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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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事-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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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送这些物事来,不为别的,也只为三妹妹开了口,她年小贪玩,又是第一次走
这么远路,无外乎想威风威风,做哥哥的,要是连这点心思都体察不到……”

  单昆喝过了酒,不免较往常稍失谨慎,闻言苦笑:“只怕你家三妹妹,可没
你说的这么有趣吧?”

  祝琏察言观色,就知道那丫头肇祸不少,要待代为陪几句礼,行路匆匆,人
来人往,也不好深谈,只得收束话题,泛泛再交待两句,嘱咐将千步弩好生收藏,
毕竟是外头难见的利器,要防歹人觊觎,告辞去了。

  这一下火药劲弩皆备,千步弩且还是借自昆仑弟子手中,将用来去射杀即将
来犯的昆仑派,真乃天下奇闻。单昆只怕自己装得太糊涂了,不能取信于人,不
免暗地里向谢孤桐究问一究问。哪知谢孤桐倒觉得他这一问才痴傻:“难道我跟
他借弩,还能说得那样清楚,是要射他师门?既然不是射他师门,他凭什么不借
给我!”

  既如此,也就索性老老实实被骗到底。鉴于这次的敌手是与少林、武当齐名
的赫赫大派,如此这般威震江湖,新置的这些装备虽称强盛,毕竟都是远程武器,
一旦被突破过来近身搏击,只怕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双方在武艺上的天差地远。
因此走到陇西,换乘驼队之时,干脆又添置了一包生石灰。

  出玉门前一日,众人便都忙碌起来。一些熟手跟着葛鹊占做炸药,除了信号
弹之外,大致是两种,一种轰天响,炸药上扯着引信,临敌时在手中点燃之后扔
出去;另一种就是震地雷,必须预先埋在地底,临阵之时,凡遇踩踏,机簧受力,
立即炸响。其他人帮不上忙,便有的试射千步弩,有的去对付那包生石灰,用宣
纸包成小包,人手数包,如果遇敌抵挡不住,挥手打出,白雾飞扬,迷人双目,
通常也能收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种种手段一一施展,为了送走瘟神,也就顾不得暴露自己下三滥的本质。好
在谢孤桐天生就是那种名门中的败类,看着新鲜,也便虚怀若谷,与时俱进,跟
着大家满头是劲地一起赶制石灰包,顺便自己左右袖子里也各藏一包,暗自揣摩
该在何等适宜时机甩手掷出。一片忙乱中,倒是那些镖客不明就里,见单昆如临
大敌,布置得煞有介事,人人心头忐忑,不知道却是怎样一彪三头六臂的神仙鬼
怪,竟然太岁头上动土,敢来劫马帮的财货?

  忐忑了好多天,玉门关早是抛在身后,道路一片荒芜,大戈壁上渺无人烟,
一派纵横砾石在阳光下寒光闪烁,显得广漠而又森冷,算来该是短路行劫的好地
方了,却又不见什么动静。再走十数天,驼道越过戈壁,蜿蜒进入沙漠,这便踏
入马帮地盘,东天山遥遥望去,密丛丛一片冷杉树林,仿佛处处都是马帮营寨,
众人这才松一口气,这晚在沙丘边宿营,便睡得踏实了许多。

  第二天一早美美醒来,简直就没人还记得什么“劫镖”的破事,将要结束的
旅程让简陋的早餐焕发出不同寻常的滋味,一片愉快的咀嚼声中,大家轻松谈笑,
直到后来一声断喝——“看那边!”

  扭头南望,便见那边雾气腾腾,搅得清晨的阳光都一片迷蒙了。远远天际,
正有一线沙尘摇漾而来。

  第 5章沙丘边霎时一片静寂。单昆手搭凉篷一步跨出,隔着这么远的距离,
尤其可以看出沙尘起得并不均匀,也不当风向,可以断定不是沙漠中常见的风暴。
那么该是一批马队了。南边不是驼道,来的自然不会是客商,因此最大的可能,
当是这块土地的主人马帮;或是真如谢孤桐所言,竟是昆仑派前来劫镖?

  “那天晚上,你听见他们怎么说?”

  谢孤桐紧张又兴奋:“当然是他们看不惯马帮跋扈,这些年经营大漠有声有
色,势头直逼昆仑山……”

  “这么说,是昆仑派的年轻弟子?”

  “那是自然,”谢孤桐大是奇怪:“难道昆仑掌门还能率队打劫?便是这些
人,也不专为行劫,肯定都蒙着脸,要被我们认出是昆仑门下,可丢人了。嘿嘿,
别人倒也罢了,王辽这小子最不是东西,上次去我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看我
这回把他捉住……”

  单昆沉吟片刻,往地上一指,断然道:“挖坑!”

  既有震地雷这样的炸药,挖坑的铲子自然是早备着的。几位趟子手闻声上前,
三下五除二,在他指点下的地方挖出个尺半浅坑,正要歇手,不提防单昆见他们
行动犹豫,早抄起一把铲子,一铲下去,那坑又深了一尺。葛鹊占在旁劝阻道:
“炸药粗制,不精密,再深下去,只怕引不发了。”

  单昆不答,指着浅坑又道:“再挖下去,三丈深,两丈方圆。”

  这就是个相当大的坑了。众人中除了葛鹊占不解何意,一起上来帮手。谢孤
桐尤其干得兴高采烈,不一会坑成,正眼巴巴地等着埋雷,不想单昆早从驼背上
掣下两部千步弩来,手一扬,迅快掷在坑内:“快,统统埋了!”

  这回不独谢孤桐张大嘴巴,就是其余镖客也都一起错愕。然而规矩是不便多
问,何况单昆为人精细沉稳,在镖局中素有盛名,积威之下,便有几个奔过去,
拿了其余八张千步弩,并两大捆弩箭,一起扔在坑内。葛鹊占先回过味来,点头
道:“是呵,这弩是祝公子的,用来射杀他同门师兄弟,只怕要给他添麻烦。”

  谢孤桐不免顿足:“什么麻不麻烦的!我们是在打强盗,又不是……这下只
好单用炸药了,快挖坑,快挖坑!”

  单昆果然又吩咐挖了个坑,还是三丈深,两丈方圆。自然也不象埋雷用的,
倒也是埋雷,是让众镖客将所有制好的炸药拔去引信,扯去机关,一起埋入坑内。
这一下,便是谢孤桐再没有江湖经验,也了然了他的用意:“呀,你这是放弃抵
抗!你、你、你是不是要束手待缚!”

  单昆倒是心平气和,一指远处沙丘:“你去那里藏好了,不要出来。”

  谢孤桐简直气得没法:“我为什么要藏!我爹让我来学江湖经验,不是让我
遇事藏着!你们怕这帮浑小子,我可不怕!都闪开了,看我一个人去教训……”

  单昆脸色一沉:“你嚷嚷什么?这里可不是杭州府,你大呼小叫的!这是昆
仑派跟马帮争地盘,与你江南谢家狗屁相干!你愿意搅进来就搅,反正日后是陆
文夫跟你爹翻脸,干我屁事!”

  谢孤桐一怔,单昆愈加声色俱厉:“你听好!要不想给家里惹麻烦,不止现
在要藏好,将来也永远不要跟人提起,你曾经碰见过这么一档子事!”

  谢孤桐气势一沮,呆看着他,竟被话里一种明显陌生的东西给震住了。那不
止是陌生的单昆,更陌生的,却是世事,完全没有她胡混了十六年的熟识,没有
无尘子的绿毛狗,也没有顾二公子的金丝翡翠,当然,更没有那个混蛋王辽送过
来的,来自昆仑山的那种叫作“变色龙”的奇异的高山蜥蜴……

  那边单昆喝斥已毕,不再理她,自管分派人手迎敌。说是迎敌,倒先做好逃
跑的准备,跟安排谢孤桐一样,叫人在远处沙丘藏好两匹带足食水的骆驼。还怕
不够,又吩咐各人尽量多带。一众镖客不是傻子,谁不清楚跟昆仑派不是对手,
在沙漠中逃命的本钱岂敢大意,还没开打,每人身上先鼓鼓囊囊,至于防碍挥舞
兵刃。

  好容易料理得差不多,这才拉起几十头骆驼,在沙地上匍匐卧倒,排成半圈,
勉强组成第一道防线。第二道防线就是根本挥不开的短兵器。最后是估计也难以
射准的暗器。几经安排,沙地上人畜来去,一片杂乱,自然淹没了适才挖坑的痕
迹。

  再抬头,南方沙漠中的来客越驰越近,果如谢孤桐所说,人人蒙面,自眼睛
以下,都勒着块黑三角巾。只是沙地柔软难以疾行,来者看着切近,迎面驰到总
还要些时候。葛鹊占等得无聊,一回头,见谢孤桐还呆在原地不走,安慰道:
“不要紧的。既然是昆仑派的年轻弟子们胡闹,大家也就胡乱应付应付罢了,左
右这镖将来可以跟他们师长要。”

  “昆仑弟子?”单昆一声冷笑:“那也要我们指证得出来。这些人蒙着脸,
自然不会使用本门武功,当然昆仑重剑也没带来,暗青子也不会是昆仑刺。以我
们的身手,又逼不出他们的真功夫,哼!”

  谢孤桐再献一策:“如果能够趁乱,扯下他们的蒙面……”

  “这是逼着人家杀人灭口了,”葛鹊占摇摇头:“行不通的。”

  谢孤桐还待要说,却见单昆见敌人逼近,缓缓从背后掣出双钩,横眉睨她一
眼。这意思倒是容易明白,不免解释一番:“我不忙着藏,反正我的轻功……”

  “反正你的轻功,也足够说明你谢家的底细了。”

  谢孤桐辞穷,然而到底不愿在这节骨眼上撒手而去。一眼瞥见沙地上还有处
理炸药时零星散落的黄土硝石,情急智生,一把抓起来,便往脸上抹。黄沙粗砺,
蹭得满脸生疼,也顾不得了,三两下抹成个谁也不认识的大花脸,又黑又黄,昂
头道:“大不了我不使轻功,等你打败了,再跟着你逃,就不信连滚带爬,也跑
不过你们!”

  说话间第一拨蒙面人已到,十几匹马飞沙走石,呼啸而来。单昆不再跟她噜
苏,就势跳出驼群,抱拳道:“在下洛阳虎翼镖局单昆,押送马帮……”一句话
没完,半空中银光一闪,早有人飞身而下,长剑在空中出鞘,分心直刺。只得亮
起双钩架住,霎时间跟来人打做一团。驼圈内众人见势不妙,短兵刃此时派不上
用场,后面一圈暗器防线责无旁贷,疏疏密密向外打出一阵暗青子来。

  来人果然不似寻常盗匪,叮叮声响中,那些暗器无论疏密,都被他们就马上
抽出长剑,纷纷拨落,一边挟势冲锋,一鼓作气跳入驼圈。驼圈内葛鹊占一挥手,
众镖客使短兵刃的也罢,擅暗器的也好,不管身上干粮食水带得多么累赘,也都
一起朝上奋勇迎击。顷刻间乒乒乓乓,双方打得个不亦乐乎。

  谢孤桐身处乱军阵中,眼睛里却怎么也只有个单昆。从两片驼峰上望出去,
单昆的功夫虽则勉强,好在跟他放对的昆仑弟子一不用本门兵器,二不用本门内
力,三不用本门招数,手段也打了不小的折扣,这才好不容易支吾得住,也就难
免捉襟而见肘,只看得谢孤桐恨不能代他使一把劲,正紧张急切,突然眼前一亮,
看见那蒙面人额头上的一小块伤疤——原来,这就是那个最最可厌的王辽。想这
家伙前年来她家做客,在掌门陆文夫跟前装出一脸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仁义,
一转背可全不是那么回事,欺负她年小,居然跟她说些十分费解莫名其妙的言语,
被她当机立断就地取材,从盆景里拔起一座径尺来长的假山,一举凿在他头上…


  嗖!

  一柄长剑破空刺到。谢孤桐这才将眼睛从王辽的伤疤里拔出来,要待迎敌,
天蚕练自不能用,空手入白刃也容易暴露家数,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倒是那人
颇有名门弟子的风范,见她干脆吓傻了,倒转剑柄,在她额头上一磕。谢孤桐眼
冒金星,心中痛骂昆仑派一千零一遍,向前壮烈倒下。

  这一倒下,才发现思虑欠周,倒得根本不是地方。尽管脸还是不屈不挠地朝
单昆那边侧着,那禁得正前方一个浑厚高耸的骆驼背,一下子把视线给挡得结结
实实。没奈何,只得坚持着不晕过去,两手抓地,顽强地向前爬行。这一来,倒
把磕她一下的昆仑弟子给弄糊涂了,愣一愣神,见她挣扎得痛苦,未免大不忍心,
向前又补一脚。

  这下子饶是谢孤桐早有准备,被这脚踢中腰眼,还是险些闭过气去。对昆仑
派的诅咒不免升级为一万零一千零一遍。然而骂归骂,气归气,最最可恨的是,
任是受了这许多辛苦,多挨这一脚,还是没能爬到两头骆驼首尾相接的缝隙处。

  也就没能从缝隙中,看到单昆的最新战况。而驼圈内的战局这时已经见出分
晓,那迎面向谢孤桐刺来的长剑,便说明对方第二拨人马又到,众镖客哪还能支
持得住,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个个虚晃几招,
丢下一地的骆驼货物,三三两两撒丫子飞跑。那边昆仑派见马帮的货已到手,自
然犯不上跟一个三流镖局较劲,也就不追。

  便只剩下单昆还在苦战。谢孤桐闭着眼,听着双钩在骆驼那一侧舞动的风声,
艰难滞涩,就知道情况不妙。忽然当的一声,又是吃的一声,又再扑的一声,跟
着是昆仑弟子们一片声呼,乱七八糟中忒忒声响,好象是一匹马踏着沙,往西边
一直跑去了。后面有人跟着跑了几步,低呼道:“呀,他抢了我的马!”

  “别追了,”场中有人道:“他挨了一剑,没有马怎么跑得出沙漠?”

  谢孤桐心头一紧,这才知道那当的一声必是钩剑交击,吃的一声想是单昆中
剑,后面那一扑,定是抢马。正牵系不已,忽有人道:“张师兄……”

  “怎么了?”

  那人迟疑道:“我觉得,王师兄那一剑……”

  “那一剑很大路,并不是本门招数,有什么不妥么?”

  “那一剑当然是大路招数,”那人语气还是迟疑:“可是那一剑之前,王师
兄震开他的双钩……”

  王辽插嘴道:“我震开双钩,用的内劲当然作不了假。不过你们也都看见了,
这人功夫不成,所以执意要跟我打拼内劲,我已经不能使用本门招数,再不用内
劲,这架还怎么个打法?再说了,就是不用本门内劲,你以为别人就不会怀疑我
们么?怀疑是一回事,可要确实指证,那就又是一码事了。”

  那人道:“我就是怕留下实证。总觉得前一剑刚用过本门内劲,后一剑就伤
了人,只怕……”

  “只怕那一剑中,难免带上本门内劲的影子?”

  “希望我是多虑了。”

  “那依你说,就是留下了什么,现在又该怎么办?”王辽反问道。

  那人半晌不答。最后还是张辉道:“算了吧。李师弟现在才说这个话,也只
是事后诸葛,那人要跑也跑远了。依我看,事情还没到这地步,剑伤也不深,不
几天长好了,那就什么也证明不了。退一万步说,就是被人认出,我们的目的本
来是要提请师门注意,看马帮声势如此,众位师叔伯又只知息事宁人,长此以往,
如何是好?这回做下事来,不暴露则已,万一暴露,也好教他们无法退步。”

  此话一出,众人才不说什么了,一时上马牵驼,渐行渐远。剩下谢孤桐独卧
黄沙,心急如火,好容易挨到众人去尽,才从沙上一跃而起,顺着单昆马迹,风
驰电掣,追踪而去。好是其时漠上无风,蹄痕宛然尚在,间有一小块黄沙被鲜血
染红,一路追下去,要不了半个时辰,隐隐望见迎面一座大沙丘边上,有人探头
探脑。

  却是毛十八跟王六两个在把风,远远见她跑来,齐声叫道:“好了好了,这
不是谢三回来了?”话音未落,早被谢孤桐掠将过去,一步窜至沙丘背后。沙丘
背后,便是适才逃散的虎翼镖局一行,闻声一起凑拢过来,乍见谢孤桐,一句问
候未曾说得,轰然一声都笑了。谢孤桐却只是慌着眼睛找单昆,总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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