若不抬着他,他是断然爬不进去的。而且老鹰绝对不会允许我俩在它眼皮子底下开溜的。要想跑,就得把它的注意力吸引到别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难点,就是鹰巢与平台之间的横向距离太宽,大约有一丈六尺多,如何能够安全地从鹰巢到达平台也是我亟待解决的。我脑子开始飞速旋转……
    正在这时候,小宝儿那边已经有了新的情况:老鹰在胡乱叨了几十口之后,终于如愿把小宝儿肩膀撕掉一大块肉来,小宝儿疼的哭爹叫娘,满地打滚。
    此时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体的纲略,只是期望小宝儿能再多坚持一会儿。眼见那边的情况已经火烧眉毛,我就下定决心,不管太多,走一步看一步。
    打定主意,我掏出小二为我准备的炭笔,用笔尖对准大蛇的脑袋就是一顿乱捅,可怜的大蛇就这样被我送上阎王宝殿。之后,我拎起蛇头偷偷地在鹰巢顶上的一根粗树杈子上打了一个死结。伸手拽了拽,蛇身子的弹力还属上乘,我满意地点了点头,计划的第一步算是达成了。趁着母鹰还没起疑,我开始执行第二步:先是迅速解下系在林中马身上的绳子,让绳子穿过并绑住鹰巢边缘的一根坚固藤条,我使劲儿向下抻了抻,觉得牢固可靠,迅速地在绳子两端打了两个绳套,然后转身抓住两只嗷嗷待哺的鹰雏,以最快的速度把他们的大腿塞到绳套里。这一步做得必须很快,但凡天下的母亲,无论反应多么迟钝多,只要听见子女的哀叫声,都会立即变成世界第一勇猛的战士。我拉紧绳套,确认绑住两只雏鹰的大腿之后,便一手一只,把雏鹰大头朝下,从鹰巢的边上扔了出去。
    雏鹰还不会飞,哪遭受过这种虐待?这次被我像包子一样从鹰巢里扔出去,已然吓得不行,好在大腿上有我所系的绑绳,不能轻易掉到山谷里去。远远望去,这两只雏鹰就像是倒挂在熏肉店里的两只烧鸡,分外惹人注意。那母鹰与小宝儿激战的正酣,丝毫没注意到我之前的动作,直到自己的孩子被倒挂着发出哀嚎才觉察到事情不对。眼见巢外的形势,母鹰一下乱了阵脚,也不顾在地上打滚儿的小宝儿了,一个加速,径直向巢内飞来。我瞅准了时机,从鹰巢边上离母鹰最远的一端,双手抓着大蛇的尾巴,奋力助跑一段,朝小宝儿所在的平台荡了过去。
    愤怒的母鹰望着被倒挂的雏鹰不知所措,林中马身上的绳子很牢,母鹰要想解救雏鹰绝不是一时两晌能完成的,这就给我和小宝儿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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