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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姑似乎也被她这番说辞撬动了心弦，饭桌上一来二去，也就不再追究两个小孩搬出去的事情。只是声明了肯定会给孙莲家里人通报，并且会隔三差五让陈嘉宇过去看看情况。
孙莲自然是满口答应。想着就算是说给了家里人听，以大家现在都围着宝贝弟弟转悠的现状，估计也没人真的关心她到底是怎样的状况。
夏天的太阳落得迟，那天孙莲在大姑姑家吃完晚饭，七点多回到家，天色才刚刚暗下来。她从小区门口的水果摊前买了一只西瓜，抱着哼哧哼哧往小区里挤，刚到九号楼下面，就看见出租房的窗口里有橙色的灯光透出。
孙莲赶忙三两步上了楼，打开铁栅栏一般的防盗门，果然见胡秀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脑袋。
“二表姐你回来了？”孙莲把西瓜放到客厅的餐桌上，又转身跟着胡秀进了厨房。“你晚饭就吃这个？”
两人的厨房里只有最简单的油盐酱醋，还是孙莲在寝室为违规电饭锅准备的。剩下一口铁炒锅是房东留下来的，两人前一天用它烧了两锅开水，又在上面抹了油烧热。没想到今天九派上了用场。此时胡秀正在把一碗水往简单炒过的西红柿里倒，手边拆开一桶挂面，显然是打算拿西红柿汤下面条。
“刚回来，凑合下。”胡秀把锅盖合上，孙莲这才回头看见她丢在客厅椅子上的书包，连拉链都没打开。
“二表姐你回去干什么了？”孙莲问。
“我回去把之前的奖状成绩单都翻出来了。”二表姐也不卖关子，直接回答，“我之前就想着按你说的，证明自己是一中的就好了，昨天还有今天上午我想想不对”她把冒着白烟水汽的锅盖揭开，“被人问来问去磨嘴皮子也没什么用，说多错多人家还觉得你在诡辩”
湿热的蒸汽喷在她的面颊上，迅速冷却成细密的水珠。胡秀轻轻眯了下眼，将那层水汽挡在她的睫毛外。孙莲突然有种感觉，那个一直看起来温和稳重的二表姐，正在蜕化为一柄锋锐的利剑。袭人的锐气从她削瘦的身体中刺出，令人忍不住就在心底倒吸一口凉气。
这就像是，她曾经站在大姨夫面前一样――哪怕明知会让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也要争这一口气露出锋芒。
“二表姐你？”孙莲反倒是有点看不懂了。
胡秀抽出一小把挂面，顺着锅沿放入滚汤中。她用筷子缓慢波动面条，让它们完全浸入水中。这才又盖上盖子，将煤气灶扭至小火。
“小莲你说过吧。”二表姐不急不慢做完手边的事，回头笑起来，“我和那些师范的学生比起来，肯定是我更厉害。”
这一笑，带起了一阵自信的夏风，炽热而强劲。孙莲被这阵风迎面扑上，卷起短发飞扬，几乎能从中感受到太阳的力量。
“啊”她反射性地就张开嘴，“那是当然的吧。”
“对吧，我就知道你会这么相信我，因此为了相信你的相信，我也要多相信我自己一点。”这话说出来有点像绕口令，不过胡秀却像排练过许多遍一般说得顺畅无比，“我就在想，支撑着这份信任的到底是什么，又或者说我怎么能让别人像你一样能相信我呢？”
孙莲有点目瞪口呆，甚至不知道怎么理清这个弯弯绕的问题。这不是说在逻辑上她陷入混乱，而是她总以为这是因为自己已经看过上一世人生这份答卷。现状二表姐这么问她，她就不由有点作弊者的逃避心理。
然而这明显不是胡秀想要的回答，甚至她都不是在要求孙莲作出回答。
锅里的水再次沸腾，溶入水中的淀粉掀起一层浓稠的白沫。胡秀掀开锅盖，慢条斯理从一边拿了生鸡蛋打进碗中，用筷子搅匀，又缓慢倒入汤水中，同时划动筷子，将蛋液顺着水波向外推开。淡黄色的蛋花在锅里成型，胡秀往汤里放了少许盐，然后关了灶火。
对话被这一系列动作打断，孙莲歪着头靠在门框边看二表姐盛面条，又让开道路看她将晚餐端到客厅的方桌上。胡秀拉开椅子坐下来，又招收让孙莲也一起坐下。看表妹略显呆滞与懵懂的表情，胡秀对着面条碗，扑哧一声笑出来。
“首先我们要正视一个事实。”胡秀拿筷子敲碗，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我肯定是很厉害的，所以你才这么相信我。”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认真地就像在说“地球表面重力加速度g=9。80米/秒^2”。孙莲眨了眨眼，分辨不出这是不是一句玩笑。
不过是不是玩笑又有什么关系呢？孙莲在心中对自己的迟疑翻了个白眼：反正二表姐很厉害是她活了两世的宇宙真理！
孙莲对着挑起一根面条的二表姐重重地点了个头，仿佛骑士在对他的领主表达忠心。二表姐斜睨着眼睛看她，吸完一根面条后放下筷子，伸手将另一张椅子上的书包提了过来，接着丢在孙莲腿上。
“现在的问题是，你知道我很厉害，但是人家都不相信我很厉害。我得找齐我很厉害的证据，让他们自己去判断我到底是不是很厉害。”
“哦。”孙莲拉开书包看了一眼，想着二表姐这次回去估计把家里的墙上都扫了一遍。大姨夫这人平常对两个女儿像个人渣，但在外人面前又好面子喜欢晒自己的孩子比别人家强。二表姐这次回去把大姨夫拿来炫耀的展示物一扫光，大姨夫指不定还要跳脚呢。
但她有点不明白。白天面对询问时，该说的都说了，她不觉得再拿出一叠奖状就能让那些怀疑的人闭嘴。
似乎看出了孙莲的疑惑，二表姐咧嘴一笑：“因为我很厉害，所以应该是那些人求着我去教他们家那些不成器的孩子，而不是我求着他们给我一份工作。”
“反正我们又不收很多人，根本用不着紧张兮兮地每个人都解释！”她把筷子拍在桌面上，“唯唯诺诺地应付人反而让人觉得我们很好欺负，不如架子摆大点！该给你看的都给你看了，值不值你自己去判断！老娘不求着你，反正最后不整齐考不上一中的又不是老娘！”
她一口气说了两个“老娘”，几乎就把孙莲的下巴惊得掉在了餐桌上。
她的二表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霸气了？
还有做生意的，不笑脸迎人，这么跋扈真的好吗？
82。没用（）
事实证明，生意真的可以这么做。om
孙莲眼睁睁见着二表姐把一堆证据往质问者身上一甩，接着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竟然就让许多人小心翼翼地收起了敌意，转而尊尊敬敬叫了她一声“小老师”。直看得她在心中回顾人生，也完全找不出半点上一世在商场待客做生意的经验。
当然，其中也不乏前一天问询过又思考了一夜的家长，第二天再来咨询显然就已经先行动心。此时再来了解情况，和其他人交流二三，不但说服了自己也说服了别人。
结果这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站了一上午，还真打破了头一天全军覆没的困境，收到了两名家长的意向。然而再进一步询问时，二表姐却拒绝了立刻给予答复，反倒是让家长等周六带上孩子的期末考卷再去小区住处。理由是他们收学生，也是要看学生基础如何，然后再做判断的。
孙莲觉得这一招欲擒故纵玩得相当好，那些没有立刻得到肯定的家长，心中反而又对二表姐信任了几份。
直到中午两个人回到住处，孙莲还在忍不住地感叹。两个人准备的午饭是简单的芹菜炒肉丝和西红柿炒蛋，菜是早上二表姐在招人时，孙莲一个人去附近菜场买的。这时胡秀在一边摘芹菜，孙莲就在旁边把西红柿切块。
她手起刀落还不忘摇头：“二表姐你还说我有做生意的天赋，其实你才是火眼金睛啊”
神态唏嘘，逗得胡秀一阵咯咯直笑。
“有吗？”她问。
“有的有的。”孙莲忙不迭点头，“你看你上午那一番做法，简直就是揣摸透了那些家长的心态，就将他们的反应拿捏得恰到好处！”
“我哪有那么厉害。”胡秀被孙莲夸张的语气说得乐不可支，“我就是怄这一口气，想着以前在街上发传单都没那么低声下气过，忍不住就想跟他们对着干而已。”她把摘好的芹菜放进水盆里，“没想到歪打正着了，这些家长还就吃这一套。”
“所谓的吃硬不吃软吗？”孙莲自己琢磨了一上午，现在聊起来就把想法和盘托出，“其实看到两个学生在这边招学生，家长心理也没底。但其实现在这块地方，想要找好老师的家长远比好老师要多得多，甚至能让他们选的老师就没多少。像咱们这种自己就是一中出来的，估计他们也没见过，但咱们好不好说也不能真拍胸脯打包票，但硬气一点就让人觉得咱们不是求人的，就”
孙莲“就”了好一会，感觉这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愣是没“就”出接下来的话来。om
倒是胡秀扑哧一笑：“这要是按照政治书上说，就是供求关系不平衡啊。”
她这一笑，连带着孙莲也忍不住跟着抽起嘴角：“所以说我二表姐就是学霸，随时随地都能跟教科书扯上关系。真该让那些犹豫的家长亲眼看看！”
胡秀听得出孙莲话里的得意，不过却听不懂她话里的词语：“什么是xueba？”
“就是学习上的霸者。”孙莲也不知这词起源自哪里，不过这事也不用细究，解释起来也就更加随便，“或者说学校一霸！”
“乱七八糟的，听起来像小混混。”没有经历过网络词汇大爆发的二表姐，似乎对这些词语适应不良。她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全当是孙莲自己生造的词语。
孙莲也不辩解，她就是说的开心就忘了时代隔阂，随嘴跑了次火车。二表姐觉得有趣她下次就多跑跑，二表姐觉得不喜欢，那她下次说话就稍微过各脑子。她等二表姐把芹菜捞出来换水的功夫，拿刀将猪肉削成薄片，再熟练地切成肉丝。
前两天两人不是吃食堂就是下面条，今天第一次正式烧饭。胡秀发现自己和孙莲的刀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她在家里虽不受父母宠爱，却因为成绩好而被姐姐护在身后。家务什么的她虽也有做，但下厨烧饭却只是停留在下面条下饺子蛋炒饭饭炒蛋的境界。现在孙莲使刀用火都是一副手到擒来的架势，胡秀顿时有一种自己要被表妹养着的错觉。
“带你出来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胡秀感叹到，“我家的小妹妹怎么就这么能干呢？”
直说得孙莲不好意思到满脸赤红。
“二表姐你这是在埋汰我呢”孙莲嘟起嘴，“我都快无地自容了，一上午除了买菜我就什么没帮上什么忙。这样下去我就只能给你当厨娘了！”
“有这么个厨娘，就是帮我大忙了。”胡秀说完，自己先乐得咯咯直笑。
“你可别笑，我可是很认真的。”孙莲却没跟着笑，反倒是脸颊都要气闷得鼓起来了，“从头到尾这事我就想了个法子，但实际操作遇到的问题，都是二表姐你在解决，真让我觉得自己有点没用”
“你这才是在埋汰我呢！”二表姐听着却笑盈盈地盯着她，盯得孙莲一阵心虚，差点把切好的西红柿丢进垃圾桶里。“你这不就是在说，这要是咱俩做生意，你就是那拿大方向决策的老板，我就是给你打工的小工吗？”
“才不是这个意思呢！”孙莲自然要反驳，但二表姐一副不打算让她在耍嘴皮子上占到便宜的样子，孙莲简直逗有点委屈了。
“二表姐你不能这样盯着我看啦”孙莲声音都软成一团含糊不清的咕哝，“你这样，我会觉得自己要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都对不起你了”
“那你肯定能想出好办法的。”胡秀笑道，话语比说自己很厉害时还要笃定，“你是不是眼珠子一转，已经心生一计了？”
“并没有啦！”孙莲真的跳脚了，感觉自己在二表姐面前就是个被逗来逗去的小鬼，活了两世的成年人的尊严荡然无存。她三下五除二从二表姐手中抢过洗好的芹菜，又蛮不讲理一般将她推出了厨房。
“二表姐你出去你出去。”孙莲气呼呼地说，“我都只剩下厨娘这一个作用了，你就别跟我抢存在意义了！”
“这么夸张？”胡秀大呼小叫地被孙莲推出去，还想再回头，却被迎面瞪了一眼。看起来厨娘真的要包揽全活了，她就只好怏怏地踱步回房，坐在床板上发起呆来。
这年头租的房子很少又家电，能留下个煤气灶头和简单家具都算房东大方。双人床上左右对称铺着两人从学校带来的单人铺盖，上面盖着凉席，睡到中间还有条三八线。
胡秀歪头盯着那条凉席分隔带，想着等她们赚到钱第一件事就要改善生活。而另一边的孙莲，大包大揽了厨房事物后，反倒是又开始觉得厨房里只有菜刀咔嚓咔嚓的声音，太过安静了。
太安静的时候，她的脑袋就会忍不住胡思乱想。等她把芹菜切段，香干切丝，油锅烧热下菜翻炒，爆炒了满满两盘菜上桌，又掀开电饭煲盛刚煮好的米饭后，她才从不听指挥的思绪中抽出一根丝线来。
孙莲兴冲冲地跑去喊胡秀吃饭，却见二表姐趴在写字桌上，这会儿正在奋笔疾书。
“二表姐你在做什么？”孙莲好奇地伸了伸脑袋，“准备吃饭啦！”
她以为二表姐是突然想起什么学习上的事情――比如突然有灵感解开一道困扰了她许久的题目――但仔细一看，胡秀只是在一叠白纸上重复写着什么。
“我把咱们的地址和招生要求写了下。”胡秀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放下笔起身，“就像我以前发的传单，咱们没那么多印量，就写几份到时给有兴趣的家长做个联系方式。”一边说，胡秀一边走到饭桌前，“毕竟咱们这又没电话，万一人家忘了地方，那就亏大了。”
说着她吸着鼻子嗅了嗅桌上的饭菜：“哇，小莲绝对是好手艺，比一中的食堂师傅强多了！”
“你这么夸我，我可高兴不起来。”孙莲把筷子递给二表姐，自己也坐下来。她就没听说过那家学校的食堂师傅，被称赞为手艺一流的――能不吃出青虫钢丝球就足够学生们喜大普奔了。
说着两人便端起碗吃饭。胡秀夹了一筷子芹菜肉丝，就着米饭快速地扒拉进嘴。两个人在外面晃悠了一上午，这时自然是饥肠辘辘。什么事情都放到祭完五脏庙，缓过气后才再次端上台面。
“二表姐你打算写多少张？”闷头吃了半碗饭，孙莲终于又抬头捡回正题。
“十几张就够了吧。”胡秀咽下嘴里的番茄炒蛋，想了想回答，“我们也不用见人就给，人家说想来，要问情况了再给他们。”
“这样。”孙莲点点头，她刚刚的灵光念一闪，现在也正好可以拿出来了。
“这些纸到时候也给我几份吧。”孙莲说，“其实上午买菜时我就觉得，还是菜场那边路口人流多，我还看见修水电的都在那边等生意。我觉得二表姐你下午可以去那边，然后我就在原来地方等，要是有人问我就把他往你那边引”
她看二表姐有些古怪地望着自己，先是有点羞涩地退缩，接着又故作趾高气昂地鼻孔朝天：“二表姐你说了，我是指导大方向的小老板。小老板觉得，咱们店铺位置给改改啦。”
扑哧。胡秀差点一口番茄喷出去。
“好好。”她也不刨根究底，只是涨红着脸拍拍胸口，嘴角抑制不住地抖动，“你是老板，都�