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那些靠诗词歌赋晋升为官的官员越来越多,这些官位从那里来?不就是从以经学为官的人手中多来的,他们如今,可就相当于抢了原本属于王朗等人的官位,想想看想做官的知识分子最怕什么?不就是害怕自己的学问做不了官了吗?刘宏现在意思,颇为以后改变选拔官吏方式的意思,这能不让王朗这些经学知识份子愤怒吗?
“然!诗词歌赋小道耳,于治国毫无用处,岂能入得为官正途?”张纮厉声附和道,他来雒阳游学,跟博士韩宗学习易经和欧阳尚书,当然也是对刘宏大肆提拔鸿都门学学生气愤不已。
“子纲兄说得对,经学才是根本,不修五经,何以为官?陛下如此作为,乃是乱国之政。”张昭也随后应声道,他年少时便好学,擅长隶书,后来随白侯子安学习《春秋左氏》。虽然《左传》乃是古文经学,非是官学今文经学,但只要他学问精深,才名远扬,并不影响他的仕途,毕竟像马融、马日磾、卢植等人,也都是学古文经学为官的。
不过此时刘宏这么随意改变选拔官吏的方法,自然要让张昭这些古文学派者颇有微词,抛开私交不提,本来如同水火的古、今文经学两派,此刻却是出其的团结,毕竟经学不能成为为官的基础,曾经垄断的选拔官吏的方式被抢走,他们若是再这样互相争斗下去,一点意义都没有。
王朗突然拍案怒道:“依吾看此中原由全是阉人从中作梗,陛下糊涂,竟乱呼阉寺为‘父母’,国家岂会安宁?”随后突然振臂高呼道:“阉人不除,国无宁日!”
“阉人不除,国无宁日!”
“阉人不除,国无宁日!”
……
随着王朗一声高喊,在场几人也是随后附和喊道,接着周围靠近的其他陌生人先是听后错愕,沉默半晌后,这才有人跟着大喊,隐隐有蔓延四散之势。
伏泉见后脸色焦急,酒肆乃人多嘴杂之地,他们这么肆无忌惮的高喊,若是传到刘宏耳朵里,说不得会再惹出祸事,甚至连累自己,连忙大声劝阻道:“诸位兄长慎言,前番侍中寺一事险些出了大祸,今日切不可再来,否则重演朱雀阙横祸,岂不独让阉寺痛快?”
身边众人被这么一阻,这才惊醒,方才他们心情太激动了,全然忘了身处何地,虽然上次侍中寺一事有伏完的袒护帮助皇帝之后并未深究,但谁知道会不会有下次的好运,是以尽皆闭嘴,不再言语此事。
本来热情激烈的气氛,这才安静了下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直夺权的刘宏()
看着刚才周遭怒气冲冲大吼的众人,他们中大多数人都和张昭一样,穿着太学生特有的直裾长袍,伏泉暗暗摇头,心道谁说古人没中二青年?涉及到自身前途利益,有谁能置身事外呢?
伏泉朗声道:“陛下此言有失体统,张让、赵忠之流蛊惑圣聪,诸君自当陈词进言,以劝圣心,若执意私下议论,被阉寺得知,必是取祸之道也。”
众人点头,不知是应允,还是其他意思。至于说阉人从中作梗,则要怪刘宏自己,他强行提拔宦官弥补袁赦死后留下的空缺,实在是太无脑了,太无耻了,太不顾众臣颜面了。
自从袁赦死后,朝中公卿百官除了袁家人以外都是高兴不已,毕竟从此以后,桓帝所留下的大宦官全部不在朝中,没了这些大宦官的压迫,仅凭张让、赵忠那些刘宏即位后所提拔的宦官,资历太浅,权势较弱,显然是无法与外朝对抗的。
只是,这些百官公卿显然高兴的太早了,皇帝肯定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中朝失势,外朝独霸朝堂,刘宏为了快速加强张让、赵忠等宦官的权势,竟然喊出了后世不断用来给他泼脏水的那句话。
“张常侍是吾阿父,赵常侍是吾阿母!”
当时朝会上,刘宏当着众臣的面说出这话后,可是把公卿百官震的半晌说不上话来,之后朝堂众臣纷纷上书刘宏慎言,就差将皇帝绑架,上前塞住他嘴巴了。可是刘宏依然不为所动,接着又毫无理由的大肆封赏宦官,随后也不理会朝臣谏言便下了朝,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虽说刘宏本意是想快速弥补袁赦死后的宦官势力,毕竟袁赦死了,相当于断开了袁家与内朝的联系,内朝也会因此失去袁家的支持,没了袁家的支持,内朝宦官能抵抗外朝士人吗?显然不能,因此才有刘宏这一出。
不过,明显这一套太过了,以至于士人将对皇帝的不满全部发泄到阉人身上,毕竟真要指名道姓骂皇帝,也许性命无忧,但那人的仕途基本到头了。士人学习知识,多数都是为了做官的,做不了官,哪还费什么劲去和皇帝作对?
因此,鸿都门学建立,刘宏还不是最多被指责的,宦官才是被指责的重点。而所谓的鸿都门学,在伏泉看来,就是古代的专科大学,专门研究诗词书画的高等教育机构。
鸿都门在洛阳城西,是汉帝离宫“西邸”的大门,所以在东汉,“西邸”与“鸿都门”的含义相同,可以通用。与汉代传统的高等教育机构太学不同,鸿都门学里不讲授哲学和礼仪,而专门研究辞、赋、书、画,因此被誉为中国最早的文艺高校。鸿都门学生都来自三公或地方高官的推荐,多为出身贫贱的平民子弟,因为鸿都门学生家境不好,所以这所学校比之太学更是花费钱财,而自从刘宏建立西邸后,这笔钱就由他自己来此出,可以说西邸的钱今年不是被他见了宫苑,就是花费在建学校上了。
当然进入鸿都门学的学生,福利待遇也是非常好的,因为他们只要精通辞、赋、书、画中的任意一门,便可以受到重用,有些担任刺史、太守,有些担任尚书、侍中,还有被封侯的。
不看后世史书的评价,可是这么说,鸿都门学的创立,是东汉时期的一件大事。在从汉武帝以来就“独尊儒术”的汉代,它从根本上改变了以儒家经学为唯一教研内容的旧观念,提倡文艺研究,开辟了中国教育史的新篇章。与主要招收官宦子弟的太学不同,鸿都门学打破贵族、地主阶级对高等教育的垄断,广泛招收平民子弟入学,为后世的科举考试和设立专科学校奠定了基石。
而且刘宏创建鸿都门学,可是含有很强的现实政治目的,毕竟他的权力来自党锢运动,不断打压党人,从他们手中夺权,因而时刻不肯放弃对党人的禁锢。但是这样一来,他就把以士人为主的太学师生得罪了一干二净。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宏和宦官集团发现自己身处困境,从太学里选拔出的新一代官吏在工作能力和政治忠诚度上都不能令人满意,毕竟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满刘宏。所以,他们迫切需要创办一所新的高校,以便取代旧太学的政治作用。而为了保证毕业生对皇帝的政治忠诚度,新高校的教育方针必须与旧太学有明显区别。出于刘宏个人的喜好和行政需要,文艺便成为这所新高校的主要教研内容。
从这一方面来说,刘宏设立鸿都门学的初衷不无改变已经陷入僵化的东汉政治,事情本质上算是好的,但旧知识分子出身的公卿百官,太学诸生,为何如此反对鸿都门学?
不就是因为害怕他们这些正经大学毕业的人被那些专科学校毕业的抢了饭碗,毕竟在东汉,学习经学多的不是别人,正是垄断大多数官职的世家大族之人。抛开背景家世的影响,他们比其他人于经学一道学习的早,研究的也多,相比较而言,在知识考校中,他们能入朝为官的也多,再加上世家大族掌握的丰富的政治人脉资源,各种为官途径,这才能绝对压倒其他。
虽然汉代私学兴盛,连寒门学子也一样能够受到一定的教育,但比起世家大族而言,非世家大族的人,他们之中大多数人能力无疑比世家大族之人差得太多,除非是天纵奇才,没有一定的运气,不然在这个出身胜于一切的时代,很难竞争得过世家大族之人,世界大族之人在朝堂的人数、官职始终占据着优势。
现在刘宏倒好,将原本世家大族牢牢把持的仕途渠道直接强硬的改变,能不让百官公卿气的跳脚反抗吗?而且未出身世家大族的太学诸生也反抗,则是因为鸿都门学的建立将他们原本本就渺小的为官途径,挤压的更加渺小了。
正是这两方面原因,造成了刘宏原本本意是想改变当下东汉僵化的吏治,改变被世家大族控制的官吏选拔方式,却适得其反,除了因鸿都门学建立而受益的人以外,其他阶级的人对此无不对鸿都门学厌恶之极。
圣聪:旧时称帝王明察之辞,出自《汉书·谷永传》:“臣前幸得条对灾异之效,祸乱所极,言关于圣聪。”
圣心:帝王的心意,出自《三国志·魏志·杨阜传》:“然今之小人,好说秦汉之奢靡,以汤圣心。”
此时已有这两个词语
第一百七十五章 回乡隐居()
刘宏的教育、吏治改革注定了它的失败命运,因为鸿都门学彻底打消了以太学师生为主体的旧知识分子集团对汉朝的最后一线希望。
过去,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不具有党人身份,即便是党人,也可以期待赦免党人的诏书。然而,随着新高校鸿都门学的创建,旧知识分子集团强烈感到,他们的利益将随着鸿都门学的壮大而被不断蚕食,直到原来的寒门势力和他们平齐,甚至逐渐碾压他们,使得他们逐渐边缘化。而太学的规模也会随之越来越小,也势必将导致儒家经学的衰败,使得他们赖之生存的垄断政治被打破,他们可以容忍吗?
古代中国的正统知识分子可以容忍一切,但就是不能容忍自己无法做官。按照孔圣人的教导,“学而优则仕”乃是天经地义。而现在,一批不曾受过儒家教育,并未接受儒家思想,只忠于皇帝而不忠于礼教,甚至没有高贵门第的家伙居然也能当官并封侯,这无疑是对旧知识分子集团的最大侮辱和打击。
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他们极端鄙视鸿都门学生,以至于“耻与为列”,后来他们极力揭露鸿都门学不利之处,打压鸿都门学也是如此,否则,或许后来的科举制度,“寒门崛起”估计要提前数百年。
当然,鸿都门学建立对伏泉影响有限,他也懒得操心。话说回来,便是操心,他又岂能影响到皇帝?
刘宏或许会考虑你的意见,但是在与朝臣争权夺利这一块,他是不会丝毫退让的,开鸿都门学如此,开西邸也是如此。这两者在这一年同时展开,显然将心中还残存一丝希望的士人党人彻底惹怒了,他们之中,有的人慢慢逐渐的与汉朝渐行渐远,为了争权夺利,而将忠孝舍弃。
“开宴!”
宴会人数应是到齐,臧旻坐于主席,正式宣布了酒席开始。
一时间,位于雒阳的各州臧家的亲朋好友,纷纷寻了位子,觥筹交错好不热闹。伏泉他们这一帮徐州人坐于西侧一角,几人没人灌了臧洪三杯,这才放他离去,毕竟今天是他家接待,臧洪这个少主人,说什么也要四散与宾客敬酒,顺便认识父辈朋友的。
“景兴兄,汝也在这?”众人饮酒尽兴时,旁边来了一位二十余岁的青年,看到王朗大喊,惊起了众人,在此其他人见了他后并未惊奇,唯有伏泉倒是第一次见,脸露疑惑之色。
王朗似是知道伏泉所想,起身笑道:“流川,此乃吾同门好友,陈国颍子严,才学甚高,远近皆知。”
“同门好友?帝师杨公弟子!”伏泉面容一肃,颍子严名声他是听过的,他名叫颍容,字子严,是豫州陈国人。他的老师杨公便是杨赐,虽然来了东汉多年,他早已见过杨赐多次,甚至朝堂之上两人份属两派,不时有敌对之意产生,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杨赐的尊敬,毕竟不提他的身份、资历,便是弘农杨氏的名头,在这东汉也由不得别人不敬重。
“正是!”王朗应道,随即又对颍容介绍伏泉道:“此乃伏羽林,恩师口中常赞之人。”
“戾龙!”颍容脱口呼道,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行礼道:“见过伏羽林。”
伏泉颔首,然后回礼道:“见过兄长,余之妄为,杨幽州戏言不必当真耳!”同时伏泉也在疑惑,杨赐与自己朝堂关系不算友善,为何时常夸赞自己?难道是自己数年前对他有过献策防治之恩,这才如此?只是,这似乎透着一点诡异。
颍容却是笑着回道:“中郎过谦,鲜卑乃汉之大敌,《春秋》有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灭之无错,屠之无过,想中郎以稚龄做如此壮举,实乃吾辈楷模,国朝大幸!”他语言里虽尽是恭维之语,但语气真诚,不似有假。
“这……谢过颍兄妙攒,流川愧不可领。”伏泉被这无来由的赞美弄得有些不适应,按道理自己屠俘之举,不应该受到这时代大多数人的谴责吗?怎么现在都在夸自己呢?
一切着实令人费解,后来伏泉与颍容交谈,得知他与杨赐所学乃是《左传》时,这才释然,毕竟《左传》对于异族的思想,与其他经书不同,而且其中复仇思想又十分浓烈,汉代此时的复仇之风盛行,与《左传》的传播还是离不开的,现在颍容对于鲜卑这个异类的氏族不喜,语言赞同伏泉所为,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此看来,自己能在杨赐口中得到夸奖,也多是那屠了鲜卑俘虏之故,这倒也算是一件喜事。
王朗似乎想起一事,疑惑问道:“子严莫非与臧中郎有旧?”
“非也,恩师身体抱恙,染有小疾,乃命吾代为赴宴。”
颍容话落,王朗随即点头,他这几日都与臧洪厮混,并未去杨赐处,不然说不得杨赐会让自己前来代替。
几人之后一番畅谈,随后颍容对王朗耳语几句便告辞离开,而王朗听后,脸色复杂,明显有其他心事。
之后众人许久未谈,谈性颇高,随之饮酒也不少,酒到中途,王朗带着醉意,这才语带不舍道:“适才子严言语,恩师已应下吾可出仕。诸君,朗日后先行一步!”
众人一愣,随即释然,王朗于太学中便一直想外放为官,一展心中抱负,今番应是杨赐身体有恙,为了防止发生意外,便先安排了自己手下诸弟子的前程,不过王朗为官,却也合情理,毕竟他来太学已有数年,又是杨赐的弟子,怎么说也要给个郎官才是,至于外放,想来还有在朝中待不少时候,长长资历才是。
只是,王朗话语落下不久,此时脸上亦是醉意明显的张昭、张纮二人,对视一眼,随后竟一齐说道:“大兄、流川,吾二人欲离京,回乡隐居!”
“史佚之《志》有之,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楚虽大,非吾族也,其肯字我乎?”
摘选自《左传·成公四年》,此处的族指的是氏族,非民族,鲜卑与汉不是一族,可以用。
第一百七十六章 弹劾蔡邕()
张纮、张昭的言语让伏泉觉得颇为出其不意,毕竟他们即使不想继续求学,凭着家世背景,回乡于州郡之间举个孝廉、茂才出仕为官也并无不可,只是现在绝口隐居,这是对朝廷有多大的恨意才会如此,他们二人可不是不爱仕途的人,不然后来也不会有了“江东二张”之名。
回乡隐居!
除了本就无意与仕途之人,不然也只有对朝廷政治失望的士人,感到前途无望才会作此抉择,这其中原因也就只有那两个。
朝廷打压士人太过,太学风气已然变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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